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姒放下手中墨笔,看向轩窗外的来人。
三房长女傅宁扭着妖艳的身姿朝这处过来。
闻姒恬静面庞上全是淡然,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奉茶。”
说着净手先一步朝厅中前去。
傅宁瞧见自己被无视的完全,登时像铁拳砸在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前头闻姒身形如柳,哪怕瘦削不少,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模样。
甚至更我见犹怜几分,秋眸含情,樱唇勾人。
傅宁冷笑,不知一会儿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闻姒坐在主位上,淡然喝着手中的茶。
傅宁见她如此沉得住气,讥讽道:“嫂嫂真是性子好,若是我的父兄即将被处斩,夫君又整日流连烟花柳巷,怕是我早寻处干净地方投河沉江了 。”
茶盏被人不轻不重地放下,闻姒看向傅宁。
没甚感情,却让傅宁心慌。
她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看我作甚,难道我哪点说错了?”
闻姒见她的样子,冷嗤,“妹妹如此关心我的家事,想来是想嫁人了,如今我既为世子夫人,在妹妹的婚事上多少也有些话语权,届时我定会与母亲说明,为妹妹寻得一门好婚事。”
傅宁被她气的浑身发抖站起来,“我可是府上小姐,你凭甚做此决定。”
现下傅宁的模样,与名门贵女的模样相差甚远。
闻姒弯了唇角,甫又端起茶盏,“妹妹还不知道,母亲说要将中馈之权交给我,你说我有没有这一能力,况且,妹妹这样子,倒不像是府上小姐……”
话没有说完,傅宁听到轻愣一下,一张脸上憎恶的嘴脸都平静下来不少,“什……什么?”
“风尘女子,”闻姒见她发怒的模样,“你如此关心外男,又知晓我夫君去了青楼楚馆,想来妹妹自也是去过亲眼见着的,靖国公府府上的小姐当真如此没有规矩,妹妹的亲事我也会好好考量。”
傅宁终是被闻姒给气走。
她背影带着气愤与羞愧,猜料会消停好一阵。
可等傅宁一走,闻姒脸色就变了。
青烟见状连忙扶着,“姑娘可莫要相信大姑娘所说,想来当不得真。”
若不是真的,以傅宁的胆量,怎会用凭空的事情作假。
傅昭这段时日未曾回府是真,若真宿在这些地方。
闻姒闭眼,遮上满目悲凉。
但现下看来,傅宁说的另一件事情才会更为重要的。
“备笔墨,你帮我送封信。”
“诶。”青烟得令立刻出门,还回头确定下闻姒没事这才出去。
她还在闺中之时有位手帕交,乃是当朝太子太傅的孙女。
虽她祖父现下在朝中无实权,但颇受人尊崇。
若是找她,说不定倒可以问问。
闻姒朝书房那边走过去,中途有人向她行礼她都如同没有见着一般。
这么无礼,府上婢女还真是第一次见。
拿起狼毫笔,闻姒快速写了一封信交到青烟的手上,“务必将这封信交给太师府上的沈煦沈小姐,告诉她一定要给我回信。”
青烟得了命,立刻朝外面走去。
她未走大门,去的是偏门的方向。
闻姒看她的身影,默默在心中祈祷,只希望一切顺利。
她若是出去,太过于引人耳目。
况且若傅昭知晓,定又会起龌龊。
可每每想到傅宁的那番话,闻姒的心口便开始抽痛。
她方才装的很是镇定,可终究是装出来的。
心悦傅昭两年,从前倒还没有觉得,现在成亲后,便只余心碎。
午后时分最后扰人,枝头的鸟儿也开始活动起来。
闻姒躺在小塌之上,青烟还未回来。
外头有洒扫的小厮与婢女在小声说着什么。
“听说世子夫人的父兄现下要到上京了,岂不是很快就要处死。”
“嘘。”有位婢女出声。
过许久,闻姒从床榻上缓慢坐起,才听到他们接下来所说:“这事还没定论,只是圣上亲自下旨,怕是难改,而且世子夫人也不得世子宠爱,往后的日子可难了。”
他们的声音逐渐变远,闻姒没有出去呵责他们。
诚然说的都是实话,要人如何能反驳。
青烟在闻姒起身后归来。
见到她,闻姒眸中有了几分喜悦。
“如何了?”
