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恩断后的第三年——梁籍【完结】
时间:2023-06-03 14:50:50

  聂芳菲对于孟琼还是晓得的。她那个人,看似好接近,但实则内心的城墙太高。
  如今李昶已经走了进去,过不了多少时日,也许在她的心里,李昶真的就能完完全全代替周誉的位置。
  “李昶如今已经三十了,还未曾娶妻。”
  “你猜他在等谁?”
  “保不齐,过些日子,小缘觉得待在他身边安宁,真的愿意同他一起一辈子也未可知。”
  “左右啊,我派的人今晚就会去找李昶,钱已经付了,没法子改了。”
  她摊手,耍起了无赖来。
  外头是一阵练兵演武的声音。聂芳菲的这些话左右都不是周誉想听的。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这些人叫回来。”
  他搁下手里的物件,只觉得心中骤然一阵寒凉的风吹过。
  聂芳菲知道他这是把她的好心当做了驴肝肺,于是干脆摆烂,“忙我左右是帮到你这里了,你不领情阿姐我也没法子。”
  “走了,别找我。”
  聂芳菲笑笑,轻甩着手里的水红色帕子,扭着窈窕的身姿走了出去。
  “王洛之。”
  周誉对着帐外叫了一声王洛之的名字,王洛之听到周誉唤他,忙麻溜地进来,“怎么了?王爷?”
  周誉面上有着淡淡的倦意,“我让你找的大夫找好了么?”
  “找好了,人在城外的偏院住着。就等您开口。”
  周誉点点头,“备马同我一起去城外接他,接完他后去一趟云来客栈。”
  王洛之点点头,明白他这是要去找孟琼了,“好,今日外头天又寒了,您要不要多穿些?”
  他今日穿得单薄,王洛之担心他的身子。
  周誉倒是抬起疲倦的眼轻笑一声,“从前我穿得少也好,受伤也好,她总是会心疼的。如何我们这样的关系,我这样去不是更合适些?”
  王洛之听周誉这般说,明白聂芳菲在里头胡诌的一通,他多少还是听进去一点的。
  可是。
  王洛之硬着头皮,“可是……可是她看不见呀。”
  哦。
  是啊。
  她如今看不见。
  周誉笑意收了起来,“走吧。”听不出波澜地只说了这两个字。
  云来客栈里,李昶面前是方君寒寄来的书信。江浙一带这些年官僚屯田屯得厉害,多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前些日子有富商出三千两黄金要悬赏湖北总督府的人头,他来问她这单生意接不接。
  信的内容被李昶念完,将信纸放下后,他挑眉问她:“接不接,我该怎么替你回?”
  “接。”
  “当然要接。”
  湖北总督沈安良自打上任以来,就没干过好事。官声名声差得要命,孟琼从燕都到琅琊的路上,就已经听到了无数骂他的百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梁阁这些年杀人不假,但从不收钱杀任何一个好人,所杀的都是这样的狡诈之辈。
  孟琼平生最看不惯这样的人。
  李昶“嗯”了一声,提笔道:“那我就替你回了。”
  李昶提笔的间隙,孟琼觉得自己的眼睛隐隐能见些光了。她前十几日看什么都是黑的,如今似乎有点能看见事物的棱角了。
  但治眼疾并非一日之功,虽能感到一些光,但整体还是个瞎子。孟琼担心李昶空欢喜一场,所以没开口提,只是坐在八仙桌前拿着块布料擦拭着自己惯用的那把匕首。
  匕首的刀鞘被她擦得都快反光了,成日里在客栈闷着也不是个事儿,李昶担心她闷出个好歹来,走过去要拿她的手里的匕首,“别擦了,已经够干净了。等会儿用过午膳,我们出去走走吧。”
  孟琼却不想出去,“我这个样子,出去还需要你馋着我,太麻烦了。”
  她这些日子虽同李昶亲近,但本质上仍旧是觉得自己已经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李昶不喜欢她这样的客套,“如果是周誉呢?你还会担心这样麻烦他么?”
  孟琼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擦拭匕首的手顿了顿。她没有说话。
  许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个李昶口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房间的门口。
  白日里屋子关的太严实对病中的人来说不是太好,所以李昶将门窗都打开了。
  周誉此刻就立在门口,身后是跟着的王洛之和随行的大夫。
  “李大人,不请我进来坐坐?”周誉这话是对李昶说的,可是眼神却毫不遮掩地望向孟琼。
  周誉淡淡笑着,眼底的情愫太过明显,纵然如今孟琼眼睛看不见,李昶也下意识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魏王此番有何贵干?”
