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音停下指尖:“无事,龙师兄请进。”
龙辽穿着宫中侍卫的深色劲装,整个显得更加英伟,他走进门内,看到目光盈盈如水,凡间打扮的孟流音,一时忘了说话。
孟流音温柔一笑:“龙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便看到龙辽身后似有人影,一侍女低着头跟在龙辽身后:“我不需要别人服侍,你怎么带了个侍女?”
侍女从龙辽身后走出来,仍是低着头说道:“奴婢看姑娘夜晚独自一人无人说话,仰慕姑娘天人之姿,姑娘就让我留下搭个伴可好?”
孟流音细细看了这侍女的样子,咳嗽了一声:“年年,你怎么来了。”
那侍女抬起头,是张平平无奇的脸,可顷刻间,面容变化,赫然变成了京年年的面容。
“二师姐怎么看出来的?”京年年熟稔地坐到孟流音身侧,“明明这个易容丸连元婴修士都识不出的。”
孟流音替京年年将鬓发捋至耳后:“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不过是换张脸,你就是被揉搓扁了变成一个球我都认得出你。”
京年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师姐这几日可有想我?”
孟流音拉过京年年的手,在她掌心放了几颗五彩琉璃纸包裹的糖果:“这是我最近闲来无事做的软糖,想着你应该爱吃,就一直放在身边,你尝尝。”
剥开糖纸,一颗奶白色的糖果形状可爱,雕成了小兔子的模样。
“龙师兄,还有你的。”孟流音笑着递给了龙辽几颗。
龙辽还怔怔地盯着孟流音,孟流音一抬头,二人目光相接。
“谢……谢谢。”龙辽赶忙接过糖,将小小的糖果攥在掌中,“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随着门的吱呀声,一开一关,屋子里就剩下了京年年和孟流音二人。
“师姐,我有事想跟你说。”京年年掏出水镜,犹豫道,“不管你信不信,朱丞其实还有很多事瞒着你。”
水镜被京年年整理过,一些令人不适的画面已经裁剪掉了。
但孟流音看完,还是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
京年年有些紧张:“二师姐,你……还好吧。”
“年年,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可笑的是,我确是真心喜欢过朱丞的。”孟流音说道,“所以从前,我不是没有发现他的一些古怪之处,而是选择忽视自己的直觉去相信他,毕竟我一直与你们在一处,虽知人心险恶,但从来没有一天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孟流音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她已决定退婚,但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说心里不难过也是假的。
京年年抱住孟流音:“师姐,没事了,都过去了。”
孟流音努力地深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这样不堪的一个人,我竟为了他做出那么多傻事,我从前那么相信他,他竟一开始就在骗我,年年,我好恨。”
京年年轻轻拍着孟流音的背:“就当被一条疯狗咬了吧,明日,我们把那条狗宰了就是。”
京年年替她擦干泪水:“师姐也吃颗糖吧,没什么不是吃点好吃的不能过去的。”
“年年,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我当初就和他一起下山成婚,未来会怎么样。”
京年年回想起那个幻境,幻境里,二师姐一尸两命,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她握住孟流音的手,坚定地说道:“这种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的。绝对不会。”
*
殿内灯火通明,凤箫声动,霓裳纱衣衬得大殿中翩然起舞的女子肤白胜雪,如金鱼入水,灵动可人。
上巳夜宴已然开始。
南浔帝坐在上位,身边坐着他的皇后。
传闻南浔帝和皇后乃是少年夫妻,这些年来一直相敬如宾。
座下皇子公主与大臣各怀心思,推杯换盏。
孟流音孤身坐在一侧,光是这么坐着,就如同一朵夜晚绽开的荷花,容色清雅出尘,仙姿绰约,仿佛这一场宴席都与她无关。
朱丞看到这样的孟流音,心中微动,想着一会在侍卫下手之前,自己得先尝尝这朵仙葩的滋味。
他驱使着轮椅到孟流音面前,假意温柔道:“流音,你怎么不动筷啊,这次夜宴我准备的菜色,都是你寻常喜爱的。”
孟流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夜宴结束后我将与南浔帝说明退婚,你我再无瓜葛,我吃什么就不劳你费心了。”
朱丞见她毫不留情,心中不悦,但面上还是一片祥和:“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菜品,你做的自是比这些好吃百倍,这样吧,你我饮了这杯酒,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孟流音身后一侍女立刻上前,将酒壶中的酒分别倒入了孟流音和朱丞的酒杯中。
朱丞在杯子上做了手脚,此刻他一饮而尽,对孟流音说道:“该你了。”
孟流音冷眼看着朱丞。
朱丞见孟流音还不喝,急切催道:“喝啊,饮过这一杯,你我感情,就此了断。”
“好。”孟流音盯着朱丞一口喝下,将空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这是你说的。”
朱丞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半晌后,孟流音单手支头,倒在了桌案上。
朱丞再次靠近,低声呼唤道:“流音,流音?”