青烟满脸喜悦,“信送出去了,门房小厮一听是您的信就立刻进去通传,我亲自交到沈小姐贴身婢女手上的。”
“那便好。”一件事情总算是做成,让闻姒心中的石头落下不少。
现在就等着沈煦回信就好,想来是能在父兄上京时就了解清楚来龙去脉。
后头几日,闻姒都在孟氏处学着管家。
出嫁前她便以然学过,现在不过是弄清楚傅家上下。
孟氏见她学的极快,也放松不少,“管家之权我交给你便是十分放心的,你也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定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
闻姒盈盈一拜,“是母亲教导的好。”
孟氏抿茶,淡笑不语。
她近来何尝不知道府上的闲言,闻姒还能如此从容更让她多了几分的好奇。
看似柔弱,但骨子中还是要强的,不愧是武将之女。
后头几日,闻姒还在孟氏房中,青烟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见她脸上慌乱的神情,闻姒猜想怕不是与父兄有关。
青烟在见着孟氏的时候才定下心绪,“夫人安好,奴婢一时失礼,惊扰夫人。”
孟氏是个好说话的人,见她模样想是有事发生。
放下茶盏就领着自己的婢女出门,“今日若是无事,便回去歇歇,一连跟我在这处好多日,也怪累的。”
闻姒福身,直到孟氏走后青烟将她扶起来,“姑娘,老爷与少爷上京了。”
闻姒的手猛然颤动一下,纸张上晕开大片墨迹,眸中立刻蓄满泪水。
沈煦的书信还未能送来,可父兄已经被押送回京。
若真的要被处死,可究竟如何是好。
她硬生生将泪憋回去,“先回去。”
“好。”青烟扶着闻姒出去,脚步很快。
刚要进院中,闻姒却突然顿住脚步。
里头有一人正坐在,桌上摆着醇香的酒,闲事小酌,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闻姒见傅昭坐在里面,迟迟未进。
今日父兄被押送回京,下午许久未回府的傅昭就回来。
现在坐在院中,大概是在等她。
果然。
闻姒慌乱的脚步惊动傅昭,他转过身,眉眼清淡。
手上执白玉酒杯,看上去好不惬意。
“站在那边做什么?”傅昭将酒杯放下,没什么大的神情。
闻姒慢慢踱步过去,分明只是短短的一截路,她却像走了许久。
心口处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傅昭现在回来,是来安慰她,还是又如上次一般,只是逗弄。
又或是,他让她见父兄。
但这种种,闻姒都觉得不大可能。
行至傅昭面前,闻姒刚要福身就被傅昭给拦住。
眉目上挑几分,“夫人陪我喝一杯,嗯?”
闻姒离得很近,可以闻见酒盏中的酒香。
与傅昭温情的时刻少之又少,但闻姒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吐出一口气,“我还有些事情,夫君慢慢品用。”
刚想要走,就被傅昭给拽住。
下一秒,闻姒直接跌坐在他怀中。
院中小厮婢女见着都慌忙避开眼,不敢再看。
闻姒柔婉喊着,“夫君,你放开。”
可傅昭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直接将话给说出。
“靖国公此事极为复杂,不是你就能改变的,太师府传来的信我以放在你的妆匣上,姒姒,你看看便好,不许再去管这件事情。”
傅昭第一次唤她“姒姒”,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闻姒下唇都要被她咬破,她看着傅昭的面庞,只觉陌生。
“世子,我虽是你妻子,可我也是父兄的女儿与妹妹,你让我如何能不管。”
她说完泪翻涌而下,在傅昭的怀中小声啜泣。
傅昭身上的锦衣很快湿透,闻姒还未起身,就闻见傅昭身上似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脂粉气味极浓,寻常人家小姐不会选择这样的。
上京唯一喜好这般的脂粉,便只有青楼楚馆的姑娘。
闻姒的手猛然缩紧,看来傅宁所说。
句句属实。
作者有话说:
傅狗:我没长嘴,就是不想说
家人们,拳头硬了
第7章
◎夫人可真是关心为夫◎
闻姒浑身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傅昭怀抱温暖,但她却如同一盆凉水浇在身上,上下冰凉。
他当真这些日子都在烟花柳巷之地度过,当真全然不顾府上的她。
闻姒的泪落得更狠一些,挣扎着要起身。
“世子,你放开我。”
在怀中的人动作愈发大起来,傅昭剑眉拧在一处,不懂她在闹些什么。
可直到闻姒的哭声逐渐收不住,他抬起闻姒下颌的手才开始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被滚烫的泪灼了一下,傅昭手微抖,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力道松懈,闻姒寻着机会便站起身。
