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线条精致又凌厉, 抿了抿唇,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裴殊观还是客官道,
“他不会同意的。”
“我会想办法说服他。”
既然要去,朝瑶当然已经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
裴殊观脸色苍白,淡白的唇瓣抿紧,往日一些不好的记忆在他脑海闪现。
李朝域和顾廷芳是不一样的,朝瑶逃跑之时,会留下顾廷芳,但不会留下李朝域。
私心里,裴殊观不想让这两人见面,不想让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单独在一起。
但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裴殊观就冷冷打了个寒颤,因为他又在控制不住的怀疑朝瑶,而朝瑶已经将终身托付于他。
他们明明就要成婚,自己为何还会作此想法?
心中一阵恶寒,裴殊观有些唾弃自己,胸腔同时发痒,又让裴殊观忍不住咳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苍白脸颊也浮现起一丝潮红。
看见裴殊观难受,朝瑶赶紧为他抚背,柔软手掌拂过裴殊观的脊背,朝瑶揽过裴殊观,温声和他说明情况,
“成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轮不到其他人不同意,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都会与你成婚,但是阿域,我还是想让他能理解我们。”
朝瑶可不想激化朝域和裴殊观之间的矛盾,为了未来做打算,现在必须努力争取李朝域的理解,不然他若受了刺激发疯,真偷摸找机会杀了裴殊观,到头还是她凉凉。
再次对上朝瑶的目光,裴殊观正因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有了浓厚的自厌的情绪,来不及多想,直接下意识的否定刚才窜出来的意识,将他们牢牢压制在心中,不再想起。
他得相信朝瑶才对。
裴殊观纤长眼睫半敛,将阻止的话,全都咽回肚腹,睫毛颤颤,裴殊观轻声回复,
“你自有你的顾虑,我只是担心他因为我为难你。”
朝瑶一听这话,就知道裴殊观松口了,心中一喜,拖着他的肩,将他放回在床上,他软缎似的头发瞬间散开,裴殊观泠泠的目光,一直看向自己,看得朝瑶心软。
朝瑶替他撩开鬓角的头发,顺着发丝安抚般抚摸他的脸颊,触感向光滑的瓷瓶一样,有些软,朝瑶起身,在裴殊观的唇角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朝瑶嘴上惯会哄人,立即向他保证,
“自家弟弟,哪能真的为难我,你不必担心,好好休息,我下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简单安抚完裴殊观,朝瑶就向皇宫而去了。
裴殊观现在的确是很好哄,朝瑶略微说两句好话,就能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稍微拉拉小手,就肉眼可见他心中美得冒泡。
或许他也没想到,朝瑶会回心转意。
但朝瑶自己知道,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都没有比裴殊观更爱她的人了。
她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裴殊观,自私冷清,遇见炙热之时,却又和盘托出。
可李朝域不一样,他没那么好哄,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但是,朝瑶却没想到,她与李朝域一番激烈争吵后。
李朝域竟提出要求,要裴殊观将当年宣平侯交到他手里的兵权,还到李家人手里。
只要裴殊观做得到,他就不做针对。
上次朝瑶与他说的,裴殊观替她挡箭的事情,的确让李朝域松动了两分,也增加了朝瑶说服朝域的契机。
但李朝域觉得,若要他原谅裴殊观,裴殊观就得将欠他的全部还给他。
姐姐的命,就算以挡箭还了;除此之外,便是权利,他不能再是那个傀儡太子。
所以,此举相当于架空瓦解裴殊观的权利,等裴殊观养好病再上朝之时,虽然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但再也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权臣。
最后一点,就是朝瑶,朝域哭着让她不能偏心,也不能对他有意见,没事就要去看望他,这点到有些让朝瑶啼笑皆非,觉得这个弟弟,聪明的同时,还冒着一点傻气。
虽然经历了一番争吵,但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一趟,也算有些收获。
只是,朝瑶心中担心裴殊观那边的态度。
朝瑶心中虽知,裴殊观对权利,没有那么大的渴求,但毕竟要开口从他手中要东西,而且,还是关系着国祚的东西。
他手里拿着兵权,以他现在的能力,就算做皇帝也是轻而易举,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朝瑶心情沉重。
回到府中,朝瑶依言给裴殊观带了五芳斋的糕点,进屋的时候,就发现,裴殊观靠在床上,姣美的发丝从胸前滑落,好似一直扭头朝着屋外的方向。
朝瑶甚至觉得,裴殊观一直在等自己,甚至于直到看见自己那刹,裴殊观才松懈下来。
“阿殊。”
朝瑶带着糕点走近床铺,一股浓烈的苦涩药味将她侵袭,但朝瑶并不觉得难闻,甚至现在还蛮喜欢这种苦涩的药香。
裴殊观微微仰着苍白透明的脸庞看她,一双眼睛,如雪水洗涤般清透,在这样的眼神下,因为接下来的要求,朝瑶有些心虚。
但朝瑶也知,无论如何,需得拿出来谈谈,她也不是非要要求裴殊观如此,只是拿出来谈了,她从中周旋,才能商议出来一个,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所以,纵使是再不好开口,朝瑶也得说。
将糕点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朝瑶熟稔的坐在一侧,裴殊观目光轻轻的落在她的脸庞上,好似也察觉出了她有些低落。
憋闷着胸腔里的咳意,裴殊观拽住朝瑶的手,捏捏她的指尖,秀美的眉心微凝,有些担心朝瑶,
“他向你发脾气了?”
