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一下打到了他的右腿,李景知再也难以支撑,抱着叶清漪“扑通”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随后才咬着牙扑倒在了地上。
他怕磕到叶清漪,还不忘将手垫在她脑后。
“别打了!!这可是定国公府的四公子!!!大名鼎鼎的小国舅啊!!!”
叶清漪被李景知牢牢护在怀里动弹不得,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国舅?!你骗谁呢!这邺京谁人不知小国舅出门时的阵仗,再说了,他若真是小国舅,还能任由着被打成这样?!这莫不是侧少夫人在外头养的小白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给他们二人创造时机,叶清漪身边跟着的丫鬟随着柳沁如走了,而李景知此行亦是没有带着听风。
但他被打成这样却依旧紧咬牙关,并不想表明身份。
叶清漪这才想起来,若他真的承认了自己就是小国舅,也变相承认了定国公府要管大理寺的事,这可是僭越的大罪,他又岂能认下。
李景知一直用身子牢牢地护着叶清漪,没有让她收到半点伤害,空隙间她几次在泪眼朦胧间看到了李景知的眼神,那完全不属于一个纨绔,不属于平时散漫的他。
那双饱含决绝、坚定与令人安心的眸子,没由来的叫叶清漪觉得熟悉。
好像曾经也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打得时候久了,对面也逐渐累了,见他们二人没有反抗的心思便遣散了众人。
大理寺的门再一次被关上,街道重归寂静,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仿佛这里还是从前的那个大理寺。
李景知伏在叶清漪肩头,呼吸逐渐薄弱。
叶清漪眼睛早就哭得红肿,嘴中不断呢喃:“都怪我......若不是我一时冲动你也不会被我连累......全都怪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
“别哭......我最看不得......”
你哭了......
李景知想要抬起来替叶清漪拭去眼泪的手,最终还是虚弱地落在了地上。
“不要忘了......你最初的本心......”
与之一同沉寂下去的还有他的意识。
叶清漪神情怔住,怀抱终于被松开,她得以挣脱,可李景知却仍然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满是血迹。
“李景知......”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却没有半点反应。
“李景知!李景知!!!”
第23章 猜疑
“李景知!李景知你醒醒啊李景知!!!”
叶清漪跪坐在李景知身侧, 头一次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她不停抽噎着看向四周,试图能找人帮她。
车夫不知何时驾车跑了,看热闹与被牵连的百姓都已经散去,宽阔的街道上除了吹过的阵阵微风便是叶清漪的哭声, 再无其他。
“有没有人来帮帮忙啊......!”
叶清漪反复哭噎着, 可路过的行人都生怕自己触了霉头,竟然没有一人肯为此停留。
想来也可笑。
她为了帮别人让自己与李景知至于此番境地, 到头来却换得个无人知冷热的地步。
既然如此,靠人不如靠己。
叶清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抽泣中费力将李景知从地上搀扶起来,将他的手臂挂在了自己肩上, 承担了他身体的全部重量。
刚往前迈出去一步,叶清漪便招架不住,脚下脱了力, 单膝跪在了地上。
硬碰硬的疼痛叫她刚收回去的眼泪再一次如泉水般一涌而出。
自打母亲去世以后,叶清漪便再未哭过,叶世泽入狱这么多天,她劳心劳力,却也一直硬撑着未曾服过软。
可如今身上沾满血迹的李景知成了压垮叶清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现下无依无靠,无人可以陪她说话、知她冷暖, 但有李景知在, 他时常的逗趣无形之中替叶清漪扫清了不少苦痛,若是连他也就此倒下,叶清漪当真不知今后的日子该怎么捱过去。
越想心中悲痛便越被放大。
叶清漪从地上重新爬起来, 搀着李景知继续往前挪动。
走出去没几步,远处传来一声焦躁的呼喊, 是叶清漪熟悉的声音。
她眼中重新亮起光来,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先前不知何时驾车跑了的车夫此时正带着听风往这边赶来。
“少爷!!少夫人!!!”
他们二人连忙下车跳到叶清漪身边。
“少少少少爷!!!”
