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帝听到孟流音要求公示皇家密辛:“这……”
京年年语气淡淡:“南浔应该不想得罪修仙宗门吧,朱丞负我师姐,我师门上下没找南浔算账已是师姐仁慈了。”
南浔帝只好道:“是这个逆子的错,是我南浔对不起孟仙子,好吧,就如孟仙子所说,我定会昭告天下这个逆子的错处,将他贬为庶民,此生不得再入皇宫。”
朱丞惶悚不安:“父皇!你在说什么!明明是她们……”
南浔帝再也不想见到朱丞此人,示意将他赶紧拖下去。
朱丞被人架起来往外拖,他涕泗横流:“父皇!你怎可如此不顾父子之情?!听这两个妖女胡言乱语,是舒妃勾引我!是她们诬陷我!我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你竟然要将我赶出宫?!”
南浔帝嫌恶地撇过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朱丞被一路拖拽,指甲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你们这些贱人,都给我等着!”
南浔帝自然再没有什么好心情,他瞧了眼角落里失魂落魄的舒妃,对守在一旁的皇后说道:“皇后,舒妃就交给你处置了。”
皇后垂下眼眸,看不清其中情绪:“是,陛下。”
“二位仙子,一切都是朕这个不孝子引起的祸事,还望不要影响到你们对南浔的印象。”南浔帝斟酌道,“这样,二位仙子若是愿意,南浔上巳节民间有庙会早晚市,一切消费均记在皇室头上,宫中另外再辟一处住所,二位在南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朕。”
京年年道:“陛下不必费心,我和师姐自有去处,便先告辞了。”
说罢,和孟流音离开了此处。
南浔帝最终也拂袖而去。
舒妃殿中,皇后站在舒妃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舒妃冷笑一声:“这下你满意了?这么多年,也亏你能忍过来。”
“舒妃妹妹。”皇后道,“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我运气不好,遇到了朱丞这么个畜生,可你以为皇上又好到哪里去?”舒妃慢斯条理地理着衣服。
“你错了,你输在对男人动了心。”皇后轻笑了一声,“我从进宫起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有爱情这种东西了。”
舒妃不言不语,唯有绞紧的手指暴露了些许情绪。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这舒妃宫,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冷宫,也会是你的坟墓。”皇后背过身去,走向大门,声音在空旷又华丽的殿内回响,“只不过,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侍女、侍卫,我一只活物都不会放进来。”
宫门阖上,舒妃终于崩溃,大声喊道:“舒妃舒妃,人人都叫我舒妃!这些年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能叫我闺名的男人!有错吗?我有错吗!”
可惜再也没人回答她。
五日后。
舒妃殿中传出了舒妃绝食而死的消息。
第十四章
回到如意客栈的时候,天色已晚,墨色的夜幕上,弯月熠熠生辉。
夜市将散,京年年打开房间的窗户向外张望,小贩们已在收拾摊位了。
“看来今日是来不及逛夜市了。”京年年多少有些遗憾。
【都是人,有什么好逛的?】月无涯疑惑道。
“你一块砖懂什么?要不是今日我看师姐累得很,就算夜市要散了,去转一圈也是有意思的。”京年年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小时候,我爹娘就常常带我去集市玩。”
【……】月无涯现在已经懒得反驳被当做一块砖了,【你爹娘?】
街市边的灯笼被一盏一盏挑落,游人也变得稀稀拉拉。
“我不是修仙世家的人,是师父将我从凡世的饥荒中救回了玄天宗,收作弟子,那时候我爹娘已经死了。”京年年淡淡道,“现在想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月无涯飘到京年年身边:【我看你刚才还带了两瓶酒回来?】
“你不说我倒忘了。”京年年偏过头,酒壶在空中滑过落在她掌中,“我好些年没喝过酒了,二师姐不酿酒给我,我每次想喝酒,就只能到凡世来买一些。”
佳酿入口,京年年满意地砸了咂嘴:“好酒。”
【少喝点,有心魔的人不宜饮酒。】
京年年湖蓝色的裙摆散开在窗边的木椅旁,她眯起眼睛,脸颊飞上红云,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小狐狸。
“我跟你说啊,我虽然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但我记得他们去世的那天,就是上巳。我那时年纪还小,连葬了他们的钱都没有,我就在路边找了块瓦片,徒手挖了几天几夜,才将父母埋好。我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被土一点点吞没的样子了。”透亮的酒水顺着嘴角流进衣领中,京年年挑起眉头,又喝了一口。
“现在师姐们就是我的家人,我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京年年说,“今日朱丞被拖走时我竟然有些后怕,要是幻境里的事情,我来不及阻止怎么办?我要是哪一步做错了怎么办?”
