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肆川有些发怯:“你,你还好吧,老师怎么你了?骂了还是……”这年代应该没有体罚了吧。
章肆川咽了咽唾沫。
少年却不说话。
章肆川有些无措地咬唇,往四周看去,再移回来视线时。
却发现段浪京的肩膀在微不可察地发颤。
这,这是哭了吗?
“我明天早上,不,我现在就去找老师解释清楚,真的对不起。”
怎么办?
第一次见男生在她面前哭。
章肆川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愧疚感疯狂上涌。
她慌慌张张地道歉:“别,别哭了,对不起,我会帮你澄清的,还你一个清白的。”
“或者你想怎么样都行,这次是我不对。”
“真的?”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仔细去听,里面还夹杂着压抑的哽咽。
“真的真的。”章肆川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认真。
“我我,我给你钱吧,我把那天的钱都给你。”
“我还可以去报社投稿,让她们刊登你的好人好事。”
“我我还可以把那天的小孩拉来作证。”
忽然……
平地里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像憋了很久似的。
章肆川皱眉,一定是她听错了,毕竟有的人哭起来也像笑。
可是紧接着。
段浪京抖得整个人都在颤,一声声大笑自他的嗓子里溢出,越来越放肆。
看着段浪京弓腰大笑。
章肆川歉疚的神色慢慢顿住。
这什么情况?
段浪京疯了?
章肆川的困惑在看到段浪京手里捏着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这不是……那封举报信吗?
而且看样子根本没拆过。
怎么在他手里?
似是看出章肆川的疑问,段浪京慢慢直起腰,收声敛笑,恢复一惯的漫不经心,眼神瞥向手中的信,略带嘲谑地轻嗤一声:“我又不蠢,还能上赶着找主任收拾我?”
“那你……”
章肆川是想说为什么表现出了一副因为这封信被批评惨了的样子,还要把她叫出来。
但仔细想想,好像不管是路人,还是段浪京本人,都没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全都是章肆川自己脑补。
章肆川嘴巴无语地张了半天,她这是白白提心吊胆被内疚谴责了一天。
她郁郁地吐了口气,耷拉着眼睛说:“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段浪京轻轻扯了下唇角,漆黑的眸子似有若无的扫过章肆川的白瘦巴掌脸。
手指上下翻飞把举报信折成一个纸飞机,对着飞机头一哈气,眯眼往章肆川的方向飞去。
纸飞机在空中悠悠啦啦地飞着,少年轻哑的声音在他转身离开时同步响起:“你说了算?”
夤夜无星。夜空的颜色像是纯黑的墨潭里滴了一滴蓝色的墨,奶白色的圆月周围晕了一圈的光,仰头往上去,像挂在悬铃木的细长枝干。
少年的身影懒散劲瘦,渐渐披入夜里。
几天过去,章肆川都在想他最后的那句“你说了算”是什么意思。
但他并没找章肆川麻烦,就算偶尔遇上,也保持着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疏离
仿佛之前那些交集,全是她臆想的泡沫。
或许下一次见面,他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了。
他们唯一一次对话是个某个夏夜的放学后。
她因为买一家小吃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吃的忘乎所以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走进了哪个乌漆嘛黑的小街,犹豫地要退出来时已经太迟。
月光很淡很淡,隐约可以瞥见靠墙一道人影,隐在黑暗中,长腿交叠。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点猩红。
弥漫着无人之处的危险与禁忌。
章肆川迟疑地停下脚步,想原路返回。
这时候,“啪”的一声,那人按亮打火机。
火光映亮他轮廓立体的脸,微垂的眼睑给他一分格外不好惹的气质。
是段浪京。
章肆川心口一滞
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平静地移开视线,好像没有发现她。
只是用火把那根已经点燃的烟燎了燎,举在脸前。
像观察一场实验般。
看橘红的痕卷着一点烟丝,慢慢往上攀升。
然后碾灭。
他抬了下手,把拎着的包往肩上一挂。
或许是因为刚点过烟的缘故,烟草味与他身上原本的薄荷味携着风一同淡淡飘来。
与此同时,还有那句引起鼓膜震动,带着点少年沙哑的“没抽,不用写举报信”。
他看到她了,也认出她了。
段浪京一抬手,连同烟盒与打火机,“哐”的一声,一齐扔进她身后垃圾桶里。
他弓身扔垃圾的时候,两个人距离很近。
超出安全距离的近。
英挺的鼻尖几乎戳到她耳畔。
他轻嗅的动作也被她捕捉。
“挺香。”他随意地点着下巴,嗓音淡淡的。
章肆川心一愣,眨巴着眼睛,脸蛋微微发烫,这么直白又暧昧的话……
“哪家买的?”
