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她领情。”
“什么意思?”
沈行濯言简意赅丢出三个字:“纪远铭。”
“原来如此。”小钟恍然,“我明白了。”
对纪远铭来说,即便沈房裳是他儿子的亲生母亲,有些时候也未必有沈行濯靠谱。
这也是沈行濯用来和他谈判的筹码。
很多事已成定局,就算心有怨言,为了纪之和的将来,他也不得不妥协。
一支烟燃尽。沈行濯随手将其捻灭,掐在指间,没急着丢进垃圾桶。
掀了掀眼皮,扫了眼阴沉沉的夜色。
幽月,有风呜咽,暴雨欲来前的宁静。
和裴矜车祸那晚的天气并无差别。
上车之前,沈行濯徐缓交代:“如果我出了意外,永远别告诉她。”
“您知道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能瞒一天是一天。”
-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裴矜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下午前往溱海。
正式放暑假前,她和段净寻已经打好招呼,打算趁空闲的一个多月回工作室帮忙。
收拾完,额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被打湿。
找出洗漱用品,想去水房洗把脸。握住门把手,正要开门,和突然进来的沈知妤撞了个正着。
裴矜顿住脚步,看向她,“怎么走得这么急?”
沈知妤没第一时间答话,拿起桌上的水杯,将里面的凉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终于得空开口:“矜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和你一起出车祸的那个司机,叫曹什么……”
“曹家勇。”
“对,就是他!”
裴矜疑惑,“他怎么了吗?”
“我刚刷微博,在热搜上看到他了。”沈知妤打开微博,把屏幕呈到她面前,“……就是热搜榜倒数第二的那个信息条。”
裴矜定睛去看,看见的是一个标题为“清川纵火案”的词汇条。
点进去细瞧,铺天盖地的长标签映进眼底,其中一条是:该纵火犯是起晟原董事长纪远铭的下属。
后怕感油然而生。
从没想过这人会和纪远铭产生关联。
“我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瞬间想到了你上次出的那场车祸。”沈知妤猛然打了个寒颤,“我只要一想到之前的那些意外也许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就感觉好可怕……矜矜,还好你当时没出什么事,不然我真的会愧疚死。”
“和你没关系。”裴矜安慰她,“如果他想害我,有很多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个。”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过意不去。”
“这对我来讲没什么,真的。”
“……唉。”
“但有一点我很好奇。”裴矜说。
“嗯?什么。”
“他为什么会纵火?”
“新闻上说:纵火原因不详,警方现已依法将其捕获。”沈知妤解释说,“这人有赌博前科,貌似之前还在戒毒所待过一段时间,精神有些不正常,保不齐是突然发疯才这么做的,不过……”
“不过什么?”
“他纵火的地方就在本延水湾附近,离我小叔住的地方很近。”
想也没想,裴矜脱口问道:“那他现在安全吗?”
“我小叔吗?”
“……嗯。”
“安全的,我刚刚问过小钟了。”
“那就好。”裴矜松了口气。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讲……是关于我小叔的。”
裴矜眉心猛地跳动两下,“他出什么事了吗?”
“也不算……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家事。”停顿两秒,沈知妤补充,“半个多月前,我小叔不知怎么惹怒了我曾祖母,被罚跪在祖宅的祠堂里整整三天。”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但裴矜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们分开了大半年,不短不长的时间,却不足以让她对他的事无动于衷。
换句话说,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做到不去心疼。
一时捋不清思绪,讲出的话和展露的担忧也就遵从本心。
“他膝盖……伤得严不严重。”
“半月板损伤,需要静养。刚开始的时候走路都成困难,还好他身体一向强健,缓了大半个月,如今能下床走动了,想来再恢复一段时间就会好转。”
沉默许久。
裴矜定了定神,听到自己问:“他最近一直都住在本延水湾吗?”
-
凭着急促翻涌在心头的满腔冲动,裴矜当即改签了机票,打车去了本延水湾。
路上,和段净寻简单说明原因,收到他的一句“知道了”,之后没再回复。
到达目的地时,天色恰好黑下来。
昼夜温差较为明显,她明明只穿了件极薄的连衣裙,却丝毫不觉得冷。
因满心都在他身上。
拖着行李箱走进庭院,绕过鹅卵石路,一路来到门前。
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玄关处亮着冷调的白炽灯。
将行李箱推到靠墙位置,俯身,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换鞋的瞬间,骤然反应过来,随即低头看向那双淡粉色的室内拖。
这是她在养病期间亲手购置的那双,和他的是情侣款。
她走之后,或者说,和她分开之后,他并没把这双拖鞋清理掉,依旧任由它被放置在鞋柜里。
呼吸一霎变得凌乱。
不愿再去想,裴矜胡乱换好鞋子,拎着包穿过长廊,缓步向客厅靠近。
时间开始无限延长。
每走一步,突如其来的紧绷情绪便会随着多出一分。
沈行濯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听到轻缓的脚步声,寻声抬眸。
看到来人是裴矜,同对面讲话的语调明显停顿一下。
四目相对。
她骤然出现在这里。
第71章 第 71 章
71/没有我你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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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静悄悄的, 无人出声,依稀能听见雾化壁炉运作的轻微噪音。
七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屋内冷气飘散, 瞬间驱赶了热意。
连同那簇跳跃的、由烟雾变化的“火苗”一起,变得轻盈而凉爽。
裴矜没继续向前, 几分僵硬地站在原地。
听他言简意赅同对方交代两句,之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他放下手机, 率先开口:“……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沈行濯深深看她一眼, 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没,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在来之前和妤妤确认过,她特意问过小钟。”裴矜轻声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小钟说你在家, 让我直接进来就行, 还说他正好在这边陪你, 顺便和你一起等我过来。”
“他今天没来过这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谎……”
沈行濯没搭腔, 目光仍旧黏在她身上, “过来坐。”
裴矜一时踌躇,在心里纠结该不该照做。
她脸上附着的微表情轻易就能被看破。知道她在想什么,沈行濯没再作声, 耐心等她做好决定。
漫长的几十秒过去,裴矜无声吸了口气,抬腿走过去,在距离他不算近的沙发另一端就坐。
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沈行濯眸色闪过转瞬即逝的变化。
喉结滚了滚, 嗓音添了几分暗哑,“怎么突然过来了。”
裴矜眼神略微发直, 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如实开口:“妤妤上午的时候和我说,你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再加上我们今天看到了那条关于纵火案的新闻,事故现场就在本延水湾附近,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你。”
“担心我?”他替她作出总结。
裴矜顿了顿,含糊其辞,“可能吧。”
“矜矜,我很好。”
这声过于暧昧的称呼从他口中讲出,语调和缓得像在哄人,让裴矜有一瞬的恍惚。
忽的,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似乎是电煮锅运作的提示音。
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裴矜望向沈行濯,“陈阿姨在里面吗?”