  虽没有人请他,但周誉倒也不在意,他自己走了进来,然后仗着李昶是个体面人,不会动手赶他走,径直坐在了孟琼的身边。
  孟琼已经很久没有离周誉这么近了,他身上的杜蘅香气让她很是熟悉。
  虽然明明就是这个人将她推入了险境,看她在险境里挣扎,可也许是曾经依赖他多年成了习惯,孟琼竟然觉得鼻尖和眼眶突然有点热。
  孟琼过脸去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李昶。死死地抠住李昶手背的手表明了此刻她的态度。而她略微有些红的眼眶和紧抓住李昶不放的手也被周誉尽收眼底。
  他分明是来给她治眼睛的。
  他也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这么躲他么?
  周誉心底一涩,“我来,只是带了大夫给你治病,你要是不想我在这里,我也可以在外面守着。”
  “或者,这里地方太小,大夫施展不开,我们去大夫住的
  别院也可以。”
  周誉姿态放得极低,这已经是他这个人能在李昶的面前做到的极限。
  毕竟,谁都不希望在自己情敌面前太丢脸。
  李昶不喜欢周誉,但对他带来的大夫,李昶心里还是存着念想的。
  不管如何,这双眼睛总还是要治的。他审视了一眼跟在王洛之身后的提着药箱的大夫,看上去年纪不大,是个青年人,但身上有股子十拿九稳的劲儿。
  李昶心里已经拿了主意,“让他给你看一看吧,你已经好些日子都没有出去了,等眼睛看见了,你就能自己读方君寒的信了,梁阁的人还在等你。”
  孟琼却还在犹豫。
  她不想接受周誉给她的大夫并非是因为矫情,而是还是那句话,而是他们之间横陈了太多,牵扯过多,反而没有好处。
  “周誉,你真的不必内疚的。”孟琼想了好久,终于转过头面对着周誉,
  “去杀沈遣是我自愿的,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你挥刀砍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大夫李昶会给我找的,你走吧。”
  她抓着李昶的那只手始终不曾放开。
  温温和和的话听起来看似没有杀伤力,在周誉听来却如同刀子一样。
  他低低笑了一声,“孟琼,你不是说这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么?那现在呢,我已经被李昶代替了么?”
  周誉偏着头望着孟琼,一贯清冽的眼底带着一丝丝的希冀。
  他知道自己错了。
  也知道这些日子自己错得离谱,本不该问出这样醋意浓重的话,可如若不问,他又实在不痛快。
  孟琼从没有想过他会这样问。
  愣了半晌后,终究开口:“是。”
第32章 囚笼
  “是什么?”
  周誉苦笑了一下, 指了指李昶,“让他出去, 我有话单独跟你讲。”
  这客栈还是李昶付的钱, 哪里有把人家赶出去的道理。
  周誉虽不得先帝疼爱,但福惠皇后疼他,长平王也好,定国夫人也好, 不管哪个, 对他都算是顺从。他这样的人, 经不起旁人的半点违逆, 孟琼清楚。
  可如今她并不想顺从他。
  “这里不是魏王府, 我与李昶更非魏王您的仆从和属下,这样赶他走不合适。”
  孟琼轻声开口。
  周誉反骨上来, 轻笑了一声,“若我不走呢?”
  “刚好我同李昶今日本来就要出去逛逛蜀地, 既然如此, 那只好现下就走。”
  孟琼并不想跟周誉撕破脸, 所以说话说得很含蓄。见周誉不再言语, 便将李昶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一些。
  李昶被她捏得有些疼,于是低头笑道:“现在走么?”
  “好。”
  聂芳菲找的杀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她如今为了躲避他跟李昶离开这个危险地方,也算是在某一个方面顺了周誉的意。
  只是这顺意的方式对于周誉而言并不怎么让人舒坦。
  “主子?”