柳风吹过,盈盈一拜见尽显柔态,“世子今晚独自用膳,我无胃口。”
青烟扶着她,朝屋中走去。
但闻姒却始终感受身后,有道灼灼目光在盯着她。
似是透过她身上的罗裙,看进她的心间。
眉目闪过慌张,她方才却是太失态些。
可心口处的泛疼却在时时提醒着她现下究竟是怎样的境况。
若是傅昭不爱她,她将自己的心给剖出来,只会更加折损颜面。
进到卧房,闻姒看见傅昭所说放在妆奁之上的信件。
顾不得脸上泪痕,她连忙走至桌前将信件给拿起。
沈煦一手秀丽的小楷在上头出现,闻姒展开,可秀眉蹙得更加厉害。
手上几乎要拿不住信,上头的内容看起来十分的可怖。
青烟扶住闻姒的肩膀,语气中全是焦急,“姑娘,你这是怎得了。”
闻姒身上没了力气,缓缓倒在青烟的身上,“青烟,我真的无能,我为何保不住父兄。”
沈煦告知她,顺国公已经被押至上京,本定论尚且不明的案件突然在一夜之间就有了定论,而顺国公府众位男丁,也会在下月处斩。
现在已是月末,若是下月处斩,便没有几日的时间了。
闻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青烟不断用帕子帮她拭泪。
事情定论下的如此之快,父兄还未上京时还有待商榷,可一上京,这件事情就要被定下,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闻姒不愿意相信,这其中必定是有隐情的。
她想要再给沈煦回一封信过去,但现下的情况,想来沈煦也是无力的。
动笔的心思在这刻停下,脑海中现下很乱,全部都是父兄与傅昭的身影交叉闪过。
事情的出路,还是在于傅昭。
可傅昭如此凉薄,当真可以帮她吗?
闻姒在卧房中坐至深夜,未用晚膳。
她问过府上的小厮傅昭在何处,却听闻有朝中大臣至,他们正在书房谈论公事,又打消要去找她的念头。
青烟在一旁侍候,却也是着急,现在的情况怎么才能化解困境。
一直在院中侍奉的婢女在此时敲门,“夫人,您晚上未曾用膳,厨房的嬷嬷让我送碗甜汤过来。”
闻姒通红的眼睛看向门口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端进来。”
青烟见状立刻去门口接下。
闻姒瞧见碗中的甜汤,炖得很好。
她细小的手腕将碗缓缓端起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婢女还在门口尚未走,闻姒刚想放下夸赞一句,却看着甜汤出神。
掩在袖子下的手有些颤动,面上娇柔一看便知。
“甜汤可还有。”语气虽弱,但让人听得清楚。
婢女愣了一下,慌忙回话,“有,夫人可还想用?”
闻姒扯出一个笑意来,眼眉微弯,秋眸含泪甚美。
“再盛一碗过来吧。”
婢女领命立马下去做,很快一碗热腾腾的甜汤就放在闻姒的面前。
可闻姒却让青烟端着甜汤,朝傅昭的书房走去。
下午时她说自己不用膳,后来才知,傅昭沉了脸,也未曾用膳。
轻叹口气,总归是有一人要低头的。
想来现下公事也谈论得差不多,她过去应是正正好。
可才踏入碧梧院书房的耳门,就瞧见傅昭身边的小厮拿了一件衣衫走出将它交给洒扫的婢女,“定要细细清洗,一切都不能放过。”
这一幕恰巧被闻姒撞个正着,她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嘴,“世子的衣衫有何不妥?”
小厮见是她,垂头支支吾吾,“夫人,世子的衣衫并未不妥,只是脏污。”
“脏污?”闻姒显然不信他所说,“若只是脏污,何须这般交待。”
她话音甫一落下,书房里头沉稳的脚步声传出。
傅昭面颊上被院中烛火照的分明,肆意间有几分沉冷所在。
深邃的面容却瞧出阴沉来,黑眸正正好与闻姒对上。
一时间,闻姒怔在原处,忘了规矩。
还是傅昭已然走到近前,他身上沐浴后干净清爽的皂荚气息传来才让闻姒堪堪回神。
“参见世子。”闻姒福身,没立刻起身。
傅昭也没动作,静静站在原处看着她。
闻姒腿渐渐开始酸软,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明眸中柔色显出,她樱唇缓慢吐息,乱了心神。
身上被黑色的影子给笼罩上,傅昭走得更近一些。
只需垂头,便可见她娇小的身躯。
扫过婢女手上拿着的衣物,戏谑道:“夫人可真是关心为夫。”
然这次,闻姒却无退让之意。
她站直身子,因方才蹲的太久,腿上发麻。
可身形却倔强极了,不卑不亢的显出大家风范来。
“夫君的意思便是我不该管,看到便问问,有何不行。”
傅昭一时间被她的话给噎住。
仿若是第一次,闻姒这般与他说话。
他气急,捏上闻姒的下颌,在手中摩挲着,“夫人这张嘴用在别处,为夫会更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