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目间有和婉,看上去便知心情不错。
可她与庞氏正要带音音出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傅昭也开了口。
“我也一同去。”
闻姒诧异,对上傅昭的黑眸,只看一眼便觉晃神。
他眼中似有无底洞,要将她朝深处引。
慌乱中将眼眸挪开,做出镇定的模样来。
可傅昭却走至她身边牵上她白嫩的手,任她在衣袖下如何挣扎也没一分想要放开的意思。
闻姒觉得这人不要脸极了,前两日不欢而散,他大半是忘了。
音音是个小孩子没看出不妥,欢欣雀跃的拉着娘亲出门。
傅昭便也带着闻姒一道出门。
今天是年下,街上张灯结彩,红绸挂满高阁楼台。
有歌伎与舞伎在高楼上献艺,引得众多人争相去看。
进入主街人就多起来,音音个鬼灵精也不知去了何处,闻姒只得被迫与傅昭一起。
“与我在一处,就如此不开心?”傅昭如冬日冷冽霜雪一般的嗓音传来。
此处分明嘈杂不堪,但却让闻姒听得真切,半个字都未曾错过。
闻姒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出,“没有。”
傅昭冷哼,毫不留情戳穿她,“骗人。”
闻姒也无话可说,究竟谁是骗子还不定。
他做出骗人的还少,现下还偏颇着说她。
登时嘴上就开始变得不饶人起来,“夫君骗人技术更甚,妾身不敢相比。”
傅昭不满闻姒与他如此不温顺说话,侧过身用另一只没握住闻姒的手捏上她小巧的下颌。
感受到傅昭的触碰,闻姒呼吸变得略微紧张起来。
“我何时骗你了,嗯?讲清楚。”傅昭话音刚落,闻姒就觉眸中酸涩。
他有何脸色还问她这件事情,避子香囊,孟蕙之事,桩桩件件不都是他所做。
一想起避子香囊,就记起每每与傅昭欢.爱,那股恶心的劲一瞬又上来不少。
一边与她接触,一边又防着她给她用避子香囊,他现如今还能说出这般话。
面色愈发惨白起来,秋眸也渐起水雾。
终于闻姒再也忍不住,拨开拥挤的人群跑至河岸边,在树下干呕。
街道之上人群攘攘,能注意到闻姒的少之又少。
傅昭的手还顿在半空中,没能放下去。
她吐了?她因他的触碰吐了?
傅昭有股道不明的意味上来,但依旧关心着闻姒大步流星地朝她那处走。
这时闻姒早已好多,可是方才未落下的泪珠现在再也没能忍住,不知其中是否还有着之前的苦楚。
蹲下一旁,闻姒将脸埋进腿窝,借着周遭嘈杂的声音,终于能放声大哭。
为何,她为何偏偏要在傅家蹉跎。
圣上赐婚,傅家人不好相与,每件事都压在她的身上。
就连最该体贴心疼她的夫君,也不过是无时无刻地都在防备她。
她便如笼中鸟雀,不开心便可用来解闷,可一旦露出半分不悦,便会被人无情丢弃。
傅昭站在她的身后,眉目复杂。
方才闻姒半蹲在一旁他是气恼的,可现下看见闻姒放声大哭的样子,心中却又一阵不舍。
他好似开始渐渐不了解闻姒起来,也开始渐渐掌握不住她了。
闻姒哭累了缓缓起身,却在站起的那瞬余光瞥见自己身旁所站之人。
他身上的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还是孟蕙所做于他。
傅昭没了她,还会有别人,而她没了傅昭,便从此往后只有她自个。
“你就如此不喜我碰你?”傅昭嗓音沙哑,看着闻姒。
想伸出的手也在想起方才闻姒模样的时悻悻收回。
闻姒未出声,她怕一出声露出的就是她的哭声。
可等了许久,傅昭也没离开。
闻姒只得缓慢抬眸,一点点对上傅昭的眼眉。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面容,可神色之中却有凝重所在。
并且眸中有藏不住的怜惜。
她闻姒,从不需任何的可怜。
“傅昭,我不与旁人分夫君的,你今日穿着孟蕙所做的衣裳来碰我,我真真是觉得恶心极了。”
傅昭脸色骤变,不悦与冷冽似是要将闻姒给吞噬。
眉心直跳,眼神都压不住几分的戾气。
“当时是你在床榻之上说,随我找谁,你现下闹什么?况且这身衣裳是梨奉院送来的,我以为是你所做,并不知是蕙儿。”傅昭耐着最后一分的性子与闻姒解释。
可闻姒,却也不瞎。
她能看见傅昭眸中的不悦,他最是厌恶别人管着他的,那眸色是在说她逾矩。
“是,我是说过,夫君你若想要了谁我自是没甚意见的,只是往后莫要再碰我。”
闻姒将手都给放在身后,不想与傅昭有半分的触碰。
可他心中大怒,看到现下闻姒的样子更是气极。
