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行礼,态度恳切。
白鸢与沈煦连忙将她给扶住,“不必如此。”
沈煦擦着眼泪道:“走了也好,与他们家从此分明,你后头未做的事,我们定然帮你办好,他们傅家欠你的,我们都会帮你拿回来。”
说着沈煦微微张臂抱上闻姒清瘦的身体,“姒妹妹,珍重,若是回京,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与鸢姐姐。”
闻姒眼中泛泪,终是靠在沈煦肩膀上的那刻一滴泪滚落下来,“两位姐姐,来日再见。”
白鸢也不忍分别,只俯身虚抱闻姒,“好妹妹,记得寄信,快走吧,一会儿若是傅昭那边察觉便不好走了。”
闻姒转身,在坐上马车的那刻最终看下靖国公府。
这个生活半年的地方,终是让她有着无数的苦痛。
她转身,丝毫不犹豫地之间进了马车。
车夫驾马声传来,马蹄阵阵。
马车逐渐消失在白鸢与沈煦两人的视线中。
她二人轻叹一口气,手上拿着闻姒给的纸,面上倒是瞧不出。
“后头的事儿我来办就好,你既然未曾出阁,若是被人知晓多有闲话,我家王爷会在今日下朝单独与圣上说明,你莫要担心。”
白鸢将所有要交代的事情交待完,送着沈煦上了马车。
随后她对自个身旁的侍女道:“走,我们去会会这家人。”
傅昭未眠,本闹腾半宿就到了天亮。
他心中念着孟蕙的事,烦躁起身,揉着眉眼,“荣松,更衣。”
洗漱完,傅昭又是俊朗模样。
只在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但却被他掩藏的极好。
面上有着凝重,一眼便能瞧出思绪不佳。
孟蕙昨夜被关在柴房中,傅昭怕她跑,特意命人将她给绑了起来。
他差荣松前去,自个先去孟氏那处。
没想到孟氏正派婢女前去找他,一脸怒意。
而在她下首坐着的,是悠然喝茶的长宁王妃。
傅昭一愣,只觉有不好的事。
但依旧恭敬行礼,“王妃安好。”
白鸢抬手,美眸中全是不屑,“世子问安便免了,只等老夫人到,我与她说上两句。”
傅昭皱眉,不知她这话是何意。
但孟蕙的事依旧要紧,正欲说话,傅老夫人就从外面近来。
白鸢还是恭敬的福身,却做的敷衍。
傅老夫人敢怒不敢言,现下长宁王妃可是上京颇为长脸的人。
“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也就直说。”白鸢将袖口中的纸拿出,放在桌面上,又拿出一个木盒来。
傅昭淡眼瞧着,本想走,却被白鸢叫住,“世子不妨也一起听听,正巧与你的事儿有关。”
她既已发话,傅昭也无不遵从的道理。
在白鸢的对面坐下后,才看见她芊芊玉指将木盒中的东西与纸都一起打开。
将文书让身旁的婢女递给傅昭,好整以暇道:“世子看看吧,这东西,你当是能看懂的。”
傅昭冷脸将纸给接过,却只扫了一眼,便瞬间怔愣在原处。
随后怒火渐起,他的手逐渐收紧,起身质问,“王妃这是何意。”
“你看不懂吗?”白鸢将茶盏给放下,“可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世子听?”
傅昭看着纸上的和离书,看着底下官府的印记。
他心中慌如乱麻,却在面上维持镇定,“不可能,我与姒姒是圣上赐婚,如何……”
“嗤,”白鸢站起身,扫眼已经不知发生愣在原处的傅老夫人与孟氏,“世子,你先前拿了姒妹妹何物,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不会觉着,这东西便就是你的了吧。”
傅昭将纸狠狠扔在地上,眼尾气得发红,“东西我放在书房,姒姒怎会知晓。”
白鸢只觉他奇怪,但对着傅昭强大的气势,却也丝毫不觉胆怯,“那便要问世子,你当真以为你做的事情都天衣无缝,当真以为你的举动都瞒得过姒妹妹,傅昭,你真是太天真了。”
白鸢越说声音越厉,转身就拿出闻姒写好的纸张,又按照闻姒所教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闻姒自嫁入你家来,没多久便揽了中馈的权力。”
面对着孟氏,白鸢继续道:“夫人,您也知晓家中账务多是不明的,也知从前自己搭上多少的银子进去,这是姒妹妹为填你家空缺,当掉的所有嫁妆,现下和离,还烦请你家一一赎回,或折成现银通通归还,以及她留在你家库房,没带走的大件嫁妆,要我一一念给你们听吗?”
孟氏摇着头,一把将纸给抢过来,“不可能,闻姒她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白鸢反复读着这四字。
她坐回原处,万分替闻姒感到不值,“闻姒她只是嫁进你家,却不欠你家任何,你们罚她彻夜长跪时,从未想到她会和离吧,任她由着外面人羞辱时,未曾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你们傅家也会颜面扫地吧,说是公府,其实表面光鲜又算什么。”
白鸢一个个看过他们三人,“你们不过是蛇鼠一窝狼心狗肺,请旨娶她的人也是你家,待她不好也是你家,用她物什还要倒打一耙也是你家,你们傅家可真是百年世家啊!”
