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不久,郑怡楠发来微信,说想过来看望一下她。
短暂纠结,裴矜将现住址如实相告。
知道这样做相当于对郑怡楠坦白了自己和沈行濯的关系,想着她早晚会知晓此事,也就不打算刻意隐瞒下去。
又过了几日。
裴矜待在家里闲来无事,陪阿姨一同备好晚饭需要用到的食材。
两人一边摘菜一边闲聊,时间很快过去。
沈行濯回来时,看到的是她穿着粉色围裙忙碌的纤瘦身影,以及已经做好的一桌丰盛晚餐。
过于温馨的气氛,中和了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冷寂感。
突然理解了回家的意义。
瞧见他走近,裴矜把他手里拿着的外套接了过来,搁到沙发上。
转瞬,将他推进不远处的洗手间,笑说,“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沈行濯低头看她。
白裙,纤细腰间系着粉色围裙的带子。齐腰长发被随意挽起,折成了低马尾,露出修长脖颈。
暖调灯光映衬下,显得那双眼睛越发的亮。
裴矜没注意到他愈加深邃的目光,转身想走,却被他倏然攥住手腕。
紧跟着,她被他抱上盥洗台。
无声对视。
沈行濯低声问:“彻底好了么。”
“……什么。”近距离的面对面,使她耳廓不自主的轻微发烫。
“身上的伤。”
“好像差不多了。”
“等等我检查一下。”
裴矜放缓呼吸,嗓音轻而软,“……还不行。”
“什么不行。”他故意问。
“你别欺负我。”
“怎么欺负。”沈行濯单手探进去,“这样吗?”
裴矜身体颤了下。
没再逗她,沈行濯后退半步,把她抱下来。
“想不想去海边?”他突然问。
裴矜怔怔看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映出的,是生日那晚看到的整片璀璨星空,“是上次过生日的时候你带我去过的地方吗?”
“嗯。”
“想去。”裴矜感叹说,“那里真的很漂亮。”
“我们这周末就去。”
他对她许下承诺。
第64章 第 64 章
64/紧绷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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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延水湾又待了两日, 星期四一早,裴矜搭沈行濯的顺风车前往公司。
为了掩人耳目,提前在附近的咖啡厅对面下了车, 步行走到公司楼下。
昨晚便得知裴矜今天要回来上班,郑怡楠特意比平常早来了半个小时, 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边吃早餐边等她。
几分钟后,两人汇合。
裴矜主动打起招呼, 笑说:“师姐早。”
“早啊。”郑怡楠回以一笑, 朝她扬了扬下巴, 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 “怎么没多休息几天?我记得我当时批了你一个半月的假,不用掉多可惜。”
“实习期一共也没多久, 想赶紧回来多跟你和段总学习学习。”
“你这么想倒也对。”郑怡楠看她的眼神多了抹欣慰。
自从那日知道裴矜背后的靠山是沈总以后, 郑怡楠或多或少生出几分忐忑心理。
想着这姑娘现在在自己手底下工作, 如果哪天不小心将人得罪了, 会严重影响到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
后大致品了品, 又觉得这想法属实有点多余。
毕竟裴矜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么想, 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了。
浅聊两句,郑怡楠将最后一口三明治送进嘴里。
起身,把包装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转头对裴矜说,“走吧,我们先上楼。”
两人来到16楼。
裴矜率先进门,意外看见段净寻站在几米开外的打印机旁边。
停住脚步,含笑说:“段总, 早。”
段净寻盯着她看了几秒,喉结滚了滚, 懒散应了一声,“休养好了?”