上前一步,未等闻姒反应过来就拉着她超前大步流星的走去。
跌跌撞撞找到一处小巷,傅昭按着闻姒的肩膀将她给压在墙面上。
穿着厚厚的大氅,闻姒没感受到肩膀处的疼痛,却也能体会到傅昭手心处的灼热。
“姒姒,前两日不还好好的,为何那晚你闹了脾气?”傅昭左思右想只觉不对。
问题应该就出在那晚,可他却什么都不知晓。
闻姒想从傅昭的眼神中看出除疑惑之外的情绪来,却也只看出怒意,别无其他。
她张口,想问傅昭的避子香囊的事情,但话说到嘴边,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已经说了,我不愿与旁人分夫君,我知是我痴心妄想,也知我未有身孕母亲与祖母都急切,可傅昭,我还是不愿的。”
闻姒讲到这,傅昭眼神中有着部分的闪躲。
虽只一瞬,却被闻姒精确捕捉到。
秋眸微眯,心中悲凉更甚。
不必她问出口,傅昭这人一贯将任何的神情都掩饰的极好,现下都没能盖住,可见,不是她多心了。
将傅昭压在她肩上的手给拿下,闻姒轻声道:“回去吧,我手炉凉了。”
将手炉在傅昭面前晃下,确保她未曾说谎。
擦身从傅昭身旁过去,本是想要直接离开此地,但却被傅昭给握住手。
她几番都没挣脱出来,便也只觉罢了。
碰过别人的手来碰她,回去多用玫瑰汁子洗几遍,何须现在动气。
两人沉默回了府上,长辈都在房中聊天守岁,只有小辈在外头放着烟花。
孟蕙与傅宁也在,两人倒是可以说话到一起去。
见傅昭握着闻姒的手入内,还久久未有松开的意思,孟蕙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挂不住。
一旁傅宁扯下她的衣袖,不知嘀咕什么,孟蕙才状似无事。
闻姒将她二人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们两人加起来的伎俩,怕是也不能对付她。
音音在此时跑过来,“二婶,你陪音音放烟火可好。”
闻姒摸着音音的头,满目疼爱,“音音等等二婶,我回去换个手炉。”
“好,”音音小脑袋转了一圈,“不知音音可否一起去。”
“当然。”闻姒不曾拒绝过音音,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起去也无妨。
音音笑得开怀,看向旁边站着的娘亲。
庞氏对着闻姒行礼,便是要闻姒多照顾的意思。
闻姒牵着音音离开,傅昭本欲也去。
可却突然被孟蕙给叫住,“表哥,蕙儿方才想了句诗词,不知表哥能否指点一二。”
闻姒脚步一顿,笑也僵在脸上。
随后又像是没事直接牵着音音离开。
傅昭看着渐行渐远的闻姒,空落感更甚。
黑眸锐利盯着闻姒离开的地方,想要探个究竟,但袖口被孟蕙轻微扯动,将他神思拉回来。
孟蕙已然说出她所做诗句,故作娇羞的看向傅昭。
如此明显的女儿家怀春暗示,她不信以傅昭的才华会听不出来。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傅昭答话。
她气恼,又拽着傅昭的衣袖,才堪堪让他思绪放她这处。
“表哥,蕙儿再与你念一遍……”
闻姒走远些,也就听不见孟蕙娇滴滴的声音。
她牵着音音的手,朝梨奉院去。
刚才在外头站的久,鞋袜被雪水浸湿也是时候回去换一双。
梨奉院不远,走几步就到。
因得今日年关,府上也布置的热闹。
处处都点着暖灯烛光,假山环绕,小溪淌过。
闻姒一进卧房就将音音的手给放开,“你可在院中玩耍,婶婶换了衣衫鞋袜就来陪你可好。”
“好,”音音嫩声嫩语,“我去外头玩,方才我可瞧见婶婶的院中有金鱼竟在冰下游着。”
闻姒没忍住笑,摸下音音的脸庞。
看着音音跑出去欢快的模样,也让一旁伺候的婢女跟着去。
“青烟呢?”晚饭之前她说自己不舒服,闻姒便许她在寝房中休息。
婢女连忙答道:“青烟姑娘吃药睡下了,少夫人有何需要做的让奴婢来就好。”
闻姒点点头,没多想,“你帮我换衣衫。”
婢女以前没做过这些,粗手粗脚半晌才帮闻姒换好衣衫。
她怕闻姒责罚,眼睫眨动得厉害。
闻姒也不是苛刻之人,并未多言。
换好鞋袜才觉舒服些,她将手炉递给婢女让她换炭火,自个先去寻音音。
但院中并未有小鬼灵精的人影,闻姒柳眉蹙起,去别处寻她。
沿着湖边行着,却发觉她竟然在傅昭的书房中。
闻姒摇头无奈,只消她没将东西弄乱就好。
一走进去,音音就欢快着朝闻姒跑来,“二婶,你看这个盒子好生精致,音音竟然打不开这一盒子。”
闻姒定神一看,只觉熟悉。
霎时间她只觉盒子异常眼熟,可又偏想不起那么多。
