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女士有些担心,“是还有同学说你吗?”
章肆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以后就不会有了。”
她攥着手。
默默定下目标。
并且为之努力。
努力是一件太好的事了。
命运偏爱给出难题。
又偷藏答案在努力里。
当弱点不再成为弱点。
那么一切非议也将迎刃而解。
回到家以后,章肆川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作业。
顺手带出了一瓶白色塑料瓶装的药片。
她握着那瓶药。
盯了好一会儿。
鼓着嘴,不开心地垂着眼,
而后屈指,重重地弹了一下瓶身。
白色的药瓶“啪”地砸倒在桌面上。
“咚咚。”敲门声响起,老章在门口装出机械音地喊道:“叮咚,您订购的爱心牛奶已送到。”
章肆川伸长脖子:“请进。”
老章笑呵呵地端着一杯牛奶,送到章肆川面前。
瞥到她手里拿着的药瓶时,笑容一僵,手里的牛奶差点抖洒了。
“小荔枝,你从哪弄的这个药?”
“就学校附近。”
“你要这个药干什么用?”老章皱着眉头。
“治咳嗽啊。”
“什么治咳嗽,这是——”
老章话说一半,定睛一看。
【贤宝片】
“有什么问题吗?”
对上女儿扑闪的大眼睛。
老章实在说不出他其实看成肾宝了……
“没有,下次还是买咳立停吧。”
章肆川托着下巴,哦了一声:“我本来想买的,老板说这个效果好。”
“不对啊,你给谁买的?”老章松了一点的眉毛又重新挤成了“川”字,“你感冒了?”
“没。”章肆川摇了下头,扁着嘴低落地说,“给狗买的。”
老章:“张狗蛋招你惹你了?”
章肆川:?
老章:“不准乱给狗吃药。”
章肆川:……
-
药店门口。
张朝行把贤宝片举到段浪京面前,用手指点着药瓶名:“看清楚没?这是贤,不是肾……不是你想的那个药,是治咳嗽的。”
张朝行把药瓶递到段浪京手上:“你这两天不是咳嗽挺厉害的嘛,还是兄弟我关心你吧。”
段浪京转动着瓶身,对着今天第二次看到的“贤宝片”,压了下眼。
手机嗡嗡震动几声。
段浪京把药瓶揣兜里。
不耐烦地划开屏幕,看到内容,眉眼更沉,
“怎么了?”张朝行看他神色不对。
段浪京面色寡淡:“上次老徐把我手机收了,没回复,这帮人以为我怂了,现在天天发消息跳。”
张朝行秒懂:“哦,就上次吃烧烤时候遇到的那群傻缺?什么时候,我叫人。”
段浪京轻描淡写地扯唇摇头:“就几条乱吠的狗。”
隔日。
吃过晚饭。
章肆川抱着一沓普通话发音资料到操场上练习。
远远的,众星拱月般走来一群高大的男生。
最中间的那位左臂微曲,单手抱着球,小臂上挂着黑色护肘带,额头上戴着一条纯黑色的发带。
面无表情地被众人簇拥着走向篮球场。
挽起的校服裤腿,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瘦长白净的小腿。
章肆川撇过眼。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背过身,拿起A4纸,照着上面的念起来:“红凤凰、粉凤凰……”
“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
念了半个小时之后,天空已经挂上薄薄的暗色,她从台阶上下来,准备回教室。
路过篮球场时,之前看到的一群男生依旧热火朝天,围着一个球,抢断奔跑。
章肆川面无表情地想。
张狗蛋和别的狗狗们玩球时,也这样。
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段浪京手勾着篮筐,暴力扣进了一球。
此起彼伏的“好球”声里,他游刃有余地松手,膝盖微曲地落到地上。
坠地的篮球一弹一弹地在地上跳跃。
滚落到。
章肆川脚边。
“喂,同学。”带着黑色臂环的段浪京,高举薄肌凸起的单臂:“帮忙捡个球。”
他并没看清那人是谁。
章肆川转过头,和那双拢着热气的漆黑双眸对视。
淡淡抿了抿嘴角。
睁圆眼睛,扫了那颗球一眼。
指了指问:“这个?”
段浪京羁傲地点了下头。
章肆川弯了下唇。
小心翼翼地抬起脚,
十分谨慎地绕过那颗球。
不给它任何碰瓷的机会。
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去。
他说“帮忙捡个球”。
而章肆川显然。
五个字里一个字都没打算理。
没想到段神会在妹子面前吃瘪,一起打球的人都愣乐了。
旁边的张朝行看到章肆川的反应,赶忙打圆场:“章肆川,帮忙捡下球呗!”
