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
也没回头。
这一次滑行,虽然提前做足了准备,章肆川还是没能一坡到底,在半途就卡得动不了。
她郁闷而羡慕地看着别人流畅滑行的身影,垂着脑袋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的板子有问题,又或者是,她一踩上这个雪道,这个雪道的雪就变了,不适合人类滑行了。
休息了一会儿,章肆川呼了口气,双手握着手杖,脚底蓄力,准备再一次滑行。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震破山雪的惊呼:“啊啊啊!让开!啊啊啊!让开!”
章肆川惊恐地一扭头,只见从山顶上冲下来一个极快,极扭曲,左摇右晃,让人完全无法判断他下一秒会奔向哪个方向的鱼雷炸弹。
章肆川连蹦带滚地往旁边挪,板很沉,雪又厚,心一急,她挪动的速度比蜗牛爬还蜗牛爬了。
累死累活地挪了半天,一抬头。
……看这个架势,这雷,好像就是冲着她来的啊。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鱼雷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劲黑修长的身影。
比起鱼雷的左摇右晃,他更稳,更快,像一根飞出的箭矢,速度极快地朝章肆川而来。
熟悉的漆光黑头盔沉默冷静。
在鱼雷快要撞上她的前一秒,段浪京几乎是抱的,把她扯到了一边。
两个人滚落到雪面上。
沉重的闷响声过后,身旁的雪被溅起。
章肆川不疼。
因为她身下是他。
虽然隔着厚厚的雪服,却也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肌肉。
距离太近了。
她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后知后觉地喘气。
他戴着全套装备,脸也包得很严实,只有从雪镜下面露出一截冷白英挺的鼻梁。
章肆川眨动着眼睫,透过雪镜,偷偷地打量他。
冷风肆虐,身后雪白的皑皑高山,铺天盖地冰雪覆盖。
跟浩渺的雪山相比,他的身影就算再宽阔,也渺小极了。
可当他奔向她的那一刻。
章肆川只觉得。
千军万马,都在他身后。
……
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章肆川抓着他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
隔着雪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刚才大臂擎着她时的巨力。
“谢谢。”她弯着唇,小心翼翼地说。
段浪京抬起头,好像与她对视。戴着黑红色手套的手掌撑在雪道上。
“谁让你停中间?”
这是出事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有些凶,语气算得上恶劣。
章肆川不知道他是担心还是生气,急忙解释:“我,我没注意……”
“不用跟我解释。”
“章肆川,能不能别在我眼前出事,很烦。”
“能不能……”
“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是文案剧情了
岛:段狗你这张嘴啊!准备跪下唱征服吧ovo
第29章 翻车
“能不能……”
“离我远点。”
好像有一团、两团、三团、四团冰凉透骨的雪花砸向了她刚刚被焐热的心脏。
章肆川怔住, 嘴唇微微张开,保持着刚刚话没说完就被打断的茫然。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应该做出什么回应的时候, 另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你没事吧。”
是路南。
章肆川摇着头, 嗓音干涩:“没事。”
路南上下确认章肆川没事。
又滑到段浪京面前,伸出一只手想把他拉起来:“谢谢啊。”
其实路南并不知道那人是段浪京,还以为是热心路人。
所以言语间,自动把他和章肆川画成一拨。
段浪京捻捻手指, 眯眼看向主人姿态来跟他道谢的路南。
他面无表情地着扯了下唇, 抬手拍开路南伸出来的手, 一字一句地说:“谢你爹。”
自从听完段浪京的那两句话。
章肆川的情绪一直都是堵堵的。
她没在意他和路南之间的对话。
只是看着段浪京无情地扶着地面, 毫不拖泥带水地从她面前离开的背影。
那一秒, 章肆川想,还好有雪镜。遮住了她瞬间红掉的眼睛。
接住了她啪嗒的, 滚烫的泪。
“哥们,你什么时候走丧葬风了?”张朝行冲摘了头盔, 脸色很臭的段浪京打趣道。
“咔哒——”, 段浪京单手勾开汽水拉环, 半垂着眼睑喝了一口, 没搭腔。
张朝行挑眉:“怎么回事啊你,做了好人好事怎么还一脸不开心。”
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救小荔枝那速度可是真的拼了。
段浪京撩了下眼皮:“坏惯了,做好事扎手。”
“还挺善变,是谁刚才看到小荔枝摔倒,急得杖还没拿稳就往下冲。”
段浪京把易拉罐搁到桌面,面无表情地吐字:“狗。”
张朝行佩服地给他了一个大拇哥:得, 这哥疯起来, 连自己都骂。
俩人在餐厅坐了没一会儿, 陆陆续续也有人进来。
段浪京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汽水滑手机,在注意到门口进来的身影时,动作忽然一顿。
张朝行也看到了那个人,招手道:“小荔枝,过来吃饭呀。”
章肆川走过去,不过她不是一个人,旁边还跟着路南和辛悠然。
她余光到段浪京冷淡着一张脸的臭表情,深吸了一口气:“不用,我和路南一块吃。”
说着,拉着路南的袖子往另一边走去。
张朝行冲在自己对面坐下的辛悠然开玩笑:“哟,大小姐跟我一起吃饭?怎么不跟小荔枝一块?”
