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看向朝瑶,眸色幽暗,有生机在朝瑶手心蓬.发,可他仍是清冷克制的模样。
除了嘴唇濡红,看不出一点异样,眼神清透,浓眉长睫,根根分明的漂亮隽美。
他朝着朝瑶缓缓勾勒起唇角,朝瑶竟从他昳丽的面容中看出一丝邪恶的魅色,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你若是做不到,我保证会叫你后悔。”
他几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叫朝瑶听得清清楚楚。
朝瑶柔软的指尖微颤,带给裴殊观诡异的酥麻,复又低头亲吻朝瑶,挺着小腹,乞求她的怜爱。
朝瑶怔愣之后,眸色顿时清明,裴殊观浊重的呼吸就在她耳侧,朝瑶嘴角抿直,不再柔软的回应他喷薄的爱意。
反而抬起双眸看向裴殊观,强硬的要求道,
“我不喜欢你用他人来威胁我,这样只会消耗我对你的情谊。”
抵靠在裴殊观身上,缓慢轻抚,毫不犹豫的将他的身心掌控,看他逐渐被欲望沾染的眼,吐露出来自己的想法,
“我会与顾廷芳一刀两断,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要你保证,不再将他掺杂进我们的感情之中。”
朝瑶言下之意,需要裴殊观,从此以后,无论如何,不能用顾廷芳威胁她。
朝瑶柔软的唇落在裴殊观的唇角,吮.吸舔.舐,墨色瞳孔带着祈求,手心极尽的安抚。
可爱的声音像是小溪一般,哗啦啦的淌入裴殊观的心间。
“阿殊,你知道我爱你的,不要让我对你的爱,转变为对他人的愧疚。”
随着朝瑶的一声爱意,‘轰隆——’一声,裴殊观心里紧绷的弦彻底断了,洇红的双唇迫不及待的吻了上去,两人唇齿相交,与朝瑶在美人榻上抵死纠缠。
“不要...”
裴殊观含着朝瑶的唇,快意上头,只能无助的拒绝,他不能允许,朝瑶将目光,分给他人一丝一毫。
清瘦手指穿插进朝瑶的鸦发,昳丽的病容近在咫尺,裴殊观缱绻虔诚的吻着朝瑶的唇,与她极近相贴,朦胧的双眼直直睁开看向朝瑶,唇齿接触之中,祈怜一般要求她的保证,
“我要你一直爱我。”
“一定...必须...一直爱我.......”
裴殊观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父亲不管不顾,母亲也常用嫉恶的目光看他,但朝瑶给了他,世间最炙热浓烈的爱。
这爱意让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被人爱重珍惜的滋味,让他觉得,世界上也有一人与他命运相连,注定要陪伴他一生,和他一同走向死亡,然后埋在同一个墓穴。
只要这爱意仍在,他就可以永永远远的,快活下去,死亡也无法将他击败。
裴殊观不可自抑的沉浸在朝瑶给予的零星爱意。
可他却不知道,朝瑶的谎言仍在继续累叠加码,随着赌局的盛大开盘,裴殊观被他的渴慕推向爱欲的深渊。
谎言如同越滚越大的雪球,或许在不远的某日,雪崩将铺天盖地的掩面而来。
到那时,恐怕任谁也控制不住崩坏的局面。
第65章 选择
朝瑶醒了, 已不见裴殊观人影。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朝瑶和她那个哑巴婢女侍书,房门紧紧的关闭着, 朝瑶不用起身去看,也知那里有侍卫把守着。
可是, 再这样被关着,无法联系到李朝域,那她还如何完成任务?
