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眼神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抬起张大,金盏玉酒迷惑:“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管家没应声走了,工头过来想抽他几鞭子:“这是你该管的闲事吗?!”金盏玉酒轻而易举地握住他的鞭子,笑淬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我?”
旁边的工友见发生争执,纷纷躲远,只有一个好心的过来劝他。工头惊讶他力量之大,狠狠瞪了一眼,却也不敢当场发怒,掉头走了。
好心的工友叹了口气,说道:“哎,没办法,就是这样的。要怪只能怪张大命不好。他生病好长一段时间了,怕被赶出灵石矿,一直瞒着不敢说。”
金盏玉酒拧眉:“身体不好怎么不去医馆看看?”
“医馆多贵,哪有这么多的灵石看病。再说了,这就是优胜劣汰,身体不好的、老了没力气的,干不了多少活,没多少价值,被赶出去也无可厚非。”
“这也叫无可厚非。我看你们都是干活干傻了吧?”金盏玉酒眉毛高高扬起,“这破地方不待也罢,等着,我带你们出去。”
工友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出去?你签了卖身契,印了家仆印记,有些人的孩子也在这儿,能出去哪里?”
“你从未想过离开?”
“我从爷奶这辈开始,就是城主府的家仆。城主和管家都说了,这年头不好过,能有机会在这儿没日没夜地挖矿,是我们的福气。”
“……”
*
第二天,夜郎城主一起床,就听到管家匆匆来报,说是从无尘山请来的两位仙长,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了,让他快去看看,迟点恐怕城主府的门都要被拆了。
夜郎城主慌慌张张跑到门口。
只见云千媱正揪住路归朝的衣领,怒骂道:“昨晚你明明说我最好看,结果呢,今早去探查蛇妖的下落,却盯着街上的小姑娘不放,怎么不干脆把眼珠子钉人身上啊!呸!渣男!”
路归朝默了默,低声道:“……师姐不能找个好点的吵架理由?”
云千媱也低声道:“感情纠纷是我最擅长的。”
路归朝吸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他动作很轻,口中说给城主听的话语十分冷漠:“既然如此,师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掐着云千媱的肩膀,一瞬间掠过几丈,将她推到石狮子上。掌心发力,将石狮子撞得滚了老远。
夜郎城主看见的是,云千媱后背撞在石狮子上,她倒是仙法护体、毫发无损,可他的石狮子就没那么好了。
“很贵的!很贵的!二位、二位,快消消气,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夜郎城主晃荡着大肚子跑过去,想要劝架。
云千媱和路归朝对视一眼,两人一人抓住他一只手,迅速往上空飞去,很快将人带到琨玉他们布置好的阵法里。
夜郎城主回过神,发现自己被困其中,大惊失色:“你们!”
云千媱和路归朝不理他,一人一边抬手撕掉他胳膊上的衣服,夜郎城主惊骇地捂住胸口:“你们、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路归朝扯下他画着印记的右手,掌心凝起火焰灼烧。夜郎城主嚎叫:“住手!住手!疼疼疼疼!”
路归朝皱眉:“没用。”
“我来。”云千媱拿出一张去污符,贴上去后,只见黑色印记依旧不变,反而因为刺激颜色更深了。
“怎么会这样?”云千媱脸色闪过一抹焦急,“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等会儿他们的人就要追过来了。”
“其实有一种简单的方法。”路归朝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掌心白芒一现,一把灵剑悄然握住,夜郎城主知道他的意图,一边抖如鹌鹑一边死命地往后缩。
云千媱还未反应过来,路归朝眼底剑光划过,接着,响起惨叫声。
只见夜郎城主手臂上一块巴掌大的皮应声落下,鲜血直流。他受不了这个刺激,“啊”了一声昏过去。
路归朝抬起掌心,一团黑雾渐渐凝聚成一只黑鸟。
它桀桀怪叫几声,叼起那块鲜血淋漓的皮肉,直接吞下去,罢了,咂咂嘴,十分美味的样子。
第33章 夜郎风波(八)
只可惜长了张嘴
黑鸟盘旋环绕几圈, 停在昏死过去的夜郎城主脸上,啄食了他一只眼睛。
夜郎城主惨叫一声,痛得惊醒过来, 一只手捂住空空的眼眶, 另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攀到结界边缘,试图爬出去。
就在快要触到时, 一只白色云纹踩在他手背。
看似极轻, 力道却让他动弹不得,哀嚎连连。
“啊啊啊啊啊!你们、你们……”夜郎城主缩成一团,仅剩的一只眼睛充满骇然与恨意。
路归朝脚底岿然不动,居高临下俯视他:“不想死的话, 就老实一点。”
“师弟!”云千媱见他起了杀心, 连忙拉住他胳膊,“无尘山的门规, 不能随意杀未经审判的普通人。还有, 大师兄他们来了, 快收起你的那只鸟。”
路归朝看她一眼,左掌心一翻,那只浑身漆黑的鸟立刻化作一道黑雾被吸入。
云千媱盯着
消逝的黑色尾气, 咽了咽口水。
恰好此时琨玉提着灵剑赶了过来, 见夜郎城主如此惨状, 问:“怎么弄成这样?”
