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作祟,医者父母心作祟,魏瑶天人交战一番,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一个成年人?
魏瑶又走近几步,探头探脑。
一个成年男人?
魏瑶拿着顺手捡来的长木棍,隔着老远捅了捅他。
没反应?
定是淹死了!
她丢了木棍脚下生风往回跑,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天呐!人命官司?可别赖上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你你找谁索命去,千万别认错了人赖上她。
齐襄没想到这人都不上前看他一眼,直接就断定他已经死了!!
他只得用尽全力,虚弱的喊道:“别,别走。”
他已在河里抱着木头漂了大半日,这荒郊野岭好不容易出现个人。他循着肉香味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浮过来,没想到遇到的却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
魏瑶脚步一顿,疑惑的回头,“你还活着?”
齐襄声音如蚊呐:“还没有死。”
好在这林子安静,魏瑶倒也能听见。
她隔空喊话:“你姓甚名谁?怎会在此?”可别是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
齐襄气若游丝,还得编故事。他直挺挺躺着喘了口粗气,断断续续的道:“在下姓齐,乃岭南人士,路遇劫匪,不得已跳河逃生,顺河漂流至此,还望阁下救我一命……”
魏瑶激动的跑了过来,用岭南话问道:“老乡?你怎的弄得这样惨?”
齐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聪明,还知道试探他?于是他也用标准的岭南话答:“唉,时运不济,祸从天降。”
魏瑶彻底放下心来,躬身去扶他,“唉,咱们同病相怜…咦?怎么是你这个小白脸?”
这不是护国寺那个口吐芬芳小白脸吗?
第 107章 内什么
齐襄疑惑的看着魏瑶,声音虚弱的道:“我们,见过?”
魏瑶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换了副装扮,他应是认不出来她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不严谨,讪讪一笑,“那个,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齐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什么?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他眼巴巴瞅着魏瑶,“在下身受重伤,财务尽失,不知老乡可否能救我一命?待我寻到家人,定会重金感谢于你!”
魏瑶有点纠结,他说是遇到土匪抢劫,又说是岭南人士,可她那日分明在京城地界见过他?
齐襄继续打消她的疑虑,“在下乃是国子监的学生,前些日子想去江陵府城探访亲友,没想到却路遇劫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整个人怕得微微颤抖,“没想到那匪徒穷凶极恶,抢了我的财物不说,还杀了我的书童,若不是我那忠心的书童拼死护着我跳河逃亡,恐怕我也已成为刀下亡魂…”他说着眼里隐有泪花闪现,整个人悲痛欲绝。
魏瑶目露不忍,已然信了,“好了好了,不要再回忆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既已死里逃生,又遇到了我,咱们又是同乡,我救你便是!但是首先你得证明你身份清白,你有身份文牒吗?”
她很会现学现用,如今遇到不对劲的人都要先看看身份文牒。
齐襄嘴角抽了抽,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用他僵硬且无力的手,抖抖嗖嗖从怀里摸出一个鹿皮荷包,递给魏瑶,“都在里面,你自己看…”
魏瑶忙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文牒还有几张银票,她不好意思打开细看,仅从花纹判断那是一百两面额的,有好几张呢!看来还是个富家公子?
魏瑶咳了咳,把眼睛从银票上挪开,一本正经的去看文书。这文书倒不是身份文牒,而是含金量更高的国子监学业证,上面有齐襄的名字。嚯,他还是个举人?魏瑶变得肃然起敬,她对学业好的人一向比较佩服。
齐襄可没放过她看见银票后那亮了几度的眼睛,他虚弱的利诱:“小兄弟若能救我,这里面的银票便作为酬金感谢予你。”
魏瑶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多呢!”
