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殊观的刀刃偏移,直指朝瑶,嗓音如雪浸,
“你再为他说一句话,我就砍他一双手。”
“你胆敢为他掉一滴泪,我就刺穿他的喉!”
裴殊观摧枯拉朽的忿恨扑面而来,朝瑶怔住,盯着裴殊观久久不能言语。
第62章 生病
刀刃对准自己。
眼前之人, 陷入崩坏的癫狂。
朝瑶心脏急速跳动,如夏日的骤雨一般,怎么也静不下来。
整个人都有些灵魂上的抽空。
这和朝瑶想象中的不一样。
发狂、发怒, 不应该是兰芝常在的裴殊观的所作所为。
就算是被抛弃,按照裴殊观的性格, 也该是高傲的扬起头颅,留下一句叫她莫要后悔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而不是现如今,持刀指向她和顾廷芳。
余光中的血腥将朝瑶拉回现实, 朝瑶瞳孔偏转,落在了角落顾廷芳血肉模糊的双手上。
颤抖着唇瓣, 朝瑶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一切都和她预想得不一样, 甚至于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清凌凌的眸光看向裴殊观, 聚焦在面前他偏移过来的刀刃上, 寒光闪过,朝瑶无端的感受到了一丝战栗,
“阿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没有妄图为顾廷芳说情, 那样的举动无疑只会继续激怒裴殊观,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裴殊观, 漆黑的眼波中闪着水光, 害怕和惧意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但还是勇敢迎着裴殊观凛人的怒气, 上前握住刀柄,想要将这危险物品从他手上拿开。
柔弱指尖触及刀柄, 与裴殊观的手指避无可避的黏连。
在触及那一瞬间,裴殊观入提线木偶般的躯体, 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胃部的痉挛与疼痛再次袭来,肠胃在小腹中激烈缠绕结节。
裴殊观苍白的面容,终于褪尽了最后一抹血色,鸦色发丝沾湿,蜿蜒在鬓角,像是上千只虫子在啃噬他的肠胃,手心渗出冷汗,终于握不住刀剑。
“嘡啷——”一声
连人带刀的摔倒在地,朝瑶下意识弯腰去扶,却见裴殊观翻身,强忍不住的崩溃呕吐起来。
污黄色的液体一阵阵上涌,溅发在地,淋漓的冷汗沁湿了他全身。
他倒坐在地上,被病痛折磨,声嘶力竭的呕吐着,双手苍白得像纸一般,浑身狼狈,全然没了属于贵公子的矜骄。
朝瑶忽然想起,那年在破庙,她要随马贼们去置换赎金。
裴殊观坐在窗下看她,那时他尚还年少,素衣被血液沾污,墨发杂乱的披下,还盲了一双眼。
可他就那样坐在窗下,微微侧过头来看她,阳光撒在他的身上,纵使浑身上下,全然狼狈,他淡淡看过来,也宛如神人一般矜贵雅持。
而现在,裴殊观倒在自己呕吐出来的黄色污秽物里,痛苦不已的蜷缩颤抖。
朝瑶一时分不清,沾湿他眼睫的液体,到底是汗,还是泪。
顾廷芳手上的血,浑身无力的滑落在地;裴殊观痛苦的将自己蜷缩,疼痛折磨得他变了一个模样;朝域被强压在一侧,无能为力的发出怒号。
朝瑶看着眼前这光怪陆离一切,忽然觉得有些恍然。
这分明是一个游戏,随她心意,随意所为的游戏,但为何她也会觉得,有难受的滋味涌上心头。
净植赶紧上前扶起裴殊观,大声呵令船老大将船开回岸边,四周都变得纷杂了起来,没人再注意朝瑶。
踉跄着退后两步,朝瑶第一次,在这个游戏里感到了无助。
事情脱离掌控,宿命脱轨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搅乱了朝瑶的计划与思绪。
等她被人送回暖阁,思绪还陷在方才那带给她强烈冲击的一幕里。
朝瑶不明白,这明明是她找到的,对所有人都有利且完成任务效率最高的方法。
朝瑶迫切的需要倾诉,迫切的需要交流,可是这不是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好在脑海中轻声询问系统——
“我做错了吗?”
