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不意问:“云师妹,你怎么知道?”
云千媱肯定道:“因为薛獴没这个脑子。”
怂恿徐家大肆捕猎、圈养鲛人,提供妖魔道的饲养药丸,操控鲛人办事,徐家人好巧不巧地发现他们,家训石被毁后的护家法阵……一个接一个的事件环环相扣,仿佛从百年前就开始布局。
而那人躲在帷幕之后,洞察一切,手指伸出无数条无形的牵丝线,操控着这一切。
众人思索一番,商议后决定冒这个险。
重新走入四合院,推开大铁门,走到通向地下室的台阶。
两侧石壁上次第亮起了幽暗的灯火,路归朝鼻尖微动,敏锐察觉到什么,说:“徐家人来了,就在下面。”
闻言,众人警惕生起,手按在腰侧的灵剑。
然而,等走到地下室,才发现情况和想象的有所不同。
黑水池浮出两具伤痕累累的尸体。
是徐子河和六小姐。徐子河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插|入六小姐胸口,六小姐手里的鞭子狠狠绞住徐子河的脖颈。
一个胸口鲜血尚在流淌,一个吐出的长舌还有热气,显然刚死不久。
路归朝蹲在岸边,收回探他们鼻息的手指,左右看了看,指着一块印着脚印的残缺石块说:“应当是他们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大打出手时不小心踩空,掉入池子里。这池子煞气满溢,又被设了绞杀阵,他们才死得如此狰狞。”
估计他们也没想过,用来圈养虐待鲛人的池子,有一天也会成为他们自身的坟墓。
靳扶州喃喃:“绞杀阵?妖魔道的术法?”
路归朝点头。
钟不意感慨道:“这绞杀阵本是用来禁锢鲛人,防止它们逃跑的,没想到反倒……哎,这算什么,作下的孽总会偿还?”
谢知非深深皱眉:“徐家究竟和妖魔道合作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连这种阵法都炼成了。”
“徐家其他人呢?”云千媱执着却影,环顾一圈,却不见半点人影,不禁有些担心徐子浔的处境。
谁知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诡声。
云千媱甫一抬头,上面笼罩下一片腥臭的黑影。
“师姐,小心!”路归朝眼疾手快拉过她。
这股腥风堪堪擦着她的衣袖飘过。
蓝色剑光犹如一道流星,砸向黑影。靳扶州手指捏诀,操控着祭出的藏月,回头道:“云师妹,你没事吧?”
云千媱正要回答,路归朝脚步一跨,隔断了她的视线。
云千媱:“?”
云千媱探出脑袋,这才看清楚那道黑影是徐子泊。
不过,他的状态十分奇怪。
脖子歪曲成一个诡异弧度,白瞳布满血丝,眼眶张得很大,眼珠子像随时会掉出来一样。
一张嘴,一个黑色瓷瓶从口中落出,咕噜咕噜滚到云千媱脚下。
她眼尖地认出来:“是饲养鲛人的药,他怎么也吃了?”
“咯吱——咯吱——”
没等人想明白,众人眼睁睁看着,徐子泊两侧腰部的位置,突兀地长出了两条畸形的胳膊。
“咔嚓——咔嚓——”又几道怪声响起。
晦暗的角落里,渐渐飘出几个幽灵般的身影。分别是徐家的另外几个兄弟姐妹。他们的形容怪异程度比徐子泊好不了多少。
云千媱视线一扫,没看到徐子浔,不禁松口气。
正当她拔剑准备对抗时,黑色阵法亮了亮,从中走出两人,是皎皎和那条暴躁的男性鲛人。
“原来是你们。”云千媱恍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是鲛人的复仇。
“皎皎,你手里不还有一个徐家小子吗?给他也喂点好东西,放出去杀了这群人!”男性鲛人眼里迸射出杀戮的光。
皎皎却没说话。
见她不为所动,男性鲛人气得咬牙切齿:“怎么,你想违抗主人的命令吗?”
“主人的命令是拿到神器,至于用什么手段,不用你来教我。”皎皎瞪他一眼,走到一行人面前,伸手道,“拿来吧。”
云千媱当然不会把神器给她。心想,徐子浔在他们手里,万一拿他来威胁他们怎么办?