齐襄开始循循善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再多金银都不够感谢兄台的!”然后道德绑架:“咱们是同乡,同乡在外地可不就得如亲兄弟处?咱们互帮互助,才不会被外地人欺负,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收了你的银子,保证治好你!”魏瑶假惺惺的再次扶起他绵软的身子,富二代不讹白不讹,都是同乡,他没有钱她也会救他,但有钱就更好了嘛!“你这可真是否极泰来,这河这么宽,这么长,你恰好遇到了我!而我还恰好会些岐黄之术,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
齐襄点头,忍痛道:“真是有缘!只是,兄台,你扯到我腰间伤口了…”
魏瑶一脸尴尬,忙改为用肩膀支撑着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扶你火堆旁烤烤,顺便帮你检查一番伤势。”
“多谢。”
别看这人高瘦,身体却重得要命!
魏瑶使出吃奶的力气,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上岸,然后又拆下车厢的木板把他拖到火堆旁,自个儿累了个倒仰。
齐襄的脸色更加惨白,眼见就要支撑不住晕过去。
魏瑶忙喘着粗气问他:“大兄弟,你除了腰间刀伤,还有哪里受伤?可有内伤或骨折?”
齐襄气若游丝:“左小腿,坠崖后断了,还有,内……”还没说完便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魏瑶吓了一跳,忙去车厢拿来药箱,从里面拿出几粒固元培本的药丸用开水化开,灌进他嘴里,还拿出压箱底的人参片让他含在嘴里。唉,说着她有挺多钱,但她们干大夫这行,遇到那品相好的人参啊,灵芝啊,鹿茸啊,冬虫夏草啊……等等等等啊…总忍不住想入手收藏起来!就跟玩儿玉的人总喜欢收藏玉一样,那银子哗哗就出去了,可不得多想些办法挣钱嘛?
魏瑶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脚麻利的剪开他的衣裳替他看伤,这骨折可不是小事,需得马上正骨。
内,内什么?内脏也伤了?内出血?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索性将他身上碍事的湿衣裳全部剪开,以免寒气入体,也方便她查找伤口,当然,还是留了亵裤的!
好在天气已临近五月,倒也不算冷,她将火堆烧旺了些,又拿来厚毯盖在他身上。他腰间那处刀伤伤口不算深,只是长长一条,已不再流血,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
魏瑶怕他内出血,赶忙替他诊脉,发现他脉象紊乱,好似五脏六腑正在体内翻江倒海,这种脉象倒像是受了外力重击之后的内伤?想必是从高处坠落的撞击使然。她又仔细查看他的腿骨,见左小腿骨头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扭着,当真是骨折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几处小刀伤,浑身上下有数处擦伤血痕和大大小小道青紫挫伤,魏瑶不禁替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实在是太惨了!
伤成这样又被泡在水里这么久都还没死,这人实在是命大命硬。
魏瑶摩拳擦掌,热血沸腾起来,这是她接的第二个重伤病患,病人浑身伤太多,稀有程度简直可以和周大人媲美啊!她就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病患,把他们治好能让她特别的有成就感。
魏瑶手上不停,先替他的伤口消毒,再撒上药粉包扎好,河水不干净,万一外伤被脏水感染,那就麻烦了。
包扎好所有伤口后,魏瑶开始替他正骨,之前在将军府时她和军医认真学习过正骨,要不然这骨折伤她还真没法子!
接骨的时候齐襄被痛醒了过来,魏瑶有先见之明,怕他乱动提前将他双手绑了起来。齐襄痛得满头大汗,大叫不止,魏瑶面露不忍,安慰道:“你再忍忍,马上就好,这骨头不接好你今后会瘸一辈子!”