“烤串。”他又淡淡地往下说。
调戏被消解。
章肆川懵懵地往巷口一指。
脚步声渐远。
可她的耳尖还是红得发烫,心跳迟缓地跳动起来。
然后开始在某个不算特定的时刻,脑海里很突然地冒出他的名字和他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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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bking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怕下午数学课犯困,章肆川拉着顾梨一起去买咖啡。
刚在柜台边结完账,就遇到了段浪京。
比起看到段浪京。
她先听到的是一群人的小声惊呼。
于是偏眼。
看见神情寡冷的他。
看见店外,许多人偷偷地透过玻璃橱窗往里面瞧。
段浪京双手插在兜里,擦着她的肩膀过去。
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摩卡,不加糖。”
以至于自他以后。
所有女生的菜单都变成了“一杯摩卡,不加糖。”
而他习惯了被顶礼膜拜,谁都不搭理,双腿微敞,懒懒靠在柜台边开始滑手机。
等店员小心翼翼提醒他咖啡好了后。
他点了下头,握着咖啡出门。
从他进来以后就安静到一个诡异频率的咖啡店里瞬间炸开。
此起彼伏的“好帅”“绝了太帅了啊啊”。
“真人无敌了。”
讨论声被另一个惊呼打断。
“快看快看,是告白吗!”
“我靠,这个姐妹好勇。”
“什么姐妹,是高三的舞蹈生明窈。”
顺着往外看。
段浪京面前站了个绑着高马尾的漂亮姑娘。
女孩脸上带着点害羞,从兜里取出手机说着什么。
“靠!”
段浪京单手插兜,垂着眼睑,摇了下头,干脆利落地离开。
“对校花都这么冷的吗?”
顾梨眨了眨眼,收回视线。
被拒绝的校花也走进了咖啡店。
看向顾梨的方向,有些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顾梨一头雾水的时候,旁边的章肆川挥了下手,嗓音清甜:“好久不见。”
-
“阿肆,原来你也学跳舞啊。”
“对,学过。”
顾梨可不相信仅仅是一个学过那么简单,刚才章肆川和学姐的交谈间,俨然她们俩曾登上过同一个领奖台,学姐拿的是银奖,章肆川可是金奖。
回到教室,章肆川取出下节课要用的数学课本和练习册,回头看了眼挂在后墙上的时钟。
不受她控制的,视线自动向右偏移。
少年利落的细指间夹着一支黑金色的笔。
随意流畅地转着,时不时在卷子上勾画那么几下。
就是他的咳嗽。
偶尔,章肆川会听见段浪京咳那么两声。
顾梨不声不响地凑过来 :“你在看段浪京?”
章肆川慌张地转回头:“没有啊。”
顾梨弯着嘴角,笑着小声说:“没事啦,很正常的,在操场上,随便画个圈,绝对能圈到暗恋段浪京的人。”
章肆川:“我,我没有。”
她涨红了脸,小声地辩解:“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挺……不一样的,好像……没看上去那么冷?”
顾梨点头道:“我和他初中一个学校的,他初中没这么冷淡,而且人也挺好的,估计是被人烦怕了,现在才一脸‘莫挨老子’的样。”
章肆川微张着唇:“是吗。”
“真的,有一次地震演练,一个人跑着跑着摔地上了,是他冒着乱糟糟的人流把人从地上救起来了。”
上课铃响起,顾梨回正,章肆川也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一身黄绿格子衫的数学老师用黄色的三角尺敲了敲黑板,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
学生们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为摆在学生时代top3不想遇到的事情——突然到来的上课提问,提着心吊着胆。
数学老师故弄玄虚地在讲台桌面上敲敲打打。
沉吟了半天,最终喊出了一个名字。
“新同学,章肆川,你来回答一下。”
章肆川有些紧张地站起来,虽然在等待提问的时候已经算出了答案,但为了万无一失,她又快速地检算了一遍,胸有成竹地念出了自己的答案:“是十四。”
屏息期待着老师的点评。
谁知,章肆川说完答案之后,班级里的人表情古怪了一瞬。
赵老师推了一下眼镜,清了下嗓子:“什么?”