没等章肆川回应,又自说自话道:“算了,我去捡。”
听到张朝行的声音,章肆川才停下脚步,弯下腰,五指张开,单手捞起橘色的篮球。
在跑到半途的张朝行的“谢了啊”中,她一挥小臂,往篮球场上一投。
挥了下手,毫不留恋地背身离开。
从章肆川手中脱手的篮球以抛物线的轨迹在空中运动。
“哐——”
稳当过框。
满座惊哗。
渐渐回神,旁边有人开玩笑:“咱们浪哥也有在妹子面前吃瘪的时候啊。”
“不过说真的,真的好看,那妹子,绝了,之前怎么没见过?”
“新转来的吧?”
“张朝行,你们班不是来了个转学生吗?”
“我去,够漂亮啊!又灵又仙。”
“是又纯又甜,你没看刚刚那眼神,绝了。”
“爱了爱了。”
“滚吧,人家能看上你?”
段浪京远离人群,弓腰捞起一瓶冰水,仰头灌下。
耳边全是男生们对那位转学生的讨论。
眼睛余光看向操场门口。
俏丽的少女腰细腿长,比例极佳,乌发飞扬,耳骨白皙,脖颈修长。
黑色发绳上缀着一颗粉色的塑料爱心。
她穿着简单的红白色校服,背脊挺直,露出来的一截细白脚踝被白色的棉袜包裹着,脚步雀跃地在玫瑰色的落日下,一点一点向远方走去。
风吹来氧。
冷白的骨节扣着透明色矿泉水瓶,忍不住,喉结一滚。
第8章 bking
下课后,章肆川拿起自己的粉色水杯去接水。
可能是因为快没水了,水流出得特别慢。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运动板鞋踩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
饮水机里的水差不多章肆川侧接完就没有了,但毕竟后面还有同学。
“快没水了呀,我接一半——”
她边说边扭过头。
话语在触到身后之人的面孔时戛然而止。
穿着红白校服的男生姿态闲散,站在逆光里。
白皙的指尖勾着黑色水杯的杯带,瘦长的双腿微微分开。
漆靡的黑色眼锋锐利,下颌冷白,飘向一边的视线在章肆川转头说话时适时交汇。
眉毛微微上挑,像是回应。
但……
本来想说“我接一半,给你留一半”的章肆川的笑容瞬间一收。
接着刚才的那句“我接一半”,面无表情地往下说:“再接另一半。”
她转回头,到最后水流按滴往外出了也不停手,势必不给段浪京留一滴喝的。
“……”
这天下午,章肆川继续去操场练习普通话。
篮球场上仍有许多人在打球。
操场西北角有一棵硕大的枇杷树,她走到树下时,恰好有一只灰羽红喙的长尾鸟扑闪着翅膀从她头上飞过,栖息到树干上。
章肆川站到树下,双手举着练习资料,张嘴,吸气,发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重复练习。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鸟儿从树上飞到她的旁边。
她把资料放到一边,抱着膝盖蹲到小鸟面前,乐不可支地看着灰毛鸟抖擞羽毛、昂着下巴,脚尖一点一点跟走模特步似的极尽高傲的闲庭散步。
忽然。
“阿肆。”
一声喊叫从前面传来,走猫步的鸟儿一个趔趄,略显狼狈地哗啦飞走了。
章肆川噗嗤一笑。
站起来,问顾梨:“怎么了?”
顾梨走来有些急,还在喘气:“你不是还有些书没领到吗?老乔让你现在去领。”
等章肆川和顾梨搬着书走到半路上。
章肆川忽然想起走的时候一着急,把练习普通话的资料丢下了。
她“呀”了一声:“我东西落操场上了。”
顾梨:“那我帮你把书拿回去,你先去操场上找找?”
两个人抱着的书还是挺多的,而且本来顾梨就是帮她忙,怎么能最后还让她一个人全拿回去。
章肆川摇摇头说:“没事,我先搬回去,再去操场上找吧。”
等把书抱回座位,章肆川奇怪地“诶”了一声。
“怎么了?”顾梨问。
“怎么在这。”看到桌子上好好摆着的A4资料,章肆川有些迷糊,不太确定地说,“我什么时候回了教室一趟吗?”
