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的途中,解锁手机屏幕。
数十个未接电话出现在通知栏上,其中大部分是沈知妤的来电。
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行濯停住脚步,吩咐身旁的小钟尽快去取车。
点开沈知妤的通话页面,回拨过去。
待接铃声响了许久才被接通。
没等他开口,沈知妤带着哭腔说:“小叔,矜矜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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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濯赶到医院时,裴矜还在昏睡着。
病房里,沈知妤守在她的床前。一双眼睛肿着,似是不久前哭过。
瞧见他靠近,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小叔……你终于来了。”
沈行濯安慰她两句,将视线落在裴矜毫无血色的脸上——额头露出半块淤青,覆在右侧脸颊的砂布表面渗了一丝血迹。
灰白条纹的病服松散套在身上。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很轻。
“去把医生叫来。”沈行濯对小钟说,“再联系一下杨院长,说一下早晨转院的事。”
“好的。”
沈知妤适时开口:“医生说,矜矜是轻微脑震荡,估计再过几个小时会转醒,其余的都是些皮外伤。”
“检查做全了吗?”
“做全了……结果刚出来不久。”
沈行濯“嗯”了声,“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沈知妤摇头,“我想在这陪着。小叔……都怪我,我不该晚上的时候拉着矜矜去郊区吃饭的。”
“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再自责了。”
来的路上,小钟找人紧急询问了情况。
了解完,认真同沈行濯汇报了一遍。
负责接送沈知妤和裴矜的司机临时换了人。
那人在她们吃完晚饭以后寻了个借口将沈知妤支开,后把车开往环城高速方向。
当时车里只剩下他和裴矜。
车子在分岔路口和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相撞,跃向一旁的路基,直接撞上隔离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辆卡车的车速并不快。
救护车赶来时,窝在驾驶座的司机已经奄奄一息。
裴矜坐在靠副驾那侧的后座,承受的伤害相对来讲较低,因此逃过一劫。
这场突发的车祸是天灾还是人祸,一眼分明。
得知那司机是谁以后,沈行濯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思绪被窗外猝然响起的雷声打断。
沈行濯走向裴矜,俯身,将她额前的碎发捋顺。
看着她安静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他心脏骤疼得厉害。
第63章 第 63 章
63 /“于我而言, 她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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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醒来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三个多小时。
刚睁眼不久,意识涣散,头晕得厉害。手指不自觉地颤动两下。
趴在床沿假寐的沈知妤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 猛地抬头,面露欣喜, “矜矜,你醒了啊。”
裴矜吃力点头, 张了张嘴, 想发出声音, 发现喉咙火辣辣的疼。
沈知妤连忙起身, 拿起搁在柜子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给她。
就着她手臂的力道, 裴矜稍微撑起身体, 动作迟缓地抿了口水。
缓了好一会, 裴矜哑着嗓子问出声:“沈行濯……回来了吗?”
“小叔早就回来了, 直到刚才还一直守在这里。”沈知妤解释说, “他去杨院长那边探讨你的治疗方案了。”
得知沈行濯在, 裴矜总算安心。
知道裴矜刚醒,还需要多休息,沈知妤没同她讲太多话。
将人安顿好, 径自走出病房,打算去寻医生,顺带去楼上把裴矜醒了的消息告诉沈行濯。
三五分钟过去,屋子里多出几个人。
裴矜配合医生和护士简单做完基础检查,等他们离开以后, 在床上躺了片刻。
忽的,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寻声望过去。
随即对上沈行濯充满担忧的眼神。
他倦容极淡,眼下泛着乌青,疲态和紧张感附着在情绪上。
印象中,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外表上的管理,他从来都能做到滴水不漏,甚至堪称完美。
这是裴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行濯。
等他朝她走近,裴矜率先开口,呢喃道:“我想你了,沈行濯。”
出事那一秒,意识弥留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除了父母便是他。
还好,还好还能再见到他。
沈行濯目光深了几分,在她额间落下一记浅吻,嗓音微哑,“我知道。”
裴矜温吞摇了摇头,轻声回应:“你不知道的。”
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沈行濯轻“嗯”一声,过于宠溺的语气,“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我想留着以后再说。”裴矜扯了扯干涩的嘴唇,笑了下,“感觉现在的自己好狼狈,不适合说这句话。”
“好。我等你。”
又聊了两句。
“感觉好点了吗?”沈行濯问。
“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头晕和恶心。”
“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缓几日会有所好转。”
“刚刚医生跟我讲过了。”
“嗯。”沈行濯将她的手裹进被子里,“哪里不舒服及时和他们说。”
“我明白的。”
他们没聊多久,温存氛围被敲门进来的小钟打断。
小钟犹豫一下,含糊其辞地说:“那个……沈总,有急事找您。”
沈行濯扫他一眼,“你先出去等我。”
“好的。”
等小钟离开,沈行濯嘱咐道:“我还有事要去处理。沈知妤出去买午餐了,等等会回来。”
“你去忙吧,我没事的。”
“晚点过来陪你。”
裴矜应声称好。
临走前,沈行濯伸出手,指节轻碰她没受伤的另一侧脸颊,似在安慰。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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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沈行濯直接去了纪家。
路上,小钟说:“那个司机之前负责给纪远铭的儿子开车,前不久以您姑母的名义找上于叔。于叔当时看他可怜,就把人收下了。”
“我连夜找人查了一下。”停顿两秒,小钟又说,“那人十年前因为赌博欠了巨额债务,后来是纪远铭出面帮忙把钱还清的,之后就一直跟在纪远铭手底下做事,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擦边琐事,直到纪之和出生才收了手。”
“人现在怎么样了。”沈行濯问。
“抢救过来了,还没醒。有警察守在他病房门外了。”等红灯的空隙,小钟透过后视镜看向他,“我们报警还算及时,这案子已经由普通交通事故转为刑事案件了。”
“他家里人来了么。”
“没。他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行动不便。据说警方那边已经托人把消息带过去了。”
“找人护理好他,别让他再出事。”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
车速比往常快了不少,不到半个小时便已到达目的地。
自从纪远铭出事以后,纪家比以往冷清许多,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保姆和沈房裳母子三人居住。
虽说沈房裳是现如今起晟的代理法人,可这么多年来,公司的大小事务都是由纪远铭承担和主理,沈房裳作为没有实权的挂名副总,突然被董事会推上风口浪尖,眼下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如果不是背后有沈家撑腰,恐怕早被有心人踢出局。
越是这种时候,和她有来往的人就越要避嫌,因不能分不清局势,以免一不小心站错队。
纪家的门可罗雀是必然要经历的一段过程。
沈行濯进门时,沈房裳正坐在客厅悠闲看杂志。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息,似是刚礼完佛。
瞧见来人,沈房裳显然有些意外,“行濯?”
