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两分钟,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传来,章肆川抬起头。
深色街道那头,走来了一群嬉嬉笑笑的年轻人。
段浪京在人群最中间,很显眼的位置。但所谓的“显眼”和他所站的位置并没有什么关系。他这样的人,即便是在犄角旮旯,光依然追在他身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纯黑色派克服,黑裤,脚上一双黑白色运动鞋,更显得身高腿长,肩线宽阔,身材卓越。
旁边有人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话,他也没看人,随手拨开挡在头上的树杈,表情淡淡地点了下头。
清晨薄雾下,米白色的路灯点点晕开。
照亮他的脸庞。
帅得生人勿进的那张脸,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轮廓分明。段浪京垂着手懒散朝她的方向走来,一副玩世不恭的痞气模样。
而让章肆川没想到的是。
段浪京看见她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笑,也没有惊讶。
他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张朝行,含着淡淡不悦,说了一句让她很不舒服的话:“她怎么也在这儿?”
她怎么,也在这儿?
男生嗓音倦懒,却比西伯利亚的暴风雪还让人心凉。
当下,章肆川挂不住脸,扁着嘴闷头去找辛悠然,只是走着走着,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打可能打不过,但最起码应该挺胸抬头地说一句“滑雪场你家开的?”解气地刺一刺他。
六点半,大巴车准时发车,顾梨和辛悠然坐在一起,章肆川有些困,找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补觉。
最后两排位置很空,迷糊中,她感觉到前面一排斜对角落座了一个人影,但具体是谁不知道,张朝行攒的这一波人也不全是他们班的。
快要睡着时,一股冷风直冲脑门。不知道谁把窗户打开了。
风“呜呜”地刮着。
章肆川脑袋被吹得有些凉,探手从后面把帽子扣上,背对着窗,靠着大巴车背继续睡。周围并不安静,吵得章肆川在半梦半醒里也拧着眉。
段浪京靠在椅背上,双腿微屈,长腿衬得两排座位之间空隙过去狭隘,他撩着眼,默不作声地朝着章肆川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纪李敖正在看短视频,滋滋啦啦的怪笑声从视频里传来,忽觉一道高大的黑影覆盖在他身上,而后,他旁边半开的窗户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合住。
纪李敖:“关什么窗——”
他边说边抬起头。
身前的段浪京弓着腰,手搭在窗把上,露出一截突出的白皙腕骨,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他的话,抬着下巴冷扫过来。
纪李敖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段浪京这幅要吃人的模样,心想我不就透个气,至于这幅神色?纪李敖认栽地耸了下肩:“当我没说。”
段浪京没说什么地迈步离开,过了一会,从后面丢给纪李敖一对耳机,冷淡匮练地说:“戴上”
“吵。”
几个字一出,车内的音量自觉降了十分贝。
-
大巴车压到一个石块,车身一颠,把章肆川颠醒了。她打了个哈欠,慢慢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车窗外,天光大明,已见雪山的远影,皑皑白雪覆盖。
对一个从没见过下雪的人来说,这一切几乎可以称为仙境了。
平原一望无际,褐色的土地绵长,远处高大雪山矗立,白色的天际线被迷雾覆盖。
章肆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放大。
想要惊叹。
又察觉车里的气氛过于安静。
只得悄悄收敛声音感叹。
好美。
章肆川一眨不眨地扒着车窗看外面的景色,高山白雪,纯白世界。
只是不巧,大巴车拐了个弯,她这边的车窗恰好成了看不见雪山的方向,她只能悻悻地收回头。
“小荔枝,换个位置呗。”张朝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啊?”章肆川还有些懵。
张朝行手肘搭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解释说:“我找浪浪说会话。”
张朝行的位置在大巴车司机旁边。面前开阔的玻璃窗下,雪山景色一览无余。
什么叫做VIP观景位。
章肆川靠在新座位上,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车厢后边。
张朝行推了下段浪京:“你叫我过来,又不跟我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段浪京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椅背上,背脊懒散,声音也懒洋洋地:“没什么意思。”
张朝行:“哼,段浪京,承认吧,你就是离不开我,对我无法自拔。”
段浪京笑了一声:“是啊,一日闻不见你那让敌人退避三百里的汗臭,我就浑身不自在。”
张朝行:“……”
回来取包的章肆川:“……”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到了目的地。
张朝行带着章肆川她们去雪具行租装备。
雪具行里的东西按区分布,一应俱全,头盔雪镜、滑雪板、手杖、滑雪服、护脸护具一应俱全。
辛悠然看了一圈儿,问道:“段浪京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张朝行正在让老板介绍适合她们的板子,随口道:“他呀,他不用这些,他有专业设备。已经上去了。”
“上去,上哪去?”顾梨接话。
“等会我们要去山顶上面,那才是正儿八经滑雪的地方。滑雪滑雪,得有从上往下的滑道啊。”
章肆川透过门窗,像铺了一层白绒绒毯子一样的雪道近在眼前:“有点激动了。”
几个初学者人手一个小乌龟(屁股垫),准备去滑雪。
站在魔毯上,章肆川新奇地四处看,魔毯也是章肆川刚跟张朝行学会的专业词语,就是……一条可以把人运到滑道顶端的传送带,跟商场里的电扶梯差不多,只是少了扶手。
不远处还有坐着缆车往上升的人,章肆川羡慕地一指:“我们下次能不能坐缆车呀?”
