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玉朔穿戴整齐后,崔宝儿想替女帝戴上首饰,却被江玉朔制止:“不用了,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崔宝儿手中拿着一只朱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见江玉朔已经走出了殿外,忙跟了上去。
江玉朔看到温允白就在外头等着,寒风冷冽,她见到温允白通红的指尖,出声问道:“先生同朕坐一辆马车吧?”
温允白不知江玉朔心底又在打什么小算盘,但是这儿这么多人,他若出声拒绝,就是扫了皇家的颜面。
“多谢陛下厚爱。”温允白看着江玉朔,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之色。
江玉朔捕捉到了,“怎么了先生?”
这时崔宝儿刚好从里间追了出来,温允白拿过她手上的朱钗,戴在了江玉朔的头上。
江玉朔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了偏脑袋。
温允白为了防止江玉朔乱动,腾出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别动。”
江玉朔真就老实了。
朱钗插在江玉朔乌黑的发间,更显得她美貌动人。
温允白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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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觉得大将军楼蔚然如何?”江玉朔没吃早饭,此时肚子饿极了,但作为一国之君,必须忍着。
“甚好。”温允白不咸不淡地回道。
“先生不同朕说实话。”
“那陛下以为呢?”温允白坐在马车内,和江玉朔面对而坐。
江玉朔:“朕觉得,他似乎另有身份。”
温允白诧异,但他不知道江玉朔此举是否真的是在说楼蔚然,还是在试探自己。
一整晚都没睡,温允白身子有些疲累,因此后背向后靠了靠,闭上了双眼:“陛下觉得他有什么身份呢?”
江玉朔答道:“朕还没有证据,不过凭他的本事,朕尚且能对付的了。”
温允白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不答。
凤阳寺在皇城外,每年初一,云臻国的文武百官都会去这个寺庙参加祈福大典。
往年江玉朔都是不参与的。
今年因为江玉朔破天荒的突然表明自己会参加祈福大典,所以朝中各位官员都带上自己的美眷前来一睹皇帝的真容。
江玉朔因为某些原因去的晚了些,此时已经香火蔓延,和尚在庙内诵经,一众亲王和大臣已经提前到场,就等皇帝来主持祈福仪式。
江玉朔对着一个仪态虽然苍老,但英姿风华已然不减的女人微微作揖,道了声:“皇祖母。”
皇祖母江瑜只是瞥了一眼江玉朔,对她并不理睬。但是看到了身后的温允白,脸上顿时温和了许多。
江玉朔自知理亏,且原主本就人缘不怎好,不受待见也正常。
她拿上香火,拉上温允白:“先生同朕一起。”
温允白微微犯难,但是碍于戴着面具,江玉朔捕捉不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他一步一步,被迫上前和江玉朔一道跪拜。
江玉朔看着寺庙里庄严肃穆的神像,心中涌起感慨。
她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回家。
如果回不去的话,就让她好好活着吧。
皇帝和帝师供完第一柱香后,其余大臣这才开始上前。
“先生在想什么?”江玉朔看出温允白的沉默,便问。
温允白靠在庙外的一处角落里,解释:“我先前并不信神佛,但是这一次我可以试着相信。”
重活一回,也许是上天给他最特殊的机会。
江玉朔闻言,笑了:“有时候试着改变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人群中传来异动,一道尖锐的女音自人群中传来,
“狗皇帝,你去死——”
眨眼之间由远而近,江玉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面前迎来一股冷风,江玉朔吓得直往温允白身后躲去。
温允白虽然身子比上辈子弱了几分,但基础还在,迅速掐住了那人的咽喉,尖锐的刀尖立时停在江玉朔的面前。
寺院顿时一阵慌乱。
这人不是什么刺客杀手,正是几个时辰前和她一起玩扑克牌的林笑笑。
江玉朔心中顿时复杂。
此时皇城禁卫军也已经到场,将林笑笑制服住。
温允白命令:“将她的嘴堵上,别让她自尽,带下去仔细审问。”
江玉朔从始至终没发一言,冷静到连温允白都不得不对她侧目。
按照江玉朔平常的习惯来说,定将此人大卸八块,甚至是当众焚|尸都不为过。现如今发生了许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温允白:
江玉朔变了。
一个人的改变如果是因为一些外部的因素,那可能还有点说服力,但如果这个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突然之间性情大变,那就不得不开始怀疑。
所以,会不会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江玉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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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皇祖母江瑜后,江玉朔去了牢房。
牢房阴暗潮湿,但江玉朔并没察觉,看着面前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还尚存一口气的林笑笑,问道:“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林笑笑一听,来了劲:“你还有脸问?”