可皎皎并没有这么做,她抬手,指尖溢出一根根透明的黑丝,像操纵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着徐子泊几个攻击他们。
战斗一触即发。
被喂药后的徐家人不仅形容怪异,就连力量也怪异得很。一时之间,他们根本占不了上风。
擒贼先擒王,云千媱且战且退,准备伺机攻下皎皎。谁知退到池边时,脚腕突然一凉。
低头一看,居然是死去的徐子河抓住了她的脚腕。
还挺聪明的啊,识破了她的意图。却影挡下一道攻击的间隙,云千媱咬牙瞪向皎皎。
幸好这时,一道白色剑光眨眼闪过,徐子河的手臂“噗通”一声掉入池水中。
云千媱回头,只见路归朝眼睑下溅了几滴黑色血液。
他不带一丝感情地收剑,侧脸看了眼黑色传送阵,道:“师姐,你们先离开。我断后。”
目下离开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云千媱点点头。
她护住装着先知神器的乾坤袋,左闪右躲,避开一根根黑色丝线的攻击,朝着传送阵奔去。半路,面具坠落的六小姐从池中跃出,顶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拦住她。
一道蓝色灵光闪现。
靳扶州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捏了个护身诀,道:“云师妹,快点。”
云千媱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奔跑的过程中,顺手拉上了钟不意和李暮楚,大声喊不远处的谢知非:“谢师兄,快进这个法阵!”
谢知非斩断徐子泊一条手臂,可伤口处肉眼可见地长出一条新的。他微微错愕,不再恋战,收剑转身。
四人一同跃入那道古怪的阵法。
像是巨兽餍足,阵法闪了闪黑色的光,“咻”的缩成虚无。
*
云千媱拉着两人就是一顿狂奔。
但跑着跑着,意识到哪里不对。
光线充足、人声鼎沸,鼻端飘来一股浓郁的肉包子味。
云千媱慢下脚步,睁开一只眼。
细密长睫漏进细碎的阳光,将眼前景物勾勒得模模糊糊。
原来传送阵的这一头,并不是想象中的深渊或猛兽,相反,是个热热闹闹的城池。
云千媱张开双眼,松开钟不意和李暮楚,原地转了一圈。
左手边就是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怪不得这么香。不远处,还有热火朝天的铁匠铺、招揽顾客的酒肆、疾走奔驰的马车……各种声音交织一起,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
这里不是幻境,是真真实实的人间。
“路师弟和谢师兄呢,没跟上来?”钟不意站稳身子,抬手扶正歪掉的发冠,将两缕须须从头顶拨下。
云千媱想起方才的情景,摇头道:“应该是。我们得赶紧找救兵去救他们。”倒不是担心路归朝的安危,而是担心万一把他逼急了,大招一开,整个徐家就完了。她的任务也就要完了。
“可这里是什么地方?”李暮楚的一句话把众人难倒。
……还真不知道,大家面面相觑。本以为传送阵会把他们送到什么鬼地方,谁知这里太正常。
“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云千媱边说边走到包子铺,和店家打听,谁知道对方一脸鄙视道:“小姑娘,我们这地儿虽小,但也属于西京啊,你想要往都城里走,咱这儿可是必经之处。”
他们竟还在西京?
不过是城郊小城,上次坐马车经过都没什么印象。云千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那么请问,都城往哪个方向走?”
店家将他们几个上下打量一番,反道:“看几位年纪轻轻的,别仗着学过几年法术,就不要命的往都城里跑。现在都城戒严了,不是什么大门派大家族的人恐怕进不去。”
“戒严?”云千媱心道,西京是徐家的地盘,一众兄弟姐妹都被皎皎控制,还有谁能出来主持大局?
谁知店家接着说道:“是啊,徐家那样的大家族,都被灭门了,你们几个,还是别去送死了。”
“什么?!”
四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店家于是更加一脸鄙视:“怕什么,咱这地儿虽属于西京,但离都城远着呢。更何况,那群凶残的黑色鸟妖已经被赶到的修仙者们降服。听说他们还弄了个罩子,罩住了都城,只要不进去,没危险的。”
谈起那群资深的修仙者们,店家一脸盲目的信服。
“等等。”云千媱做了个停的手势,“我有一个疑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第106章 试妖验魔(一)
她对男主的偏见
“也就是说, 我们来到了三天后。”
虽然匪夷所思,但不得不承认,妖魔道的术法就是这么稀奇古怪, 那个黑色传送阵竟把他们送到了三天后。
而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内, 西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说,赫赫有名的徐家一夜间倾覆。
比如说, 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鸟妖吞噬了徐家所有, 包括家仆、弟子、在场宾客,连根草都没剩下。
整个都城数万的百姓目睹了遮天蔽日的黑鸟。
云千媱问:“那些黑色鸟妖从哪个方向飞到徐家的?”
店家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从徐家里面飞出来的。据说啊,他们家修炼妖法, 饲养妖物, 被反噬了。”
云千媱心中一沉。
徐家里面飞出来的?会是路归朝做的吗?极大可能。
云千媱向店家道了谢,埋头走回街上。李暮楚见她眉尖深深抵着, 问:“阿媱, 你怎么了?是在担心小废物他们么, 别着急,我已经用通灵阵联系上师尊了,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援的。”
云千媱摇头, 幽幽叹了口气。
路归朝的安危不用他们操心。但如先知预言的那般, 徐家被一群黑色鸟妖灭门, 万一真是他做的,她该怎么面对他?
