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梁霁没有继续说下去,碰巧船老大将饭食给送过来。
梁霁将碗放在闻姒的跟前,“无事,用饭吧,说不准多吃些便就好了。”
闻姒浅笑一下,夹起一块马蹄糕来。
梁霁神色照常,却问道闻姒,“昨日,你为何要与我一同来江州。”
手中的筷子掉落,闻姒有着说不出的慌张。
难道梁霁看出什么来?又或许他知晓什么。
闻姒扯出一个笑意来,用帕子将筷子给捡起放在面上。
随后又状似没事一般拿起另外一双筷子来。
“我想着江州地苦,怕你一人在那处照顾不好你自个。”
这般违心的话说出,闻姒差点将自个的舌尖给咬掉。
听听,若是放在从前,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今却都不一样起来。
梁霁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说,拿着筷子的手微顿,神情有些犹豫,“姒姒。”
鲜少如此喊她,闻姒眼眸看过去多了几分探究。
梁霁轻声道:“你在雍州好好的,医馆也开的不错,我不知你一开始为何来到雍州,可想来是有缘由的,如今你就如此离开,便不后悔?”
闻姒掩下眼眸,借着船舱中的昏暗与烛火的不胜明亮,依旧对他道:“不后悔,阿霁,我们说好的,你去哪我便去哪。”
眼看着梁霁舒下一口气,闻姒也舒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梁霁好似比她还要紧张。
就像是她会说出什么令人伤怀的话一般。
这顿饭终究是不大对劲地用完。
闻姒与梁霁吃完后便在外头寻处地方坐下。
如今正值夏日,风吹在身上正好。
不会太热,却也不冷。
在房中始终太闷,闻姒想让自个心绪好些。
毕竟明日到了江州,还不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便是谁也说不准的。
将帕子叠好放在膝上,闻姒与梁霁坐在甲板之上。
漫天星空,船只缓慢流动。
雕花栏杆隐着两人身影,有着静谧与遐想。
闻姒想了许久,还是开口说:“梁霁,你为何来雍州。”
梁霁放在膝上的手一顿,虽本就没有什么动作,但却有几分僵硬。
只是却不大明显,闻姒并未瞧出异样来。
梁霁轻声道:“朝廷调任。”
简单四个字,便将所有的话给说完。
可闻姒却坚持想要知晓一个答案,“是谁将你调任?”
当初一直都是爹爹掌管陇右,虽当时他为节度使,但在每州刺史的调任上想必仍旧是亲力亲为并不会假手于人的。
闻姒想知,梁霁到底是不是爹爹调任来的,又或是,他是否认识爹爹。
不错过梁霁脸上任何的一个神情,闻姒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只能看见梁霁面色沉沉,与夜色将要混为一体。
但束发的玉冠却有光泽极了,一条腿抬起,上头搭着胳膊,看着随性,可却有几分的僵硬。
但梁霁却很快就缓和过来。
“我不知,我只是一介小官,并不知晓这些。”
说着他还摸下闻姒头上的黑发,“你问这些做什么?”
头上触感鲜明,还有几分的余热。
闻姒始终不习惯梁霁的如此亲近,手骤然收紧握紧帕子。
干笑一声道:“便是好奇。”
她知晓梁霁不会说,如今如此问不过就是试探。
却不想如她所料。
但看梁霁的模样并不像是撒谎,可他若是不认识爹爹,旁人又如何会那般说。
闻姒留了几分的疑惑在心中,梁霁也并不是个多言的人。
只是莫名的却说到闻姒的发钗之上,“你今日,没带那支发钗?”