辛悠然从筷筒里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敲了张朝行脑门一下:“有没有点眼力见啊?”
张朝行:“啊?”
辛悠然摇头叹息:“总算知道你单身十七年的原因了。”
张朝行:“啊?”
“我干嘛要去做电灯泡。”
张朝行:“啊!你是说……小荔枝和那个男生?”
辛悠然嘿嘿笑了两下:“反正不单纯,我觉得……”
“嘎啦——”
辛悠然和张朝行同时往噪音的方向看去。
一只骨阔分明的大手捏着一个已经变形、瘪到不能再瘪的易拉罐。
顺着往上看。
是顶着一张预备“干翻一条街”的冷恹脸的段浪京。
似是注意到两人的注视,段浪京慢慢地掀起了眼皮。
寻找一个要被他眼神冻死的幸运儿。
很不幸的是,辛悠然就是那个幸运儿。
“你觉得什么?”他嗓音沙哑地开口,像断线许久的人重新加入对象。
辛悠然可不觉得段浪京有心情听她鬼扯八卦,在桌下踹张朝行的腿让他解围。
张朝行很讲义气地掰着段浪京的肩膀面向自己:“觉得,你……太帅了!”
一般张朝行说这种话时,段浪京都会扯着嘴来句“别恶心我”。
可这次段浪京没有。
他收起了冷气,转回了身子。
莫名地让人觉出分低落。
哦。
段浪京垂下眼皮。
那她为什么。
不喜欢我。
-
半夜。“啪”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窗户上。
章肆川以为是自己幻听,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可是接连不断的“啪”“啪”“啪”声持续传来。
章肆川打了个哈欠,睁起惺忪的眼,抓着头发慢腾腾地从床上起来。
是树枝被风刮的打在窗户上了吗?
她拉开窗帘。
没有树啊。难道是窗户有问题?
章肆川昏昏沉沉地推开窗户,很丝滑,没什么问题。
准备关上再试试时。
“啪”一个雪球朝她而来。
劈头盖脸一个凉嗖嗖的雪球,刺骨的清醒,瞬间把她所有的瞌睡都打没影了。
冻傻了!
哪儿来的雪、球?
她气鼓鼓地扒拉开脸上的雪花,“阿嚏”地打了个喷嚏,从窗户探出身子,看到了树下面,团巴着雪花,正在尝试收回投掷动作的段浪京。
盖她满脸雪花的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这仇可是大了。
她想冲他喊,又怕吵到旁边的人,气冲冲地回床边拿起手机,发了个【干嘛】
段:【下来。】
做梦吧他。
他是以为自己没脾气还是觉得自己是鱼,被人呲一顿夜都没隔就忘了?
章肆川钻进被子里,决定继续睡觉。
可是“啪”、“啪”接连不断的砸声持续传来。
砸,能把窗户砸烂我算你赢。
继续,有本事砸一夜。
一个又一个想法在脑海里绕圈圈。
反正要她下去是不可能的。
打死段浪京都不可能。
……
半小时后,死活睡不着的章肆川气呼呼地扒开窗,瞪了外面持续抛掷动作的男生一眼。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带着少女薄怒的“段浪京你是不是有病?”响起。
章肆川赤脚踩着毛绒拖鞋,披着红色羽绒服跑下楼,胸膛微微起伏。
说她真烦让她离他远点的是他。
大半夜砸她窗户的也是他。
他到底什么毛,什么病!