齐襄也知道这个道理,他额角冷汗淋淋,醒来后早已敏锐的察觉到身上的伤被包扎好了,且包扎手法相当专业。他又信了魏瑶几分,咬着牙断断续续道:“你尽管,接便是,不必,在乎我…”
他不再呼痛,而是咬紧牙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也紧紧攥成拳,一张分外漂亮的脸上全是冰冷的汗,说不出的破碎美。
魏瑶却没心情欣赏,她利落的一个巧劲个,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接回原位。
齐襄呜咽一声,意识再次陷入昏迷。
魏瑶没功夫管他,而是快速用木板和树枝将他接好的腿骨固定,又给他喂了一次消炎的药,待一切回归平静时,她已累出一身大汗。
第 108章 剪了
看着呼吸逐渐平稳,裹得跟粽子似的病患,魏瑶不禁暗自得意,好在她时常准备再跑路,将马车里的东西备得很齐全。要不然这大兄弟可能等不到回城治伤就得一命呜呼。
魏瑶重新坐回凳子上,将没吃完的午餐吃完,又给病患熬了一锅鸡丝粥,只等着他醒来喂给他吃。
病患腿有骨折,多处挫伤和刀伤,还有未知的内伤,他这副模样,短时间不宜再挪动。
魏瑶从马车里吭哧吭哧搬出帐篷,这帐篷是她自己制的,好收纳又防水,还是阿娘发明的,从前在岭南时她们上山采药,曾多靠着它次露宿野外。
魏瑶将帐篷撑好,把齐襄罩了进去,又将铁桶拿出来,这铁桶是找铁匠特制的,能装水又能当炭炉用。魏瑶将火堆燃后的红碳火夹进铁桶,拎进帐篷里,又放了壶泉水在上面烧着。帐篷挡去了江风,篷内有了火炉的加入逐渐温暖起来,齐襄睡得更沉了些。
这处林子不算深山老林,倒也没什么大型野兽,一面接壤着农田,一面接壤着江陵河,旁边还有宽阔的官道,时常有人烟经过,因此魏瑶才敢在这里过夜。
魏瑶又去林子捡了些过夜烧的干树枝,接了泉水回来,还采到几株药材,做完这些已近傍晚。这个时间段马儿该吃草排泄了,魏瑶和它相处了四个月,倒也培养出来它的好习惯,早晚带它出门遛弯,吃草拉粑粑,隔三差五替它洗澡,此马极有灵性,十分听话配合。
正好,这河边适合给它个洗澡。魏瑶牵着马儿去了远处,待它吃饱拉完,又牵到下游给它洗澡刷毛。
此时正值农忙,田野里到处是结伴回家的村民,孩童的笑声远远传来,江畔的晚风吹来寥寥炊烟,本是心旷神怡的画面,魏瑶竟觉得有些孤独?
这世上,她再没有亲人,只有她一个人了。
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情绪的低落,用它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魏瑶的脸颊,似在无声安慰她。魏瑶嫌弃的拍开它,随后又笑着摸了摸它的脸,认真道:“马儿,你可要活得久一点,多陪着我几年!回去我就给你找匹高大威猛的公马,咱们去父留子,你生几匹小马,再让它们一代一代的陪着我好不好?”
齐襄就是这个时候醒的,他有些懵的望着四周,他怎么又在营帐里了?还浑身都是痛的?
他抬了抬手,试图唤醒丹田内的真气,却是石沉大海,还引来一阵呛咳,好不容易止住咳,他如玉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他如今内力全失,五脏六腑似移了位般灼痛,沈霄的功夫当真深不可测,只一掌就差点要了他的命!枉他算无遗策,竟还是中了沈霄的反间计,若不是他戴着面具,当机立断跳崖逃走,他的身份恐怕已经泄露了。
他狠狠握紧拳头,眼里满是杀意。
沈霄,你毁我大计,我齐襄与你势不两立!
魏瑶听到咳嗽声忙小跑回来,她将马拴好后掀帘进帐,声音先至:“你醒啦?可有感觉好一些?”说着近到齐襄跟前,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叠声询问:“可有感觉头晕想吐?亦或是眼花耳鸣?”
齐襄被她明亮的大眼睛看得愣了一瞬,他隐去所有情绪,反应好似慢了半拍,虚弱的回望着她,“没有。”
魏瑶舒了口气,“没有就好,证明你的内脏没有出血。”
她将碳桶上温着的小锅揭开,一股肉粥香味儿扑面而来,魏瑶乘了一小碗出来,递给齐襄:“你先吃点粥,补充一下体力,你如今的状况受不得颠,且现下回城也进不到城门,咱们今晚在此将就一宿,明日再徐徐回城。”
齐襄并没有去接,而是疑惑的看着魏瑶,“你是大夫?”
