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站在原地的身形晃动两下,此刻分明是正午,可他却觉着身上凉透了。
孩子,不会是他的。
算算月份,如何都与他无关。
闻姒,当真有了旁人的身孕,她当真回不来了。
脑海中是这般的念头,可手上却一直拉着闻姒不愿让她离开。
闻姒珠玑的话从口中说出来,“怎么,大人莫不是,还想帮旁人养孩子不成?”
傅昭的手登时僵在原处,就连握着闻姒手腕手的力道都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闻姒唇角微勾,可其中嘲弄全有。
不费什么力道,就将自个的手给抽了出来。
她福身,“大人脸色不大好,找个人帮着瞧瞧吧。”
说完,闻姒不留情的离开,只剩下傅昭一人还站在原地。
他缓缓转过头,看闻姒已经戴上帏帽。
身量纤细,小腰盈握,又怎像是怀孕的妇人。
但闻姒方才的举动,以及她所说的所有话语,都不似是有假。
傅昭扶住身旁的树,指尖压着树干缓缓变白,连指腹上都有了几分的血痕。
双眸赤红,牙关紧咬,他不知为何变成现下的这副模样。
闻姒回到几人的面前,见他们都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和傅昭的事情,当真不用同旁人讲。
说来,傅昭如此聪明一人,偏生在这件事情犯了糊涂。
妇人并不是偶尔呕吐两下便有身孕,他二人多久都未曾亲近,亏他也问得出口腹中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
闻姒闭眼轻靠在马车之上,面上带着惨白。
梁霁将车帘给掀开,看眼地方又将帘子给放下,“想必快到了,你先歇息片刻。”
闻姒只是小憩并未睡着,没有睁开眼睛点点头。
虽说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心中想着的却是方才傅昭的样子。
吓得什么都不敢去做,真是无用极了。
没想到,傅昭连江州都会来。
还真是什么都开始不管不顾,连他自个的官职都不顾起来。
当初表现凉薄的人也是他,现在故作深情的人也是他,真不知他究竟想要作甚。
闻姒想了一路,也到了驿站的门口。
此次梁霁并未与闻姒一同进去,他出来江州上任,需要先去官府一趟。
青烟扶着闻姒朝客栈楼上走去,在船上的时间久了,便连脚下都开始有些虚浮。
闻姒好不容易进到房中,就直愣愣坐在椅子上缓和不适。
青烟从包中拿出先前制好的山楂片给闻姒,“姑娘吃一片,压压不适,我去外头看看有没有酒楼什么的,给姑娘买些吃的。”
闻姒捻起一片山楂糕,轻咬一小口,另一只手放在底下托着。
果然吃酸的下去后,胃中就好了不少。
她摇摇头,“不必如此麻烦,如今才来,不要太过于张扬,去看看客栈中有什么,随意端些上来就好。”
“好。”青烟拿着帏帽就下楼。
闻姒又吃了一片山楂糕,那股恶心的劲才下去。
等青烟上来时,闻姒正在给自个把脉。
柳眉轻蹙,面容不展。
青烟轻声将托盘放在一旁,等着闻姒自个诊脉的结果。
见闻姒将手给放下,又将腕枕给收起,她连在一旁问道:“姑娘诊的如何,可有什么大事?”
闻姒摇摇头,“无甚大碍,只是脾胃有些不适,修养两日便好,近来也少吃些荤腥,我带了养虚的药丸,你拿一颗给我服下就好。”
青烟听闻姒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
刚才傅昭说的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真不知世子是为何会如此去想。
不过也不能怪世子这般去想,怕是不大懂医的人开始就会想到这点。
青烟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都给甩了出去。
但不管如何,都与她们无关,世子这次来,恐怕又要生不少的事端。
她将药丸拿去给闻姒服下后,伺候着闻姒将饭给用完,才让闻姒躺下休息。
在船上一直都未曾休息好,此刻即使在客栈板硬的床上,也睡得很是香甜。
她感觉到在她半梦半醒之间,有一人进来。
但她无论如何都醒不来,也没法动弹。
只能看见那人缓缓向她走近,一步步到床榻的旁边。
甚至还能看见他若影若现的面部轮廓。
只见他将帘幔挑起,一点点地也让人看清楚他的面容。
俊朗无比,长眉如鬓似剑,可面上却有化不开的浓愁。
是傅昭。
闻姒便更想要出声,可牙关不论是咬紧还是放松,都不行。
她想要动,但手指才微微有了动作,就被傅昭都握在手中。
这般情形,像及那时她还在傅府时,有日夜中的场景。
现如今的梦倒是如此真实起来,可这梦境却又让人醒不过来。
她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傅昭的唇贴在她手背之上喃喃,却什么都听不见,也做不了。
想要用力将傅昭给推开,也是什么都做不到。
她听见傅昭说的几个词“香囊”“孩子”“受伤”。
想睁开眼问个清楚却都做不到。
可很快,她便连这般的意识都没有。
傅昭大掌过来,盖在她眼眸之上。
很快她眼前没了画面,也就再也没了意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闻姒从床上惊醒的时候,正巧暮色沉沉。
外头日头西落,天边满是霞光。
红橙一片煞是喜人,也让人看着心中都欢喜。
闻姒看向窗户,是关着的。
她朝外头喊着,“青烟,你可在。”
很快青烟便进来,她本想站起,却感觉身上无比乏力。
青烟将她给扶起,笑着道:“姑娘醒了,晚上梁大人说一同用饭,刚还在交代我呢。”
此刻闻姒已经不想再去想什么用饭的事情。
拉住青烟的胳膊,闻姒问:“方才可有人进来?”