沈行濯敛眸,低头扫向搁在她面前的咖啡和西式甜点,口吻冷淡:“看来您兴致还不错。”
沈房裳黛眉微蹙,“你突然到访,不会只为了同我寒暄。说吧,什么事。”
“裴矜昨晚出了车祸。”沈行濯看她一眼。
“哦?”沈房裳将身子向后靠,动作轻缓地抚平旗袍面料的褶皱,徐徐补充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寻人做的吧。”
“难道不是?”
“我虽憎恨于她,但还不至于为她做违法的事。”
沈行濯冷笑一声,“和她一起出事的司机是您丈夫的手下。之间的利害关系,还要我亲自挑明么。”
他说得直白。一时失了面子,沈房裳表情僵硬,“作为晚辈,你就这么咄咄逼人?小时候教过你的孝道礼仪全部忘了?”
沈行濯自是不打算理会,“我最后问您一句,是还是不是。”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一语终了。
沈行濯不再多言,径直朝门口走。
沈房裳瞧着他的背影,倏然笑说:“不过有一点你倒提醒了我。”
沈行濯顿住脚步,没回头。
“你不可能随时护着她。”沈房裳起身,缓步走向他,轻声细语补充,“我如果真的想对她下手,行濯,你没办法,不是吗?”
沈行濯侧眸看她,面上情绪无澜,平声道:“作为晚辈,我有必要提醒您,未来沈家谁说了算。”
这话语气并不重,却足以令沈房裳面色一滞。
“您如果不想节外生枝,很多事还是选择静默以待为好。”
“你为了一个外人威胁我?”
“不是外人。”沈行濯说,“于我而言,她是全部。”
-
沈行濯走后,裴矜又睡了片刻。
醒来时,被沈知妤扶着踉跄坐起,准备吃午饭。
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白粥。
突然想起什么,裴矜将手中捏着的汤匙搁到桌面,看向沈知妤,“对了,妤妤。”
沈知妤起身,替她收起食盒和餐具,“怎么啦。”
“那个司机现在怎么样了?”裴矜说,“我隐约记得他伤得很严重。”
“他就住在楼下那间病房。我刚去瞧了一眼,看见他还没醒,问了医生,说大概要一周左右才能转醒。”
裴矜迟缓点头,心里了然,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有不少警察守在病房外面。”沈知妤疑惑说,“按理来讲不应该呀……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怎么会惊动那么多警察。”
话音落地,没容裴矜思考太多,余光注意到有穿制服的警务人员出现在门外。
很快传来敲门声。
进来的是名女警,看起来很面善,说想向她了解一下事故当时的发生情况。
都是些基础的简单问题,她问什么,裴矜便如实回答什么。
中途,女警没由来地问:“你和载你的司机之前认识吗?”
裴矜怔了怔,“不认识。”
“这么说的话,你们之间并没有过任何过节。”
“……是这样的。”
做完记录,女警安慰她两句,起身离开。
裴矜心生不解,一时却没想太多,只当是按流程正常询问。
又过了会,程郁赶过来探望。
沈知妤之前见过他两次,知道这是裴矜的朋友,礼貌同他打了声招呼,拿着餐盒前往水房清洗。
病房里只剩下裴矜和程郁两个人。
程郁随手扯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就坐,“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裴矜轻声说,“你怎么过来了?”
“你家那位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你住院了。”
听他提起沈行濯,裴矜笑了笑,“一想到你们俩背地里有联系,我还是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程郁睨她,“还笑得出来?你自己算算,今年第几次进医院了。”
“事发突然,我也不想。”
“说来说去,还是他没照顾好你的缘故。”
“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一味护着他吧。”
裴矜笑,“哪有。”
“对了。”裴矜转念开口,“我住院的事情别告诉杜老师,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怕他知道了担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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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待了一周,裴矜身体渐渐好转。
出院那日,沈行濯推掉所有行程安排,将她接回本延水湾——那边靠海,周遭空气清新,适合养伤。
陆续养了大半个月,裴矜身上的皮外伤基本好得差不多了。
右侧脸颊的皮肉愈合、结痂,只留下淡粉色的痕迹,用不了多久便能自行恢复皮肤以往的光泽状态。
期间,上次在医院见过面的女警找上门来,接连问了几个之前问过的问题,要她再重新详述一遍其中的细节。
裴矜礼貌照做。
当天晚上,裴矜同沈行濯提起这段插曲。
沈行濯并没说什么,只告诉她对方如果再过来,到时候记得知会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