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秀巧开口,秦淑慧又道:“你给我重新装一个,要热的”
秀巧张张嘴,终是不敢说什么,乖乖蹲去地上捡起手炉,随后往厨房中去装炭。
等人走进厨房,孟元元攥上,秦淑慧发抖的手:“现在,你懂了?”
“嗯。”秦淑慧颤着嗓音点头。
这时,竹丫从外面跑进来,径直到了正屋前:“孟娘子,有人找你。”
来的人等在后巷,孟元元踩着小路的积雪到了小门。
门没上锁,她轻拉开,见到了站在外面的人。
第72章 第 72 章
听他这样说, 孟元元才晓得,这些日子,贺勘并不是一味在读书, 也在想别的办法。
也是,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电人, 总能找到办法。
只不过一些事情明摆在眼前,一起去京城,彼此要应付的太多。而贺家要想下手,肯定是从她这边来, 初三那日在船上,贺泰和已经说得清楚。
这种关键时候, 她如何能去拖他的后腿,分他的心?再者, 父亲的事, 她也想回去看看。
与其困顿盲目的莽撞往前, 不如就轻巧退一步,以退为进。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孟元元点头,嘴边是清浅温柔的笑, “我不过就是晚一些去京城而已。这期间,正好回权州处理些事。”
贺勘薄唇张了张:“他们到底找你说了什么?”
“让我离开, ”孟元元明了告知, 这件事没什么好遮掩, 说清楚来更能解决两人目前的困顿,“所以, 我们顺势而为之,是可以的。”
她不想做一个躲在他身后的柔弱女子, 她想要和他并肩而立,一起携手解决。而她也相信,他心里会有清晰的判断。
贺勘沉默,手里攥着她的手指不松:“真要这样?”
孟元元点头:“你去京城,参加春闱。”
晌午的光照着整片梅园,阴暗的墙角这处,也有了些暖意。
“你可知道,”贺勘嘴角扯出略苦涩的笑,手指尖去点她的酒窝,“我其实还给你准备了好多?”
孟元元不知道他还准备了什么,因为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明白他想好好对她,护着她,给她名分。可是有时候事情不能一个人来,要两人一起。
两人在墙下说了好些时候,直到兴安寻过来,说是知州大人在找贺勘,他这才离开。
从梅园里出来,孟元元走上幽静的石径。
整座贺府,现在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梅园,佳酿与诗歌,相信又会有几个寒门学子寄靠到贺家来。
她走着,碧色的裙裾拖扫过光滑的石板,朝着府邸深处而去。
外面日头高照,明明有了几分温暖春意,可一踏进博文堂,扑面而来的就是经年蓄积的阴冷,让人骨头里觉得发冷。
梅园那边如此热闹,可作为一家之主的贺泰和并没有过去,还是窝在自己阴沉的院子里,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蛆虫,苟在腐朽的暗处。
整间正堂安静的很,只有咕噜噜的水烟袋声,那是贺泰和倚在太师椅中,闭着眼睛吸食着。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脸,被一层烟雾笼罩着。
他的腿边,一个貌美的丫鬟跪在冰冷地砖上,双手攥拳给他捶着腿。
孟元元站在堂中,与人隔着五六步远,已经进来了好一会儿。贺泰和不说话,她也就安静站着等。
“咳咳……”一声轻咳打破了正堂的安静。
那是丫鬟没忍住,被贺泰和喷出的烟雾呛到,不小心咳了出来。当即,一张芙蓉面吓得失了颜色。
而本还惬意抽烟的贺泰和,此时睁开了眼,死气的眼中闪过狠戾。
丫鬟吓得瘫跪在地,开口祈求:“老太爷饶了奴……啊!”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听“咚”得一声闷响,贺泰和手里的黄铜水烟壶扬起落下,狠狠砸在丫鬟的头上。
那丫鬟一声惨叫,趴去地上,额头上瞬时咕咕的往外冒血,人疼得在地上扭动,像一只被针刺到的虫子。可即便疼得要昏死过去,她也再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从门外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满脸麻木,过去拉起丫鬟就走,完全不顾忌人头上破开的大洞,像拖着一个毫无知觉的沙袋。
“不知死活的东西。”贺泰和咕噜着骂了声,身子往椅后一靠,舒服的喟叹了声。
孟元元手心掐了掐,两步远的地方,正躺着那把黄铜水烟壶,上头沾着几滴血点子,恰如方才园中盛放的红梅。
心中不禁发凉,人命在这里算什么呢?都道那些劫掠的贼匪凶残,可这些道貌岸然的士族,又强得了哪儿去?
怕是,这也有做给她看的意思罢,让她晓得安分。
“等出了上元节,江上有了船,我就离开。”孟元元终于开了口,视线从水烟壶上离开,心内一阵恶寒。
贺泰和半眯着眼睛:“真的说开了?”
“我说清了。”孟元元回了声。
说完,她自袖中掏出一张纸,迈步朝前走去,越过了地上的水烟壶,鞋底不禁沾上了地砖上的血迹。到了贺泰和跟前,双手递了上去。
贺泰和挑了挑眼皮,手指懒懒过去,将那张皱巴巴的薄纸夹了回来,顺着瞄了眼。
下一瞬,他笑出一声,显然是有了几分意思:“婚书?”
