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鱼肉凉了,慕烛把鱼肉放在她口中,顾姻合上嘴巴,柔软的唇含住了慕烛的微热的指尖。
一股酥软从指尖传到心脏,偏偏顾姻还下意识用柔软的舌尖将他的指尖抵了出来,抿着唇小嘴巴吃鱼肉,好吃到连舌头都要咽下去了。
慕烛笑了,伸出手指来,轻轻按了下顾姻的唇。
一条鱼大半入了顾姻的肚子,顾姻吃饱之后,拿来慕烛的酒壶喝了点酒,等慕烛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微醺。
第47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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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起河边青草,顾姻坐在河边击水玩,等慕烛收拾好一切坐到顾姻身边时,顾姻忽然转头,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在慕烛不明所以之际,顾姻幽幽吐出四个字:“你真好看。”
说完后,又专注地玩起水来。
顾姻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时,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个哈欠,一个绿色的小萤点便飞了起来,慢慢飞到她的眼前,顾姻眼疾手快地呼一声用双手将萤火虫捂住,神秘兮兮转头对慕烛道:“给你看个宝贝。”
慕烛瞧出她醉了,但依旧依她所以言,俯身向前,顾姻让他离自己再近一点。
慕烛离她更近了,呼吸似乎都要与她纠缠到一起。
顾姻笑得傻傻,慢慢将手打开,萤火虫自她的掌心飞起,顾姻抬起头想问慕烛好看吗,便看到慕烛放大的面容,他吻住了顾姻,在顾姻毫无防备之下。
顾姻呜呜地挣扎着,慕烛一只手却按住她不安分小脑袋的后脑勺,将她稳住。
他掠夺她的呼吸,一点一点攻略她的城池,顾姻本来被吻得难受,眼睛却被一旁的荧火虫给吸引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那么多的萤火虫在夜空中静静起舞。
慕烛瞧见顾姻一双眼睛不断往旁边看,便一把将她抱到自己怀中,顾姻收到惊吓,连忙收回目光。
“乖,看我。”慕烛低沉着嗓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又继续吻了下去。
顾姻很听话地仰头看他,看慕烛眉间风流,一双眼狭长,里面是千山万水,迢迢故里,他多好看,风流全化作珍爱,眼中的情愫似乎要将她吞没。
慕烛的手与顾姻纤细的手指十指相扣,顾姻被迫仰起头承受他的吻,忍不住从嗓子里呻吟一声,也不知怎么的,顾姻最后躺在了草地上,慕烛在她上方,怎么吻都不够。
顾姻的鞋子落在河边,湿了一半,她的玉足白皙,慕烛抱住她,气息缭乱。
顾姻不肯闭眼,即使长长的吻让她觉得喘不上气来,她依旧睁大眼睛,眼睛里都是水雾,慕烛的发微凉,落在她面上,此刻舒服地让人喟叹。
慕烛笑了,终于放过她,他问道:“怎么不肯闭眼。”
顾姻想了想回答:“因为想看到你。”
慕烛的心中满是欢喜,他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他从她身旁躺下,一只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夜空如幕,萤火虫满天,耳畔偶尔虫鸣鸟语,身旁人的呼吸浅浅,过了小会,他转过头看顾姻,顾姻已经睡着了,她的唇上水光潋滟,安静而乖巧的姿态,慕烛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好像,也被人偷去了一件东西。
两人在外面游历了两年,他陪她去看六月天里的皑皑白雪,暮色森林里翻涌的温泉,宁静海夜里孤寂的圆月,两岸青山里晨曦的薄雾,他们一起走过许多地方,在一棵桃花树下埋了一坛桃花酒,在荒漠中的旅店里听了一曲胡笳。
某一天,在异国他乡的旅馆中醒来,看着窗外下着新年里的第一场春雨,顾姻怅然若失,慕烛从身后抱住了她,轻轻吻了她小巧的耳垂,用低沉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顾姻将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沉默片刻道:“我想回家了。”
他以为如何呢,原来是这,惹得他家小娘子近日恹恹地,他笑了声:“那便回家吧。”
于是乎,慕烛带着顾姻归乡了,两个月的归途,终于坐上了水船,顾姻还是有些晕船,慕烛便去向船家讨了些杨梅,船家递过来一壶酸梅汤说:“给你家娘子再喝点酸梅汤。”
“多谢。”慕烛给了船家一锭银子,船家立即眉开眼笑。
等他来到顾姻身旁,顾姻已经趴在船尾干呕了几番,一张小脸苍白,这可把慕烛心疼坏了,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吃酸梅,半天顾姻缓过神来,窝在他怀里,眼睛里多了些神采:“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坐船时的情景吗?”
