朝瑶讨厌这种感觉,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私自利,才更能让她过得逍遥快活。
救顾廷芳,也只是因为救了他,自己能高兴而已,也是自私自利的一种,并不为别的。
打定了注意继续自私自利,朝瑶并不为了顾廷芳的话动容,将纸条揣进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告别顾廷芳,转身离去。
时间很快来到顾廷芳为他约定与周沅见面的时间,地点是周沅定的,离御膳房不远的雍和楼。
这楼废弃多年,隐匿在群楼之间,本来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
但朝瑶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今天是年底难得的一个暖阳天气,裴殊观带着猫儿出来晒太阳。
猫儿太老了,没多久可活,裴殊观对它很是纵容,小心翼翼呵护着,珍贵药材吊着它的命,就怕哪一天,猫儿也支撑不下去了。
手指穿过猫儿的皮毛,贴合着它的脊骨,一点点向下抚摸,冬日的暖阳洒在猫儿身上,很快就发出了呼噜噜的小小鼾声。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好,裴殊观登上高楼赏梅,一身水青花纹底丝绸直缀,袖袍上绣着朵朵冷梅,披着一件纯白大氅,怀里抱着黑猫。
站在阳光之下,金色的阳光落满他全身,发射出淡淡的光彩。
小福安在楼上陪侍,而筱琴最近颇受冷待,在楼下和侍卫们站在一起等待裴殊观下楼,可不知怎的,却看见了东北方向的楼下,影影绰绰的闪过绿痕的面容。
筱琴大惊失色,抬头看楼上,裴殊观正在凭栏看风景,并没有注意到相反方向的人,这才微微放下心。
借着回去给猫儿拿零食的由头,向朝瑶的方向而去,却见那楼下,好像不止朝瑶一人,梅花掩映之下,似乎还有一个穿着太监服装的男子。
筱琴看得不大真切,但确认肯定有两人,缓步向前靠近,穿过梅花密林,尽管再小心翼翼,也免不得发出些哗啦啦的声音,等她到那楼下,只剩朝瑶一人。
朝瑶不敢将几人要一起逃跑之事向周沅和盘托出,方才编造了故事,正拐弯抹角的向周沅询问一些细节,想要找到一些漏洞,方便她出逃,马上找到出路之时,就听身后梅林传来声音。
周沅比朝瑶更加谨慎,听见声音就先躲了去,朝瑶转头看向梅林,发现来者竟是筱琴,还未等她提出疑问,筱琴已经先发置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楼上裴殊观怀中抱着猫,原本猫儿正在酣睡,不知为何突然惊醒,喵喵喵的朝着一个方向扭头看去,还妄图挣脱裴殊观的怀抱。
小福安注意到猫儿的异动,想从裴殊观手中接过猫儿,却被拒绝,裴殊观眉心轻拧,虎口张开,牢牢控制住猫儿,心里只道,这猫儿近来越发乖张。
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纵容了猫儿,向它一直探头的方位转身看去,却在丛丛梅林之后,看见了筱琴和一名宫女。
裴殊观目光落在那名陌生的宫女身上,他几乎过目不忘,瞬间就想起这是在东宫见过的那个木讷宫女。
她好似在和筱琴说话,但眉眼神色不再惶恐且低顺,反而迸发出别样的神采。
桃花眼,黑色瞳仁略微向上,有些张扬骄纵的模样
裴殊观呼吸停滞,胸腔猛烈跳动一下,竟有些头晕目眩。
第52章 掉马(已修)
与裴殊观几丈开外的雍和楼楼下, 大片梅林掩映之下,朝瑶在看到筱琴的一瞬间,心中就生了些警惕的心思。
看见筱琴后, 朝瑶心知她一般随伺裴殊观左右,目光特地浏览了一下雍和楼周围, 没察觉到异样,才又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面对她的询问,只答道,
“刚去尚书房送了太子课业,现下预备回东宫。”
可筱琴哪肯信她的话, 刚拿钱打发了她没几日,便又见她在帝师大人周围, 心下不免生疑。
“你是向谁打探的消息, 得知大人今日要来御花园?”
