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重用梁丞相,这个身世清白,出身平民之家,却以一己之力考上功名的人,先帝在时,梁丞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但如今,却受明德帝青睐。
随着定国公逐渐增长的年岁,他对于朝政一事也开始力不从心,就在明德帝即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是定国公的长子李景年的出现。
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能成大器的人,让明德帝再次心生恐惧,他开始忌惮起定国公,忌惮整个定国公府。
所以在那之后,他害得李景年断了双腿,害得李敬轩此生再不入仕,亦害得李景知空有一腔才华无处施展。
定国公府已经逐渐成为明德帝的梦魇,或许只有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他才能彻底安心。
......
“我们全府上下都已经被逼成了这个样子,但我父亲依旧没有要反的意思,所以如今这个谋反的罪名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听完全过程的叶清漪久久不能回神。
除了这些,有一点还令她很是在意。
“h瑛,你方才说,陛下有着羌族的一半血统?”
李h瑛闻言点了点头:“怎么了清漪姐姐?”
叶清漪摇摇头,兀自沉思。
明德帝同羌族有联系,寒水县的案子亦同羌族有关,而寒水县的县令又是梁丞相的人,梁丞相平民出身,明德帝又如此信任梁丞相......
一个猜测突然间在叶清漪心底成立。
“梁丞相他又为何处处针对定国公府?!”
李h瑛挠挠头:“兴许......他可能只是听命于陛下吧。”
不对,还是不对。
根本就说不通。
一定有什么被她们忽略掉了。
“对了舅舅,我有一件事想求您。”
“舅舅你行走江湖多年,见识广,不知您可否随我去见一人?那人兴许身中剧毒,却迟迟未有破解之法,若是能解了她的毒,兴许能从中知道些什么。”
......
临近傍晚的凤宁宫人进人出,李兰絮的寝宫里满是糕点与水果。
自打她有了身孕以后,内务府里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通通送到了她宫里,短短几日,她竟然都变了丰腴了不少。
李兰絮此时正随着老嬷嬷的脚步坐回了床上,她如今月份小,胎位还不稳,又因心疾在身,对这胎便格外谨慎了些,磕不得也碰不得。
老嬷嬷正给她剥橘子,就听她若无其事的开口问道:“怎么今日没听见有人提起景知呢?倘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应当是景知的加冠礼,也不知陛下给他赐了一个什么字。”
说着说着李兰絮轻声笑了一下,笑容明艳动人。
“可惜了,本宫有孕在身不大方便,否则定要去看看才是。”
老嬷嬷剥橘子的手一顿,动作僵在了空中。
“不过陛下应当会给景知取一个朗朗上口的字,不知那孩子会不会喜欢,对了,加冠礼如今也该结束了,前几日景知还派人与本宫说,要带着清漪进宫来探望本宫,怎么今日都到这时候了人还没过来。”
那老嬷嬷闻言忍下心中酸涩,语气故作镇定道:“兴许......兴许是有事情耽搁了吧,娘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待到叶姑娘嫁进定国公府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
李兰絮闻言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眼下应当正是他们忙着的时候,倒是本宫心急了。”
看着李兰絮眼中含笑的模样,老嬷嬷的眼睛却越来越酸,最终刺痛难忍,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出去。
临走前,她特意朝着宫中下人叮嘱:“皇后娘娘如今怀有身孕,任何人都不得在她面前提及有关定国公府的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若是不想掉脑袋的话,就管住自己的嘴。”
“都听明白了吗?”
第65章 鸣冤
夜色如墨, 一点点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逐渐吞噬。
距离定国公府的人入狱已经过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里, 刑部大牢中时常会传出惨叫与呻.|吟。
明德帝已经下令,让梁丞相接手了此案,但他却并未就此展开调查,反而是直接想要严刑逼供。
单就这短短两日的时间, 从刑部大牢里拖出去的尸体便屈指可数。
定国公府已经被折磨死了不少下人, 其中不乏有常年跟在定国公夫妇身边的老人,但他们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 也没有透露出有关定国公府一丝半点的消息。
定国公早年行军打仗,最会巩固人心, 既然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毫无所获,梁丞相便将目光转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定国公夫妇以及他膝下的几个子嗣都是单独看管, 但却同在一处,并没有让他们就此分离。
进了刑部的大牢,几乎便是死路一条, 整个刑部密不透风,别说人了,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案子若是交给别人,恐怕还有翻身的机会,但明德帝偏偏把这案子交给了梁丞相。
他这是不想给定国公府半点退路。
刑部的地牢从白到晚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唯有过路墙壁上的烛火仅供照明, 但效果微乎其微。
李景知靠坐在草垫上, 面前放着他一口未动的饭,那饭是方才送来的,但闻起来却早就馊了。
这些日子, 他们甚至连一口好饭都吃不到。
李景知低垂着头,因许久未修整仪面, 唇边已经长出了一层胡茬,更添颓废。
眼下这般局面,都怪他一时粗心大意,明明已经知道了李敬轩把府中的账目泄露出去,却依旧抱有侥幸心理,倘若他早一点发现了账目对不上,倘若他从寒水县回来以后就主动接手产业,会不会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绝境?