“我爹为官清廉,怎么可能会做贪污之事!”
江玉朔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又问:“如若判错,那万两黄金又是怎么回事?”
林笑笑闻言,脸色一变,一时说不出个所以,只是否认着:“我爹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的本名,叫什么?”江玉朔问。
“魏,魏灵儿。”
江玉朔明白了,魏灵儿的爹就是吏部尚书魏青,鱼炙三年年末,吏部尚书被冠以贪污罪名入狱,于今年秋后问斩。
现今罪名已定,要想翻案,江玉朔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事实上,这桩案子,本就是冤案,是夏国安插在云臻国的细作所搞出来的事情。
江玉朔揉了揉微疼的眉心。
她令狱卒打开牢笼。
魏灵儿恶狠狠地瞪着江玉朔。
江玉朔恍若看不见一般,说:
“你听着,朕如今给你机会,你要是不愿意配合,朕就让你的爹,永远无法洗脱罪名。”
洗脱魏青的罪名对魏灵儿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玉朔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温允白在一旁等着她。
“怎么说服她的?”
“朕利用了她的软肋。”
江玉朔突然觉得这里,真的很冷。
温允白站在离江玉朔不远的地方,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江玉朔微微卷曲的睫毛。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江玉朔看着面前用纸包着的物件,问道:“这是什么?”
“煎饺。”温允白回道,“吃一点,也许能暖暖身子,今天还是初一。”
江玉朔看着温允白,银质的面具分明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缓缓抱住了温允白。
温允白僵立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先生的身子怎么这般冷?”江玉朔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允白,“我们快些回吧。”
江玉朔放开了他。
温允白岔开了话:“昨日送去夏国的信,是谁的主意?”
江玉朔笑道:“自然是朕的,谁敢替朕做主?”
“裴衡也不过弱冠之年。”怎么就是八十郎了。
当然这话温允白没问出口。
江玉朔明白温允白的意思,解释道:“朕只是开个玩笑。”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述说不妥,“就是气不过罢了。”
“对了,”江玉朔看着他,只能看到银白的面具,“先生为何一直带着面具?”
二人站在雪地里,温允白闻言微微侧首,看着江玉朔。
江玉朔以为自己问错了话。
她只是想证实一件事,温允白是否和书中所说的那样,面目丑陋,犹如夜叉。
其实她打从心底里觉得,拥有这样子身段的人,应该不可能会丑到哪里去才对。
相比起江玉朔心中的翻江倒海,温允白倒显得极为平静。他伸出手拂去落在江玉朔肩上的雪花,说道:
“臣面目丑陋狰狞,怕吓着陛下。在您小的时候,臣和您说过。”
“是吗。”
温允白以为江玉朔不会再继续,哪知下一瞬,江玉朔又问道:“先生有,有多丑?”
江玉朔是个现代人,现代网络科技发达,她认为人类的面目应该还没有能丑到同类都不能接受的地步。
“是面上有疤痕么?”
温允白:“嗯,很大一块,覆盖整张脸。”
江玉朔原先还是怀疑,但现在亲自得到了本人的确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朕能问问么?”
“陛下怎么今日突然对臣这么好奇?”
