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头勃然大怒,啪的拍桌,继而冷笑,“少拿这一套对我,这里是漠北,可不是京都,以为我怕你们?我不过是念着那一点血脉亲情给你们留了面子,你别不识抬举,把祁阑叫出来。”
听听这话说的。
念着那一点血脉亲情?
“我呸!”姜意转头啐了一口。
“我们殿下学识渊博温文尔雅,我不一样,我粗俗,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来。”姜意翻白眼,“你那点子血脉亲情,还真没人需要你惦记。
自己当缩头乌龟,战场弄个诈死,老婆孩子一丢,自己逍遥自在,这种血脉亲情我还真看不起你,你还觉得自己无上光荣?有脸说?”
哪怕对方是个长辈呢。
欺负了她家殿下就是不行。
姜意心眼小。
上辈子没人对她好,这辈子祁阑对她好,谁对她好她护着谁。
老头被姜意这直白的话刺了个心窝疼。
只是姜意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跟着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南国什么意思,这是觉得我们殿下在京都那险象环生的境遇里竟然没死了,还越活越好,你这心思活泛了。
呸!不要脸!
祁阑从小算是尸体堆儿里挣扎这活过来,挣出一条命,难道给你铺路?
你坐着白日梦,去南国,诱骗人家小公主,给人家当师傅,对人家好,又不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就是想让南国的皇帝念着这个情分给你个帮助?
我问你,人家帮你了吗?
若是帮你,你至于灰溜溜的回到漠北来?
还有资格和我在这里拍桌子瞪眼,你那点心思,不够我猜的!”
说到这里,姜意一下想到那副画。
她其实没有什么把握。
但吵架嘛,要的就是气势。
姜意道:“你以为弄出一幅装神弄鬼的山水画就能如何?别做梦,诸位皇帝联名要天下太平的时候,你都不配在上面刻字!”
祁阑他爹,一下脸色灰白。
要说前面的话,姜意的确是字字句句戳他肺管子。
但是最后一句,对他刺激最大。
那石碑...
连箫誉那个狗崽子都签上去了,那时候箫誉才多大!
可他凭什么不能签!
他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正统太子,被残害的受害者!
那些人为什么不支持他。
反倒是让徐青禾那个贱人来签字!
徐青禾算什么!
不过是前朝那个已经覆灭了的王朝的遗孤罢了!
甚至都不是正统!她怎么配!
姜意看着他脸上的青红变化,知道自己是戳到了关键处,赶紧仔细回想刚刚是哪句话刺激了他,她得会说多说几句。
血脉?祁阑的不容易?老头缩头乌龟?石碑签字?对,石碑!
赵韫姝说,老头表达过,那山那庵是他的意难平。
所以,他真正的意难平,难道是那石碑?
想到这里,姜意就道:“当年人家歃血为盟,你也在?你配吗?”
“闭嘴!”老头气喘吁吁,额头青筋突突的跳,他怒目直视姜意,“我不想和你废话,你不配和我说话,把我阑儿还给我!不然,你们这小铺子别想在漠北开着!”
姜意就道:“何苦来,都是你儿子,还分什么远近亲疏,当年能丢下一个不管。如今怎么倒是良心发现想要管另外一个。
想要砸平我们这铺子?
好啊,尽管来。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铁石心肠呢,你敢动我这铺子一下,我让你儿子少一条胳膊,胳膊我就挂了外面城门楼上。”
“你!”老头手指直接指向姜意,跟着一巴掌就要甩过去。
被长喜上前一步,拦住。
老头怒道:“放肆,狗奴才,我你也敢拦?”
长喜面无表情,“你是谁?有本事说出来,你是谁。”
姜意嗤笑,“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还要打哑谜。”
噗。
老头大约是年纪大了,不经气。
一下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好,好,你们好的很!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话,他转身愤怒离开。
姜意撇嘴,“对他这儿子,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
第219章 捣乱
长喜道:“可小孩儿自己说,他平时不能出去。”
“那是他娘不让他出去!”姜意脱口道。
说完,和长喜大眼瞪小眼。
长喜立刻道:“卑职这就去查!”
去查那小孩儿的娘到底怎么回事。
从这小孩儿的状态不难看出,家里人很爱他。
他娘把他当眼珠子命根子,但不许他出去玩,那必定是出去怕有危险。
并且这个危险,他娘是知道的。
至于老头子...
前几年都在南国给赵韫姝当师傅,培养感情,按照刚刚老头的反应,只怕姜意猜的没错,他是想要得到南国皇帝的支持。
从赵韫姝那里来看,南国皇帝没反对他接近赵韫姝,可见是认可他的。
但是他突然离开,却又回到漠北,那就是没有拉到赞助呗。
为什么?