她当年虽然也关着裴殊观,但也没有将他锁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吃穿用度,研读学习, 一应俱全,朝瑶觉得, 应当为自己要求一些权益。
朝瑶洗漱装扮之后, 推开房门, 门口侍卫警惕的目光顿时投来,其中侍卫长毕恭毕敬的上前向朝瑶行礼问好,
“小姐。”
现在自己的身份还未恢复,毫无疑问, 裴殊观才是这间房子真正的主人,朝瑶抿了抿唇, 向他们要求,
“屋子里太闷了, 我想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侍卫对视一眼,向朝瑶诚恳道,
“小姐,奴才做不了这个主, 不若让我先去问问净植总管。”
净植。
朝瑶突然想起来这个一直陪伴在裴殊观身边的小厮,他变成了千篇一律的管事模样,变得沉稳了许多。
朝瑶穿回来之后,每次见他,他总要拿黑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眸,和曾经的裴殊观很像。
通透、干净,能将人轻易看穿。
时间给他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朝瑶敛下眼睫,因为净植这层神秘,朝瑶心中隐约不安,但张了张嘴,还是不肯放弃,接着道,
“你去问一下吧,我就在院子里面,不会出去的。”
不一会儿,净植就亲自赶来回话,他抬眸看向朝瑶,冷静理智的向朝瑶解释道,
“殿下,殿内打开窗户,阳光也很好,院子里面还有未化的雪,冷得透骨,大人也不愿意看到您生病。”
朝瑶手指攥着门把手,真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可是昨日才和裴殊观许诺,今日又故意作闹,他心中必定对她有怀疑。
净植仿佛看出来了朝瑶内心的烦躁,向她建议道,
“殿下若是想出去,不若等大人回来了和他好好说说,大人心疼您,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您现在要求出门,奴才一干人等,的确是做不了主。”
朝瑶当然知道这件事可以去求裴殊观,问题是她不太想,以她的性子,吃不了太久的委屈,说不定哪天就爆发了,到时候真和裴殊观吵起来,最后影响的还是自己的任务罢了。
所以朝瑶准备施压给这些护卫,没想到他们也是油盐不进,朝瑶一时觉得索然无味。
净植却抬头起来看她,清秀的青年,一双眼睛黑漆漆的,
“殿下,你原来的东西,奴才都有好好保存,甚至您卖掉那些首饰,奴才也奉令追回,现在都好好的保管在府库,您若觉得无聊,不若奴才把那些东西呈上来给您鉴玩。”
朝瑶听完,不知为何,心中狠狠一跳,目光再度落在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清秀青年身上。
她当时死得突然,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处理,连本来要呈递给宣平侯府的托孤信件也未能送出。
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可疑。
朝瑶摸不准净植有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美眸凝视而去,净植也淡淡的回望过来,并无心虚躲避的神态,朝瑶这才放心了一瞬,淡淡撇清关系。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首饰珠宝之类的我也不缺,既然都是我卖出去不要的东西,你就将它们好好的封存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打开。”
朝瑶自己知道那些东西细看之下必有蹊跷,当然不至于再一次拿出来摆到明面上让净植等人察觉。
净植听完,略微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眸光凝视着朝瑶,向朝瑶告退,
“是,殿下喜欢阳光,奴才等会儿命人将所有窗户打开,府中事务繁多,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好。”
朝瑶眸光淡淡落在眼前这个习惯了将脊背微微弯曲下来的青年身上,不知为何,秀眉忍不住微颦。
朝瑶回到屋内,盘算着晚上如何向裴殊观说不要关着她,他才会同意,裴殊观此时,却已经来到了私密诏狱。
在裴殊观位极人臣那些年里,这个诏狱,对他而言,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人攻讦,党派之争,很多事情,都能在这里解决。
地下诏狱昏暗,只有几口天窗,点着几只朦胧的蜡烛,裴殊观下到诏狱,鞋底都是泥泞稻草,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他提着灯,一尘不染的站在那里,墨发垂悬,连雪白的裙角,也没有被肮脏泥泞的地面弄脏。
周遭的逼供审讯,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终止,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在耳畔,裴殊观苍白的面容没有半分动容。
继续向里走去,风催动雪色的裙摆,一颗眼珠从木栏里面的审讯室里滚出来,没有叫他惊动半分。
被剜下来的新鲜眼珠,还带着经脉和一些血肉,只是有血让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和眼白混合在一起,叫人看不清楚。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那眼珠被剜下来,就有些冻硬了,落在地上,是‘咔嚓——’一声,冰碎掉的声音。
裴殊观抬腿,雪色裙摆越过那眼珠,径直向里走着,手中提着的灯,散发出暖黄的荧光,将他微微照亮,像是给白瓷一般的肌肤,上了一层釉光。
旁边随伺的狱卒,恭敬等在一旁,替裴殊观将最里面那盏门打开,穿着粗布麻衣的青年被捆绑在十字架上,脑袋无力的耷拉着,嘴唇干得开裂,外面的惨叫声音传进来一分,他就不安的抽搐一下。
裴殊观将宫灯里的蜡烛拿出来,点亮四周的蜡烛,暖黄的灯光顿时将这狭小的牢狱照亮。
顾廷芳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实在是太冷了,手上流出的血都被冻成血块,两只手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僵硬着丝毫不能动弹。
强硬睁开几乎沾黏在一起的眼皮,顾廷芳看见眼前,一身雪白,裹着狐裘,长发如瀑的裴殊观。
双手像冰刺一般的疼痛再度传来。
裴殊观将他绑在这里,虽然没有给他用刑,但是寒冬断暖以及周遭十二个时辰都停不下来的恸哭尖叫、割肉剜耳的声音,也足够叫他精神紧张,受尽折磨。
顾廷芳目光涣散的看着前方,冻硬的修长手指握成拳头,经脉处的疼痛告知顾廷芳,他的一双手,算是废了,毫无血色的唇瓣抿直,顾廷芳抬眸看着裴殊观,嫉恶如仇,
“落在你手上,我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的杀了我!”