向来自信肆意的声音,竟然带了一丝迷惘。
嚣张跋扈,最讨厌流泪和内疚的小女孩,还是在这个游戏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与局促。
朝瑶轻轻问出这句话,全神贯注的洗耳倾听着,想要在这个异世得到一点来自同伴的意见,让自己不再悬浮无助。
可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在时间久到朝瑶以为系统不会说话时,那道熟悉的电子音出终于现在了朝瑶脑海中,
【宿主,您没做错,任务既是工作,自然是采取最高效有效的方式为好】
冰冷的电子音,竟带了一丝安抚之意,
【如若说,您有哪里做得不好,就只是低估了裴殊观对您的喜欢】
朝瑶对这一点,不置可否,只黯然的说出自己的感想,
“他好像有些失控了,这不应该。”
朝瑶一点一滴攻略裴殊观,自然知道,他有多么冷心冷肺,感情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到朝瑶临死之前,都没有感觉出来,裴殊观有多么喜欢她。
不过是淡淡的,有些另眼相待而已。
就算是陡然失去她,只痛苦一段时日之后,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这一切也并不只是朝瑶的臆想,过去的八年,裴殊观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还活得相当精彩,不但将历朝皇室踩在脚下,现下还是权势滔天的裴大人。
感情分明对他来说,也不那么重要。
朝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样痛苦,方才裴殊观抽搐呕吐的模样历历在目,丑陋、扭曲,又痛苦。
朝瑶垂下眼睫,眼眸里控制不住的有泪光泛滥,声音也少见低了下来,
“或许我前几日应该和他说清楚,而不是骗他,他是一时受不了才会如此。”
一声机器音节的哼笑从脑海中传来,
【宿主,那你准备如何与他说呢?说你重来一世,便不喜欢他了,他会相信你吗?然后将他抛弃之后,再劝他大度的放顾廷芳、李朝域和你一起离开?】
沉默之中,系统没有给朝瑶回答的几乎,只机械的告诉朝瑶,
【宿主,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瑶何尝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才会选择继续欺骗裴殊观,但是,现在的结果,却牵连了顾廷芳。
他弹琴弹得那样好,又那样爱琴,连和他们一起逃跑,身上也要背一把琴。
可从此以后,他就弹不了琴了。
朝瑶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缩在角落,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明显的将她整个人掩盖。
朝瑶的情绪实在低落,系统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只最后忠告朝瑶,
【宿主,你可以选择对任务对象好,也可以选择对任务对象坏,只要你能完成任务,途径不是问题】
【但是】
系统停顿强调,而这晚,受了挫折的朝瑶,终于愿意倾听系统的话,
【无论如何,请一直保持理智,你始终是要离开的,不要投入过多的情绪和感情在其中,这些东西除了让你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系统所说的,也是朝瑶一直以来的想法,对一个虚拟世界,抱有过多幻想和投入过多情绪,都是蠢人做的事情。
随着系统的话,朝瑶的心,终于慢慢静了下来,只是,想起顾廷芳,心中仍然觉得过意不过去。
她为裴殊观付出了许多,比裴殊观为她付出得多得多,所以她不欠裴殊观。
但顾廷芳那里,她虽然救了顾廷芳一命,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给了些银子出去,并未有什么实质付出,所以顾廷芳因她受伤,朝瑶觉得过意不去。
而方才那种场景,还不知道裴殊观要怎么处理顾廷芳。
朝瑶坐在床角,抬头向外看去,外面一改往日寂寥,灯火通透,有人不断忙进忙出,跑来跑去。
也已经深了,想来是裴殊观病得有些严重。
只是,他生病了的话,应当暂且不会处置顾廷芳。
朝瑶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心中思忖着,到底如何才能保住顾廷芳。
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嘎吱一声,有人推开了暖阁的门,抬眸看去,竟是裴殊观。