这不是姜意暂时能分析出来的。
长喜一走,姜意起身去找祁阑。
结果一从铺子后门出去,就见祁阑屈膝靠在旁边墙上。
看样子,刚刚姜意在这里与人说话,那些话祁阑都听到了。
姜意再次心里骂了那老头几句,上前找祁阑,“殿下,听着了?”
祁阑偏头和她笑,抬手在她脑袋上呼撸一把,然后问:“你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姜意道:“当年诈死,可能真的只是想要金蝉脱壳吧。至于为什么要金蝉脱壳,估计静妃娘娘能给咱们答案,或者他自己亲口说。
但是金蝉脱壳之后,可能又不甘心于沉寂山野了,又想回到权利的巅峰。
殿下不是查出来,他和前朝余党有来往吗?
殿下别忘了,京都最大的前朝余党就是莫太妃!”
莫太妃干的事,就是想要推翻现在的朝廷,让前朝皇室遗孤上位。
而莫太妃最大的敌人,就是祁阑,因为祁阑是先帝爷指认的太子,是正统继承人。只要祁阑无大错,只要祁阑能活到皇上退位,他就是新帝。
所以莫太妃残害祁阑。
而祁阑他爹,诈死的先太子,和前朝被废太子的后人搅合在一起……
真操蛋啊!
姜意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想骂娘,想打人,最想好好安慰一下祁阑。
这和被自己惦记的亲爹亲手谋害有什么关系!
祁阑抬手,一把将姜意揽入怀。
漠北风沙走石的下午,难得的一会儿清净。
太阳光软趴趴的照着,在这不大的,甚至有些破旧的小院儿里,无人说话,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拥在一起。
姜意靠在祁阑胸口,陪着他。
安安静静陪着他。祁阑哭了。
眼泪从下巴落下,甚至滴落到姜意头顶。
姜意想要给他擦擦眼泪,祁阑手臂有力的箍着她,带着一点鼻音,低哑的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姜意就听话,没动。
祁阑后脑勺抵着墙壁。
微微扬起的脸上,泪水蜿蜒。
祭奠他的过往,祭奠他死去的妹妹。但怀里抱着心尖上的人,等到泪水落完,再看前面的院子,阳光洒了一院。
是他的以后。
姜意和祁阑吃晚饭的时候,长喜从外面回来。
风尘仆仆,那是真的尘仆仆啊,漠北这地方,一吹风,风里就裹着黄沙。
长喜头发混着黄沙,都快粘在头皮上了。
“殿下,查出来了,那小孩儿的娘亲,的确是个公主,不过是前朝太子遗孤的后代。”
前朝太子的遗孤早就不在人世。
遗孤的遗孤,有在京都的,被弄进宫成了四皇子。
有在漠北的,被祁阑他爹摁在手里成了筹码。
还有在哪的,那就不为人知。
长喜道:“她是小时候被控制了的,原本是当做养女养在跟前,但是几年前忽然就...”
长喜都觉得这话说出来带着不耻。
“成亲之前,他在南国给赵韫姝做师傅,中途回来过,就是回来那次成亲,成亲之后直到对方有了身孕,他再次去南国。直到被南国那边驱逐回来,才老老实实呆在芦台镇。”
“驱逐?”姜意问。
长喜道:“是,卑职查到那小孩儿他娘跟前一个伺候的人头上,用了点刑,那人招供的,说是从南国回来的时候极为狼狈。”
祁阑闷声叹了一口气,祭奠了的过往已经是过往,他不要了。
“屋里供奉的,是谁?前朝太子那一血脉下来的那些人?”
长喜道:“是。”
事已至此,也就是姜意和祁阑的猜测已经得到验证。
祁阑眼底带着杀意,“他在芦台镇,势力不错?”
长喜道:“因为前朝太子那一脉一直谋算着复国。所以他们手里有钱,这钱财到了这位遗孤这里,被他拿捏了,莫说芦台镇,就是漠北这一片的官商,他都打点的好,的确是势力不小。
如他所说,想要弄咱们的铺子,他轻而易举。”
当初能让祁阑的人在这里开铺子,那是计划着将来利用祁阑。
但如今祁阑败走漠北,他觉得祁阑已经是废棋。所以对祁阑别说亲情了,连起码的客气都没有。
这种势利小人,能结交什么真朋友。
正说话,外面吵嚷起来。
长喜神色一凛,“殿下,外面闹起来了,怕是他们动手了。”
祁阑朝姜意道:“你带着孩子在屋里别出来!”