那车夫见到李景知昏迷不醒的狼狈模样,被吓到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相比之下的听风倒是镇定了许多,不发一言将李景知从叶清漪肩上接了过去。
“少夫人先上马车吧,属下这就带您与少爷回府。”
几人合力将李景知送进了马车内,叶清漪坐在他身侧,以膝为枕,守在了他身边。
原来方才那车夫见事态发展不对,慌忙间竟是去找帮手了,只是来得迟了些,但也无疑让叶清漪减少了许多负担,她如今也能暂时松下一口气。
马车驾的飞快,听风生怕耽搁时间,误了李景知的救治,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便已到了定国公府。
车夫连忙下车去府内叫人过来帮忙,顺便找人去请大夫。
李景知受了重伤九死一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
......
戌时二刻,月攀树梢,朝霞苑内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定国公夫妇候在屋内,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小儿子,心中酸涩。
五年前,李景知就是这副模样被送回了定国公府,卧床将近月余才能下床走动,而五年后的今日......
邱雁触景感伤,一时没忍住,呜咽一声躲进了定国公的怀里,肩膀不停抖动。
定国公脸上的皱纹在烛火下更加明显,被妻子的情绪所感染,下意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向来欢乐融洽的定国公府,今日却死气沉沉,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尽了全部鲜活。
叶清漪跪坐在地上,双手搭在了床边。
府医方才来说,李景知伤势虽重,但幸而没伤及到内里,眼下一直昏迷不醒主要还是有优思过重的原因,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主要还是看他自己。
知道李景知不会有生命危险后,叶清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重重落下。
自打回府以后,叶清漪就一直维持着现在这个姿势,双腿早就酸痛,但她却仍然不曾察觉。
柳沁如夫妻俩一直站在邱雁身后,见到这副场景也于心不忍:“四弟妹,你先回去歇一会吧,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也会吃不消的。”
未待叶清漪来得及反应,另一边的贺芳芳先行挖苦:“她还有脸去休息呢?若不是她,景知能成眼下这副样子?她这个罪魁祸首就理应去跪祠堂!一天到晚就知道惹祸。”
此话一出,屋内氛围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贺芳芳此话说的其实在理。
今日发生的事叶清漪也并未打算隐瞒,早就将实情告诉给了定国公一家,本就因她而起,倘若真要受罚也是在情理之中。
故而叶清漪并未反驳。
邱雁抬头看了看定国公的神色,刚想开口劝说两句,定国公却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既然如此,老四家的侧室就去祠堂跪着反思吧。”
人多口杂,尽管叶清漪并非真的定国公府的人,但若是太过特殊,难免会惹人眼红,将来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定国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叶清漪只能应下这个罚。
她刚想站起身,一直搭在床边的手却突然被一个力道拉住,整个身子因为惯性后退几步,跌坐在床沿。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叶清漪惊愕不定,缓缓转身看去,床上躺着的那人依旧双目紧闭,但手上的力道却半分不减,拉着叶清漪的手不肯松开半分,就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虽未清醒,但意识犹存。
屋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邱雁见状叹道:“看来是景知这孩子不愿让我们罚清漪,既然如此,便先这样吧,想救人也不是清漪的错,她既然是叶大人的女儿,便也理应继承叶大人的那份责任。”
说着邱雁上前几步,安抚性地拍了怕叶清漪的肩,动作轻柔。
“好孩子,这事不怪你,也不怪景知,若是这混小子当真弃了你而去,那才是不仁不义的小人,也并非我定国公府的家风,你无需自责。”
叶清漪抬头望着邱雁的眼睛,这双眼里还含着泪,明明方才因为李景知的伤势哭了许久,如今却能装作无事的样子来安慰她这个罪魁祸首。
不自觉地,叶清漪眼中泛起水雾。
她有些想母亲了。
邱雁见叶清漪眼尾泛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神情慈爱:“好了,别再自责了,既然这是景知做出的选择,作为长辈,我只会支持他,所以我不会有半分责怪你的意思,定国公也不会。”
“是吧?”