“嗯,差不多了。”
“既然提前回来了,就好好工作。”
“我会的。”裴矜加深笑意,“段总,我先进去了。”
“去吧。”
回到工位上,裴矜将郑怡楠发来的最新一批的项目进度报告仔细浏览了一遍。
整个上午很快过去。
临近晌午,裴矜给沈知妤发微信,问她等等要不要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饭。
隔了许久沈知妤才回复,说下午请假了,父亲突然喊她回去一趟。
裴矜收起手机,没急着下楼用餐,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毫无缘由的,右眼皮跳得厉害。
晚上,回到住处,直到深夜依旧没等到沈知妤回来。
裴矜一直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个苹果垫垫肚子。
吃完,径直去了隔壁书房,把设计稿的雏形画出来,之后回到卧室。
第二天早晨。洗漱,出门,照常上班。
原本和沈行濯约好了今晚一起去海边,可临下班前,裴矜并没收到他发来的任何消息。
试图联系他和小钟无果,心生诧异,只得先回到平桎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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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外,沈家几位近亲守在走廊。
瞧见沈孟堂和沈贺舟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沈房裳靠近,关切询问:“怎么样,杨院长怎么说?”
沈孟堂叹了口气,“如果病情接着恶化,今晚会下一次病危通知书。”
沈房裳后退一步,面露错愕,“怎么会……早晨我还和老太太一起用过膳,那时她还好好的。”
“旧疾突发,我们都没想到。”沈贺舟安慰出声,“姑母,您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这句话,沈贺舟转身,对坐在长椅上的几个晚辈说:“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无需留太多人。有事我会叫你们。”
被点名的小辈们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行离开。
沈贺舟在这时叫住沈知妤,“小妤,你小叔呢。”
沈知妤顿住欲要前行的脚步,迟疑答道:“我不清楚……刚刚还在这里,后来和助理一同出去了。”
一旁的沈房裳冷哼一声,适时说:“这个时候都不在,指望他什么时候在?”
“我知道您最近对行濯有怨念。”沈贺舟看向沈房裳,“但您心里不是不清楚,即便没有行濯此举,纪远铭和他弟弟早晚会自掘坟墓。相比行濯所谓的‘大义灭亲’,您更气的是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您和他多年来的姑侄情分,难道不是吗?”
“如今这两者对我来讲没什么区别。”沈房裳面色微变,“老太太眼下躺在里面,我没心思聊这些,日后再谈也罢。”
耳闻如此,沈贺舟不再出言相劝。
跟大哥沈孟堂打了声招呼,离开走廊,准备去寻沈行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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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楼梯拐角处,无人的吸烟区。
沈行濯倚在扶手边沿,点了支烟,冷静问道:“那人怎么样了。”
小钟快速理好思绪,如实回答:“昨天下午就醒了,复查结果还算稳定,身体没出现什么后遗症。”
“警方那边怎么说。”
“询问、调查、取证,全部做过了。”小钟说,“那司机一口咬定这件事的发生只是个意外,还说自己当时是因为不小心走神了,才会直直撞到那辆货车上。”
停顿几秒,小钟补充道,“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明确指向他有谋害他人的嫌疑。不出意外的话,这案子最终大概率会重新被判定为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也就是说,对方不会担任何刑事责任,只需要和保险公司协商理赔事宜即可。”
沈行濯面上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除非必要,小钟不会在这时候特意把他叫出来。
“的确有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需要赶紧跟您汇报一下。”
小钟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沈行濯,“这是司机曹家勇的背调资料。十年前,您初入公司不久,当时裁掉了一批无作为的部门主管。那批裁员名单中,曹家勇的名字在首列。”
“他骤然没了收入来源,平时又嗜赌成性,很快欠了不少债。半年之后,投靠了纪远铭。”
“大概两个月以前,他去了趟看守所,和纪远铭见了一面。之后不久,入职了沈家,成了临时司机。”
犹豫一下,小钟委婉总结,“我想说的是……曹家勇针对裴小姐,给纪远铭报仇是一方面,至于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或许跟您有直接关联?”