孟流音没有反应。
朱丞大喜,对南浔帝说孟流音不胜酒力,带她下去休息片刻。
丝竹之声越来越远,明月被浓雾挡住,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供给着亮光。
到了地方,朱丞示意侍卫将孟流音丢在草丛里。
他扬起笑容,说道:“孟流音,你可别怪我,怪只怪你太蠢,本来乖乖当我的垫脚石,我还能偏宠你几年,毕竟你这脸,可比旁的女子漂亮不少呢。”
朱丞让一众侍卫站远些,自己凑近了孟流音,邪笑道:“今夜,就让我先来尝尝你的滋味。”
他的咸猪手刚要碰到孟流音的腰带,孟流音猛地睁开了眼睛。
随后朝着他的腿间要害处狠狠地踢了一脚。
“啊――”朱丞表情扭曲地倒在草地中,“怎么回事,你怎么醒着,你不是喝下那杯酒了吗?”
孟流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眼神里弥漫着阴冷:“酒早被换了,喝下那杯酒的人是你。”
话音刚落,朱丞感觉到一阵眩晕,他急忙喊叫:“来人哪,来人哪!”
叫了许久,只叫来了一个人。
京年年。
京年年扬着手中的板砖晃了晃:“别喊了,你的那些侍卫都倒了。”
京年年走到孟流音身边:“要控制力度不把人砸死,还真有点困难,废了点时间,咦,他怎么还醒着?”
孟流音道:“这就好。”
说完,又狠狠地冲着要害部位踹了一脚。
朱丞终于疼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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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宴席间,已酒过三巡,歌舞方歇。
南浔帝站起身,虽年过半百,眉眼中依稀看得出曾经的意气风发与清俊容貌,他高举酒杯,朗声道:“今日上巳,愿我南浔得上天庇佑,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席下众人纷纷举杯:“陛下圣明,南浔必会国祚绵延,千秋万代。”
南浔帝龙颜大悦,赐下西域黄金酒。
一侍女从偏门而入,行至孙坚身侧,附耳道:“殿下吩咐,万事俱备,孙大人按计划行事。”
孙坚点点头,挥手让侍女下去了。
他调整好表情,找准时机,一个箭步滑跪大殿中央:“陛下!不好了!”
南浔帝兴致正酣却被打扰,皱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侍卫来报,舒妃宫中进了贼人,此刻已被吓晕了过去,还请陛下去看看吧。”
“什么?”南浔帝拍案而起,“竟有人如此大胆?”
南浔帝对坐在下首的威烈将军道:“你随朕一同去。”
威烈将军年纪亦是不小,但武艺非凡,老当益壮。
“老臣领旨。”威烈将军精神矍铄。
见南浔帝带着威烈将军和侍卫浩浩荡荡地朝着舒妃宫里去了,孙坚紧跟其后,心中暗喜,仿佛已经看到了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
侍女提着宫灯在前方引路,舒妃因为受宠,离大殿并不远,不多时,就到了舒妃宫中。
“舒妃人呢?”南浔帝忘了一圈,并未见到舒妃人影,就连侍卫宫女也不曾见到。
南浔帝冲着孙坚问道:“不是说舒妃晕了?晕哪儿去了?”
孙坚连忙跪下,冷汗涔涔,他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舒妃娘娘此刻难道不应该在榻上晕着吗?
这殿内的人呢?
他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见皇帝动怒,诸人皆不敢言语,殿内纱幔垂落,烛火明亮,映得舒妃殿中更是华丽奢靡,落针可闻。
“什么声音?”南浔帝听到内殿中似又异声,顺着声音走过去。
“陛下小心刺客,让老臣在前方探路。”威烈将军道。
他步伐稳健,挑开纱幔,率先推开内殿的门。
“陛下……这这……”
“怎么了?”南浔帝从威烈将军身后走出,朝里面看去。
床榻上两个人影交缠重叠,衣衫尽褪,喘息连连。
南浔帝当即怒不可遏,冲上去将朱丞从床上拽到了地上,接着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孽障!你在做什么?!”
身后跟来的侍卫均低着头不敢出声,因为这床榻上的竟是皇子朱丞和舒妃!
威烈将军深知皇家家丑不可外扬,遣散了后面的人,孙坚见情势不好,也悄悄退了出去。
朱丞大骇,又没穿衣裳,哆嗦道:“父……父皇。”
舒妃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身子,泪水涟涟。
南浔帝气到发抖:“贱人,枉我宠爱你多年。”
朱丞在地上爬了两步,抱住南浔帝的大腿:“父皇,是有人要害儿臣啊。”
南浔帝一脚将朱丞踢开:“害你?你倒说说谁要害你?当朕是瞎的吗?那个引朕过来的不是你的心腹?”