朝瑶一听这话, 果然确定裴殊观在御花园,不免眉心一皱,此时正处关键时刻,不想突发意外, 打草惊蛇,正欲离开, 谁知筱琴见她欲走。
径直拉过她的手臂, 将她拽进楼里,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幕, 正好被在楼上怀抱黑猫,长身玉立, 正向着这方向缓步看来的裴殊观一览无余。
裴殊观眸光几经晦暗,最后轻轻合上,心中的激荡让他浑身颤抖,白皙额角沁出的冷汗已经濡湿了墨发。
颤抖的双手抱不紧黑猫,猫儿挣脱他的怀抱,跳到地下。
裴殊观伸手把着栏杆,手指压成苍白之色。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漆黑眸光如鹰隼一般灼灼看向那不远处女子,筱琴将女子拉进废弃的楼中,随手关上的门,阻断了他的视线。
朝瑶被筱琴拖拉着有些不耐烦了,但好歹也进了楼,有了遮蔽的地方,心下稍微安定了一点,然后用力甩开筱琴紧紧挟制住她的手,筱琴一个踉跄,朝瑶手腕也已经被她捏得通红。
朝瑶抬眸看筱琴,眸光似红莲,有隐隐的怒火,压低声音道,
“我没打探大人的行踪,我既言出,必定会遵守,你不必与我纠缠。”
绿痕一直在大人面前晃悠,大人近来还故意冷遇自己,筱琴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一般,先别说她不相信朝瑶的话。
再说,就算她相信,现下也意识到,这宫中就这么大,绿痕与大人的相遇,并不是绿痕不去勤政殿就可以完全避免的,这个认知让筱琴头皮发麻。
盯着朝瑶的容貌,之前她只觉得这个小妮子与画像中的女子有四分相像,可不知为何,近来是越发相像了,筱琴看着,眼前面容和那画像交融,她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刻毒的眼神盯着朝瑶的脸皮,心中骂她婊子,咬牙切齿般,
“我拿不准你的心思,谁知道是不是你想故意纠缠大人。”
朝瑶瞧着这人,见她面色扭曲,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耐烦道,
“宫中这么大,我不长腿你家大人还长腿呢,我连人都没见,你就说我纠缠,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不许走!”
筱琴紧紧拉着朝瑶,不让她走,
“涿光山行宫,我想办法送你去行宫,你在那里安分待到二十岁,就可以出宫。”
这个筱琴实在是太无理取闹,朝瑶被她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想和她拉扯,缓过气来之后,只想早点解决这个麻烦,扬起尚算和善的笑容对她,
“你去安排,年后我就去。”
现下离过年还有十余天,加上新年繁忙,宫中不好调动人手,这样一拖,就不知道是多久了,筱琴听过这个建议之后仍是不满,浑身散放出威压,逼迫朝瑶道,
“你拿了我的钱,就得替我办事。”
“得尽快去,最好三日之内。”
绿痕多在一日,她就一日不安心。
筱琴如此不依不饶,还摆出架子来压她,尽管朝瑶已经强压脾气和她好好说话了,见她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也便不再给她好脸。
娇美面色沉静了下来,人也不似那般柔弱,强压自己的怒气,甩脸欲走,可筱琴不达目的不肯罢休,死死拖住朝瑶不让她走。
筱琴现在心底是无比后悔,为什么那夜她只是失手将绿痕推进了花池,而不是直接淹死了她,现在就不必如此麻烦。
朝瑶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深呼一口气,咬着嘴唇,这些天养来的好脾气被筱琴击得全没了,。
再次转身过去时,已经脱去了宫女的表皮,微微上扬的下巴有些不可忽视的傲慢,漆黑眼眸紧盯着筱琴,眼神莫名让人发怵。
筱琴看她眼神,也有些被吓到了,可还未等她发声,朝瑶的手,已经箍上了她的脖颈,猛地将她推倒墙上,用力压下。
白生生的手臂露出袖笼,一截艳丽的红。
朝瑶这具身体有些瘦弱,可突然爆发的气势,也够人喝一壶了,朝瑶将筱琴压在木柜之上。
扬起另一只手,正打算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不敢再来挑衅,就听嘎吱一声,有人推开了清冷寂静废楼的门房。
那双如玉般节骨分明的手搭在门框上,青年裹杂着满身寒气飞奔而来。
他看见朝瑶之时,目光落在那截白生生的手腕上的红绳,眼底漫开一片阴影,几乎是看不清,身形一晃,站不稳差点摔到。
“瑶—瑶—?”