回答他的,却是裴殊观的轻笑声,他的美貌,在如地狱一般的诏狱里,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他声音清朗,慢慢道,
“瑶瑶已经和我解释过了,她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是我误会了。”
裴殊观转头示意狱卒替顾廷芳解开捆绑,漆黑的眸光里跳跃着火花,清润的声音继续道,
“为了补偿你,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裴殊观眉目清朗似弦月,清高孤寒不可摘,而顾廷芳却滚坐在泥泞恶臭的牢狱之中,双腿早已麻木,连站都不太站得起来。
顾廷芳不屑裴殊观这轻言细语的好消息,解开束缚后,跌坐在地上,顾廷芳再也不复原来温润公子的模样,紧咬着牙关,拿嫉恶得似剑一般的目光看他。
裴殊观轻轻笑,笑容如同杏花一般美好,与这肮脏恶臭的牢狱格格不入,只听一声恰似流水击石,温润清冽的声音响起,
“我找到了你昔日的长嫂,她再嫁刘家,孩子并不足月,算一下时间,应当是你兄长的孩子。”
“你兄长父母死得凄苦,若得知还有血脉在世,恐怕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顾廷芳本是不在意裴殊观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明显一愣。
他阿兄的孩子。
顾廷芳不可自抑的想起,昔日意气风发的阿兄,将他抱在怀里,他喜欢弹琴,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务正业,只有阿兄支持他,告诉他,顾家有阿兄撑着,廷芳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实际上,顾家获罪,他因为弹琴能留在京城教坊司,而阿兄却流放漠河,一千多里苦寒之路。
阿兄死的时候,如同一颗渺小尘埃一般,悄无声息,甚至不到二十岁,没有人在意他的死亡,伯父也为了从自己手上骗取三瓜两枣的钱财,只匆匆将阿兄焚烧掩埋,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十几年长成的惊艳才绝的少年,变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他抱在怀里,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顾廷芳怔愣的抬头看向面前宛若神祇一般的男子,不可否认,他的确很会拿捏人心,能精确的找到所有人的弱点。
咬着后牙抬头看向裴殊观,看这圣人皮囊后面的刻毒心肠,顾廷芳双目通红,声音似乎是憋出来的,
“你想怎么样?”
裴殊观静静盯着他,嘴角笑意越发秾艳,声音却淡如清泉划拉,
“刘家庶长子好赌,嗜酒,你长嫂过得不太好,若要让他知晓,你长嫂嫁给他只是为了生下别人的孩子,还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待那可怜的孩子。”
“是两人一起沉潭,还是报官,告你长嫂骗婚通奸,叫她一家人都抬不起头?”
裴殊观嘴唇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意,幽幽然给出准确的猜测,
“思来想去,应当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顾廷芳听完大怔,猛地吸气,复又吐息,想到早逝的兄长,再次睁眼时,眼里一片冰冷,压低声音嘶吼着问道,
“你到底想如何?”
“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裴殊观转过身,窗口的阳光洒落,将他的面容隔成阴阳两半,轮廓瑰丽清晰,唇瓣的颜色,美得像樱花一样,
“你的长嫂在刘家过得并不如意,这个秘密,已经摇摇欲坠,不用多久就会爆发,我既可以趁现在帮她和离,也可以替这份不如意添一把火。”
“只是,我从小远离京城,和母亲生活在江南,自然知晓孤儿寡母的种种不易。”
裴殊观转过头来看顾廷芳,身骨羸弱,火光跳跃在他的漆黑瞳孔,几乎将话挑明,
“如若和离之后,没人愿意照看他们孤儿寡母,我想,倒不如让他们一起去和你阿兄团圆。”
“廷芳,你觉得呢?”
裴殊观没有逼迫,只唇瓣轻启,轻柔的呼唤顾廷芳的名字,淡淡道,
“这一切,就看你怎么选。”
漆黑目光落在眼前蜷缩在一起,不停颤抖的顾廷芳身上,裴殊观的思绪,回到以前。
昔年朝瑶两相比较之下,选了自己而背弃宣平侯府,也因此打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