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还真是发生了。
先是流放队伍那边有马失控撞了一些流放犯, 也撞了几个解差，接着跟随流放队伍中有几匹马和骡子发生失控撞上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人。
当然也有躲得快的。可他们胡乱躲避的结果是撞上了旁边的人, 还有地面被雨水浇过变得泥泞湿滑导致摔倒的,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一些离着河边比较近的人, 有因为混乱被推搡落入混浆浆的河水之中的，还有因为河水冲刷导致岸边决堤来不及逃陷进去的。
如果是早前还好，河水清澈见底，水深不到成年女子的腰部。他们到了这里后，就是用这河水烧水煮饭，还有人到河边洗洗涮涮。可是随着降雨量暴增，又冲进大量泥沙，有人落入河水之中扑腾几下就被淹没了。
有几人还算幸运，落入河水后，抱住了原本属于岸边的巨石，暂且延缓被冲走的命运，这其中就有林英男。
“救命！救命啊！”被呛了几口水后，林英男紧紧抱住一块大石头拼命冲着岸上的人求救。
“小姐，您等等，奴婢这就救您。”春娇刚刚也有被撞，好在只是一个踉跄勉强躲过一劫。等一转头，林英男被被人拐带着落了水。
她试图找长一点的树杈将林英男拉上岸，可是换了好几个都没能够到林英男。
她一边救林英男，一边焦急地冲着周围人求救。
“你们快帮帮忙救救我家小姐！”可是换来的只是周围人的冷漠和闪躲。
“你们难道忘了我家小姐曾帮助过你们吗？你，”春娇隔着雨幕勉勉强强认出一个人，“对了就是你！你不记得你娘差一点饿死，是我家小姐给了你半张饼才救了她吗？还有你，”她又认出一个人，“如果不是我家小姐帮你，你早就被毒蛇咬死了！还有你们很多人，我家小姐曾经自己出钱买了很多解暑汤送给过你们！”
可是不管她如何指责，依旧没有一个人肯冒险上去帮忙。还是满满的求生欲的林英男见半天没有人救她，冲着春娇大喊：“你快去找万河苏，让他来救我！”这些人一个个忘恩负义，她能指望的只有万河苏他们了。
“那小姐您再坚持一会儿，奴婢这就去找万二公子和万家人来救您。”单凭她一个人肯定不行，春娇决定听林英男的话向万河苏求救。她们主仆能指望的确实只有万河苏。
“快去！我怕坚持不了多久！”
春娇重重点了下头，撒腿就跑。可现实条件并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几乎是走几步就滑倒一回，然后爬起来继续前行。
在路上，她看到了万雪莹等人的马车和骡车，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向他们求救？
转念一想，万雪莹一直不待见她们主仆肯定不会帮忙。时间不等人，还是不浪费口舌的好。
随后一步一滑，甚至连滚带爬去到前面流放的队伍寻找万家人。
可真到了前边看到乱糟糟的场景瞬间就有些懵，这要如何找人？
没有办法，她扯开喉咙冲着人群狂喊：“万二少爷！我是春娇，我家小姐落水了！”
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一直喊，走到哪里喊到哪里。
好在万河苏听到了她的呼喊，寻着声音好不容易看到仿若是泥人的春娇。
“我在这，你慢点说你家小姐怎么了？”他快速上前询问。
“我家小姐落水了，好在她抓住了一块大石头没有被冲走。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肯帮忙搭救，您快去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我这就跟你去。”万河苏二话不说就要去救人。
“您不叫万家另外两个少爷一起吗？奴婢怕咱们两个人不行！”春娇刚刚试了好几回，知道想要救人有多难。一个搞不好，救人的人也会被河水给冲走。
“你等着，我这去求我大哥和三弟帮忙。”
可等万河苏快速找到在树下避雨的万江元和万湖清，万江元率先开口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我这身子骨去了也没用，还耽误你救人。”他是真的感觉爱莫能助。
万湖清跟着道：“我都好多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有，去了也没用。”
“行，行，你们都不帮是吧？那以后有事也别指望我会帮你们！”万河苏没想到自己的亲兄弟，之前还一直受林英男帮助的他们竟然一口回绝，他气得红了眼眶，撂下了句狠话转头离开。
“爹，您看二哥怎么说话呢？他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我们！”万湖清不去帮忙不说，还在后面说出这样的话。
“你可少说两句吧。”万成吉白了他一眼，“林家小姐生死未卜，你二哥怎么能不着急？”
万湖清见万成吉不帮他说话，只能偃旗息鼓，紧接着又开始抱怨起贼老天来。
半晌后，想到林英男曾经帮过自己，万江元犹豫了一瞬朝万成吉道：“爹，儿子也过去瞧瞧吧？”林英男如果真有个好歹，他怕万河苏真的会怨怪他们一家。这一路他们一家仰仗万河苏和林英男太多，今后亦是如此，在权衡过过他才会想要去帮忙。
“你那身子骨去了也是白去，老实待着得了。”万成吉可舍不得万江元去冒险，“老夫还怕你被雨淋过后有个好歹。”
徐氏也拦着不让他去。
“儿子身上已经湿透了再挨雨淋也就那么回事，还是过去瞧瞧吧。”万江元说完从避雨的树下试着朝外面走了几步，结果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想着自己果然就是个废人，还是歇了要过去帮忙的心思。