“是,”孟元元往后一退,干脆的承认,“是当初红河县,我与公子的婚书。”
只要这个没了,她和贺勘就再无干系。
贺泰和捏着看了两眼,便抬手往旁边桌上一拍:“你还挺识时务,把这个拿出来。”
孟元元不语,安静站立。
此时已经无需多说,把婚书交出去就是她给贺泰和的证明。而贺泰和只不过就是想控制贺勘,像熬鹰那样,一步步地收服。
没一会儿,两个婆子重新回来,这次是提着水桶,跪去地上擦洗着方才的血迹。
两名美婢也从后堂中出来,左右搀扶着贺泰和走了进去。
孟元元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面前的太师椅上已经空荡,桌上那张婚书也已被带走。
从博文堂出来,她站在太阳下好久,这才晒去了些许身上的阴冷气。
并没有在贺府留太久,孟元元便出了府,一路去了江边渡头,乘船过江,回了郜家。
一天了,她粒米未进,回来后更是呆在西厢不出。
日暮时分,郜夫人着实不放心,这才推了门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孟元元坐在床边,一副失神的样子。
明明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这样可不像是平常的她。
“元元?”郜夫人唤了声,这才见床边的少女动了下,朝她看过来。
“伯母。”孟元元站起来。
房间昏暗,郜夫人走近来,仔细往孟元元脸上看:“怎么了?”
“我要回权州了,”孟元元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上元节过后罢。”
郜夫人一愣:“是不是贺勘他……”
“不是,”孟元元深吸一口气,“是我要回去,他进京去,我还是不跟着分他的心了。”
房内一静,窗户上新贴的窗纸,被霞光晕染的发红。
郜夫人觉得不对劲儿,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哪能看不出孟元元是在难过:“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前一阵儿还说一起去京城的。”
知道人是关心她,孟元元扯出一个笑:“穆家表哥来信,说有我爹的消息,我得回去看看。”
“那就让贺勘一人去京城,”郜夫人叹了一声,有些话也直接着问,“万一京城的贺家真给他安排一门婚事呢?这种事,到底难说。”
这不就是关键所在吗?只有陆夫人承认这个儿媳,可是名字就没进贺家的族谱。
怎么着,这种关系看着就不牢靠。
独自坐了许久,郜夫人方才问的这些,孟元元全部想过。她明白,现下她必须和他分开,但是分开,就会存在变数。不止洛州贺家,京城贺家那边,谁又知道是如何的呢?他要应付的太多。
权州和京城,终究相隔太远。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心中终究缠绕着什么,“若是真的在意,那些能算什么呢?”
郜夫人摇头,无奈一声:“就你心大。”
。
贺府里,最近又有了传言,还是关于大公子和他那在外面娶的孟娘子。
听说是两人当初的婚事不作数,当初草草成婚,连婚书都没有。没有婚书,自然不算夫妻。那孟娘子也识趣,说会自行离开。
明着是这样说的,可是私底下传的就是各式各样了。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贺家不认孟娘子,是因为京城贺家给大公子安排了一桩婚事,这位孟娘子是挡着道儿了。
有人说,做妾嘛。
便有人说,不是还有一段红河县的过往吗?那孟娘子留在贺家,等那正夫人进门,不是故意膈应人家?
这件事,远在石门山清荷观的陆夫人也得知了,还曾让紫娘回府来过问,蓝夫人给亲自走了一趟。
两三个月的闹腾,眼下看起来,这位孟娘子是进不了贺家的门了。
上元节如期而至。
满街的彩灯各式各样,离着天黑还有好一会儿,街上已经行人满满。
孟元元到了北城,日头正好落下。
面前熙攘的街道,这是她看过的洛州府最热闹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女子们更是打扮鲜亮,四下游走。
一截梅枝伸到眼前,修剪的很好,娇嫩的粉色花儿一朵朵嵌在上面。转头,便看见芝兰玉树的郎君。
“淑慧没有来吗?”她笑着接过梅枝,往他身后去看,并没有见到小姑的身影。
贺勘拉上她的手,带着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她在茶楼。”
孟元元跟着他,中间隔了一天未见,好像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拿秦淑慧做借口。
要回权州了,和小姑道别倒也是正常的。
贺勘并没有带孟元元去茶楼,而是拉着她一直在街上走,看着天色慢慢沉下来,灯火盏盏点起来。
“不会被人看到吗?”孟元元问,四下里看着,总觉着在某处地方,就有贺泰和安排的人盯着。
“能罢,”贺勘对她一笑,指间紧扣上她的,“可是,我为你挣了许久,眼下总该挽留下的。”
“挽留?”孟元元笑出声,心里却有些发苦,“可是,挽留不能太久。”
也是,要说两人突然断开不再纠缠,总会显得奇怪且刻意。
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远处巨大的花灯台上,正在选新一年的洛州花魁。看那灯火璀璨的台子上,一个小娘子正摇着柔软的身子,翩翩起舞,引得台下人一片叫好。
人潮汹涌中,贺勘紧紧护住孟元元,避免与她被冲开。
他带着她去了花灯台对面的酒楼,这才避开了外头的拥挤。
包厢中,没有秦淑慧的身影,贺勘走过去开窗,指着一街相隔的对面。孟元元便看见了站在二层平座上的小姑,此时正一脸雀跃的看着花灯台上的娘子。
“以后的日子,淑慧要自己留在贺府了。”她看着对面的身影,语气中略略的忧虑。
贺勘站于她身后,手过去扶上她的腰间:“她不小了,该自己学些东西。越是她身体不好,就越该比别人多学一些。”
孟元元回头看他一眼,叹了声:“你对她总是严厉,难怪她见了你就怕。”
“你别担心,她在贺家不会有事,”贺勘笑了声,手里故意去扣上她腰间最软那处,“蓝夫人说了,会照顾她。”
孟元元应了声,秦淑慧一个小姑娘,贺家应该不会为难。
这时,伙计进来,手里端着托盘,将两个碗摆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