-
周五晚上吃过饭,章肆川怀里圈着张狗蛋,在沙发上练习“八百标兵……”。
老章和秦女士肩靠着肩,站在一边:“照这个架势,再过几天,估计咱们张狗蛋都能狗吐人言了。”
秦女士:“小荔枝这教育方式有问题吧。”
“怎么说?”
秦女士一指张狗蛋的狗粮碗。
老章瞪大眼睛:“难道……”
秦女士点点头。
“小荔枝丧心病狂到靠跟狗蛋抢食来督促狗蛋学习?”老章震眉。
无语爬上秦女士的额头:“不是,你看碗里剩的,两天了,狗蛋连平常一天的粮都没吃完。”
秦女士总结道:“张狗蛋被小荔枝教育的,都食欲不振了。”
老章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我们张狗蛋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秦女士一拍老章的肩膀:“老章,狗蛋的快乐童年就交给你了。”
接受了组织伟大使命的老章义气凛然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下一秒,老章带上春风化雨的微笑,端着水果坐到认真念绕口令的章肆川旁边:“闺女,歇歇,歇歇。”
看着面前红澄澄的草莓和老爸关切的眼神,章肆川抬起脸,感动地回以一个微笑,从盘子里捻起一颗草莓扔进嘴里。
草莓果肉在唇齿间荡漾,清爽的酸甜感在味蕾上爆开。
吃了两颗草莓,章肆川看到依旧一脸慈爱注视着自己的老爸,挥手道:“没事,爸爸你别担心我,我不累,我还能学!”
老章:“那是这样……你不歇也行,你让狗蛋歇歇。”
章肆川:……
十分钟后,深受排挤的章肆川背着一个小挎包,垂着嘴角拉开黑色的防盗大门,楼道里飘来的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刮膨她单薄的衣衫。
在离开之前,章肆川表情幽怨地看了眼两人一狗坐在沙发上,其乐融融吃草莓的一家人,她丢下一句格外沉重的话:“你们会后悔的。”
“等等!”
刚作势迈出一只脚的章肆川弯了下唇角,她就知道,老妈舍不得自己。
她仰着下巴,双手叉腰,很为难地说:“既然你这么不想让我走,那我就——”
手指被挂上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塑料袋。
章肆川疑惑地睁开眼。
秦女士:“顺便把垃圾扔一下。”
……
好,很好,今天我要是不离家出走一下,我就,就跟张狗蛋姓。
最后,章肆川找了一个离家门直线距离足足372.56米的荒凉小天台。
石灰色的老旧天台上,她气鼓鼓地拉开小挎包,拿出自己的普通话资料。
她站在一盏微弱的白光灯泡下。
“哗哗”,纸张翻动。
轻灵的少女音在夜空里淡淡扩散。
缓慢,但有一种执拗的认真。
直到。
耳朵里传来一阵推拉碰撞,铁罐撞墙的激烈声音。
平静被打破。
天台正下方是个没有路灯的小巷。
借着稀薄的光。
章肆川看到一群高大的男生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势力明显分成了两拨。
围成一圈的杂毛男生,对面是一个鹤立鸡群的黑衣少年。
明明势单力薄,却一点也没有处于下风的弱势气质,反而让人多的那一方,更显局促。
倾斜的月光落入幽暗的小巷,照在孤身少年的英挺鼻梁上,也映亮了他的一枚鼻尖小痣。
少年松松垮垮地站着,单肘支在旁边堆放的木箱上,下巴微敛,一副游刃有余,宠辱不惊的模样。
悠闲到像是来遛弯的。
跟对面那伙“来啊!是兄弟就来砍我”的街霸气质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忽然,似乎察觉到上面有人,遛弯的少年斜斜向上看来,眼尾深长,目光锋利。
如同对望。
章肆川猛地背过身,蹲在天台下。
心如鼓噪地跳动起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是他?
葱白的手指扒着砖墙,等心跳慢慢平息,她小心地抬起身子,借着遮挡向下看去。
局势很明朗,一场多对一的群架。
段浪京对面的那群人来者不善,乌泱作乱。
章肆川手指有些发抖,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了几次都没解锁屏幕。
按下电话的图标,她颤着手,在拨号界面上按下了110这三个数字。
正要按下通话键。
哐当一声,巨响一震。
她身子一抖,手机砸到了地面上。
章肆川紧张地咽了下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