“不在,出去买菜了。”
“那家电怎么开着。”
“走之前熬了粥。”
裴矜了然,没思考太多,随口而出:“你现在要喝吗?我去给你盛。”
她刚进门时展露出的生份随着这句话逐渐消解。
沈行濯没急着出声,盯着她打量几秒。
裴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躲掉他探究的眼神,轻声又问了一遍。
沈行濯平声说:“你饿么。”
“我吗?”
“嗯。”
“……还好。”
从上午知道他出事到现在,她至今没吃过东西。
无暇分神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忘了饥饿感是什么滋味。
“一起吃吧。”沈行濯说。
听他如此讲,裴矜没想着拒绝,缓慢点了点头,站起身,移步到厨房。
阿姨临走前已经做好了几道清淡小菜,放置在了加热板上。
裴矜掀开隔热盖,端起盘子,轻放到一旁,之后从橱柜里翻出干净的砂锅,准备去盛粥。
举手投足间带着不自知的熟练。
从厨房出来,端着餐食直奔餐桌。想到他膝盖受了伤,中途折返回客厅,将餐具直接搁到茶几上。
裴矜坐到他旁边,把汤匙递给他,“我瞧着阿姨做的是金枪鱼蔬菜粥,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沈行濯接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还记得我的喜好?”
察觉到自己问了些什么,裴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窘迫,没接话,低头抿了口粥。
沈行濯在这时回答了她的问题,“有助于养伤。”
“……嗯。”
谁都没再多言,气氛莫名变得怪异。
过了片刻,裴矜伸手去夹临近自己这边的小菜,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双膝。
隔着一层浅灰色的休闲长裤面料,能看见膝盖的位置微微突起,像是被膏药敷住了。
隐约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药草味。
她的目光在他腿上短暂停留,然后向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膝盖……恢复得怎么样了。”
“能正常走动。”
“要彻底恢复的话,还需要多久?”
“两三个月吧。”
听到他的回答,裴矜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他受伤的原因。可理智告诉她,她没立场问这些。
也就选择了放弃询问。
意识游离间,他的话打断了她的出神,“准备什么时候走。”
“等你吃完饭……”
“我指的是去溱海。”
沈行濯抬了抬眼,看向搁在沙发软垫上的一大一小两个手提包。
大的那个是敞口的设计,没有拉链,能清晰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简单的日用品。
不用细想就能知晓她接下来的行程。
“明天。”裴矜答道。
“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多。”
“今晚留下吧,楼上有打扫过的客房。”
“不用了……我打车去附近的机场找家酒店住下就好。”
沈行濯并没有让步的意思,“矜矜,别拒绝我。”
依旧淡薄的口吻,不容人商榷,却掺杂了些许不明缘由的温存意味。
裴矜怔怔看他,心里一时乱极了,不知道这是她产生的错觉还是什么。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交流太多,索性敷衍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裴矜收拢好碗筷,打算清理一下茶几表面残留的油渍和污垢。
纸抽盒在他那边,她没办法够到。不想向他寻求帮助,只得稍微站起来,准备倾身去拿。
伸手,还没触碰到目标,中途被他攥住手腕。
他掌心冰凉,力度不松不紧。没由来的,她竟觉得皮肤被烫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挣脱开,感知到他已经收回了手。
沈行濯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平静开口:“放着吧,等阿姨回来收拾。”
裴矜臂弯悬在半空,下一秒,自然垂落在身侧。坐回原来位置的同时,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片刻,谁都不准备言语。
裴矜有些如坐针毡,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偏头看他,“……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沈行濯回看她,目光带着几分不明所以。
“要是没有的话,我就不打扰了,先上去了。”裴矜温和解释。
沈行濯没回答,而是淡淡问道:“行李箱在哪。”
“玄关那里。”裴矜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吗?”
“帮你拿上去。”
拒绝的话还没讲出口,注意到他已经站直身体,朝门口走去。
裴矜跟在他身后,仰面看向他高挑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说:“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
两人由玄关一路辗转到楼上,相继进了其中一间客房。
看到他把箱子放到一旁,裴矜低声说了句“谢谢”,站在门口没动,想目送他离开再回房间。
沈行濯垂眸,没急着动身,灼热眸光黏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