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转头朝朝中旧臣道:“大家也看到了,如今的朝堂就是这样,莫太妃发话,莫说我们,就是陛下和太子爷也不敢多嘴。”
皇上悚然一惊。
万万没想到大理寺卿能说出这种话。
他原本是放纵莫太妃搅合,只想将这件事赶紧混过去,他根本不想追查。
可大理寺卿这是疯了不成,竟然公然顶撞莫太妃不说,甚至开始煽风点火。
他要做什么!
皇上一下看向祁阑,难道大理寺卿是祁阑的人?不应该啊,这些年他一直密切的盯着祁阑,并未见祁阑和大理寺卿私下有什么来往啊。
顾不上多想,皇上没好气朝大理寺卿道:“你放肆!如何同莫太妃说话呢!太妃娘娘不过是多询问一句,你解释便是,哪来的这么多话!”
大理寺卿道:“启禀陛下,不是臣多嘴,实在是...当时大理寺办理靖安伯府以及刺杀一案的时候,是莫太妃派人来强行干扰,臣...”
大理寺卿重重叹一口气,一脸的无奈和委屈。
“臣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每次案件牵扯到云阳伯府,莫太妃都会出面干涉,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臣能忍耐,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大理寺卿这话一出,那些老臣顿时满目震惊,议论的声音一下哗然。
“还有这种事?”
“天啊,莫太妃竟然干涉大理寺办案?”
“大理寺作为司法最高机构,如果断案不能自由,还有受到裹挟和控制,那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不光老臣闹起来。
祁阑素日里拉拢的一批新贵朝臣也开始议论起来。一时间,控诉莫太妃手伸的太长的声音此起彼伏。
莫太妃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这个宴席会是这种走向。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大家不应该是一起指责祁阑吗?
怎么变成了集体讨伐她!
都是姜意!
若非姜意干涉,若非姜意多嘴多舌,也不会如此!
莫太妃阴狠的看了姜意一眼,忽然抬手。然后,身子一个摇晃,在大家眼睁睁的注视下,「昏厥」过去。
皇后就坐在莫太妃一侧,离得莫太妃最近。
在莫太妃昏倒一瞬,立刻起身,“快,来人啊,传太医,快把太妃娘娘送回寝宫!”
宴席大殿的后门,皇后指挥着人将莫太妃带走。
宴席大殿里。
皇上没好气的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太子,这就是你想要的?”
祁阑一脸震惊看着皇上,“父皇,这和儿臣有何关系?”
“你敢说,不是你指使了大理寺卿来攻讦莫太妃?若非你对莫太妃心生不满,大理寺卿疯了不成,要在这样的场合针对莫太妃!”
皇上只想将屎盆子扣到祁阑身上,这样就混过去之前的案件。
可惜,祁阑现在不在是那个任由他们污蔑而无力反击的祁阑。
他缓慢的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脸表情既是隐忍,又是荒唐的可笑,最终都化作悲痛的无奈。
“原来父皇觉得,莫太妃插手朝政不是错,父皇觉得,朝臣受到莫太妃的干扰而无法全心全意为朝廷做事不是因为莫太妃的错,而是因为朝臣和儿臣勾结?
儿臣这些年,可曾私下见过哪位朝臣,旁人不知,陛下也知道吗!”
祁阑不再叫父皇,而是直接称呼陛下。
“既然陛下对儿臣这个太子这么多的不满。不论什么事都能怪罪到儿臣头上,就仿佛,只要将矛盾引向儿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那儿臣着实难当大任。”
说着话,祁阑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自己太子官服的衣扣、皇上脸色大变,“你做什么!”
祁阑撑着一口气,“这个太子,我做不下去了,我愧对先帝爷对我的信任和爱惜。可时至今日,已经不是我说我是太子我就是太子的时候了、陛下若是心中另有人选,还请陛下废黜东宫,另择贤能吧。四皇子就不错,毕竟很得莫太妃喜爱!”
说完这一句话,祁阑将自己的太子官袍脱下,直接砸到地上。
姜意跟着站起身,祁阑拉了她就走。
和大理寺卿错身而过的时候,两人眼神交锋,瞬间错开。
皇上瞬间怒火喷发,指着祁阑的背影愤然起身,抬手怒斥,“混账,太子也是你想要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走出这道门,朕就...”
祁阑步伐丝毫没有停下来。
皇上却不能说废黜祁阑的话。
因为祁阑时至今日,并无大错,这些年,皇上只是致力于消耗祁阑在老臣中的形象,可今日的事,之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反而让那些老臣开始怀疑这些年祁阑的不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好,怀疑祁阑的日子是不是真的过得不错。
而当事人祁阑,带着姜意已经离开宴席大殿。
大理寺卿等到祁阑一走,转头朝大理寺少卿道:“当时的宗卷,你到底弄到哪里去了?若非你没有将宗卷全部给我,怎么会闹出今日的乱子!”