身高瘦长的黑衣男生静静地站在树下,手插在兜里。
簌簌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看着少女红扑扑亮晶晶的脸蛋。
段浪京偏过头,半垂着眼睫,避开她的视线,烦躁地说:“我就是有病——”
透小的雪花一点点坠落,段浪京垂着手一松,“啪嗒”,手里的雪球坠落到地面。
手心发汗,他慢慢抬起深邃的眼睛,喉结滚动。
一句很淡很淡的话夹杂在风声里,送入章肆川的耳中。
“才会一直想你。”
第30章 翻车
翌日早晨。
酒店大堂。
段浪京坐在玄黑色皮椅上, 手肘撑着扶手,翘着腿, 背脊懒散, 姿态倦傲。
在对面哈欠连天的张朝行的幽怨注视下。
他冷白的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卡,送到他面前,嗓音冷淡地说:“随便吃。”
随、便、吃?
被人一大早从床上薅起来,无了大语的张朝行皱着脸接过那张卡:“别以为你给我一张订房送的自助早餐卡, 我就能原谅你的禽兽行为!”
段浪京眼睛扫着通向饭厅的电梯上陆陆续续下来的人, 没吭声。
“你昨天晚上折腾到我三点!!!凌晨三点!!!你看看现在表几点, 七点, 早上七点, 老黄牛都没这么勤勤恳恳吧!”张朝行越说越生气,根本控制不住音量。
一扭头, 对上路人人“哇!有故事!”的吃瓜目光,张朝行嘴皮颤动,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捂着脑袋拿着早餐卡闷头冲进了餐厅。
他和段浪京两个人住一间房, 昨天十二点, 他在床上打游戏呢,这人不知道怎么, 拿着外套就跑出去了。跑吧跑吧,一直到半夜三点才回来。
回来你就回来吧,反正他睡得死。
谁知道这货,这货竟然硬生生地把他摇醒了。
还是用脚摇的。
张朝行以为咋了,一屁股爬起来, 问:“怎么怎么了!”
段浪京就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
“不是到底怎么了?着火了还是地震了, 咱们该跑赶紧跑啊。”
“没事。”段浪京慢腾腾脱下外套,拍了拍衣服上落的雪,“我就是想问问——”
段浪京垂着眼睛,目光看向地板,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不存在的雪。
张朝行看着他的这副模样,不知道怎么,总感觉段浪京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勉为其难地收回了喷薄的起床气,好声好气地说了句:“想问什么,随便问。”
“你在睡觉吗?”段浪京撩起眼皮。
我就是想问问——
你在睡觉吗?
???
……主播,给我上个两千米大刀的链接,让我捅死这个逆子。
餐厅在酒店大堂的正对面。
张朝行慢吞吞地端着盘子,找了个靠里面的舒服位置,刚准备坐下,就被段浪京生生拉到了刚进门那。
“坐这儿。”段浪京努了下下巴。
“我需要一个十分合理且不会让我们友尽的理由。”张朝行左右一个盘,右手一个盘,中间还叠了一个汤碗,十分狼狈地端了过来。
“风水好。”段浪京很是言之凿凿地说。
“吃饭还要看风水,别人是行走的风景线,到你这儿,成了行走的墓穴?”
段浪京耷拉着眼皮:“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装你。”
张朝行闷闷地翻了段浪京一白眼,拿起筷子。
吃饭吃饭,不跟他一般见识。
吃了两口。
还是忍不住。
张朝行放下筷子:“浪浪,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昨天莫名其妙一脸不爽,今天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睡了四小时就把我捞起来。”
段浪京抬起眼皮:“一日之计在于晨。”
“我是想让你拥抱太阳。”
张朝行手里的勺子“砰”地掉在白瓷盘上。
太你大爷阳。
说得好像平常睡到太阳落山不是他似的。
段浪京端起白瓷杯,在手心缓慢转动,靠着椅子。
其实张朝行说得不对,他哪是睡了四个小时。
他是一整夜都没睡。
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章肆川,睁开眼睛心里跑的还是章肆川。
她哪是章肆川,明明是永动机。
一刻不停地绑在他的心脏上,每跳一下,就想一下。
太难捱。
胸腔鼓噪,涨满了风。
段浪京单手搭在额上,有些苦恼地想,她到底什么意思。
在他说了,说了那样的话之后。
她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后扁着嘴,气鼓鼓地瞪着眼,又骂了他一遍:“段浪京,你有病。”
他好像真的有病。
她这样骂他,他也不生气。
甚至还有些高兴。
就像被一颗硬邦邦的糖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