【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行差踏错的。】
京年年突然凑近了月无涯,带着酒香的呼吸几乎喷在了他身上,她双眼忽闪:“你……”
月无涯往后飘了几寸:【我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你的颜色有些变化?”
月无涯似乎松了口气:【不然你以为补天石会是黑漆漆的吗?我本来的模样好看着呢,你修为越高,我离原貌也就越近。】
说罢,他撞了一下京年年的额头:【我看你现在不太清醒,不如去床上歇着。】
京年年摆摆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又要去哪儿?】
“你自己歇着吧,我修炼去了。”京年年将酒饮尽,对着月无涯吐了吐舌头,“不修炼,怎么让你尽快恢复原样啊。”
【我也……没说我很急吧。】
话音未落,京年年已不见身影。
夜已深。
隔壁龙辽好梦正酣,硬是被京年年拍门叫醒。
“龙师兄你刚好没睡,那就帮我造点风吧,我想试试在逆风的环境下锻体的感觉。”
是夜,整个南浔飓风阵阵,京年年在风刃中再一次将肉.身锻炼到了极限。
龙辽:?我是谁我在哪儿,放我回去睡觉啊!他的风系灵根不是被人这么用的吧?
*
次日,京年年神采奕奕,龙辽却像蔫了的菜叶一样萎靡不振。
孟流音:“昨晚你们休息的如何,窗户关严实了没有,南浔晚上的风竟然这么大。”
京年年伸了下懒腰:“还好吧,我觉得吹起来还挺畅快的。”
“年年果然与众不同。”孟流音笑道,“你昨晚不是说想逛逛集市,我方才看了,上巳期间,早市也很热闹,走吗?”
京年年挽过孟流音的胳膊:“走。”
龙辽黑着眼圈心中碎碎念道:我怎么感觉我这么多余……
孟流音回过头:“龙师兄,一起吧,街上有些南浔特色早点,你一定喜欢吃。”
龙辽要是有尾巴,这会儿一定冲着孟流音一顿乱晃。
他双目霎时有了光亮:“还是孟师妹对我好。”
熙熙攘攘的人流旁,商肆林立,还有些小贩张着伞在街边叫卖。
有几家铺子新开张,请了杂耍班子在门口表演招揽生意,围了不少百姓在看热闹。
一男子袒胸露腹,对着周围抱拳:“诸位父老乡亲,我这铁砂掌练成多年,今日便为各位表演一个徒手劈砖!”
男子往手掌上啐了口,对着架在半空中的砖无情一击。
砖应声裂成两半,周边一片叫好声。
月无涯觉得肢体有些幻痛:【……凡人都如此无聊的吗?】
“怎么能说无聊,不觉得很有意思么?”京年年也拍手叫好,“我倒是有了新灵感,回头我也要试试徒手劈砖,练一练掌侧的力量。”
月无涯有些惊恐:【你要劈谁?】
“当然是你了,你如此坚硬,不拿来劈一劈岂不可惜?”
【……】
“年年!过来看看。”不远处,孟流音朝着京年年招手。
“怎么了师姐?”京年年一溜小跑过去,孟流音面前的摊位上,竖着各式各样的小面人,有动物,神话人物,戏本中的主角等等。
“这边还可以请师傅照着你的模样捏面人呢,年年要不要试试?”
龙辽正和捏面人儿的老师傅交涉,帮他和孟流音捏一个。
老师傅笑得和蔼可亲,连连点头:“好说,姑娘天生丽质,小伙子也高大俊朗,好捏的很。”
面团在老师傅手中揉搓点塑,再用小竹刀切刻划,几经翻转便成形上色,虽然不是特别像,但也有五六分相似了。
龙辽拿着两个面人乐不可支地付了钱:“孟师妹,看,和你一模一样。”
“手艺是不错。”孟流音笑着接过面人:“年年,我让老师傅也给你捏一个吧?”
京年年蹲在摊位前观察了一会儿,说道:“可否让我自己动手?”
“小姑娘,你想试试?”此刻生意不忙,老师傅便将手中的竹刀递给京年年,“注意力道,慢慢来。”
三月初春,阳光柔亮,京年年神情专注,瞳孔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连鬓边细小的绒毛都镶上了一层金边,她拿着竹刀一点一点地雕刻着,不多时,她放下手中上色的毛笔,满意地瞧了瞧。
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玄衣小人,面人靛蓝色的长发垂落,表情凶巴巴的。
京年年凑近了闻闻,一股面粉的香气清新扑鼻:“做好啦。”
孟流音好奇道:“年年,你这捏的是谁?”