路归朝沉默。
云千媱便说道:“是他冥顽不灵,企图反抗, 我们就下手……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
夜郎城主:“……”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夜郎城主疯了一般扑过来:“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路归朝抬起一脚踹开他, 挡在云千媱面前, 面色阴冷:“我说过, 如果不想死,就老实点,你当我在说笑吗?”
云千媱眼尖,瞥见他眼底有一滴凝聚的猩红,忙按住他手臂:“师弟,冷静、冷静。留着他的命还有用呢。”
琨玉也道:“虽然此人罪大恶极,但无尘山门规,不许杀未经审判的普通人。他与妖魔勾结,却未入妖魔道,还需将他绑回去请掌门长老定夺。”
路归朝讽刺地勾起唇:“与妖魔勾结之人,当受雷电鞭笞一百二十丈,就他这样的,恐怕连二十杖都受不了就死了。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琨玉道:“这……”
夜郎城主忽然怪笑道:“几个黄毛小儿居然算计我!等我主人功法大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云千媱看他:“主人?不应该是你的夫人吗?”
夜郎城主却不说话了,只痴痴地笑。
“算了,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先带他去东城吧。等会儿城主府的人要追过来了。”琨玉说。
“好。”
几人正准备动身,可就在这时,天地间风云色变,一道妖冶紫光从城主府中冲天而上,很快在天幕结成一大片紫色法阵,笼罩整座夜郎城。
几乎瞬间,大地上狂风猎猎,吹折树枝,吹倒小屋,未经修缮的城墙掉落一大片砖,将来不及逃跑的人砸得头破血流。
云千媱他们出了阵法,用仙术稳住身形,救下几个被吹上天的人。
“妖风。夜郎百姓口中、每到六月必刮的妖风。”祝别枝喃喃,“果然是他们搞的鬼!”
“普通人无法看到上空的紫色阵法,所以认为是妖风,不过这话也没错,本来就是妖物弄出来的。”李暮楚抬头望天。
夜郎城主坐在地上,疯疯癫癫地鼓掌叫好:“好好好!主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吵死了!”祝别枝骂了一声,踹他一脚,正要伸手拎起人,忽然,一道紫光冲破结界,眼看要打在他手上。云千媱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堪堪避开。
祝别枝愣了愣,回头:“刚才你救我?”
云千媱揉着手腕:“重死了,回无尘山后少吃点,减减肥。”
祝别枝:“……”低头看了看自己劲瘦的腰身。
路归朝视线也从云千媱落到他身上,面无表情,眸子冷得像结了一层薄冰。
祝别枝没注意他的眼神,冷哼一声,回头一看,刚才一刹,夜郎城主竟被那道紫光救走。他立刻眉尾竖起。
“可恶!”
李暮楚挠脑袋:“这下怎么办啊?刚才那道光煞气好重,不知道是什么妖魔。”
云千媱盯着妖风肆虐的城池,想了想,说道:“去东城,找长生。”
*
东城简陋的结界自然也抵挡不住妖风。
云千媱他们到的时候,长生正背着一个被断树砸伤腿的少年,往一个构造坚实的山洞里去。
他一早就看到他们,将人安置好后,才走过来。云千媱挑眉道:“我们的诚意拿出来了,不知道你的诚意如何?”
长生卷起胳膊上的衣袖,只见那道鲜红印记闪了闪,逐渐黯淡,消失不见。他放下衣服,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你知道的所有。”云千媱盯着他,“毕竟,我们现在是盟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心协力,才能更好地对付共同敌人,不是吗?”
长生思索片刻,道:“跟我来。”
他将几人带回自己的小屋。此时妖风阵阵,但这个破旧小屋有阵法支持,竟丝毫不受影响。
长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贴着符咒的锦袋,走到他们面前,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
几人围着一看,同时发出疑惑:“狐狸毛?”
长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知道你们听说过十五年前,老城主收留过一个孤女的事情吗?”
李暮楚一拍桌面,震得茶水洒出些许:“我知道了!那个孤女是狐狸精变的!怪不得能把祖孙三代人迷得七荤八素,为她大打出手!”