青烟只觉有些莫名,摇头有些无辜,“没有啊,我一直在外头,没见着有人。”
闻姒刚觉自个多虑,余光看向窗户的地方,又连忙问,“窗户一直都是关上的?”
这回青烟倒是摇摇头,“那倒不是,中间有一阵我出去想看看这边有什么糕点给姑娘买些,但一回来就发现窗户是半掩着的,虽然透不进来风,却也不能这么开着,我只以为是我粗心,出去时没将窗户给关好。”
闻姒看往桌上,确实看见了几包糕点。
“你去买糕点用了多久的时间?”
他们所住的客栈已经是江州最为繁华的地段,青烟也断不可能出去太久的时间。
只是那个“梦”却很长,闻姒脑子混沌,记不清有多久,但却不短。
她心中颇有猜疑,经过这么一来,恐怕方才的不是梦,而是真的。
青烟掐着指头算时辰,“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可有不妥?”
果然,看来之前的也并不是梦,都是真的。
闻姒坐在床上,没继续说话。
她想,青烟出去并不是巧合,应当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那人是谁,便不言而喻。
“你出去,可有碰到什么人,或是听到什么话?”
青烟实诚点头,“有,我才出房门,就见着两人在门口说话,便问了下他们哪有卖糕点的地方,他们甚是热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就带我去,就是有些远,但这倒也没什么。”
闻姒彻底将眼眸给闭上,他还真是算得准。
青烟不解,为何她家姑娘问得如此仔细。
“可是有何不妥?”
闻姒看向窗户,咬着牙根,姣好面上全是不甘,“傅昭,他又来了。”
青烟这才想明白为何窗户是开着的,却没想到连那两人都是傅昭刻意安排好的。
“这般一来,世子倒还有些懂得姑娘,知晓姑娘爱吃糕点,也知晓我会去买。”
但这话说完,青烟却觉着后背有些发凉。
转过头就看见闻姒幽幽的目光,其中还包含哀怨。
青烟慌忙赔笑,“姑娘,我说错了。”
闻姒并未计较,诚然青烟说的并不是假话。
傅昭确实是算准这些,只是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起床梳妆好,梁霁已经到了门口。
他站在门口恭敬敲门,“姒姒,你可都准备好。”
想起青烟那会说的话,梁霁说要一同用饭。
真不知如今的情形,梁霁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将饭给吃下去的。
若他真害了爹爹,便不怕她知晓会做些什么。
如此问心无愧的模样,倒还真是有些不同。
摇摇头,只是这段饭怕是没办法推脱。
闻姒对着外头喊,“都好了。”
随手拿起一支步摇插上,此外便再没了任何的装饰。
可即便如此,在月光的照耀下,她也活脱脱似是画中走出的温婉美人。
一颦一笑,朱唇白齿,都让人顷醉。
梁霁也看愣片刻,还是身旁的人轻咳一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之前就听说江州的笋很是好吃,配上江鱼就更好,只是江州做得好的却不多,今日才来,便尝个鲜。”
闻姒瞧见梁霁的身上,半分都没有被贬黜的失落,反而还轻松一些。
实在不知,梁霁淡然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的。
能做到不为任何事喜悲,也不被任何事牵绊上。
没乘马车,就如此在街上走着。
晚上江州的风倒是异常和煦,不如白日的日头那么照人。
可即便如此,街上的人也少了不少。
除却一些还开着的小摊与酒楼,便再无其他的商贩。
眼看着,他们零零散散地也要收好东西准备回去。
闻姒仔细琢磨一番,应当是与这处多有山匪作乱有关。
只是在此地,倒是没人感染上疟疾,不失为一件好事。
身旁有人一起,闻姒倒也没那么害怕。
今日那些山匪,如何就一定能来。
她也有些馋江鱼,不若好好吃上一顿再想旁的。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处酒楼面前。
小儿迎出来,“几位客官,今日人实在是多,只有门口的位置,不知几位能否屈尊啊。”