徐家人固然罪有应得, 但那些不知情的无辜弟子、家仆、宾客就该一起去死吗?
这时,李暮楚在一旁嘀咕道:“虽然小废物这人十分讨厌, 但要是就这么被这群莫名其妙的鸟妖杀死, 也太丢无尘山的脸了吧……”
云千媱心中一惊。
对了, 明明不一定是路归朝做的,可她好像先入为主,认定这件事一定是他做的。原来,她内心一直对男主存在这种偏见啊。
云千媱用力拍了拍脸,甩掉复杂的思绪。
“谢兄,谢兄你怎么了?!”耳畔传来钟不意的惊呼声,云千媱回神看去,只见谢知非脸色苍白,微微弯腰地捂住胸口。
他穿着黑衣,受了伤也很难看出,此刻终于撑到极限。
云千媱连忙跑过去,和钟不意一左一右搀扶住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胸口的黑衣被血色浸透。
钟不意手忙脚乱地摘下乾坤袋,道:“我这里有上好的止血灵药,当务之急赶紧找个客栈,把谢兄衣服脱了给他敷上。”
谢知非一听,眼瞳微张,强硬地甩开他的手:“不用。”
钟不意着急道:“谢兄,都伤成找个样子了,怎么能不治疗?”
谢知非拧眉:“我自己一个人会处理。”走了两步,却差点一头栽倒。
云千媱赶紧扶住他,道:“没事的,谢师兄,我帮你吧。”
李暮楚道:“阿媱,我和你一起。”
云千媱摇摇头:“表哥,你先和钟师兄去买点吃食,顺便打听一下师弟和靳师兄的消息吧。”
李暮楚眼中浮现疑惑,谢知非一个大男人,明明由他和钟不意来处理伤口比较好,不过修仙界也不拘这点小节,于是应道:“好,那你在客栈等我们。”
眼见云千媱扶着谢知非走入旁边的一家客栈,钟不意一脸大受打击。
李暮楚拍了拍他肩膀:“喂,走了。”
“谢兄……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钟不意失神。
“你在说什么?快点走了。”李暮楚催促。
钟不意幽怨地叹了口气,垂着头,双腿有如千斤重。
李暮楚嫌弃地看他:“不是吧花孔雀,你真喜欢谢知非啊?他可是个男的。”
钟不意瞳孔骤缩:“连……连你都看出来了?”
李暮楚挥挥拳头:“喂,什么意思啊。你这什么眼神?!”
*
云千媱扶着谢知非进到房间,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侧,伸手一层一层解开他的衣服。
谢知非握住她的手腕。
云千媱关心问:“我碰到你伤口了吗?”
谢知非抿唇。
云千媱安慰地拍了拍他手,笑道:“谢师兄,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知非眼神微愣了下,松手。
云千媱解开他的外衣后,露出一层雪白的裹胸,她看了眼谢知非,对方有点尴尬地撇过脸。
云千媱收回视线,仔细观察他的伤口。
还好不深,也没毒,想来和徐子泊对战时不小心被抓伤的。
云千媱先打了热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去血渍,再拿出钟不意塞来的秘制伤药,用手指沾了沾,轻轻地涂在伤口处。
做好这一切,她擦擦额头细汗,说道:“三四天应该能愈合。这几天吃食要保持清淡。”
谢知非坐起,穿好衣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恐怕你出生前我就知道了,云千媱默默想,笑道:“不久前吧,就钟不意邀请我们去邕州玩那次。在天下一条街买东西时,我就知道了。”
谢知非蹙眉,似在回忆:“我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你偷看我洗澡?”
云千媱:“……”
“当然不是!”云千媱努力维护自己的人品和形象,道,“我知道,自然是因为,只有咱们女孩子的品味和审美才会这么好啊。就比如——”
她执起谢知非的右手,摸了摸:“谢师兄你的手这么光滑白腻,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一定是擦了上次在天下一条街买的那瓶茉莉香膏吧。”
谢知非显然不习惯别人的亲近,手臂不自然地动了动,但没有收回,点点头:“嗯。这次多谢你,还请……帮我保守秘密。”
云千媱仗义道:“这是自然。不过,别人自个儿看出来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谢知非蹙眉:“你是说,钟不意?”
其实她指的是路归朝,钟不意那种粗神经,怎么可能看出来嘛。云千媱反问:“钟师兄的心思,谢师兄你应该能看出来吧?”
谢知非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云千媱轻咳一声,说:“谢师兄,别担心,你要是觉得困扰,我去替你拒绝他。”
谢知非摇头:“还是别说了。他这个人,脑子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