张朝行瞅了一眼:“那是中高级滑雪道才有的待遇,咱们第一天上手,就不去挑战高难度的了,就安安稳稳在初级道好好学吧。”
章肆川踩着双板,不熟练地从魔毯上下来,风雪铺面,上面的温度确实比下面要低了好几度。
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雪道上三三两两的人,基本上每人一个小乌龟。
辛悠然打趣道:“我还以为大家都是高手,没想到都一样。”
“初级道都这样。”
“厉害的,像段浪京,肯定在高级道或者野雪道撒欢呢。”
来的人里面有会的,有不会的,大家分散组队,张朝行成了她们这个临时小团的团长兼教练,几个人找了块人少的雪地,张教练开始授课:“这个手杖,大拇指向下握,对对对,一般来说,这个东西就承担了刹车的功能。”
“那不一般的时候呢。”好奇宝宝章肆川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一般的情况下啊,你用手刹、胳膊肘刹、膝盖刹……”张朝行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指了指远处。
远处,一个满身装备,屁股上背着一只同款毛绒绿乌龟壳的人,双膝跪着,绿乌龟朝天,倒插在雪地里。
“实在不行,还可以用脸刹。”
忽然就,隐隐觉得脸疼。
一早上的时间,三姊妹就在张朝行面前上演了一百零八式摔、摔、摔。
不过摔大普奔的是。
她们可以勉勉强强,慢慢悠悠地滑下坡了。
辛悠然有点膨胀:“我们能坐缆车去高级道看看吗?”
“当然……不能。”
辛悠然垮下了脸。
“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不去也能看见。”
来到张朝行说的观景位。
如果说她们之前征战的那个雪道是个弟弟,那现在眼前看到的雪道,按辈分来说,应该就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又陡又长,仨人的目光,就跟旋转木马专业户遇见了霸天虎过山车。
一道叫好声传来。
顺着声音的方向。
一道窄薄锋利的身影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那人穿着纯黑滑雪服,带着漆光色黑色头盔,脚踩着鲜红色的板,锐利风行地在雪道上驰骋穿梭。
流畅又自由,信手拈来,换刃之间,身姿漂移,飞起的雪雾自板后潇洒扬起。
如果说,她们是在给雪山磕头。
那他是在驾驭冰雪。
雪道前方有个U型台。
黑头盔像鹰隼一样冲了下去,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做了个后空翻,在围观众人的提心吊胆下,完美降落。
空荡荡的雪山里响起几道惊叹的声音。
“那是谁啊?”辛悠然问。
“你猜?”张朝行的声音有些得意。
章肆川抿了下唇,捏紧了手心的雪杖。
不用张朝行回答。
章肆川都知道,那是段浪京。
那样风光无俩,满座惊哗。
只能是,段浪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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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bking
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 辛悠然还在小声地说着段浪京:“那一滑,简直滑到了我的, 心巴上了。”
“那你的心巴, 最小也是个足球场吧。”因为这已经是今天滑雪场上,第十二个滑到辛悠然心巴上的人类了。
章肆川随口一接,偏头看到斜对面的人。
段浪京坐在长桌角落,墨色雪镜上翻戴在额头上, 手肘撑在桌面上, 腕骨突出。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掀盖子。
“段神, 你别一个人玩呗, 下午教我们滑滑嘛。”旁边, 有个绑着马尾女生语调轻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段浪京撕开筷子, 头也没抬,嗓音冷淡地说:“我收费的。”
众人尴尬了一瞬, 哈哈笑了起来。
女生倒也不气馁:“收费就收费呀, 应该收的, 我给就是了。”
众人“喔喔”地起哄。
段浪京随意撩起那双漆黑的眼, 尾音上扬地问:“你有钱?”