青年的声音,似薄冰入喉,配合的寒冬吐息出来的雾气,弥散遮掩了他清冷似仙的脸,只剩眸色漆黑,神情迷惘。
听到久违的声音,朝瑶耳中‘轰隆’一声,第一反映是拔腿想跑,但腿却紧紧钉在那里,连紧紧箍着筱琴咽喉的手,也使不上力气。
僵硬的侧过头看去,裴殊观与她不过一丈余的距离,两人视线相交之时,朝瑶看到了裴殊观痛苦迷惘的表情,又不真实,像是穿越时空,纷踏而来。
朝瑶心底一惊,一种不应该的莫名恐惧,从心底传出,拉着她下坠,就连自己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也没意识到。
惊愕之余,手下的筱琴却挣脱开来,捂着自己的脖颈,跪倒在裴殊观面前哭诉认错,裴殊观却置若罔闻,只将目光如针一般钉死在朝瑶身上。
“瑶—瑶—?”
裴殊观胸腔剧烈起伏,又是一声清冽冷峻的声音,将朝瑶唤醒,朝瑶双腿麻木,面对裴殊观如此强烈的怀疑,心中也知晓,现下无论如何抵赖,也不过垂死挣扎。
朝瑶侧身回来,终于放松了姿态,看着裴殊观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红唇微启,好半晌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阿殊。”
随着她这一语话闭,身上便迎来的强烈的撞击,裴殊观动作迅速的根本不像一个体弱之人,将朝瑶禁锢在怀里,药香味将朝瑶整个笼罩。
裴殊观指尖有些颤抖,环抱中的身体是暖的,没有一点点流失体温,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裴殊观将头颅埋进朝瑶的脖颈,尽管心中是无比喜悦之情,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滴落,一滴一滴,冰凉又滚烫的落在朝瑶的皮肤上。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呆住了。
筱琴已经懵了,她是知道,如若让大人见到这女子,会有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但怎么也不该是这样,她瞪直了眼,像是死刑犯看那即将落上自己脖颈的狗头铡,完全是不敢置信。
小福安心中也是几尽百转,头晕目眩,无法放松,他无法理解,一向克己复礼的大人,为何会如此,但好在理智仍在,赶忙唤侍卫将筱琴压下去。
待到室内重归平静,朝瑶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被裴殊观给勒断了,艰难的伸手捧上了裴殊观的头,
“阿殊,你抱疼我了。”
裴殊观怔了怔,赶紧将双手放松,抬头来看朝瑶,目光从她脸上仔细扫过,最后落在那纤细脖颈处,眼前有血色阴影漫开,像是怎么也止不住的血,残破的记忆击得他浑身战栗,
“...还疼吗?”
他声音颤抖,问了两遍,朝瑶瞧他状态不对,‘疼’字卡在嘴边,犹豫了半晌,嘴皮蠕动,还是没说出口,
“阿殊,先把我放开?”
虽然朝瑶完全没有和裴殊观再续前缘的想法,但是通过裴殊观现下的反映,朝瑶也回过味来,他或许还没将她放下,反而陷得有些深。
现下如若要和他讲清楚一刀两断,他未必能肯,而她们跑路在即,不宜打草惊蛇。
既然已经掉马,且离除夕只有十余日,朝瑶只能在这段时期内,先将裴殊观稳住,等成功离开,就是天高海阔任鸟飞,再也不用和裴殊观虚与委蛇。
裴殊观也知自己此时失态,但是他心中不舍,不愿,不能再将朝瑶放开,仿佛这只是一个梦,若他放开了,梦境就湮灭了。
双手再次稍微放开一点,给朝瑶一个能够接受的温和怀抱,目光上下搜寻,确认朝瑶整个人完好无缺。
漆黑眼眸看着朝瑶,伸手摩挲她的脸颊,肌肤相触,一点也不敢移开,
“我好想你。”
裴殊观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为了情爱夜不能寐的人,但事实是,朝瑶离开之后,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无休止的思念她。
这种思念,随着每月一次划开肌肤,触及血管的感觉,越发深刻,直到刻进骨骼,永世不能忘怀。
疤痕铭记住他的爱人,天地间最爱他的人。
第53章 还愿(已修)
朝瑶或许是低估了自己在裴殊观心中的地位, 当裴殊观向她直白的表示思念之情时,有一瞬的诧异。
毕竟,裴殊观在她心中, 是个冰块似的人,他内敛含蓄, 认为感情是不必要的东西。
但诧异一闪而过,朝瑶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环上了裴殊观的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