每个字都砸在他三人心中。
傅老夫人拍着桌子站起,“你放肆,傅家是容你撒野的地方?”
“来人……”她说着便气急,捂着心口处冲外头喊。
白鸢呵斥道:“谁敢!我是长宁府的王妃,是圣上的义弟妹,我不会像姒妹妹一般忍气吞声,我巴不得这事闹大闹开,好帮她讨回所有的公道来。”
侧身看向傅昭,他双手握成拳,文书被他压在拳下,面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差到不能再差。
但黑眸看向文书,似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白鸢勾唇,将未曾说完的话一齐说完,“我只恨今日姒妹妹不在场,没看到你家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的模样,不过放心,这事她知晓,你们瞧她柔和便欺辱她,却不想她也是有锋芒的吧,她也能有自个的广阔天地,她父亲就算被处死,可顺国公府的名声犹在,她也仍旧是公府嫡女,轮不到你们来践踏。”
说着白鸢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眸中似有可惜。
“傅世子也知姒姒父亲留给她的是何物,想必以你这般聪慧的人自是可以知晓她用来做了什么,时辰差不多,已经下朝,东西已经递上去了,你,便等着圣上的传召吧。”
白鸢没打算就这般离开,对身旁婢女吩咐道:“去,把库房中的东西都搬走,他们傅家的我们一处都不要。”
“是,”婢女从外头带了护院,从库房中将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抬走。
外头站满人,这般场景自是也被人咋舌。
“这是何意,靖国公府要换处府宅住?”
“谁晓得呢,但这些家丁穿着长宁王府的衣衫,应当不是傅家人。”
“以前未曾听说长宁王与傅家有什么瓜葛,今日是怎得了,诶,我忽然想起,他家少夫人是不是与长宁王妃交好,莫不是与她二人有关。”
“这可不好说,这些达官显贵的事最后难讲。”
外头的人众说纷纭,里头也没闲着。
傅老夫人气得坐在椅子上大喘气,傅昭尚且站着,但周身凝重。
他扫眼孟氏桌旁放着的纸张上,是闻姒的字迹。
心口处似是被针扎下,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道:“这些我愿折成现银,回头送至王府上,但我现下只想知晓,姒姒在何处。”
既然长宁王妃现在来,就证明府上早就已经没了闻姒的身影。
白鸢轻蔑笑下,“你管这作甚,你是她何人,现在不在你府上,自是走了,跟着我为她挑选的好夫婿一同离去了,放心,那人哪哪都比你好,有他照料姒妹妹,我放心得很。”
傅昭一时急火攻心,喉咙中有腥甜传出。
他撑着桌子面色苍白,昨夜的药副作用大,他又泡了半宿冷水,自是撑不住。
就在这时,荣松将五花大绑的孟蕙给带了近来。
白鸢瞧见,讥讽道:“呦,这不是你的好表妹,竟然将她给忘却,倒是我的不是。”
孟氏听闻,又看自家侄女这般,心中疼惜不已,“这是谁做的?谁做的,蕙儿,姑母帮你解开。”
将孟蕙嘴中的布给扯下,她瞬间哭出声,“姑母,姑母,表哥他要将我送官。”
孟氏一听,立刻转身给了傅昭一掌,“你这是作甚,你表妹做错了什么?”