“听说他当年被裁以后到公司楼下闹过,嚷着要见您一面,您没见他。”
沈行濯自始至终沉默着,目光深沉隐晦。过了许久,深吸一口烟,言简意赅交代:“在他出院之后,务必找人看好他。”
“您放心,我一定做好,只是万一出现纰漏……”
如果这起事故并非是沈房裳寻人所为,而单单出自纪远铭和曹家勇之手,那曹家勇便是十分不可控的定时炸弹般的存在。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亡命之徒,短时间内又无法受法律约束,难保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没有万一。”沈行濯沉声说,“她绝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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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钟走后,沈行濯接连抽了两根烟。
空气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周遭环境被四散的白雾笼罩。
余光注意到沈贺舟出现在拐角的位置,沈行濯掀起眼皮,却没望向他。
将指间夹带着的烟头捻灭,丢进垃圾桶,摸出烟盒,想再点燃一支。
沈贺舟走近,夺过他手里的烟盒跟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抽多了伤肺。”
沈行濯没搭腔,平静开口:“祖母怎么样了?”
“目前病情不是很明朗。”沈贺舟吐出一口烟圈,“杨院长说,过了今明两晚,差不多可以作出定夺。”
“嗯。”
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
过了片刻,沈贺舟说:“我先回去,你也早些过来。”
“知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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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病危通知书并未下达,这让沈家众人皆松下一口气。
两日后,杨院长出面告知:老太太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不久后便会转醒。
又过了一日。
老人醒来的当天晚上,等意识差不多恢复了清明,便立即示意守在病床前的沈孟堂,要他把沈房裳和沈行濯叫进来。
沈孟堂恭敬应声,转身走出病房。
见到沈行濯一瞬,老人泪眼闪烁,吃力抬起臂弯,要他凑近些。
沈行濯快步上前,扶住祖母的胳膊。
“行濯……”老人伏在他耳边,语速极为缓慢,一字一顿交代道,“我们家对、对结婚对象……要求不高,家世清白……即可。你不愿意和……钟家孙女来往……祖母亦不反对。可那女孩子……把我们家里人送进、送进监狱,这是犯了极大的……忌讳。”
“行濯……我要你……发誓。”
“此生……永不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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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矜是在三天后的凌晨见到的沈行濯。
她这几日没回和沈知妤同住的地方,而是一直住在沈行濯这里。
后半夜,裴矜睡得并不踏实,不知不觉醒过来。
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想去客厅倒杯水喝。
打开卧室的房门,缓步往前走。
没挪动几步,倏然顿住,因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那抹清癯身影。
借着暖色壁灯的微弱照明,裴矜抬眸看过去。
沈行濯穿了件黑色衬衫,衣领松散敞开,袖口被挽起,露出小半截手臂。
他安静躺在那里,呼吸声极轻,整个人陷入一种颓唐的疲惫状态。
盯着看了会,裴矜折身回到卧室。再从里面出来时,手里多了条薄毯。
抬腿,靠近他。稍稍弯下腰,正要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发觉他眼皮动了动。
下一秒,他睁开双眸。
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混沌,很快恢复常态。
裴矜轻声说:“怎么不进去睡。”
沈行濯坐起身,单手揉捏发疼的眉心,口吻无端生出几分疏离,“不想进去。”
以为他是最近太累了的缘故,裴矜没太在意他的细微变化。
“饿吗?要不要给你做些夜宵吃……还是想泡个澡?我去给你放泡澡水。”
沈行濯没应这话,无故问她:“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裴矜顿了顿,“你想说吗?”
“嗯。”
顺着他的话,裴矜问:“最近累吗?”
“你想问的只有这个?”
裴矜缓慢点了点头,“只有这个。”
短暂冷场。
沈行濯忽然说:“你不问,不如我直接替你问。”
裴矜咬住唇,没由来地觉得眼下的他变得有些陌生。
没容她想太多,沈行濯开口:“问我上周五为什么放你鸽子。”
他自问自答:“因为我不想去了,觉得索然无味。”
一瞬,裴矜脑子一片空白。
只觉得在心里长时间紧绷着的那根弦,轰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