说着话,撂下筷子起身就往外走。
姜意赶紧让半斤把小朵儿和那小孩儿都带过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祁阑一脸寒气走出去。
走到院子里,还没进那铺子呢,就听到叫嚷声。
“谋财害命,抓了他们去官府!”
“他们卖的皮毛,是沾了瘟疫的,不安好心,丧尽天良,你要害死我们芦台镇所有人吗?”
“抓了,抓了去官府!”
“把他们铺子砸了,皮毛烧了,断然不能在祸害人了!”
...
外面叫嚣声中,店铺的小伙计急急的迎上祁阑。
“殿下,忽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是穿了我们家皮毛做成的围脖,得了红热病,发烧烧死了,现在家属把尸体抬来,让我们赔偿。”
外面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大。
祁阑皱眉一下,对长喜道:“稳住这里,别伤着太子妃。”
说完,祁阑脚尖点地,纵身飞上房顶。
第220章 借兵
漠北的清净维持不了太久。
更多的时候是黄沙肆虐。
在黄蒙蒙的天色里,祁阑伴着风沙走石如进无人之地一样进了漠北总兵府。
黄佑安,漠北总兵。
正端着一壶烧刀子眯着眼睛看外面狂风走石,忽然听到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动静。
他脸上带着不悦的恼意,“说了多少次,进门要回禀,就是不长记性,怎么都教导了这么多年还过得跟个野蛮人似的……”
话音未落,黄佑安看清进来的人不是他的贴身随从。
而是一个身材颀长,气势精悍,面容清俊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眼底的神色锋利的像是一把刀,还是淬了毒的那种。
黄佑安作为漠北总兵,拥兵自重,自持也是见人无数阅历不浅,却硬是被这人进来时候那一瞬间带着的杀伐气魄给震了一下。
短暂的震愕过后,才一声惊呼,“你是什么人!”
祁阑进来的时候,飞快的在屋里扫视一圈,那股紧绷的杀伐气势随着对屋里环境的判断而消散,此时脸上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混不吝。
“我是什么人?你猜呢?”
祁阑犹如回到自家后花园一样随便,几步走到黄佑安面前,抬手拿走黄佑安手里的酒壶,然后顺势在一侧椅子上翘腿一坐,仰头灌了一口。
黄佑安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褪去,扬声就喊,“来人!”
“别费力气了。”祁阑嗓子拖着一把子慵懒,人靠在椅背上,酒壶往旁边桌上一搁,掀起眼皮看黄佑安,“我能这么进来,你觉得外面还有活人?”
“你!”黄佑安顿时大惊失色又怒火冲天。
他好歹也是总兵。
虽然这几年太平,不怎么打仗,但是边陲一些小打小闹的悍匪还是剿过几次。
警惕性即便是没有打仗的时候那么高,可处于军中习惯,也不会低,他跟前那几个亲兵更是日日不会懈怠。
怎么就让人摸了进来!
黄佑安警惕而盛怒的盯着祁阑,“你到底要做什么?”
祁阑斜斜看着黄佑安,笑:“做什么?让我想想,和你分析分析当今的天下形势?”
黄佑安:...啥玩意儿?
祁阑无视黄佑安的反应,只道:“你是不是觉得,把一个诈死了的太子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可攻退可守?”
黄佑安原本脸上神色只是惊怒,可祁阑猛地一提前太子,黄佑安骤然脸色一僵,继而杀气升腾。
手已经去摸藏在桌下的刀。
祁阑轻飘飘瞥他一眼,“我劝黄总兵不要妄动,识相的话,我们坐下谈谈。不然,啧,怎么和你说呢,我这人吧,名声不太好,在京都的时候就杀人放火不少干,尤其几个月前,京都血流成河,不知道黄总兵听说没有?”
祁阑说的气定神闲,甚至语气里还带着那么一股子揶揄。
黄佑安一怔。瞳孔顿时扩散。
“你是...太子!”
祁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笑道:“黄总兵是哪一年的状元?文韬武略兼得,可谓朝廷栋梁,那不知黄总兵听说过一句话没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在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之后,黄佑安脸上的神色反倒是比之前镇定了些许。
“殿下想说什么,不妨明说,臣愚钝,无法参透。”
“你倒是认的准,也不怕认岔了人!”祁阑嗤笑一声,道:“京都闹得风风雨雨,都在说当今陛下皇位来的不正,永王更是在京都直接揭竿起义,说要给前太子讨一个公道。”
祁阑不经意间学着姜意习惯的动作,弹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你说,永王如果知道前太子还活着,他讨到了这个公道,会还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