朱丞伏在地上:“是孟流音!她想与我退婚,便带着她仙家的师妹来加害于我,我是冤枉的啊父皇。”
“是吗?”孟流音人未至,声先到,“你于感情不忠在先,辱我师门在后,我与你退婚有什么问题吗?”
孟流音和京年年并肩走进内殿,一起的还有皇后和几个侍女。
舒妃宫中一片混乱,南浔帝不满地看着皇后:“皇后,你怎么也来了。”
皇后从容地行了一礼,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舒妃:“涉及后宫要事,臣妾不得不来禀明陛下。”
“朕现在正烦着呢,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南浔帝不耐烦道。
“臣妾要禀之事,正是关于朱丞和舒妃。”皇后道。
皇后招了招手,将身后的一个绿衣侍女叫到身前:“陛下,此女乃是舒妃贴身宫女绿绮。”
绿绮跪下道:“陛下,舒妃与朱丞从四年前便已暗通款曲,几乎每月都要在宫中私会,奴婢有一手册,详细记载着他们每次私会的日子与时辰,请陛下过目。”
手册交到南浔帝手上,条条篇篇,连几时几刻,在何处都写得极为详实。
自己昔日的侍女竟背叛了自己,舒妃气得发抖,将床头的花瓶朝绿绮砸过去:“你个贱婢乱说什么!陛下,今日是臣妾一时糊涂,从前,从前臣妾从未有过啊,臣妾若是有此行为,阖宫上下那么多双眼睛,这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舒妃长相娇媚,此刻诉起苦来,眼含热泪,竟也楚楚可怜。
南浔帝看舒妃苦着小脸,美人垂泪,心中有了一丝动摇,他转身对绿绮道:“你既叛主,这不过是你自己写的一本册子,怎能作为证据?”
绿绮叩拜在地:“回陛下,这些年来,皇后娘娘无实权,舒妃在后宫独大,众人早已苦不堪言,奴婢的至交好友前不久因一言之失,便被舒妃处以极刑,且凡是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奴婢,家中皆被她母家关在北边矿场中,若是将舒妃的事情说出去,家人性命不保。”
“幸得有仙子搭救,奴婢的亲人前不久才能逃脱那个狗官的矿场,此事,陛下稍加查证便可证实。”说起家人,绿绮眼中悲愤,“奴婢自然不止手册这一证据,陛下只消查一查这座宫殿,里面收着不少朱丞进宫私会时穿的太监衣物,还有他的私物。”
南浔帝听绿绮所言不似有假,冷脸道:“给我查。”
舒妃这才慌了神,衣钗凌乱地站起来,死死拦住要搜查的人:“有我在,谁敢进去?!”
“别管她,快给朕搜!”
朱丞见大事不好,慌慌张张地朝着南浔帝爬了过去,口不择言:“父皇,不怪我啊!都是舒妃这个贱人从前勾引我!她说我若不和她在一起,她就要毒杀父皇啊!”
“你说什么?”舒妃不敢置信,撕扯着朱丞的领口,“我为了你在这宫里忍辱多年,事到如今,你居然说是我勾引你?!你当初是怎么允诺我的,啊?”
朱丞不管不顾,继续抱着南浔帝的大腿:“父皇,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您要信我啊!”
南浔帝的头都要被这二人吵炸了:“都给朕闭嘴!”
此时,搜查的人也出来了,呈上了绿绮所说的太监衣物,朱丞的贴身玉牌以及他的一些私物。
最离谱的是,还有数幅画像,皆是男女床笫之间的画作,画上人正是朱丞和舒妃。
南浔帝怒极反笑:“好啊,你们倒是玩的花啊!”
“这些画不是在我府上么,怎么会在这里?”朱丞惊恐地环顾四周,看到了站在孟流音身边的京年年。
“是你!一定又是你!”朱丞找到衣物中遗落的一柄匕首,不管不顾地朝京年年和孟流音冲了过去。
孟流音眼中闪过寒芒,一步上前挡在京年年身前,眼疾手快地夺下了朱丞的匕首,反手便捅回朱丞的身上。
朱丞当即吐出一口血,挣扎道:“你们这两个妖女。”
孟流音不再看他,转身对南浔帝道:“陛下,事已至此,应该对我与朱丞解除婚约一事没有异议了吧。”
南浔帝早先听朱丞说,孟流音已失了修为,可此刻见到仍有如此身手,她身边跟着的女子也不知是何来头,南浔帝试探道:“孟仙子,朕还有别的儿子,仙子真的不考虑了吗?”
京年年在旁边冷笑一声。
孟流音摇摇头:“陛下不必再说,还有,希望南浔可以在百姓间公开朱丞此人的恶迹,至于怎么处置朱丞,想必陛下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