闻姒下意识摸向自个的发髻。
其实今日青烟是想要帮她给簪上的,只是却被她拒绝。
她本就是如此,一有些事就在面上显露,根本藏不住。
此时面上的懊恼也全都显现出来,被梁霁看个正着。
闻姒柔声说:“与今日的衣裳不大相配。”
梁霁看向她今日所穿的衣裳,虽是藕粉色,却并不似不相配的模样。
他在心底无奈勾唇,淡淡摇头。
便还如一开始见到她的那般,连骗人撒谎都不会。
从昨日,闻姒的态度就开始发生变化。
梁霁看向闻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姒姒,你心中,可还有傅昭。”
一听见这个名字,闻姒的手顿时僵下。
但话卡在嗓子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我……我现在……”那句话一直都没有说出来,梁霁将她的唇给轻掩上。
“我承认,一开始约你听戏确实是有自个的私心,我也知晓你未曾与傅昭在一起后我心中多番欢喜。前日本不报太大的希望将簪子送给你,却没想到你竟然会收下。”
梁霁将心思全然都摆在明面之上,让闻姒分外觉着难堪。
不知是不是她心思多了几分的龌龊,此时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当初答允梁霁,不过也是想看看,她其实并未是傅昭不可。
对梁霁,她并未有太深的感情。
从年少时便开始心悦傅昭,若说真的能在一瞬便没了情谊,便也不大可能。
其实,她对梁霁也有着几分的利用。
“抱歉,梁霁。”闻姒偏头看向梁霁,耳旁鬓发被风给吹动。
梁霁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倒是开怀笑笑。
抬起头看着夜空,像是安慰自个一般说:“你能收下我心中十分的欣喜,况且我们不也说,多相处相处,你不必如此快就说这些。”
本来答应着梁霁,闻姒心中就有多番的不安。
此时经过这么一遭,梁霁怕是又与爹爹有什么关系,更是让闻姒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她急着将话给说出口,“若我二人……”
可梁霁却将她给打断,面上的笑虽然肆意,却也带着几分的脆弱,“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吧。”
他说的,看向闻姒。
分明是笑着的,可闻姒却觉着分外的悲凉。
初次见到梁霁的时候,他身上率真,待人也诚恳。
可如今,倒是能生出几分这样的情绪来。
闻姒不愿继续想下去,现在恐怕想这些也无甚的作用,倒不如不想。
发钗依旧还在她那,那便就再试试吧。
微微点头,闻姒算是答应。
梁霁在此时站起身,将手递给闻姒。
“一直坐在这处多是无趣的,不如去前头看看?”
都在船上,没什么不同。
闻姒还是将手递给梁霁,由着他扶起自己。
只是这次,梁霁很快就将手给放开,闻姒看着自个空落下来的手心,也笑了。
他若是能自己想开,便是最好的。
平心而论,梁霁一直都对她不错。
若是真的因为爹爹的事情,闻姒怕是不知如何去面对他。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像是朋友,却又没有没有亲近。
将帕子给拿在手中,闻姒将所有的杂念都给抛向脑后。
船行至前头,眼前也开阔。
不再是被群山包裹,而却有一份江南水乡的风情。
依旧可见岸边楼阁,迎水而建,妇人浣洗,抱着木桶缓缓前行。
在陇右,这般场景并不多见。
也是因得岸上点灯,闻姒才看清楚这些。
想起此处多有山匪作乱,闻姒问到一旁的梁霁,“不是说多有人抢劫打杀,为何他们在夜间,还敢长明烛火,不会那些人找上门?”
梁霁定睛一看,心下了然对闻姒解释道:“这处岛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唯一一次被杀伤抢掠,也只有去年的那次……后头就再也没有,便也只是那一次,让他们多是心痛,所以你此时看见的,并不全是不怕,而带着几分挑衅。”
闻姒没朝别处去想,如今的场面,她倒是有些不懂。
况且她只是一女孩子家,倒是这些政事不大精通。
可就是这般,她忽略梁霁脸上的几分沉痛,以及眼眸中能冻结江流的目光。
两人在外头待了一会儿,又回到房中。
梁霁对闻姒道过安后就离开。
看到梁霁的背影,闻姒也能察觉到他的低落。
好似是从看见那座岛开始的,但她却不知如何去问,只将话全然都放在心中。
回到房中,青烟已经备好水。
在船上不比在医馆,闻姒简单洗漱后就与青烟躺下。
此刻听着耳旁的水声,闻姒的心才多了几分宁静。
青烟侧躺过来问道闻姒,“姑娘可与梁大人说了什么?”