女生“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不找教练?”
……
这话是聊不下去了。
张朝行打圆场:“诶呀,我来教我来教, 我不收费行了吧。”
回酒店休息路上,张朝行怼怼段浪京:“你不想教齐雪,那小荔枝呢,小荔枝教不教?”张朝行下午要去教齐雪滑雪,章肆川仨人就没人带了, 辛悠然是自己能摔着滑, 顾梨是打定了主意下午休息, 就剩下小荔枝了。
段浪京冷着下巴,瞥了张朝行一眼,闲闲地吐出俩字:“不教。”
不过,这嘴上说不教的人,下午的时候,却很不打脸地出现在了初级道上。
张朝行乐了:“稀客啊。不过……”
“你来晚了。”
顺着张朝行手指的方向,不远处,背着小乌龟,一身白色滑雪服的女生,双手握着手杖,颤颤巍巍地往前滑。
而她旁边,一个踩着单板的男生,双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护在身侧。
章肆川按照路南教的动作,尝试做了个犁形刹车。
成功完成动作的她笑嘻嘻地抬手,跟路南击了个掌。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上你。”章肆川笑着说。
“啊,我也没想到,确实好多人都来这玩。”路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我差不多自己能行了,你去玩吧,好不容易来了,别耽误你跟朋友玩。”
“没事,我……好吧。”在死缠烂打这个方面,路南还不太擅长。
不过他在走之前补了一句,“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章肆川笑着点头,说了个“好”。
路南也没离章肆川太远,慢悠悠地在赛道上滑着。
可能因为是初级赛道,他悠闲的身姿引得不少人侧目。
然而没过多久,属于他的目光全都被另一道凌厉的身影夺走。
段浪京滑得也懒洋洋的。
但没别的,就是秀。
扫雪,抬板,侧弯,腾空转向。
扬起来的雪力度漂亮。
滑雪的人挺拔帅气。
再加上花里胡哨的动作。
把周围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尖叫声感叹声连连。
对于段浪京的操作,张朝行扶着额,只有四个字——
“你、好、骚、啊。”
“你是来滑雪还是来招客的?怎么了,店里生意不景气了,来这冲KPI了?”在段浪京又一次出现在滑雪口并且成功吸引了许多小妹妹目光时,张朝行百思不得其解地开口。
“要你管。”段浪京半掀眼睑,目光往雪场某处,并行不远的一男一女那看去。
张朝行砸了咂嘴:嘿,这倒霉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章肆川也注意到了这道飘逸潇洒的身影,不过她只扫了一眼,就继续在雪道上兢兢业业地进行滑行练习。
两个手杖一前一后,两条腿跟海底捞扯面一样来回抖动,双板一会儿平行,一会儿快交叉,在雪地上留下扭曲的痕迹。
很快上手的辛悠然从旁边滑过,调侃道:“小荔枝,这回去以后,可以直接DJ再就业上岗了。”说着,辛悠然还抖着腿,摆了个DJ打碟的姿势。
不过……
“哈哈哈哈哈。”
姿势刚摆出来,辛悠然就啪叽摔了个大狗趴。
又一次半划拉半走地下到山底,站在魔毯往上攀升,章肆川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挑战一下流畅版的无停顿下坡。
从魔毯上下来,一抬头,前边矗着一个人。
高瘦。漆光黑的头盔,黑色烫金的板子折射着雪光,让他整个人显出一股“我很贵,莫挨我”的气质。
是段浪京。
段浪京手肘撑着手杖,有些困恹,通过他头部的微微摆动,能感觉到他好像是扫了她一眼。
不过,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她,毕竟包的那么严实。
想起今天早上大巴车前他的那句话,章肆川根本不想向他打招呼,就那么没看见似的,要从他旁边走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懒懒散散立着的人动了一下手,似乎想说话,但是——
“你滑的怎么样啦?”路南兴冲冲地迎了上了,绕过段浪京围在章肆川旁边。
结果就是在她和路南寒暄的同时,擦过立在一旁的段浪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