他甚至......
还没有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只差一步,分明只差那一步。
他差一点就可以得偿所愿,可老天偏偏也同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也不知......
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叶家。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傻姑娘不要插手此事。
李景知正认命般地拿起地上的馊饭,却闻外面似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连带着几人的交谈也落入耳中。
“我原以为从下人那边入手会容易一点,没想到个个都是硬骨头,定国公手下的人也就罢了,就连李景知身边那两个也是,打个半死嘴也撬不开。”
“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丞相大人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所以这不是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吗,下人命贱,但若是换成这群养尊处优的少爷夫人,可就未必了吧。”
他们毫不避讳的交谈在这逼仄的牢狱里面回荡。
李景知闻言忙不迭起身跑到了铁栏边上,只见那群刑部的人直愣愣地奔着柳沁如的方向而去。
“我就不信,定国公府的女人,也能有这般傲骨。”
铁锁被人打开,紧接着响起柳沁如的哭叫。
“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而那群似强盗般的人根本就不听她的话,反而对柳沁如如此激烈的反应感到欣喜,那人偏头笑道:“看来这回有戏了!”
柳沁如是被两个人拖走的。
期间,路过关押着李景年的地方时,是他目眦欲裂跌下了轮椅。
“沁如!沁如!!”
李景年头一次恨自己断了一双腿。
烛影灯残,深夜已至,刑部的审讯室内已经结束了通拷打。
梁丞相饶有兴致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正笑着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这是柳沁如,是定国公的二儿媳妇。
曾经她美得清新脱俗,江南女子的长相不知让多少京城中人艳羡,杨柳细腰,盈盈一握,樱唇柳叶眉,举手投足更是尽显温柔,与李景年站在一处时才子佳人,格外登对。
但此时此刻,她身上的衣衫早就被血水浸湿,头也无力般垂下,她本就体弱,如今受尽折磨后早已奄奄一息。
梁丞相却依旧没有半点想要停歇的意思。
“本丞最后再问你一遍,定国公府究竟是如何同外敌勾结,将那些不成器的铁器,卖给我军的。”
柳沁如嗓音嘶哑,气若游丝,却依旧微抬起头来,坚定回道:“定国公府,从未想谋反,我们的确冶了铁,但倒卖一事,不是我们干的!”
“好,很好,本丞竟没想到,定国公府的人个个骨头都这么硬,接着打!”
然而这一次,行刑那人却没有依照梁丞相的吩咐动手。
那人顶着梁丞相的盛怒,硬着头皮上前解释:“启禀丞相大人,今日陛下特意派人来吩咐,说......莫要太过分了......”
梁丞相听后拂袖闷哼一声,脸色铁青:“分明是他自己想要把事做绝,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行刑那人闻言把头垂的更低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梁丞相最终看了眼早就没有意识的柳沁如,转身拂袖而去。
哪怕无法屈打成招,眼下也已经无所谓了。
定国公府冶铁一事已成事实,那么接下来的种种,不全都是他说了算。
......