闻姒摇摇头,“他口风很紧,问不出。”
青烟抿唇,将心中的猜测给说出,“姑娘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梁大人,那两名妇人是瞎说的。”
闻姒将被子朝上给扯了一些,“想过,但经过今日,我便更是觉得不大可能。”
“为何?”青烟没了睡意,想将事给问清楚。
闻姒将方才心中所想的全部事情都告诉青烟,“梁霁先前并不在雍州,也是去年才被调任过来,按照以往来看,刺史调任皆需告知节度使,可梁霁,却从未有一次提到过爹爹,说明他不是不知晓,只是不想说,若是不想说,那便有着极大的问题。”
青烟也想到这一层,“姑娘是觉着,梁大人是故意不说,这样一来倒也是说的通顺,老爷与公子一直都在陇右,谁人不知。”
闻姒因她的话想起了韵韵。
先前韵韵也识得爹爹,连几岁孩童都识得,梁霁又为何不认识。
如此久不愿宣泄于口,若非是真心不喜,那便是不敢再提。
闻姒轻叹一口气,“但愿此次去江州能一切顺利。”
青烟笑着宽慰她,“姑娘不是已经给王妃和沈姑娘写了信,若是她们看见必定会帮着姑娘的,姑娘不必太过于担心了。”
想起那封信,闻姒倒是稍稍安心些。
如今孤身一人在外,她又是女子,做任何事都不方便。
可如果鸢姐姐能帮她,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闻姒揉下眉骨,想要入睡。
可才一闭上眼,在她眼前出现的人就变成是傅昭。
闻姒猛然将眼眸给睁开。
去到江州,应当就见不着傅昭了吧。
他说着对自个无意,不知每每都是在做些什么。
闻姒将薄被又朝上拉了一下,堪堪闭上眼入睡。
早晨她是被青烟开门的声响给吵醒的。
见闻姒醒来,青烟将手中的铜盆给放下。
“姑娘醒了,马上船就要靠岸,可要现在洗漱?”
闻姒先推开窗看眼,虽还在江面上,但周遭的景象却发生变化。
不似是开始的穷山峻岭,倒是零星有些人家,还能看见岸边停着小船。
此处的人都裹着面纱,不知是因为什么。
闻姒问着青烟,青烟也顺着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我问过,说是此处风沙大,女子们又多怕晒,才会如此。”
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闻姒被青烟扶着坐起,但却不大舒服。
今日也没准备早饭,本就快要靠岸,青烟想着不若下船后再吃。
闻姒任由青烟帮她梳好发髻,又簪上发簪。
檀木盒中,梁霁送她的那支发钗依旧完好无缺地在里头放着。
闻姒看见,将它给拿起。
前两日都没仔细看,却在今日发现,这发钗做工并不是太好。
而且钗体之上也没有珠宝阁的暗字,倒是有些奇怪。
闻姒将发钗在手心中翻了几下,才知晓其中缘由。
做钗之人的工艺并不大好,还有些生疏,想来是才学不久。
若是大师傅所做,自然是不大可能。
唯一的一种可能,这发钗是梁霁自个做的。
她想起父亲为母亲做的那支玉簪。
将发钗给放进檀木盒中,闻姒轻叹一口气。
梁霁,你这又是作何。
但这些话,在见着梁霁的时候,闻姒并未说出口。
就好似昨夜的事不曾发生,他们之间也并未有着隔阂一样。
还如往常一般,两人并肩准备下船。
梁霁看向闻姒的发髻之上,虽然带着几分的落寞,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对闻姒道:“脚下小心些,莫要踩空。”
闻姒戴着帏帽,虽然很是小心,却也不小心滑下。
梁霁见状马上将她给扶住,便也就这么握着下船。
但却没想到,才一站在陆上,闻姒方才胃中那股不适的感觉又瞬间上来。
她扶住一旁的树,干呕着。
梁霁在一旁小心拍着她的背,手上也没松开。
在此时,两人皆听到一旁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姒姒,你有身孕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心都要碎了
第51章
◎他要帮别人养孩子◎
闻姒难受得紧, 偏生那道声音还让人忽略不了。
本来就未曾用早饭,现下也只是干呕。
方才将帏帽给拿掉,现下露在外头的小脸显得十分惨白。
紧接着, 她看向一旁。
傅昭一身玄色衣袍站在一旁,蹀带束着劲腰, 本该是有力, 可面上却透着几分的惨淡。
闻姒想起方才他说的话语,接着又有一句话出现, “这孩子, 可是我的?”
一瞬, 她便想起什么。
对着一旁跟着的梁霁和青烟道:“你们先去旁边等我, 我有些话要与傅大人说。”
青烟自是答应的,梁霁颇有不放心,但在闻姒的强烈要求下只得先一步地离开。
看着傅昭的面庞, 闻姒用帕子轻掩唇角。
白皙的手指落在阳光下泛着盈盈的光来。
分明人是暖的, 可说出的话确实凉的。
“大人如何觉着, 我腹中孩子是你的。”
闻姒的手摸上小腹,像是当真有了身孕一般。
她拉着傅昭的手,要朝她平坦的腹部摸过去。
可傅昭却像是将要碰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连忙将手给撤开。
闻姒见状, 也并不勉强, 只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
“大人不敢?那倒也无事,你先前给我用避子香囊, 如今还想要我怀上你的孩子,你觉着是否可能, 再者算下月份, 若我有孕, 如何能是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