白鸢眉峰上挑,没想到这家人狠起来自家人都不认。
她带着看好戏的心倚在桌上。
傅老夫人气的直喘,已经叫了大夫。
傅昭被孟氏扇了一掌坐在凳子上失魂落魄。
剩余的姑侄二人,哭得似是个泪人。
白鸢不想看他一家的腌臜事,“你们的家事,便自个好好解决,孟蕙,你表哥现下已经和离,日后你想作甚,都随心去做。”
说着她准备出门,傅昭想过去追她问清楚究竟是何,却被孟氏给拦住。
“你将蕙儿的事说清楚,究竟是为何。”
傅昭厉声道:“母亲,我从前敬重您,才任由您与孟蕙的算计与被姒姒的白眼,现在看来,我错的离谱,您可知您万分疼惜的侄女,昨夜究竟做了何事,您可曾听过春风渡是何物。”
孟蕙何曾见过傅昭与她这般讲话,又听见后面的事,失魂落魄。
“这怎会,这怎么会啊,蕙儿,你告诉姑母这是不是真的。”
孟蕙哭着准备与孟氏说话,昨晚被关在柴房,她一夜没睡,罗裙上全是脏污,好似全回到以前在外流落的日子,她忍受不了,她不要从今往后也是如此。
可才对上傅昭的黑眸,就将孟蕙给吓退。
她跌坐在地上,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我……表哥他……”
见她如此模样,孟氏便知一切都是真。
她气极,“你怎能做如此糊涂的事,你就算是嫁不成昭儿,也绝不该如此。”
孟氏又去寻着一旁的傅昭,“昭儿,你表妹有错,但母亲的母家,只有她一人了,你也不愿看着自己表妹有事,不如便先放过她,我想蕙儿定然已经知错。”
孟蕙跟着在一旁附和点头,可傅昭是铁了心,半个字都不说。
见他无甚反应,孟蕙便跪在傅昭面前,“表哥,蕙儿真的是一时想错才会如此,蕙儿不想见官,蕙儿不愿。”
傅昭压着眉心,哑声道:“昨日是你设计姒姒去书房门口的吧。”
今日种种,若他傅昭仍察觉不出,那怕是与傻子也无异。
他想昨夜的一切大概都不是错觉,姒姒是真的知晓这些才决定要走。
不然以她娇柔的性子来说,是断断不会如此的。
他为何,昨夜没去房中看看,没去见她一面。
傅昭疲惫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也不管孟蕙的哭喊,对着一旁吩咐道:“去将门房找来,几处角门的也让他们来,还有昨日参与此事的婢女小厮,通通给我找来。”
他说到最后,眼尾的红加重,戾气也愈发地开始压不住。
荣松动作很快,与跟在傅昭身边的人立刻将所有的人都给找来,带至傅昭这处。
看到在底下哭哭啼啼的昨夜几位婢女,傅昭半句话都不愿多言,“昨夜可是你们去请的少夫人,可是你们帮孟蕙设计我的。”
婢女们瑟缩下肩膀,不敢说话。
傅昭将怒气桌上的茶盏扫掉,白瓷迸开,落在她们的身侧。
终于这些婢女忍不住哭出声,“是……表姑娘说绝不会连累到我们,等她嫁进府中,好处不会少,我们也是一时被蒙了心。”
傅昭带着倦怠道:“都发卖了,我们傅家,不需这样的奴婢。”
几位婢女被拖下去,脸上泪水直流。
只剩下几个小厮在,傅昭问,“今日可有什么不同装扮或是行迹与旁人不同的人。”
今早角门的小厮连忙跪下,“世子,早上少夫人房中的青烟带着另一位蒙了面纱的婢女出府,说是送些东西去外面,我们见是少夫人房中的,便不敢多言,谁知那人竟是少夫人。”
傅昭听着,唇边露出苦涩的笑意来。
姒姒,你当真如此狠心,当着要与他此生分明。
可他未来得及处置,宫中却在此时传来了圣上口谕,是他身边的冯总管前来。
“圣上传召,宣靖国公世子以及女眷速速进宫。”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宝子在问,承晦是谁,想起来一直没明确说过
傅昭,字承晦
第37章
◎她走了(下)◎
接到口谕, 傅昭与傅老夫人还有孟氏一同入宫,本来圣上旨意中的女眷,是不包括孟蕙的。
说的好听些, 她是傅家的表姑娘,可说的不好听些, 她与傅家实在是什么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冯总在说完口谕后, 眼睛中带着锐利的笑意,“圣上说, 请孟姑娘也一道去。”
孟蕙还被绑着在地上, 瞬间怔在原地。
傅昭睨她一眼, 眸中警告不言而喻。
只是这样的模样去面圣自是不合适的, 孟蕙让婢女带下去马上梳妆好。
因得傅老夫人与孟氏的身上都有诰命所在,两人也换了朝服。
四个人就这样坐上马车,可却未有一人先开口说话。
昨夜泡了太久的冷水澡, 有寒风入体。
傅昭时不时咳嗽着, 手握成拳放在唇边。
孟蕙不敢看他, 直到方才她才知晓,傅昭不过是表面看上去对她和煦,然骨子中,却孤傲到极点。
现下傅昭心中所想, 全然都是闻姒出走的事情。
她就如此走了, 没有顾念他二人的半分情谊。
可情谊,傅昭仔细想想, 两人间少有的那点温情他自个都快不记得。
自开蒙到入仕,他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也经常在书堂中被先生夸奖。
可是如今, 他竟然道不出一件与闻姒做过的温情.事来。
仅有的, 不过也是在床榻之上。
顿觉无力,傅昭猛然间剧烈咳嗽,耳后都蔓延上大片的红晕。
他倏地想起,从前时与闻姒在房中小憩,他突然如此咳嗽,闻姒用白嫩的柔荑帮他拍着背,好让他缓和。
现在,现在……
傅昭将眸子闭上,可全部都是闻姒的身影。
他的姒姒,真就如此狠心离开。
方才官府的文书不是假,闻姒离去也不是假。
只是她一介弱女子,现下又没了娘家,她会去哪。
傅昭心口处绞疼,此时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停下。
众人随着冯总管入内,进到御书房之中。
里头站着风月朗朗的长宁王,见他四人进来并未有太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