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碗中汤。
炖的极烂羊汤最适合冬日滋补,但终究不是她亲手熬的。
不答反问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闻姒闭上眼睫,乌黑的睫毛忽闪。
倏地睁开眼睛,其中全然都是坚决,“夫君可与我父兄之死有何关系?”
她瞧见傅昭神情不悦,但固执打断,“我只问夫君这一次,若夫君想要告诉我,那便讲,若不想,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提一次。”
傅昭头次听闻姒说她父兄之事如此平静。
黑眸看向闻姒,带着度量与思索。
闻姒心落了半分下去,看来,等不到结果了。
她缓慢拨弄白瓷碗中的汤匙,瓷碗磕碰间连心绪都跟着颤。
林敛所说,大概是真的吧。
他前面所做之事,也都有了结论。
为何阻止,为何不愿她插手。
闻姒渐渐觉得自己可悲起来,眼前之人说不准是她父兄的死去的主谋。
她却仍要以妻子之礼侍奉左右。
刚欲开口,傅昭却握上她的手。
炙热的体温朝她传来,烫水似的在不断烧着。
“姒姒,你给我些时间可好,你只需相信,我不是杀害你父兄的人,朝局复杂多变,我不愿你跻身卷入其中。”
柔情与他来之不易的悯怀,让闻姒将所有的话都收了回去。
再相信他一次吧,将入府到现在所有的猜忌都收回。
她等傅昭愿意说时,将真相全部告知于她。
既是枕边人,又能薄情到哪处去呢。
“好,我信夫君。”闻姒婉顺,让傅昭心情大好。
他一把扯过闻姒的胳膊,惹她小小惊呼。
坐在傅昭膝上,手肘下是他不紧不慢的心跳。
便连说话,都能感受到胸膛发闷的腔调。
可傅昭握着的是她右臂。
前两日被他摔着,伤势未愈。
方才他不小的手劲怕是又落下伤。
闻姒的脸即使在胭脂盖着下也变得惨白,傅昭也发现。
他皱眉声音沉下,“怎么了?”
闻姒摇摇头,淡唇轻笑,“不妨事。”
可傅昭显然不信这一说法,眼眸微眯便要去解她裙上系带。
她连忙阻拦,握住傅昭的大掌却反被他握住手臂。
轻微捏下,闻姒神情变化,傅昭就直接将手给放开。
他淡声道:“何时伤着的,为何不与我说。”
闻姒头次被他如此关心,下午时见林敛出现的空缺被填满不少。
“前两日夫君看我书信时,手肘不甚磕在地上,肿了一片,不大碍事。”
傅昭仔细想想,才知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眸中染上不易察觉的愧疚,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宽慰人的事他却如何都不会。
“可看过大夫了?”傅昭酝酿许久,说出这么一句话。
闻姒秋眸中染上喜色,但终究没表现的太明显,违心道:“瞧过了,不打紧。”
傅昭将她揽得更紧一些,闻姒挣扎着想要脱身,但傅昭却揽的更紧一些。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羊肉汤上,唇角勾起不羁的笑意,“这碗滋补的羊肉汤,不该我喝,而该夫人喝。”
闻姒不大明了,他眸中几许恶劣却看的甚明。
下一刻,傅昭的手压上闻姒的后颅,唇也压上她的唇瓣。
最终,一份羊肉汤便用渡过去的方式全然用完。
闻姒眼尾都带着红,低微推拒,“夫君,要用饭了。”
随即又补上一句,“妾身手肘有些疼。”
傅昭闭眼压下施旎,最终放开她温声说:“用饭吧。”
饭食在不大对劲的环境下用完,傅昭用帕子净手时似是想起什么,“明日祖母要至上京,届时你与我一同前去迎接。”
作者有话说:
毕竟是心爱之人,姒姒还是愿意相信他
第19章
◎表妹上京◎
早起闻姒身子倦怠非凡,昨晚傅昭颇有些无度。
她跪坐在床榻上,闻见几丝几缕不太寻常的气味。
似是草药清香,可又有些浓烈。
看到瓷枕,像是从那处传来。
闻姒看眼还在熟睡的傅昭,睡着时他黑眸紧闭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力。
白嫩的手缓缓摸上瓷枕,刚要掀开时,手腕就被傅昭给按住。
“做什么?”嗓音淡淡还有化不开的欲色,沙哑万分,传进耳中酥麻。
闻姒一惊将手给抽回,“无事,就想整理片刻。”
傅昭眸中闪过不自然,“嗯。”
坐起身闻姒轻声道:“夫君可要起,今日祖母回京,要早些。”
揉着眉骨,傅昭眉眼间有餍足的模样。
婢女端着铜盆依次进入,服侍二人净面穿衣。
只是闻姒才堪堪换好衣裳准备上妆时,从屏风后头出来被一件衣衫兜头罩来。
“你来。”
服侍夫君换衣的事本就应由她来,但前些时日一直有着别扭,闻姒便许久未做。
现下这般?