琨玉思考道:“《万物书》有言,狐妖擅魅惑、靠吸人精气修炼,可它们往往法力低微,只能对个人攻心攻情,断不会有祸害一城的本领。”
长生拿了块抹布擦去桌上茶水,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妖物。只见过它一次,浑身黑紫、似狐非狐。”
云千媱脸庞凑近,正想捏起那几撮紫色毛发仔细看,路归朝忽然出声提醒:“师姐当心。这是噬心狐的毛发,随意碰触,轻则浑身发痒,重则被摄心魄。”
云千媱咦一声,回头:“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路归朝唇角勾起轻讽弧度:“藏书阁一部典籍记载,噬心狐乃上古妖兽,浑身黑紫、外貌丑陋、似狐非狐,却擅于掌控人心,可吸取世间邪念,化为力量为己所用。师姐,平日里还是多读书的好。”
云千媱相信他的嘲讽只针对自己一人,但这话说的,明显也得罪了其他人。
除了琨玉露出恍然大悟和真心钦佩的表情,李暮楚和祝别枝捏起拳、磨着牙根,藏不住的反派嘴脸。长生则默默喝了一口茶,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云千媱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说道:“既然知道了这妖物的厉害,那就麻烦长生公子将白蛇大仙请来,同我们一起对付它。”
闻言,长生默了默,放下茶杯:“我请不动它。”
“你不是他的仙使吗?”
“仙使又如何,此事说来话长。”长生转移话题,“我还没和你们讲完孤女那件事。”
云千媱观察他的脸色,觉得有所隐瞒,但还是道:“那就请继续讲。”
李暮楚不爽道:“你不用啰嗦,这件事我们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无非是最后孙子抱得美人归,祖父和父亲因此事郁郁而终罢了,其实挺狗血的,很多话本子都有的卖。”
长生却古怪笑道:“表面上的确如此。可实际,死的是父亲和孙子,老城主才是最后娶了孤女那人。”
“什么?”李暮楚皱眉,可随即想到什么,“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十五年前,老城主的孙子都已到了娶妻年纪,他少说也有五十来岁,此时应该是个古稀老叟了,现在这个夜郎城主却正当壮年。”
“你说错了,夜郎城主今年一百多岁,十五年前,是他九十大寿。”
“夜郎城主毫无修仙根骨,即便保养得当,寿命长也就罢了,可绝不会如此年轻。”琨玉问,“所以,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长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缓缓道:“为表诚心,老城主向妖怪献祭的第一个便是他的儿子,第二个是孙子。”
*
昨晚张大被抬走后,金盏玉酒一直感觉不对劲儿。
记得云千媱说过,夜郎城产业十之有九属于城主,百姓半数为其奴仆,张大肉|体凡躯,都病得晕倒了,无人医治的话,岂不是死路一条?就算侥幸活下来,听其他人说的,没多少价值就没地方接纳他,早晚也得饿死。
那个夜郎城主,来的时候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是他提供了住处、饭食、灵石,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简直放屁!
要他现在看来啊,明明是这些百姓出卖汗水、鲜血、灵魂,供养着一个吸血者。
金盏玉酒摸着下巴,正思索,忽然,上方传来一阵裂石声。有人惊恐地大喊:“快跑啊!灵石矿要塌了!”
金盏玉酒眯眼抬头,只见崩塌之下,几块大石头径直朝他而来。
金盏玉酒想到什么,于是不闪不避,直到大石头压在他身上。片刻后,动静止息,一只粗糙靴子踢了踢石头,吩咐道:“这个人没用了,管家既然来要人,先把他带去吧。”
是工头的声音。
金盏玉酒当然知道是他制造此次混乱,为了报复自己。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正好将计就计,他倒要看看,这城主府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被抬着的过程中,金盏玉酒感到胳膊传来一阵滚烫。
咦,家仆印记在消失?云千媱他们成功了?
……这么想着,他被丢进一间阴冷潮湿的地牢。
等脚步声走远,金盏玉酒睁开一只眼睛,觑了觑周围。地牢内关着许多人,每间牢房压抑逼仄,脏兮兮的,人们缩成一团,有年轻的、有年老的、还有几个小孩。
地牢是个原形,犹如斗兽场。中间画着一个巨大阵法,散发出幽幽紫光。
金盏玉酒踮起脚尖,好奇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他坐回去,叼着根头发思索半响,一拍脑袋:“噬心狐!”
*
“所以说,噬心狐从无烬深渊逃出时,受了重伤,然后干起老本行,吸取人的寿元疗伤,增强法力,夜郎城主就是个伥鬼,按它的心意寻找并圈养‘食物’,跟在后头捡些‘残羹冷炙’?”
“人性本就是贪婪和懦弱。他害怕衰老死亡,便和妖物勾结,利用卑鄙手段将百姓变为奴仆,供其驱使,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便被吞得骨头都不剩。”长生一掌捏碎茶杯。
刚进门的算命先生看到,心疼道:“ 长生,你可就剩这么一个杯子了啊!”
长生:“……”也是,还真有点心疼。
算命先生走过来看了看他们,说:“那妖物厉害得很,就凭它一顿能吃一百只鸡,你们加起来也不是对手啊。更何况,之前那些玄门不分是非、听信一派胡言来对付我们……长生,这几个人,你真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