魏瑶点头,开始王婆卖瓜,“那可不?也是你命大遇到了我,如果你遇见的是别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过奈何桥了!你这一身伤,寻常的赤脚大夫可治不好你。”说着开始报账,“我为了救你,用掉了一大根百年人参(的一片),还有三颗固本培元丸,两瓶金疮药,加起来都价值百金了……”更深层的意思便是:我可没有讹你,你给我的诊金我都用到给你治伤的药费里了……
齐襄嘴角抽了抽,这样一个贪财又势力的女人,沈霄到底大张旗鼓的找她干什么?难道真是因为她偷了沈霄一件珍贵的东西?
他此刻十分好奇那是什么?
好奇得心情就跟猫抓似的!
魏瑶见他半天不接粥碗,以为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不禁一阵叹气,只得认命的放下碗。
唉,没办法,收了人家六百两银票,可不得把上帝照顾好?喂个粥什么的问题也不大。
齐襄本来是不放心那粥里会不会有毒?这才没伸手去接,但经她方才那一通虚报假账,他又想通了其中关节,他这一身伤确实挺重,她若存了害他的心,下午就可以直接抢了他的钱袋溜之大吉,而不是费劲周折替他治伤。
贪财?贪财就好办了,还能唯他所用。
他以利诱之,“你只要能治好我,待我伤好到了江陵府城寻到亲人,再给你一千两诊金。”
魏瑶眼睛一亮,一千两?这等冤大头竟被她给遇到了?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定是怕自己丢下他不管,给她画饼呢!但这人能随身携带几百两出游,还通身的贵公子作派,想也是能拿得出一千两的人。
干票大的!这冤大头她接了!有了一千两她就可以替蜜荷姐姐赎身,让她跟着自己习医,免得她再想不通自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魏瑶心下美滋滋,但又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咳…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从不半途而废!你且放心,你的伤包在我身上了,我保准半个月后还你一个健康的身体。”说完还殷勤的去扶起他的头,准备喂他吃粥。
齐襄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女人不但贪财,还挺会吹牛。他承认他身体倍儿棒,但是摊上了这身伤,没有个把月他都不信他能恢复如初。
他枕在魏瑶温软的胳膊上,鼻尖若有若无嗅到一股香气,这是,女人香?他情不禁的认真瞟了魏瑶一眼,却看见一张满是雀斑的倒胃口的黑脸。
他嫌恶的将头离远了些,声音清冷:“我自己来。”
魏瑶求之不得,扶着他靠在鲁班凳上,退避三舍。
她心下暗喜,病患有力气吃饭了,这说明恢复得不错。只是,接下来的发热该怎么办?马车上没有准备退烧药啊?
齐襄接过碗,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上身,不禁抖了抖。一脸凝重的掀开毯子又看了看,又抖了抖。
一张苍白的脸变得铁青,咬牙怒道:“我衣服呢?”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魏瑶坦坦荡荡看着他裹满绷带的上身道:“剪了。”
齐襄脸色涨红,见她竟还盯着自己看个不停,怒道:“为何要剪?”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把他剥得只剩亵裤成何体统?
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 109章 大主顾
魏瑶被他这副“你占了我便宜你这个丑八怪女色狼你玷污了我了”的眼神弄得很是窝火,她嚯的站起身来,怒道,“嘿,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非礼你不成?你一身湿答答的衣裳,不脱了留着过年呐?你浑身到处是伤,不直接剪开难不成还一件一件给你扒下来?就不怕二次受伤吗?你做出这副羞愤欲死的模样给谁看呢?我对你这样的白斩鸡可没什么兴趣!”她说着嫌恶的啧啧两声,仿佛他的身体很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