  王洛之的后头还跟着大夫,眼见着孟琼跟李昶越走越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带着大夫跟上去。”
  “顺便再叫两个亲兵过来,我就在这里, 不走。”周誉没有追上去的打算, 而是神色从容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默默消化自己内心的苦楚。
  “不行。”
  “我不能留您一个人在这里。”
  聂芳菲跟周誉在帐中的话,王洛之听了个清清楚楚。若周誉不曾受这么重的伤,他一个人在这里也就罢了。可眼下,他身子骨这样还出来,分明就是靠一口气强撑着。
  王洛之扭头吩咐大夫,“劳烦华大夫跟着那两位走一趟,多谢。”
  大夫点点头,遂跟着孟琼和李昶走。
  云来客栈不大,但很干净。这个屋子孟琼和李昶已经住了很久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誉留在里头将这个房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紧接着目光落到桌面上的一把匕首上。
  这匕首是孟琼惯用的,她从前防身全靠她,于她而言。这把匕首至关重要。
  周誉拿起桌面上这把匕首搁在手里把玩着,刀尖是凛冽寒光。
  周誉感慨:“瞧,为了躲我,连防身的东西都不要了。”
  “一时之气,也许过些日子,孟姑娘缓过来就好了。您之前对它还说过,哪怕她死了您都不会难过,眼下您回头来找她,她定然想不通。”
  “想不通么?可是她分明知道我说的都是些违心的话。”
  刚刚看着她跟李昶一道走出去的背影,他眼前都有些眩晕的黑。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出这个客栈了没有。
  “替我看看他们走远了没有。”
  王洛之往楼下瞧了一瞧,眼见着两人已经走远,这才回去禀报,“走了,孟姑娘已经跟着李昶走了。”
  周誉点点头,“从前只要我在,她的眼里就装不下别的人,更别说跟别的人直接走了,洛之,你说我跟小缘之间的路是不是真的走到头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又何尝不是在想这个问题。他不愿意一个人承受身边没有她的日子,可是纵然把她放在身边,他也看不清他们之间的结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王洛之给周誉倒了杯茶水,“谁的一生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思量好的人生也未必就一步不错。主子你和孟姑娘前半生思虑都太多,但凡有一个人想事情简单些,也许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客栈外头,孟琼跟李昶走了几步后问,“他跟上来了么?”
  李昶回头看了看,“没有。”继而低头笑笑,“你希望他跟上来?”
  那倒不是。
  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周誉的性子和手段,此刻该做的该是找个人把他们抓起来才是,怎么会任凭他们两个就这样直接走出客栈呢?
  多年相处,她对他到底还是存着几分了解。走了一段后,不由得有几分怀疑。
  李昶见她心事重重,就知道她挂念着周誉。无论那个人对她多狠心多绝情,她总还是能念一点儿他的好。
  临街有一处馄饨铺子,李昶付了钱给她向老板买了一碗馄饨。
  “你不放心他,我知道。”
  “你在这里吃点东西,我去看看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像是孟琼肚子里的蛔虫,总能一眼看透孟琼的心思。可孟琼却拉住了他。
  耳畔是簌簌风声,这风声中总还散乱着些许磨刀的声音。总之不是什么好声儿。
  “他身边有王洛之,这里还是长平王的地界,没有人动得了他的。你留下来。”孟琼耳朵很灵,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萦绕。
  馄饨铺子前,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打着赤膊正在磕瓜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昶。与此同时,还有三四个像是帮手一样的人也在盯着李昶。
  “是他么?”
  “不是说在云来客栈么?”
  小声的絮语声传进孟琼的耳朵里,她腰间匕首没带,却已经做好了用桌子抵挡的准备。
  话音落下,对面的桌子突然被掀翻了。
  “杀了那个小子!”五大三粗的男人大喝一声。
  馄饨摊的摊主吓得慌忙逃窜。
  孟琼的眼睛如今看东西虽几乎还是黑的,可稍稍能感知一些微弱的光。
  明晃晃的大刀向李昶劈过去,孟琼凭借着微弱的光感和敏锐的听觉,一脚将那大刀踹出两米远。
  旁边的人见这一幕也是惊了,都不曾想到李昶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能打的丫头。
  “我如今就是看不见,收拾你们也足够了。”
  在那大汉再次要向李昶过来的时候,孟琼抬手,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一个掼摔将这人摁倒在了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
  孟琼一只膝盖压着那壮汉,一只手死死地遏制住他的脖子不放。
  出卖金主这种事情是会遭到唾弃的,这壮汉显然并不想这么干。
  他眼珠子乌溜溜一转,“一个男的,对一个男的。”
  他故意颠倒男女,就是为了混淆孟琼的视线。
  她在尸山血海里走的多了,仇家多是正常的。可这几个人明摆着是冲着李昶来的,李昶这个人能结什么仇呢?
  她眉心皱的紧紧的,正发愣的时候,迎面已然走来了一队官差。
  “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家铺子砸成这样,跟我们回一趟官府。”
  是谁一心要杀李昶,一心要把他们从客栈里刻意撵出来,又想困住他们呢?
  孟琼不想往周誉身上想,可事实是,这必然是他。
  李昶前去同官差解释今日之事发生的经过,而此刻孟琼对于周誉,则只有疑心。
  “是他。”
  孟琼摁着那杀手脖子的手松开,对着李昶开口,没提名字,可李昶却知道她说的是谁。
  ……
  长平王的营帐里,玉簟秋刚同自家父亲要完天牢的令牌,当街打砸摊位算不得什么大事,本就是个关一夜就可以放出来的罪名。
  长平王今日喝了不少酒,酒过三巡,自家女儿要什么自然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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