从音音手中将盒子给接过,她看到盒面之上。
这才察觉为何这盒子如此眼熟,花纹样式都与先前沈煦说父亲留给她的一模一样。
只是手上的要旧得多,不如她房中的新。
闻姒心中猛然有了一个念头,她本正欲将盒子给打开,却发现那上头有把锁。
而外头也来了其他的人:
“少夫人,世子请您换好手炉就过去,他在前厅等您。”
第30章
◎表姑娘心悸,想请世子去看看◎
闻姒看着盒子上头的锁, 只得先放回去。
既然与她那处的是一样的,日后若是想要再找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拿着手炉牵着音音又回了前厅。
中间她询问音音,“音音不是说要在院中玩, 怎得就去了二叔的书房。”
音音细声嫩语一本正经的说:“方才音音在院中玩的有些冷,就发觉有处门是关着的, 可尽管这般还能感觉暖暖的, 音音便想进去取暖,恰巧看到桌上有个精致的小盒子, 音音刚拿起来不久二婶就进来了。”
闻姒也并未疑心音音, 她只是一个孩童, 如何能做什么别的事情。
只是现下看来, 这件事情便与傅昭脱不开干系。
先前她曾一直觉得盒中的东西并不像是父亲留给她的,今日见到傅昭书房中的盒子,闻姒才肯定她猜测的并无错。
与音音说着话去了前厅, 外头站着的便开始只有傅昭一人。
身姿挺拔, 在黑夜中似是孤立的松柏, 看上去寂寥无比。
不知孟蕙去了哪里,也不知其余人所在何处。
方才婢女说是傅昭叫她来的前厅,不论如何,她都需要去告知一声。
“夫君, 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她问下话的那刻, 守岁钟声在此时敲响。
漫天烟火绽放开来,将孤寂黑夜点亮。
在嘈杂的鞭炮与烟火声中, 傅昭炙热的胸膛贴上了闻姒单薄的后背。
他虚揽着闻姒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 新年快乐。”
声音沙哑却传的极为透亮, 砸进闻姒的心房之中。
她方要回应, 却又感受到傅昭的唇瓣印在她耳廓之上。
呼出的热气也全部都汇聚在此处,惹得她浑身战栗。
两人如此亲近倒是让闻姒有些不适应,想要挣脱开,傅昭喃喃道:“夫人,我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闻姒的动作僵在原处未动。
傅昭,这是在向她解释?
一贯以来,傅昭都是我行我素之人。
他不在意别人,只做对自个有利之事。
可今日,却好似不大一样。
闻姒还没说话,就感受到傅昭将她给放开。
转过身,她一言未发,只得眼睁睁瞧见傅昭进了厅堂中。
心口处有股酸闷的情绪传上来。
傅昭,你这是在做什么。
若是还如从前那般,她大概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闻姒指尖没入掌心中,用疼痛来使自个清醒。
握着手炉,她看向寥寥星空。
漫天星河固然是美,却也不及方才的烟火半分。
从来上京都没有放烟火的惯例,方才……
闻姒瞬间明了起来,秋眸在垂头的那瞬也染上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这笑终是不达眼底,只在表面停留些许。
拿着手炉闻姒也进了厅堂中。
大家都在,音音也在厅中跑来跑去四处玩耍。
傅昭单独一人坐在一处僻静地方,揉着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姒在门口处看了许久,终还是坐在庞氏的身旁。
等到第二道鞭炮燃放,新年便就这么到来,守岁也在此时结束
闻姒与傅昭二人穿着御风大氅在小道上走着。
婢女小厮都没跟着,只有二人的脚步声显得空荡。
傅昭朝身侧看着闻姒。
依旧柔和的面容上还是那般娇柔,可却有股韧劲所在。
看似空无一物的身后却有许多隐起来的刺,在人触及时便会毫不犹豫地扎上去。
傅昭想去牵她,可又怕她不喜自己的触动。
在大氅中伸出的手又收回去,只当作无事发生。
闻姒没觉有何不对,现如今她脑子中很乱。
一边是傅昭为她燃放烟火时的模样,一边又是那被锁的盒子。
正想着事情,脚下突然踩在光滑石子上扭了脚。
闻姒一阵小小惊呼,本以为会歪倒在地上,但身侧的人却在第一时间用精瘦的手臂扯住她免她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