再说万河苏，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在春娇的指引下冲到林英男落水那里。可是看了半天，除了茫茫河水，哪里还有人影？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在岸边又有地方坍塌后纷纷远离。
“英男！英男！你在哪儿呢？快回我。”他的声音颤抖，脸上因为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英男！快回我一句啊！”他依旧焦急地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由于一直得不到回应，声音中渐渐透着绝望。他怪自己来得太迟，错过了救林英男的最佳时机。
比他晚一些到达岸边的春娇看到刚刚林英男抱着巨石那里空空荡荡，一下子坐在了泥水之中。
“小姐！”她哽咽着，“小姐您在哪儿啊？是春娇没用，没能早一点将万二公子找来救您。”
“春娇，你确定你家小姐刚刚就在这里吗？”万河苏还不死心。
“是啊！小姐她刚刚就在那里。”春娇用手指了指，“一定是奴婢去找您花费了太长时间，小姐才没有等到咱们回来。”
“英男！英男！”万河苏一边呼喊，一边朝下游奔去，希望林英男即使被泥水冲走还能抓住新的东西，等着他去救。
可是他手脚戴着镣铐吃力地跑出去老远，除了滔天的河水，仍旧没有寻到一丝人影。
就在他浑浑噩噩感到彻底绝望之际，有个老者看到他在这里跑来跑去太过危险，冲着他高喊：“哎……小伙子，你离岸边远一点，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塌！”
总算是有人搭理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万河苏冲着老者问：“大爷，刚刚河水中的人呢？”
“你问之前落水的那几个人？”老者问。
“是啊！”万湖清拼命地点头。
“被人救了。”
“被人救了？”巨大的喜悦一下子席卷他的心头，“被谁救了啊！被救的人现在在哪儿？”
第42章 救人后续
“人是被万家那位小姐叫人救的。”那个老者回答, “现在那些人应该在他们家马车那边。”万雪莹一行人凭借着简易帐篷和解暑汤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刚刚叫邱实他们救人，想低调都不行。
万河苏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出手救人的竟然是他根本没有抱有任何希望的万雪莹。他愣了愣, 谢过老者之后去找到春娇, 又和她一起去寻万雪莹。
“雪莹，听说你救了英男。”隔着马车, 万河苏红着脸向万雪莹道谢。不过天黑雨又大，没有人能注意他脸红不脸红。
“我可不只是为了救她，只是顺带手的事而已。人在树下面你自己去寻吧。”万雪莹并非盲目叫人救人，她上一次去救申誉, 发现裴玄卿他们用的带长绳那种抓钩特别有用, 还特别结实，就朝裴玄卿要了一个。
这回她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叫邱实和顺子他们在岸边朝着河水中的人丢抓钩，待那些人抓住后再几人合力将人拽到岸边。
别说，可比岸边一大堆人假发善心说着落水之人多么多么可怜的话，甚至劝别人去救人，自己却一动不动的那些管用多了。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见他们用抓钩将人拽住后, 也有很多人上前帮忙拖拽, 才使得救人变得更加顺畅。
林英男那人是不怎么招人待见，却不是说她人品有问题, 就是感觉缺心眼不辩好赖。那么多人落入水中, 都是鲜活的生命，既然想到了办法, 又在保证自己人不会受到伤害的前提下, 万雪莹同申誉商量过后就决定出手相救。
好在结果不错。
不过后续她可没打算好人做到底将他们的马车和骡车让出来供那些人取暖。她让顺子在树下寻一块宽敞之地, 将人抬到那里便是。想了想又叫邱实带着人给那几人一人喂下一碗解暑汤。
她早前就同郝百户说过, 解暑汤不光能预防和治疗中暑，还有祛湿祛邪、解表化湿的功效。他们今晚虽然忙着张罗酒席，却也没有忘记为了明天赶路熬一大锅解暑汤。
看这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放晴，莫不如现在就将解暑汤给众人喝。
就在万雪莹叫人免费给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分发时，有人嫌弃道：“不就是解暑汤吗？还不是因为明天用不上才给大家伙喝，不过是想装好人罢了。”
万雪莹听后来了脾气，叫他们自己人一人喝下一碗后，多余的全部倒掉。这好人她还就不做了。
万河苏同万雪莹再次谢过后找到了林英男，林英男一把抱住他哭着说她再也不随便帮人了，那些人的良心都喂了狗。
“好，咱们再也不随便帮人了。”想到今晚的事，万河苏对万家人也感到失望透顶。这一路，无论是他还是林英男为了万家做了那么多事，可真到他们有事，一个个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现在越来越能理解万雪莹当初为何会那么决绝与万家众人断亲，如果不是被伤害得太深，谁会舍得轻易放弃家族的庇护，成为一个没有根基之人？
可是眼下还能怎么办？万河苏在安抚完林英男后，叫春娇拿点钱出来，他想要去找解差给林英男买一些驱寒药。