怕叶清漪不信,邱雁还不忘了转头看向定国公求证一番。
见妻子这般,定国公哪怕心中真有不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板着脸,面色铁青着不大情愿地应了一声。
屋内烛火跳动,不时地发出“噼啪”声响,柳沁如对今日之事尚有不解,低声询问身旁的丈夫:“为何景知不亮出定国公府的腰牌呢?那样的话谁还敢动他。”
李景年对皱着眉对此不赞同:“景知今日这事做的没有错,他若是当真亮了腰牌,便就招惹祸端了。”
既然拐卖女子的事情发生在了皇土脚下,并且能让大理寺拖沓至今仍不肯查案,想来此案背后会相当棘手,若是定国公府与之有了牵连,那样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今日之事只能当做吃了个哑巴亏,无可奈何。
可恨便就是在这。
倘若他们定国公府有人在朝,也不至于落得这副田地。
李景年长叹一声,兀自驾着轮椅离开了屋里,这番景象对他来说,无疑是在自戳伤痛。
天色已晚,几人都各自回了自己院中歇息,叶清漪走前给李景知掖好了被子,便也熄灯退了出去。
甫一出门,便见听风抱着剑候在门口,独自站在冷风里。
见到叶清漪后他先是行了礼,随后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叶清漪心中猜测或许是跟栖枝的事有关,便示意他说下去。
“侧少夫人,属下这些天一直暗中派人观察梁世琛与付如F的动向,今日在千金阁附近见到了二人,谈话的内容与您的婢女有关。”
真相与叶清漪先前猜测的出入并不大。
付如F的确与梁世琛暗中勾结,设计将叶清漪迷晕,之后的环节便是有方月梅参与了其中。
叶清漪着实想不明白,既然叶轻杳已经与梁世琛定下了婚约,又为何也要她去给梁世琛做妾,姐妹共侍一夫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还有为何付如F会帮梁世琛......
难道......
叶清漪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可有打听到关于最近的女子失踪案相关的消息?”
“属下正要说此事。女子失踪案是在叶大人入狱以后突然浮现出来的,似乎在叶大人入狱之后,那群人突然之间变得猖獗了起来,属下怀疑栖枝姑娘也是其中的受害人之一,目前属下的人正在邺京城外搜寻。”
叶清漪听后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如今坐镇大理寺的是付正清......”
前后一联系,叶清漪心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还有一句话,属下或许不该说出来,但我家少爷只有这一条命,五年前险些丢了一次,今后侧少夫人莫要再拉着我家少爷一同涉险了。”
说完这句话后听风这才恭恭敬敬作揖退了下去。
顿时,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叶清漪一人。
她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弯月,心下思绪万千。
五年前......
“谁又不是五年前险些丢了一条命呢......”
五年前,清水县......
叶清漪猛地转过头去望向屋内。
心中的猜测暗自生长,在心底越来越旺。
第24章 回忆
叶清漪回到自己屋内后, 脑中仍然回荡着听风的那句话。
几日前定国公府一大家一同用膳时, 便提及到了如今寒水县再次有匪患作乱,而寒水县的前身则是清水县,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地方下意识避及不谈,这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当时的叶清漪光顾着想要隐瞒自己五年前发生的事, 却忽略了这一点。
结合如今知道的种种, 恐怕五年前的那场祸端,李景知也身在其中。
五年前叶清漪方十一岁, 尚且还是个孩童,当时她随母亲一同回门省亲, 途径那时还叫做清水的县城。
她们母女此次远行带了不少家丁护卫,且行程保密, 理应万无一失,可就是在官道上,她们的马车被贼匪劫持。
叶清漪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下着小雨的仲夏,她的母亲在她的面前,被那群亡命之徒肆意羞辱,最终还被掳去了山上。
那时的叶清漪已经跟着小舅舅学了不少功夫,但势单力薄,没过几下便被打趴在地上, 浑身是伤, 以她的力量根本救不了母亲。
那群贼匪就像有目标一样,金银财宝什么都不要,只带走了她们母女二人, 杀了所有的随从。
进了匪窝以后,叶清漪双眼被黑布蒙上, 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什么地方。
那似乎是个寒冷又狭俚男∥葑樱屋里什么光亮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她被绑住了双手双脚动弹不得,每顿都会有人来送饭,吃的都是些猪食,也只有在这时候,叶清漪可以看见光。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暗无天日,她害怕极了,她想找到母亲,她想回家。
终于在一天夜里,叶清漪听到了安静多日的外面突然有了声音。
紧接着,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她听见一声重响与闷哼,似乎有人被扔到了地上,离她不远。
她还听见了那群山匪的谈话。
“二当家的,不把这小子绑起来蒙上眼睛吗?”
“切,怕什么,他右腿都快被打废了,就算想跑也跑不远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二当家的威武!”
“行了,别拍马屁了,这俩人给我看紧了,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要了你的脑袋!”
......
“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要不说山匪就是没脑子呢,新进来的大哥哥是个弱鸡,但她可不是。
绑在叶清漪身上的绳子与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都被人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