“不是。”
朝瑶摇摇头,看着面前羸弱苍白的裴殊观,张了张嘴,几经预设,才将话询问出口,
“阿殊,朝域他说,舅舅把兵权给你了?”
裴殊观拉住朝瑶的手一顿,苍白的脸色,更加没了血色。
那时霍侯受伤,四方虎视眈眈,霍侯守不住兵权。
而那时他恰在官场崭露头角,霍侯索性将兵权给了他,唯一的要求是,辅佐朝域登基。
裴殊观从未想过要违背自己的诺言,只是,乍闻朝瑶提及此事,裴殊观心中压抑之处,似乎要克制不住了一般,喷薄而出。
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此刻断裂。
裴殊观听见自己声音询问朝瑶,几乎有些颤抖,
“朝域想要兵权?”
若被朝域要走兵权,他手中实权被腐蚀架空,朝瑶姐弟,随时都可以将他抛弃,而他几乎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朝瑶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目光诚挚的看向裴殊观,裴殊观却受不住朝瑶的目光,刹时转过头,有泪凝在眼睫。
明明知道,朝瑶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在骗他,可是裴殊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去想,控制不住的往那个深渊去看。
想到那个可能的结果,他几乎此刻就要窒息。
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的血色,裴殊观有些控制不住的眩晕,朝瑶也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眼睫根根分明,眼中升腾起来的雾气,似乎要在眼睫上凝结。
裴殊观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猜想!
脑海中狂乱的想法,甚至已经压过他的理智,一次次被骗的经历,又从脑海深处涌出,只要稍微想一想,裴殊观的心脏,就抽搐着疼痛。
裴殊观不想说让朝瑶伤心的话,也不想中断现在两人平和的关系,但是被欺骗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几乎崩塌了他的信仰。
一想到朝瑶曾经的欺骗,裴殊观眼中的雾气,迅速凝结成珠,拼命下流,他实在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他身体的本能,不是朝瑶无数次欺骗后的又一承诺,能压得下去的。
朝瑶见病中美人无法自抑的垂泪,也有些心疼,拿起手绢,正欲替他擦拭泪花,说话缓和两句,若他不愿,自己自然也不会逼他,却见裴殊观猛地转头。
被泪水清洗过的眼眸,泠泠的看着她,眼泪在苍白的脸上划过,留下泪痕。
掌心握成拳,情绪激荡的几声咳嗽之后,裴殊观无法克制的猜想,无法克制的逼问朝瑶,
“他是不是想架空我的权利,然后带走你?这是不是你们又一的计划,在我将死之际给我一点希望,然后把我当猴子戏耍!”