春娇看了一眼林英男后，冲着万河苏一脸为难道：“万二少爷，咱们手上的钱不多了，真的要去解差那里买药吗？”
“当然要买了，什么都没有英男的身体重要。”
“可是我们手里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真要是拿去买药的话，别说去北疆以后要如何生活？奴婢和小姐能不能到那里都不好说。”
“怎么会这样？”万河苏吃惊地瞪大双眼。
“一来咱们出门带的银子本就不多只有几百两；二来你们一家根本就不知道节制花销实在是太大；三来这一路上的东西要价太高，动辄就要好几两；四来，小姐和奴婢没有经验，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五来，有人见咱们只有两个女人，就把主意打到来我们身上，将我家小姐花高价买的马车，连车带马还有车厢内的包裹行礼都给偷了。要不是小姐和奴婢将银票一直带在身上，我们连这些都不会有。”
既然已经开了头，春娇索性将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地道出。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马车，我家小姐又何必为了躲雨被人拽进河水之中？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又道，“可是你们一家又是怎么对我家小姐的？就因为我家小姐没钱给你们买好吃的，没钱让你们家大少爷坐马车，你家老爷和夫人对我家小姐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还不让您理我家小姐，说我家小姐和你们藏心眼。”
顿了顿，春娇才哽咽着继续说道：“可你们知道我们最近的日子又是怎么过的吗？我们是能省则省，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别说大鱼大肉，我们主仆能填饱肚子都会心满意足。别说是我家小姐，就连奴婢又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委屈，她不知不觉已经哭成了泪人。
“春娇说的都是真的吗？”万河苏看向林英男的眼中满是心疼。
林英男苦笑，“主要是我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也怪我没有听你的话和雪莹搞好关系，要不然我们的马车兴许不会被偷。”
“也就是说春娇说的都是真的了。”万河苏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替林英男解气。他实在是太过混账，英男为了他受了那么多委曲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觉得英男手里有钱能帮着他照顾家里人一二也挺好。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林英男心疼道：“我刚刚喝了雪莹叫人送的解暑汤已经好多了，不用再乱花钱买别的药。你也别替我担心，我和春娇会些拳脚功夫，等我们学会打猎能猎到猎物不但自己有肉吃，还能换一些钱，怎么着也能陪你到北疆。”
“你不用哄我了，都是因为我才会让你受苦。”万河苏更加自责，“等过后我打到猎物多给你分一些，让你拿去换钱。”
他以前打到猎物只会给林英男和春娇分一点，余下要么他们家自己吃，要么换到东西和钱后交给徐氏。唯独没想到林英男日子过得会这样苦。
也怪林英男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连马车被人偷了这样的大事都没告诉他。
万河苏本想回去找徐氏要钱给林英男买驱寒药，林英男却拦住了他。她不想受徐氏的白眼，也不想让万河苏为难。
想到万雪莹擅长制药，万河苏最后硬着头皮去求万雪莹，想要在她那里买药。万雪莹总算是给了他点面子，白给了他一瓶驱寒的药丸，算是又还了他一回人情。
拿到药的万河苏却知道一直是他欠万雪莹良多，这回万雪莹还救了林英男，他这一辈子恐怕都还不完她的恩情。
这一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极其煎熬，可第二天一早雨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是挨浇，郝百户便下令大家继续赶路，等找到能避雨的地方再休息。
大家伙原本还觉得每天在大太阳底下赶路已经十分辛苦，可等他们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还要挨雨淋，尤其是一些手脚戴着镣铐的流放犯，更是步履艰难，才发现之前那些苦根本不算什么。
“咱们怎么办？也跟着一起走吗？”在流放队伍出发后，申誉找到了万雪莹。此时的他们已经不用像之前一定要跟随流放队伍一起去北疆，只不过申誉还得等裴玄卿追上他们以后才能拿到令牌和派令。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还是先跟着吧。”万雪莹回答完，考虑起是否要将租出去的骡车收回一事。
当然不能见天下雨，路不好走就立马收回。只不过他们早晚要脱离这支大部队加快速度前往北疆，收回骡车就是早晚的事。
这回没有了骡车，邱实等人着实遭了点罪，不过这是他们应有的处罚，咬牙也得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