他手把在门框上,或许是太过虚弱,没有力气,将清瘦手指捏得泛青。
一张惨白的脸抬起来看朝瑶,漆黑的眸子定定扫视过来,似乎被病痛折磨得不轻,身上是全然的疲态。
仅一场病,又回到了少年时候坠崖后,病骨沉疴的模样。
朝瑶不由自主的看着他,烛光跳跃在他漆黑眼眸中,浑身清洗之后,墨色长发披肩,显得他更加瘦削,身上似乎还在痛,薄薄的纯白抿得发红。
裴殊观扶着墙,一点一点的走近。
漆黑瞳孔,与朝瑶四目相对。
已经被裴殊观识破,朝瑶还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态度面对他。
但总归不应该是之前那全心全意的爱慕者身份。
朝瑶看着裴殊观拖着羸弱身骨,一点一点挪过来,也忍不住更往床角里退,直至退无可退。
裴殊观手扶着床沿慢慢坐下来,身躯陷入柔软的床铺,靠近朝瑶,身上是浓重的草药味道混合沐浴之后的皂荚香味。
他病白的昳丽面容,脸颊泛起些瑰丽的驼红,嘴唇也濯濯洇红,干燥得起皮。
裴殊观漆黑长睫低敛,未曾在意朝瑶的躲避,只伸手拉起她的指尖,只触及一瞬,朝瑶便感觉他身上烫得惊人。
朝瑶下意识的想询问,但是又猛然想起,被识破后,自己不再是裴殊观面前那个全心全意的爱慕者,挣扎着想将手收回。
裴殊观却牢牢拽紧,将朝瑶手指拢在一起,要将她骨头攥碎,攥出血似的,半点也不肯放开。
等朝瑶终于吃力,不再挣扎,裴殊观才略微松开一些,清瘦五指穿过朝瑶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的攥在一起。
朝瑶感觉到他滚烫的掌心,以及手心渗出来的汗意。
他现在看起来也很不好,昳丽面容惨白,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呼吸急促,额头的冷汗,从一进暖阁就未消停过,青丝也只随意的披在肩头。
朝瑶被他看得心虚,张口想要解释,
“我与顾廷芳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是,朝瑶在如此的场景下,还是将“你不必为难他。”几个字,吞进肚腹。
说完之后,就直愣愣的瞧着裴殊观,审视的眸光想知道他能否相信。
裴殊观没有答话,漆黑瞳孔定定的看着朝瑶。
牵着朝瑶的手往他那边带,最后落在他的肚腹之上,然后按着她的手狠狠下压。
朝瑶手心感觉到,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肌肉下面,肠胃无情的纠结翻转,痉挛抽搐。
手底冰凉一片,那肠胃翻转的诡异感觉让朝瑶浑身战栗。
第63章 宣判
朝瑶挣扎着想要收回手, 却被裴殊观压着一次次在他肚腹上划过,捋平,直到他眼尾泛红, 急促而浓烈的喘息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朝瑶,薄薄的唇瓣抿得笔直, 眼里闪着水光的控诉让朝瑶感到心惊。
手下的触觉,柔软,冰凉,略微有些弹性。
被迫的动作之下, 朝瑶冷硬的抚摸完全没有爱抚之意。
骨骼粗粝的划过他的病灶,又给他带来了一次更深的伤害, 裴殊观的肚腹又开始激烈痉挛,疼痛使他浑身不安的颤抖起来, 清俊的五官呈现出扭曲之色。
朝瑶赶紧挣扎着将手抽出, 那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还在手心, 朝瑶惊叫着提议,
“叫医师来吧,你这样受不了的。”
裴殊观没有动作,双腿陷入柔软的床铺, 手指把着床沿,微微弯曲着脊骨, 等着那一阵激烈的疼痛过去。
沐浴之后本就穿得轻薄, 方才与朝瑶的争执使得他衣领大大敞开, 朝瑶可以看到他漂亮干净的腹部肌肉。
可是底下的器官,在狠狠的折磨他, 让他憔悴不堪,不成人形。
突然而来的疼痛让裴殊观猝不及防的砸在床上, 裴殊观迫不得已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往日清俊雅持的公子,现下疼得鸦色墨发沾湿蜷缩在脸侧,眼角那颗浅褐色的痣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发着烧,穿着也实在单薄。
朝瑶看不过去,将他身下压制住的棉被抽取出来盖在他身上,又大声让外面值守的侍卫请来医师才算作罢。
药裴殊观今日已经喝过许多,医师进来看了,也没给他喝什么药,只说还是情绪起伏激烈引起的犯病,需要保持平稳的心情,和良好的休息。
医师从头到尾都很规矩,不该看的不多看一眼,诊过脉后就赶紧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