裴殊观真的真的,很想相信朝瑶,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此时勃发的情绪,颤抖着身体置问朝瑶,眼泪像断掉的珠链一般留下。
这些声音乍然入耳,朝瑶捏着手绢欲要替裴殊观拭泪的手一顿,突然有些僵硬。
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朝瑶不解,她从很早之前就一直对裴殊观说的实话,是裴殊观不相信她,她已经为此解释了数次,直到此刻,她为了两人的婚事和未来周旋,裴殊观却还在怀疑她。
鼻腔突然冒出些无法克制的酸涩滋味,抬起的手同样失落的垂下,正好与裴殊观鬓角的发丝擦身而过。
朝瑶看着眼前,痛苦得不能自抑的裴殊观,眉心紧锁,不知晓他这是怎么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如若她想逃离继续裴殊观,当时不救他不就行了,朝瑶不信,裴殊观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裴殊观听完这话,心中涌现的痛苦却不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怀疑,像是野草一样,风一吹,就会发芽,漫山遍野的将他包围,他根本无法逃脱。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么想相信朝瑶,但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裴殊观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只能掩面泪流,他想将自己揪出这个怪圈,但是却只能越陷越深。
用性命证明的爱意都能是假的,他被骗了八年,裴殊观心底又如何相信,朝瑶的口头承诺。
他与朝瑶,从来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和解,防线破碎之后,铺天盖地的情绪掩面而来,将裴殊观溺毙,这些情绪,足已撕碎表面的平和。
陷入消极的情绪里,裴殊观痛苦得不能自抑,只能哽咽,
“你骗了我八年,你骗我,瑶瑶,我没有办法。”
朝瑶无奈的看着情绪激荡的裴殊观,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刺刀一样,戳进了朝瑶的心窝。
朝瑶实在已经解释累了。
才从朝域那里周旋回来的朝瑶,看着眼前陷入癫狂,说话只会伤人的裴殊观,心中涌现出浓重的无力。
朝瑶头涨得似要爆炸,深知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无论她说什么,裴殊观也不会信,朝瑶知晓裴殊观体弱,不想与他继续争吵,她想出去透透气,遂向床榻上的裴殊观建议,
“我们都彼此先冷静一下,我并非想强迫你,你若是不愿,我们改日再谈。”
朝瑶猛地眨眨眼,将眼角泪花逼回去,说完,咬牙转身离去。
裴殊观看她离开的背影,没想到她此时会走,好似受了什么刺激,支起身躯,伸手去抓朝瑶,却抓不住,最终哭坐着跌落在床上。
裴殊观泪眼模糊,看着空旷的房间内,一片沉静之后,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心中更加痛苦。
他明明很想相信朝瑶,他明明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而这一切,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94章 相信(二更)
朝瑶回到房间, 心底烦躁的同时,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转头就走。
裴殊观那时,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而她的行为, 无疑有点像个渣男。
朝瑶不是不心疼裴殊观,但关于欺骗这点, 朝瑶虽然愧对裴殊观,但确实也解释过很多次了,方才再僵持下去,朝瑶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让裴殊观信服的话语。
如果强硬解释, 只会诱发更加激烈的争吵。
朝瑶无法,想着明日, 两人都冷静下来了,再去寻裴殊观好好安慰一下, 但她没想到, 在玉明殿休息到半夜, 净植会急匆匆的赶来寻她。
“殿下,殿下!”
净植在屋外唤她,纸糊的窗户上,映出外面的许多人影, 还打着火把,颇有些喧嚣。
净植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 朝瑶从睡梦中醒来, 听到他急切的呼唤, 看到外面火光冲天的阵仗,心下略微沉吟, 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甚至没来得及穿衣, 只利索披了一件披风,就去开门。
入目,净植眼眶通红,下巴上有些沥青色的胡茬,
“殿下!”
净植来不及顾及朝瑶的穿着,赶紧告诉朝瑶,央她前去处理,
“公子梦魇了,边哭边闹着,在到处找您,奴才们劝不回去,您快去看看吧。”
“裴殊观?”
朝瑶一时惊愕,抬眼一看,才发现净植身边,都是裴殊观平时的亲信,看来事情还不小,朝瑶心急,赶紧跟过去。
走到暖阁,才发现暖阁四周都是护卫,紧闭着房门,屋内烛火通明,有人影跌坐在正门之处,不断的拍打着紧闭的房门,哭喊着要让他出去。
而那沙哑的声音,分明是裴殊观的。
昔日高高在上的裴殊观,被一群下人,关在房间里,嘶吼勒令着要出来。
朝瑶不知如何闹到现在这个局面,转头看向净植,净植也心疼如今的公子,但他不能啊,现下公子梦魇,意识并不清楚,如若真的放公子出去,那流言蜚语传出去,以后公子怕是会被人给说成一个疯子。
净植流着泪看过去,
“已经封锁了消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朝瑶心中猛地一酸,赶紧快步过去,守着房门侍卫,无意撞见府邸主人意识不清的一面,都低低垂着头颅,仿佛要将五感屏蔽,也不愿去听裴殊观的嘶吼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