梁霁与闻姒两人身着的衣裳都是极好的,又面容姣好,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不同。
只是酒楼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也未曾提前订好,只能如此安排。
梁霁看向闻姒,她轻点下头。
若真为美味,坐在哪处都是不打紧的。
小二自然也看见,忙慌做个手势,“几位里头请。”
说着还对里面喊道:“四位至,上茶。”
四人坐下,江州民风粗狂,喝酒都多是用碗。
便连吃肉,也直接不切,一整块拿上来,给一把小刀。
闻姒看得新奇,看着一旁悬挂的牌子上,点了几道看上去不错的菜。
酒楼虽然小,可人来的却多。
上菜速度也稍显慢些。
闻姒早上吃了药丸,此刻要好不少。
肚中有些饥饿但没表现出来。
梁霁便从自个的怀中拿出一袋糕点来,“先吃些,垫垫肚子?怪我,应当早些来预定下。”
闻姒将糕点推回去,“无妨,等得时间越久,便越有期待,若是做得不大好吃也并不打紧,饿极了便是什么都是好吃的。”
梁霁沉思片刻,刚准备要将糕点收回,可外头突然闯进来一群人。
这群人个个肥肉纵横,面上连面巾都未曾戴。
手中扛着大刀突然闯进来,可却吓退众多的人。
闻姒离他们最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抓在手中。
而后她便感觉到冰凉的刀背压上她的脖颈。
才到雍州时遇见的那群山匪,也是这般。
闻姒的呼吸都有些不畅,手下意识地想要摸上刀将它给移开。
可是试了许久,却没有将手给放上去的勇气。
便是连脸色都开始变得苍白,眼前发黑。
梁霁看见,眼眸骤然收紧。
青烟见状哭着喊道:“姑娘。”
说着她就要上前,可是被梁霁的手下给拦住。
压着闻姒的山匪,颇有些张狂。
目光落在闻姒的身上好几次,眼中是压不住的欲.色。
“真是没想到,江州这样的地盘上,还能有此等美人,当真是绝色啊。”
一群山匪都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闻姒只觉着分外的屈辱。
泪珠在眼眸中打转,在泪眼婆娑之下,看见梁霁的手朝后背去,似是想要拿什么出来。
可很快,这般的举动就被这群山匪给皆露,“老子劝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不然这个小美人,恐怕我当场就办了她,你们可要想清楚。”
酒楼中的食客都被拦在里头,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山匪,在此时拿着画像上来。
压着闻姒的那人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对着梁霁。
“原来就是你,你就是新上任的刺史吧,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此送命啊!”
说着,山匪都大笑起来。
闻姒几经快要喘不过来气。
梁霁也在此时镇定下来,看着他们。
上前一步,他丝毫不怕,“你们既然要找的人是我,那便将我带回去就好。”
他的眼眸落在闻姒的身上,全部都是疼惜。
手紧紧握成拳,紧绷在一处。
眸中透着杀意,可他却不敢有所动作。
山匪听见梁霁所说,朝后看了一眼。
随后与他的兄弟们都一同大笑起来,“没想到啊,竟然还是个痴情种,这么男人啊。”
梁霁本以为有希望,没想到他们接下来却又道:“可你和这个小美人,老子都要定了,你不是心悦她,那我便要你看看,她如何在我身下承欢。”
如此一说,就连闻姒都多了几分的韧性。
她声声厉色,“你闭嘴。”
“呦,还是个有血气的小美人,但是我喜欢。”山匪见状大笑起来。
梁霁见此机会,将一直藏于袖中的暗器给扔出。
只可惜,他情绪波动颇有些大,便失了准头。
山匪见状将刀压得更准一些,已经在闻姒的脖颈上来回晃动。
“没想到新上任的大人还是个有血性的,你想的如何,是一起跟我们走,还是我将你们这所有人都杀个干净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