闻姒看着手中衣衫,不知他是何意。
傅昭见她许久未有动作,懒懒抬眼,语气稍显不耐烦,“还不快些。”
闻姒赶忙上前,伺候他穿好。
搢绅系在腰间,傅昭今日穿的是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衬得人风度翩翩。
傅昭瞧她乖顺,心情也大好。
就连今日闻姒上妆折腾许久也未曾介意。
用过早饭乘轿去往轿厅,马车已在那处候着。
傅昭今日没和闻姒同乘马车,而是单独骑在马上。
不多时就到了城郊路亭。
一月的天儿冷的刺骨,闻姒穿的厚重大氅,手上抱着暖炉也不见暖和起来。
傅昭嗤笑一声,“你这般模样,都快埋进去了,一会儿让祖母见什么?”
闻姒自觉不好意思,鼻尖都染上红,樱唇微张小声吱唔,“我冷。”
鲜少寻她撒娇,傅昭倒是受用不少。
折身回到马车之上,又拿出一件披风给闻姒披上。
身上骤然重了不少,闻姒嗫嚅,“夫君……”
刚想拿下,可傅昭却将她手给直接按住,“穿着。”
如此一来,只得作罢。
好在一盏茶功夫,就见远处有马蹄传来阵阵响声。
一辆马车先出现,后头跟着不少的婢子与侍卫。
闻姒见状不免紧张,呼吸都慢了半拍。
可傅昭却随意得很,丝毫不见紧张,倚在柱上没个正形。
到了近前,闻姒先一步下去。
傅老夫人被身边嬷嬷掺着下来。
一身暗红色彰显富丽,可远处却低调得不像样子。
“祖母安好。”闻姒半蹲下去,能感受到傅老夫人锐利的眸子盯着她头旋。
无她发话,闻姒不敢起身。
只能瞧见她一步步走下轿凳。
这时傅昭的声音才堪堪传来,“祖母安好。”
威严中带着宠溺,傅老夫人轻声道:“许久未见昭儿,怎得还清瘦不少。”
傅昭瞥眼闻姒,不甚在意,“孙儿吃的可不比从前少。”
“好好好,”傅老夫人显然是极为疼爱傅昭的,这才对闻姒不咸不淡说:“起身吧。”
闻姒站起,傅老夫人便问,“你就是顺国公女儿?”
“正是。”闻姒颇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到。
傅老夫人是先太后的表侄女,按理来将如今圣上都应唤她一声“姑母”。
只是如今倒也不再计较这些,才与皇家关系淡了下来。
然自小被养在宫中,只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人害怕。
面容上布着皱痕,但却不喜笑。
傅老夫人道:“模样倒是标志,起身吧。”
闻姒恭敬起来,站至傅昭身侧。
外头是极冷的,傅昭看向四周,刚想对傅老夫人说着什么,但下一刻却听见自家祖母说:“昭儿,你瞧瞧这是谁。”
两人都抬眸朝马车之上看去,盈盈素手将车帘给掀开。
身上穿着的是白净的孝衣,面容憔悴。
与闻姒对比起来,瞬间便被比了下去。
傅昭带着几分疑惑,淡然嗓音中有几分不确信,“表妹?”
孟蕙站在马车上,柔弱的身子似是一阵风便能将她吹走。
提着裙子从马车上下来,不由分说便直接扑进傅昭怀中,“表哥,蕙儿以为你将我给忘记了。”
讲着讲着还挂了不少泪珠,显得更加纤弱娇小。
闻姒就站在两人侧边,眼睁睁看着孟蕙环着傅昭的腰身,挂泪面容贴在傅昭心口处。
东风袭来,吹得人快要喘不上气。
闻姒敛下眉目,想要当作没瞅见。
可孟蕙娇嫩的声音如同北风侵入般灌进来,“多年未见,表兄怕是早已忘了蕙儿,可蕙儿就只有表兄与姑母了。”
闻姒掩在披风中的手不住颤抖,秋眸望向傅昭。
与往日不大相同,他凌厉眉峰中都透着柔情。
只一下,就似是大掌摄制心魂,让闻姒呼吸不过来。
不时宽慰自己,不过是表妹,能待如何。
她调整片刻,眼波荡漾,“外头冷,不若回马车之上,免得祖母与……表妹吹风受了凉。”
这一开口,孟蕙才从傅昭身上起来。
脂粉香气又不住飘向闻姒这处,她惯不爱如此浓烈的。
“这位是……”孟蕙眼眸睁得很大,里头有不解,带着无辜看向傅昭。
握拳轻咳,傅昭清冷腔调徐徐,“孟蕙,这是你表嫂,闻姒。”
孟蕙做出惊恐状来,“不知竟是表嫂,妹妹失仪了。”
闻姒受了她这一拜,也未曾去搀扶她。
眉黛青颦,只一淡笑就把孟蕙比了下去,“无妨,表妹快起来吧。”
孟蕙这才起身,可却一直站在傅昭的身侧,不曾挪动半分。
紧密贴着,状似受惊般。
傅老夫人见状赶忙道:“蕙儿是我回京路上遇着的,好好一个小姑娘,在路上可不成样子。”
她将话说了一半,闻姒不明意味为何。
是想不愿让她知晓,还是不将孟蕙当作事情。
未晃过神,傅昭先一步踏上马车。
习惯般的将手递给闻姒,“上来。”
可孟蕙却径直挡在他手与闻姒间,说着便要掉泪,“表哥可允许蕙儿与你一同乘坐马车,一路来,蕙儿担惊受怕,无时不在思念表哥。”
她又对着闻姒柔润拜下,“嫂嫂可能容我与您同坐一辆马车?”