慕烛佯装回忆:“记不清了。”
“那时候你凶我,还骗我银子!”顾姻在他怀里控诉。
慕烛沉默片刻,捏了捏她的鼻子:“都说我记不清了。”
顾姻哼了一声,在慕烛怀里寻了个更舒服地位置:“我可还记得呢。”
等顾姻来到顾家门前,激动地抛下慕烛就往家里冲,顾姻这两年都往家里寄书信,她看到她娘正揪着她爹的耳朵,低头训斥着,她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老两口看到顾姻,一时之间愣住了,等回过神来,顾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顾姻把慕烛拉到二老跟前,很自豪地说:“爹,娘,这是慕烛。”
慕烛装样子装得贼好,他本就长得好看,着一身湛蓝色的衣裳,束发正冠,此刻对着顾家长辈,行了正礼,微微一笑,简直要人命。
当年顾姻离家出走之后,街坊邻居都有传闻,说是顾姻被男人骗走了,见女儿真的带回来一个男人回来,二老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消化掉慕烛的存在时,顾姻拍拍慕烛的肩膀道:“快叫爹娘。”
慕烛毫不犹豫地喊出爹娘来。
哎呦喂,顾爹在想,他家这个傻女儿啊!
顾娘抱住顾姻又哭又笑,顾爹则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抬起眼皮将慕烛死死看了一会儿,忽正色道:“你得对我家女儿负责。”
他家女儿跟人跑了又跟人跑回来了,他要敢拒绝一字,他就拿根棍子将慕烛的腿打断。
眼前的男子笑得风光无霁:“晚辈求之不得。”
慕烛迎娶顾姻的聘礼,是他这个贪财之人全部的财产,一箱接着一箱往顾家搬去,金银珠宝简直把老两口吓得不清,迎娶顾姻的那天,何止是十里红妆,慕烛倾尽自己所能,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镇上的所有人都说顾姻嫁得好,嫁妆这么多,那新郎官长得可是十里八乡的俊俏,言语间好不艳羡,顾爹笑得合不拢嘴。
洞房花烛夜,顾姻坐在床上静静等待,心跳忍不住地加速,片刻,她听到慕烛的脚步声响起。
慕烛接起了她的盖头。
灯火氤氲,两人都是一身大红色衣裳,相衬相映是良人,慕烛笑着,唤她一句:“娘子。”
顾姻的心都在颤抖。
慕烛笑着,俯身吻住了顾姻的唇,何当共剪西窗烛,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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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慕烛说再见,嘿嘿。
第48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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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孤月当空,战火纷飞,战士们的嘶吼声划破夜晚本该有的寂静。
这是一座正在被攻略的城池,这是一座孤军奋战的城池。
自赤兵攻城起,顾姻已经守城一月有余,战报快马加鞭一次又一次送去金渊,求兵马求粮草,可是无数次的答复让她绝望,圣上总说再等等,说兵马暂且调不开,说粮草要运来还得几个月。
顾姻的右肩被一道箭射穿,她的脸上满是血污,军医正在给她拔剑,她口中紧紧咬着剑鞘。
刚从金渊回来的手下跪在地上,铁骨铮铮的男儿眼中带泪,带回来这样的结果,他的兄长刚刚战死在城楼下,尸首无人问津。
顾姻胸口的血液在不断翻涌,只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她颤抖着用左手直接握住右肩的箭,硬生生把箭头拔了出来,箭头倒刺,牵引出一大片的鲜血。
“再去报,金厥城绝不能失守。”顾姻的瞳孔放大,金厥城是内陆最要紧的一道屏障,倘若金厥失守,赤兵东走水路,过三峡,便可直接越过棠溪、郴城等兵要之处,直取金渊。
顾姻身子不稳,她已经快到了极限,赤兵的攻城仿佛有备而来,短短两天之内大型进攻七次,小型进攻无数次,她城中兵少,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已经两天没有合上眼了。
那骑兵看了眼顾姻,死死咬牙忍住眼泪道:“属下听命。”
转身又匆忙离去了。
军医想要给顾姻上药,又有人进来,神色慌张,直接扑到地上:“报、报将军,赤兵、赤兵就要攻进来了,城门快守不住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俯身在地上大哭,顾姻眼神凌冽,再也不管伤口的问题,直接将战甲披身,握住放在一旁的长枪,她低头看向那个士兵,呵斥道:“哭什么,随我上城楼。”
见顾姻面上没有丝毫胆怯与崩溃,那个士兵也被稳住了心神,从地上赶忙趴起,用袖子擦掉眼泪。
等顾姻上了城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疮痍,火光照亮了夜,风声在耳边都是呜咽,一个赤兵从云梯上爬了上来,顾姻直接长枪一挑,伸出脚将他从梯上踹了下去。
巨石已经快用完了,下方赤兵在用撞木撞城门,怕用不了多时,城门便会被撞开。
顾姻在上面杀敌,他们这边在经历这一个多月的攻城之战,守城士兵已从原先的五万人数锐减到现在怕已不过五千,赤兵愈演愈烈,仿佛永远都杀不完,顾姻右肩的伤痛得她面色发白,她勉强用枪持着身子,睁开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城中百姓如何?”顾姻咬牙问身旁人。
“百姓尚未完全疏散离城,怕还得一刻钟。”她的左右回答。
“金渊可有消息?”顾姻又问。
“报将军,未曾。”他们少说也派出去了二十来人,永远的绝望。
“战士还有多少?”