一口大锅扣过去。
大理寺少卿委屈死了,“陛下明察,臣怎么敢私藏宗卷,当时都记录在档了,陛下让人调查记录便可。”
第78章 欢乐
从宫中离开,一上了马车,姜意立刻忍不住问祁阑,“殿下,我们就这样走了,万一陛下盛怒之下,真的废黜了你怎么办?”
毕竟在姜意看来,那个皇帝好像真的没有多少脑子的样子。
要是真的干出这种事儿,也不算多离谱。
马车摇晃,一路离开,祁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调整情绪,过了片刻才道:“不会,有旧臣在就不会。”
姜意不懂其中的弯弯绕,反正祁阑说不会就是不会吧。
她就没打算再问。
原本都想要转头掀开车帘瞧瞧外面了,祁阑却忽然又道:“我这个太子,是先帝爷立的,不是皇上立的。”
姜意意外祁阑的开口。
祁阑靠在车壁上,垂着眼,没了太子的官袍,只穿着里衣,外面披了一件马车上备着的大氅,整个人瞧上去极其的萎靡消沉。
“先帝爷立下我为太子之后,给过我一些东西,那些东西能保证我顺顺利利的长大,不会在长大的过程中死于后宫的卑鄙龌龊。
他留下不少老臣,让这些老臣辅佐我。可惜,这些老臣抵不过大浪淘沙,都被陛下一茬一茬的换了下去。
这么多年,皇上不会直接对我如何。但是会每年在我生辰这日,削减我在这些老臣心目中的形象。
让他们觉得我不敬,不孝,让他们觉得我杀人如麻,暴戾狠辣,不是一个明君的最佳选择。
而皇上的其他几位皇子,为了凸显我的阴狠毒辣,一个个都被教养的温文如玉。”
姜意没忍住,插嘴,“四皇子那种吗?那叫温文如玉?我以为叫流里流气。”
祁阑原本脸上带着一股萧杀的情绪,闻言却忽的一笑,他几乎想要抬手捏了一下姜意的脸。
却是在和姜意对视的那一瞬间,抬起了一点的手又放下去。
他忽然察觉到,姜意根本不爱他,从头到尾。哪怕姜意曾经说过爱他,但那都是谎言。
不爱,应该根本不希望被捏脸吧。
姜意有点看不懂祁阑这个眼神,想了一下,朝祁阑道:“今儿殿下的生辰,过得乌烟瘴气的,我给殿下唱个歌儿?祝你生辰快乐。以前的生辰都不快乐,咱们从这个生辰开始,以后的每一个都快快乐乐。”
祁阑手指很轻的搓了一下指腹,靠在那里,颇有兴致的看着姜意,“还要唱谢谢我吗?”
姜意:...噗!
“不不,不唱那个,不合适,我今儿给你唱个别的。”
清了一下嗓子,姜意抬起两只手,做一个捏着荧光棒的手势。
“开始了哈!”
“今天你生辰,送上我祝福。
特别的日子有灿烂的笑容。
我们来相聚,带着满满的关爱,祝福你好运常伴
点燃了蜡烛,许下你心愿
未来的日子每个梦想都实现,唱首祝福歌
我们相亲又相爱,祝福你健康平安
对所有的烦恼说ByeBye,对所有的快乐说HiHi”
唱到这一句,姜意有节奏的拍着手,朝祁阑道:“和我一起唱,好不好,我唱你跟着,我一停顿,你就说,ByeBye,我再一停顿,你就说HiHi。”
祁阑:...
一脸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的表情看着姜意,全是茫然。
姜意满脸的笑,整张脸像是在放光,祁阑哪怕是茫然,嘴角也不由的上扬。
姜意拽他胳膊,“来嘛,唱完心情就好了,我教你,你说,ByeBye。”
祁阑张了张嘴,十分抗拒,但又不好拂了姜意的热切,最终难为情的小声的扭捏的说:“ByeBye”
姜意听着他一个古人飚ByeBye笑的不行,又怕打击祁阑,忍着这份笑,竖起大拇指,“你真棒,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呢!”
祁阑:...
“来来来,再说,HiHi”
有了第一次开口,这次祁阑再开口就痛快多了,跟着说:“HiHi”
教会了学生,姜意开启了生日大表演。
“记住了啊,我停顿,你就唱,开始了哈,对所有的烦恼说:”
姜意停顿,祁阑顿了一瞬,在姜意的眼神催促和抬手拽他衣袖的催促下,“ByeBye!”
姜意跟着唱,“对所有的快乐说:”
祁阑:...“HiHi”
尽管感觉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但是一路姜意唱了几遍,祁阑跟了几遍。
外面跟着马车的长喜和福宝人都快裂开了。
里面坐着的那个,确定是他们太子爷?
不是谁带这个人皮面具在冒充?