作者有话说:
姒姒:分明还没到春日,怎得就可以摘春茶了
第20章
◎与哥哥许久未见这才亲密些,嫂嫂勿怪◎
闻姒秀眉蹙起,忍不住泛着嘀咕。
若说不可,岂不显得她太过于无情谊。
况且今日傅昭是骑马而来,怎的回去不骑了。
闻姒的满腔疑惑,终究没有问出。
在几人视线中,只得轻点一下头。
孟蕙神情立马变个样子,“多谢嫂嫂。”
她才一转头,就将手搭在傅昭伸出的手上。
闻姒见傅昭怔住一秒,随后将孟蕙给送进马车中。
两人搭握的手,也在孟蕙坐上马车后才松开。
闻姒一滞,傅昭扭头,未将手给递出,只对她淡声道:“上来吧。”
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痛感被放大,闻姒被青烟扶着上了马车。
宽敞的地方因得多一人开始变得拥挤。
闻姒素手撩开车帘,见着的便是孟蕙坐在本该是她的位置上。
傅昭则坐在孟蕙的身侧,闭目养神,手指轻磕在腿上。
孟蕙看着傅昭在说话,也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理。
但笑意是如何都藏不住的,比方才在底下时喜悦更甚。
这会儿一瞧见闻姒上来,连忙亲热道:“嫂嫂来了,快过来坐。”
笑意比尤甚,语气都变得熟稔,让闻姒为之一愣。
不知晓的还以为孟蕙才是傅昭的夫人,而她不过是搭了空子。
只现下,闻姒不愿与她计较这些,便坐在傅昭的侧边。
马车开始动起来,里头的炭盆烧的正旺。
闻姒朝香案中加入沉水香丸,以此来中和炭火太甚的热气。
孟蕙瞧着她的动作,又看向自己的手指。
“嫂嫂的手生的可真是好看,对香也如此精通,却不似我一般,本就笨手笨脚,来的这一路手上也多许多伤疤。”
闻姒瞥向她手上,是有不少伤痕在,大大小小的,原先白净现下也让人看不过眼。
“妹妹的手养养便会好,我那处有好的伤药与玉膏,届时回府我让婢女拿些送给妹妹。”
闻姒将香案盖起,淡淡沉水香气传出,使她浮躁的心定下不少。
傅昭在此时睁眼,先是看着孟蕙的手,微微皱眉,“一会儿让你表嫂将玉膏拿给你,免得母亲看了神伤。”
“是,”孟蕙挽上傅昭的手臂,“我知道表哥最疼我了。”
闻姒默默坐着,瞧见傅昭眉眼中尚未不耐烦。
马车小窗透开一个缝,这才使得她喘上气。
傅昭对她表妹倒是极好的,那些曾经对她的腻烦,现下也察觉不出一点来。
更别提,现下孟蕙已经开始回忆二人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与哥哥捉迷藏,可却不小心被假山中的石子绊倒,哥哥找了许久才找到我,本是爱干净的人,衣裳被弄脏都未介意,还将我背在身上送回房中,那时我还记得,”孟蕙说到好玩的地方,忍不住笑出声,“我的眼泪都糊在哥哥身上,可哥哥却一点都未曾嫌弃。”
“还有当时别家公子欺负我,我气不过拿石子丢他们,他们作势要打我,哥哥出现还与他们打了一架,回去被姑父责罚好一顿,关在祠堂悔过,我去给哥哥送吃食哥哥反倒安慰我不要哭。”
如此种种,孟蕙讲了一路。
傅昭便一直在旁听着,未打断,也未插话。
闻姒从一开始胸口闷疼,到后来脸上全无血色。
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口,小厮在外头道:“世子,少夫人,表姑娘,已经到了。”
闻姒直接掀开车帘准备下去,孟蕙却在此时突然出声,“一路讲来我都忘了嫂嫂还在,嫂嫂不会怪我吧。”
她嫣然含笑,“怎会,毕竟妹妹与夫君许久未见,也只有说些小时候的事情才有话题,不然今日插不上嘴的便是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