“……不到四千。”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少啊,顾姻已经不再期盼有任何转机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必须坚持住。
只是她顾家世世代代守护的金厥城,要失守在她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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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下一个故事想写鲛人的,但是觉得前面女主形象都偏小女人一点,这次来个女将军,篇幅不长??!吧,氛围微沉重些,努力更文。
第49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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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姻仍在苦苦支撑,而楼下的攻势却骤然停止,带有黑色火焰的旗帜随风飘扬,那是赤兵的标志,顾姻在城楼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微眯着眼,看到城楼下有人出来,那是宇文墨,泠城的太守,早已归顺赤兵。
“顾将军,破城不过片刻,我等实在不忍生灵涂炭,也实在不忍将军为昏庸无道的君主死死守护,天下万民皆唾弃,还望将军归顺我等,推翻暴政,另立君主。”
当今圣上陈炎帝,在位二十六年,国运衰落,帝沉溺声色犬马,就五年前的一个边塞小国,都能将鄞朝打得七零八碎,那场战役若不是顾大将军顾臣以一己之力狂澜,鄞国早就没了,然而结果也很惨烈,顾家十六氏全葬边疆,顾姻的父亲,三个兄长,再也没能回来。
顾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顾姻了。
旁人三代为将,顾家可追溯六代,是最早随先帝打下江山的,之后先帝感其忠义,赐下金厥城,顾家做了守城将军,已一百余年,这座城,曾多少次傲立于战火之中,看着王朝兴衰更迭。
风把顾姻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火把照亮她的侧脸,顾姻喊道:“我顾家世代守城,效忠于鄞,怎会一朝做叛国之人,做那不忠不义之徒。”
将士将话传了下去,宇文墨听到这样的回答,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他回头看了眼,那个骑在白马上,手持长剑的少年,缓缓地摇了摇头。
顾姻回头,长枪上的红缨沾满鲜血,她看着城楼上仅存的战士,一股悲壮涌上心头。
“将士们,是我顾家愧对各位,今金厥危在旦夕,援兵久久未到,城中百姓未及离散,我只求……我只求各位再坚持一刻钟,届时,是战是逃,我都不会责怪诸位,顾姻在此,向各位赔罪了。”顾姻不再以将军自称,她的目光坚毅,她会同这座城共存亡。
她会如她父兄一般,战死在这沙场之上,这是顾家人最终的归宿。
城楼上一片沉默,顾姻单膝抱拳,向最后的战士们行了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誓死追随顾将军。”
众将军皆高喊:“誓死追随顾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顾姻眼眶湿润,她起身,深呼吸一口大喊:“好。”
赤兵的第八次大型进攻,比以往都要凶猛,仿佛要将金厥城一击溃散,城楼上的巨石已经用完,城门已经被撞散,顾姻留了一千人在城楼上,自己亲自带着余下的三千人。
出城门,迎战。
倘若赤兵真的入了城,那城门口,一定会有她的尸首。
城门被攻破的那一瞬间,顾姻就站在门后,她看着面前的千军万马,一支长枪紧紧握在手中,声音划破长夜,不死不休:“给我杀!”
鲜血炽热,溅在她面上,她不知自己已杀了多久,耳畔都是哀嚎声,城门狭小,她就守在这,谁也不能过去,后背被长剑划过,顾姻一个踉跄,回头,目光狠烈,长枪扫过,直接将人双腿折断,一枪刺入心口。
她的眼有些溃散,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叠,她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死去,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想抬头再看一眼这座城,有冰冷的雨水落在她面上,她的眼睑很重,她觉得冷,身上的鲜血似乎已流干。
有没有一刻钟了?
她在想,她坚持到了吗?
雨越下越大,地上都是血水,顾姻小腿烈痛,直接跪倒在地,她的身后已经没有人了,她支着长枪,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又一次跌入泥泞之中。
“顾姻……与金厥……共存亡。”顾姻艰难地张开嘴,暴雨如瀑,胜负已定。
她握着长枪,像一块墓碑般,头颅低垂,后背却挺直不屈。
面前的赤兵不再上前,他们分成两队,有马蹄声溅起雨水,嘀嗒嘀嗒,走到了她的面前。
长剑冰冷,挑起她的下巴,顾姻微弱地呼吸着,她看到那个白马上的少年将军,穿着一身盔甲,长发束起,面上杀伐果断,一双眼不是她记忆中的明朗,更多的是深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吐出两个字:“顾姻。”
顾姻想,他喊着她的名字,她就算是死,也要从地狱里爬上来,拉住他,把他也带下去。
陈炎二十六年,赤兵南下,攻城金厥,守城将军顾姻誓死不降,一月有余,无外援,城破,顾姻战死,城中将士无一生还,城门外尸骨如山,不可区分,后赤兵挖坑葬尸,无碑无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