这两日,叶清漪这边也没闲着,她整日里奔波于叶府与窦凌云的将军府。
那日,在她问过柳白之后,带着他去见了一次那从寒水县带回来的老婆婆。
最终断定,老婆婆的确是中了毒,那毒看起来像是羌族的毒药,柳白先前走南闯北,手里恰好有解毒的药,给老婆婆服下以后只能安心等待她恢复。
因她年岁已大,这毒又耽误了许久,能不能醒也是个命数。
但眼下,所有人都盼望着她能早日醒来。
时间飞逝,一晃秋天就要来了,这桩案子却始终没有水落石出。
罪名已定,定国公府几乎已经没有洗清冤屈的机会了。
边关战事吃紧,明德帝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烦闷,更是将一腔怒意全都撒在了定国公府身上。
于是他便着令下旨,按着先前的吩咐进行。
也就是说,定国公府的人,将要在秋后问斩。
现在有关于定国公府的消息都做了保密处理,定国公早年威望不亚于现在的梁丞相,手下将领与部族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勇士,明德帝担心斩首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就会引得叛乱,届时内忧与外患足矣将现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压垮。
这个消息叶清漪还是从叶世泽口中知道的。
他身为大理寺卿,正是负责监斩之人。
得知了这件事后的叶清漪当即便哭了出来,整日里以泪洗面。
这一个月以来,她想了个无数个办法,都没有可行之处,唯一一个看似有希望的就是那个老婆婆的毒有的解,但时至今日,她也还没有醒过来。
当真是老天都在绝定国公府的后路。
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柳白不忍看外甥女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样子,叶清漪如此用情至深,恐怕在李景知死以后也很难走出来,与其这样,莫不如放手博一把。
于是他走进来朝叶清漪说:“我当年连燕国皇宫都闯进去过,如今不过区区刑部大牢,你只管在家中等着,定国公府的人,舅舅帮你救。”
可叶清漪却在柳白转身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眉头紧皱在一起,眼中还隐约含泪:“舅舅,你不能去......”
“那样同认罪脱逃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那样还会连累到你,更会连累到远在江南的外祖母以及整个柳家,舅舅,这不是在燕国,你是邺国人,只要你还是邺国人,便逃不掉,躲不及。”
她望着柳白的眼,泣声道:“倘若为了救人,连累到你们,漪儿定会自责一辈子,所以舅舅,人我会自己想办法去救......”
柳白闻言登时便急了:“你救?你还能怎么救?以你的身手,想要闯刑部大牢的话......”
“我没有想用这个方法救人。”
叶清漪开口打断了柳白未说完的话。
她定了定神,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道:“定国公府意图谋反的罪名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可他们却查都没查,直接当场给定国公府定了罪,此等冤情,何以为昭?!我要面见圣上,诉尽冤情!”
柳白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外甥女。
“你难不成想要......”
在柳白目光的注视下,他看见叶清漪的眼神逐渐坚定,目光中暗含光芒,在这一刻,似乎比那骄阳还要刺眼。
在他的错愕下,叶清漪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转头看着他,语气带着深深地请求:“舅舅,你带我去一趟定国公府吧。”
兴许是血脉连心,叶清漪明明什么都没有告诉柳白,但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外甥女究竟想要做什么。
柳白知道,但凡是她下定了决心想要去做的事,无论是谁,都拦不住她。
于是他最终妥协地点了下头。
“好,我带你去。”
......
自打定国公府的人被抓后,定国公府也被贴上了封条,并在这期间设有重兵看守。
叶清漪知道单靠自己的话,想进来难于登天,但柳白不一样。
在外,他素有第一剑客的盛名,从前叶清漪时常拿他打趣,若不是他一心想要闯荡江湖,恐怕现在早就是一国名将了。
以柳白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便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偷偷地潜入进了定国公府。
叶清漪凭着记忆,最终来到了李家的宗祠。
宗祠设在定国公府的后院最末端,她知道这里。
进去之前,柳白抓住了叶清漪的手臂,最后询问道:“舅舅知你想击鼓鸣冤告御状,以此获面圣的机会,但你又可知,鸣冤容易,但面圣可是要先滚钉床才能......”
“我知道。”
叶清漪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柳白将其余劝阻的话纷纷都收了回去。
他的小外甥女此时正扬笑抬眸,眸光潋滟,眼角带泪。
那一瞬间,柳白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已故的阿姐。
叶清漪的样貌生得酷似其母,五官柔中带刺,美中却带着十足的英气,此刻她神情倔强,一如多年前,她母亲决心要嫁给叶世泽的那一日。
她们母女二人失态皆为一情字,她的母亲因这情而难得善终,柳白只希望叶清漪莫要重蹈覆辙。
“舅舅。”
叶清漪突然的呼唤拉回了柳白全部思绪。
他怔怔地在原地望着她,见着她清泪滚落,见着她眼眶泛红,见着她故作笑容。
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叫柳白永生难忘。
只听叶清漪哭笑道:“大邺律法规定,鸣冤只可为亲族,漪儿身为李景知的未婚妻子,自是有这鸣冤的权力,但漪儿一日未嫁,便是一日的叶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