被古怪的,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章肆川有些不自然地捏住衣角,动了动脚。
她不理解大家的反应。
是因为自己声音太小,他们没听清?
所以她放大了声音,嗓音清脆地重复道:“sisi。(十四)”
赵老师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周围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和窃窃私语:“四四是什么啊?四四十六啊。”
张朝行憋笑憋得脸通红,闷倒在桌面上捶桌。
顾梨有些担心地转过眼看了章肆川一眼。
大家的反应勾起了章肆川的灼燥慌张,她攥着手重复道:“就sisisi啊。(就是十四啊)”
顾梨小声提醒她:“阿肆,你说的是四还是十啊?”
被人这么一说,章肆更加紧张了,急得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地说:“si,si就sisisi嘛,不sisisi(十四就是十四嘛,不是四十)”
众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明白些,反而笑得更厉害。
章肆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手指缠着乱结,低垂的眼尾染上大片大片的绛色的窘迫。
赵老师面色不悦,站在讲台上没有开口,觉得章肆川在故意捣乱。
她低落地咬着嘴唇,水汽在眼眶里聚集。
羞臊,不安。
苦恼又无助。
然后,哄笑声中,一道懒倦、暗敛肆意的声音从教室左后方响起:“老师,她说的是十四。”
少年声音淡哑清冽。
漫不经心。
却让树停风止。
章肆川止住轻颤的睫毛。
循着声音的方向,她对上了男生漆黑随意的眼孔。
和那张一如既往倨傲冷淡的脸。
周围不复安静。
有人打趣:“浪哥,耳朵这么好使,这都能听清?”
他用冷飕飕的语调回复:“多读点书就知道,西南人都这么说,你听不懂而已。”
张朝行继续问:“浪哥,什么时候能听懂西南话了,深藏不露啊。”
段浪京踹了他凳子一脚,说:“我妈四川的。”
后面再说什么,章肆川都听不进去了。
她偏头看向他。
那夜他烟头点燃的火。
一寸一寸缠着雪白的烟卷皮往上烧。
终于燎到了她心上。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以后固定时间下午六点零六分六秒更新!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6章 bking
“怎么了,小荔枝。”
看女儿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低落着脸把书包往车后座一甩,秦女士担心地问。
章肆川嗓音很低地说:“妈妈,咱们以后都说普通话吧。”说到后面,语气里还添上些许哽咽。
“诶呀,这怎么上着上着学,连老家话都不想说嘞?”老章同志和秦女士对视一眼,适时开口。
章肆川吸了吸鼻子。
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老爸老妈关切的目光,忍泪道:“他们都笑话我,说我普通话不标准。”
她一瞬间就想起数学课一下,周围成片响起的,刻意模仿着她的语调的——
“sisi,sisi,傻傻分不清,你说si,我说sisi,sisisi还是sisisi,没人听得清。si不si,章sei川~”
窘迫至极。
老章听了小荔枝说的事,“嘭”地拍了一下靠背,语气不忿地说:“辣个小娃儿敢说我幺女嘛(哪个小屁孩敢说我家闺女)?小荔枝,你要有这个自信,你是老爸的娃儿,那说普通话是肯定没得问题的,你晓得不。”
看小荔枝闷头不语,老章继续说:“你老汉的普通话是世界认证的标准哈,你听我给你表演一哈,sisisi(四是四),sisisi(十是十),sisisisisi(四十是四十),sisisisisi(十四是十四)。”
听完老章同志的国标级绕口令,刚才还一脸窘恼的章肆川也忍俊不禁。
“咋个样?”老章一脸邀功地问章肆川。
章肆川抓了抓脸:“爸爸你这个普通话还是……挺有进步空间的哈……”
“哈哈哈哈哈。”
等女儿乐了,老章才继继续说正事:“我们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是骄傲,但是,因为接触到了不同地方的人,人家确实听不懂,所以为了沟通方便,咱们在这种交流时候要说普通话,可不能也不应该自卑或者抱怨噻,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