京年年唇角微扬:“一个朋友。”
【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月无涯疑惑道。
京年年在神识中传音道:“就是你呀,你连自己都不认识啦?”
【我不长这样。】月无涯僵硬地说。
“我只见过你的虚影,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感觉你成天都不太开心,想必应该和这个面人长得很像吧。”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是吗?那我怎么从未听你笑过?”
【我……我笑起来从不出声。】
京年年闻言,自己倒是乐出了声。
孟流音道:“年年,你突然笑什么呢?”
京年年捂住嘴巴:“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京年年付了钱,将刚刚做的面人随手放进了储物袋中:“师姐,我们再去前面的小吃摊看看吧。”
小吃摊热气蒸腾,他们点了南浔特色的酥肉爆鱼面、糯米桂花茶点、定胜糕等等。
淡红色的定胜糕松软香甜,京年年尤为爱吃。
【我在你心里当真就长那样?】月无涯犹豫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什么样貌?】
“嗯?不然等你化形我再看看呗。”京年年嗦了一口.爆鱼面,“真香……”
【有这么好吃?等我化形,我也想尝尝。】
“好,有机会我也想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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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京年年嗦完了一碗面。
然而,就在她给老板付钱的当口,她忽觉一阵阴寒之气如跗骨之蛆从脚到头爬上来。
像是被毒蛇缠住了咽喉,信子在耳边吞吐,毛骨悚然,明明没人碰她,她的手腕和脚腕竟然生疼起来,体修的本能在告诉她周围有危险。
京年年踉跄了一步,单手撑在小吃摊桌面上。
孟流音见京年年脸色不好:“师妹,哪里不舒服吗?”
京年年晃了晃头:“师姐,我……好像……”
【你怎么了?】月无涯和京年年神魂相连,对她的状况感同身受。
京年年对月无涯传音道:“我也不知道,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她的五感早已超越常人数倍,但能让她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危险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几息之后,月无涯说道:【这四周有魔气,应是魔修,而且修为不低,我目前感知不到他的具体位置。】
【你别紧张,慢慢把神识收回识海,只要神识不出去,你的状态应该会好点。】
闻言,京年年控制神识一波一波地流回识海,果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渐渐褪去。
她用眼神四处寻找着那个让她不适的存在。
蓦地,她在如意客栈方向的地方看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很远,但她立刻认出了那人。
墨羽。
幻境中逼死她的那个鸟妖。
幻境中,她被整整关了三年,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地锁着,期间被喂了数不清的蛊毒,伤口溃烂,精神崩溃。
她有几次奋力逃脱,可鸟族情报网遍布天下,次次都被捉了回来。
墨羽隔三差五就来提醒她,她的师门已经覆灭,心情不好就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自由都不给她。
就像是一个浓的化不开的噩梦,虽然只是幻境,但京年年甚至都能回忆起墨羽当初掐在她脖子上指尖的冰凉。
即便在幻境的最后,她挣扎着自爆了金丹,但彻心透骨的恨意,金丹自爆时躯体残破碎裂的痛苦,都映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而她最一开始和墨羽的相遇,也是在这样一条凡世的街道上,她当初只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墨羽,元婴后期修士。
远非她现在可敌。
她几乎在认出他的下一霎就拉着二师姐和龙辽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现在惹不起,跑为上策。
直到跑出几条街,眼前再无摊贩人流,四处都是些私宅,京年年才停下脚步。
也不知道墨羽有没有发现她。
不过那人现在不认识她,就算发现了,应是不屑对几个筑基期的修士出手。
京年年和龙辽常年绕体峰奔跑,这点路跑下来没什么感觉,只是孟流音略有些喘不上气:“年……年年,怎么了这是?”
京年年神色凝重:“刚看到一个仇家了。”
孟流音疑惑道:“仇家?是以前历练的时候惹上的吗?”
龙辽一听瞪大了双眼:“仇家好啊,早说跑什么啊,谁敢欺负你,有你龙师兄在,定然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说着龙辽就潇洒回头,要和京年年口中的仇家决一雌雄。
“那人元婴期。”京年年说道。
龙辽停下嚣张的脚步,一步一步倒退回来。
“呃……小师妹好本事,元婴期的大能都能结仇。”龙辽道,“待我到了元婴期,定然去给师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