不过,这是祁阑这么多年来过生辰,唯一一个能听见笑声的一次。
福宝朝长喜小声道:“要是殿下能喜欢上姜侧妃就好了,姜侧妃多好呀,咱们殿下和姜侧妃在一起比以前爱笑了。”
长喜默默上翻小白眼,他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姜侧妃,那是他们殿下说爱上人家就能让他爱上的人?
他们殿下要真爱上了,怕是追妻路漫漫。
原本从宫里出来的阴沉气氛,全部消散。
马车里欢声笑语。
祁阑最终没忍住,在说完最后一句HiHi的时候,两手抬起来,朝着姜意脸蛋上左右轻轻捏住,“你怎么这么会哄人?以前都哄过谁?”
这话说出口,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
姜意没多想,只当是祁阑被自己哄高兴了,还在兴奋的劲儿上。
毕竟谁能抵抗的住某底捞的生日神曲。
笑着拍掉祁阑的手,“我能哄过谁啊,谁也没哄过,殿下是第一个。”
“真的?”祁阑带着点小得意,小傲娇。
姜意笑,“当然,你这人,说假话你不爱听,说真话你又不信,怎么这么难伺候。”
祁阑脱口道:“你伺候过我?”
姜意:...
迎上姜意瞬间错愕的小眼神,祁阑心头无声骂了自己一句。
这么好的气氛,他不想破坏掉。
“某人,担着侧妃的名头,享受着府里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好像从来没有为本太子做过什么吧?今儿我生辰,罚你做碗面,不过分吧?”
姜意吓一跳。以为让她侍寝呢。做碗面?
做十碗都行!
第79章 胜负
姜意原以为是直接回太子府,但马车却直接出了城。
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车窗外,半夜里的古代郊区黑黢黢的没有一丁点光亮,姜意看了片刻,忽然回头朝祁阑道:“以前生辰,都是结束之后来静妃娘娘这里吗?”
祁阑也挑开一点窗帘,朝外扫了一眼。
外面夜色黑的发沉,仿佛能吸进去一切。
“没,以前...等不到结束我就会离开。”
离开,直奔风波庄。
姜意忍不住有点心疼祁阑,也不说是心疼祁阑吧,换成谁她大概也会心疼。
在宫里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想要寻求安抚,去了母妃那里,结果静妃又是那样...在风波庄,祁阑真的能得到安抚吗?
还是会被刺激的更加暴怒。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抵达风波庄。
果然不出姜意所料,整个风波庄,并没有一种要给祁阑庆生的气氛。反倒是连之前来的时候都亮着的灯笼,现在也都灭了。
只有那扇门开着,仿佛昭示着主人对祁阑的接纳。
对,接纳,而不是欢迎。
马车一路进了风波庄,祁阑情绪始终没有多少变化,马车停稳,祁阑率先下车,原以为祁阑像上次那样,已经抬脚率先离开。但姜意掀开车里要下去的时候,却见祁阑就等在马车旁边。
朝她伸手。
姜意犹豫了一下,没把手放到祁阑手上,而是扶着他的手臂下车。
“静妃睡了吗?”祁阑转头问风波庄伺候的下人。
“没,娘娘知道殿下要来,在花厅等着呢。”
那婢女说完,转头带路。
花厅里,静妃端坐在方桌旁,姜意和祁阑进去的时候,静妃正拿着一本书看。
姜意不识字,但是静妃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将那本书反手扣在桌上,姜意看到封面上的佛家符号。
静妃在读经文。
“过来了。”静妃朝姜意瞥了一眼,淡淡的笑着,笑容疏离而客气,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受欢迎,“吃饭了吗?我让厨房准备?”
不且祁阑开口,姜意朝静妃屈膝一福,行礼问安后,笑道:“娘娘和殿下说话,妾去厨房给殿下煮一碗面。”
静妃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笑着朝旁边婢女吩咐,“带姜侧妃去厨房。”
也许祁阑要和静妃说话,也许母子俩还会像上次一样争吵或者怎么,姜意作为外人,不想参合进来。
既觉得尴尬,又觉得没必要。
静妃不愧是在风波庄避世的,这世避的够彻底的,整个厨房竟然找不到一块肉。
姜意原本想要做一碗肉臊子面呢,主意破灭,没忍住,问旁边婢女,“静妃娘娘平时饮食,只吃清淡的吗?”
婢女许是也不想跟着静妃继续过这种日子,或许是心疼静妃在这里过得苦,亦或者是心疼祁阑...总之。在姜意问出之后,婢女唉声叹气道:“娘娘自从搬到风波庄,就不肯吃一口肉,连牛乳都不怎么吃,平时只吃这些...”
婢女指了一下菜篓子里的菜。
“这都算不上清淡,别的大富大贵的人家,清淡的饮食也是色香味俱全。
静妃娘娘像是专门要体验人间疾苦一样,吃这些青菜连油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