“其实先生也不必太在意面貌,总有女子是不看面貌的。”江玉朔又道:“先生若是日后看上了哪个女子,朕倒是可替先生做主。”
江玉朔想起来,温允白好像到死都没有妻。
真的是很洁身自好了。
温允白微微勾了勾唇,觉得好笑:“眼下,当以国为先。”
江玉朔:“先生说的是。”
温允白又问:“陛下为何不派兵攻打夏国?”
江玉朔面上带着微微的诧异,她看了看温允白,不知为何他会这么问,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何不行,陛下若是出兵,现在就是一举歼灭夏国的好时机。”温允白淡淡地说道。
江玉朔笑容明艳,双手抱胸,斜看温允白:“先生不要试探朕。”
二人在雪中站了许久,江玉朔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寒意,但察觉到温允白微微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便道:“先生同朕一道回去吧,正好陪朕一道去看看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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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殿。
江瑜年事已高,又受了惊吓,消去了大半的精神,太医说,需要静养,不能吹风。
武成王江良骥也就是江玉朔的哥哥,此时正陪在江瑜的身边。
“皇祖母,您要是生玉朔的气,您就尽管生气,但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江瑜一听江玉朔的名字,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顿时涨红,“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都病了,她倒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江良骥:“皇祖母放心,我这就去将她捉回来,给您磕头。”
江良骥拖着江瑜的手,一副孝顺模样。
江瑜:“还是你,最懂事,哀家最喜欢你。”
江良骥:“儿臣就是皇祖母一手带大的,不孝敬您孝敬谁?您放心,我就是绑,也要将她绑过来。”说完立刻起身,却没想到,江玉朔已经缓步踱至承安殿。
“是谁在说,要绑朕?”江玉朔脱了狐裘披风,原本被狐裘包裹着的身形显现出来,加上江玉朔的仪态本就处处透露着上位者的霸道,故而说起这话来,带着一股不可被蔑视的意气。
温允白跟在江玉朔的身后,他发觉,江玉朔同自己说话时,与旁人完全不同。
她似乎依然是那个蛮横无理的女帝,仿佛先前不同的江玉朔只是错觉一般。
“你怎会来?”
“哥哥能来,朕就不能来吗?”
江良骥皱眉,因为情绪激动显得面色有些红,转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瑜说道:“皇祖母,你看她又欺负我!”
江瑜叹了口气,眉心突突地跳。
病了都不能安静片刻,真是太苦命了。
江瑜:“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先下去吧。”
“哦。”江良骥走的时候,对着江玉朔办了个极丑的鬼脸。江玉朔原身的年龄比这具身子要大,因此在看江良骥到幼稚举动的时候,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待江良骥离开的时候,江玉朔上前,半跪在江瑜的身旁,问:“皇祖母可有好些?”
事实上,她对江瑜的亲情没有多么的深厚,原身是这样,更遑论毫无血缘关系穿越而来的江玉朔了。
“哼!”江瑜不想看见江玉朔,但是在偏头躲开江玉朔眼神的一刹那,看到了江玉朔头上的朱钗。
“你……”
“皇祖母想说什么?”
“这朱钗,居然真的在你这?”
“什么……?”未等江玉朔说完,温允白上前:“确实在玉朔这里。”
江瑜一听,面上突然多了种大梦初醒般的坦然:“居然不是晨宁,江婉还是选了你啊。”
江晨宁是江玉朔的妹妹,驻守边关的亲王。
“允白,江晚把皇位给了她,为何连尚方宝剑都是她的!”
温允白静静地站在江玉朔的身后,语气淡淡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先帝的意思是,帝王的权利本就不可以分离,纵使平城王当时确实是最适合大统的人选。但先帝的决定,总有自己的考量。”
江玉朔一惊,原来自己还能拥有一柄尚方宝剑,是那个据说连亲王都能斩杀的尚方宝剑吗?
在这个权利至上、手足都能自相残杀的社会,拥有了尚方宝剑,不论哪个亲王造反或者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江玉朔都能够名正言顺地将那人就地正法。
这可是好东西啊。
江玉朔仰面看向温允白,但温允白始终都戴着面具,叫人看不出喜怒。
“唉。”躺在床上的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来人!”江瑜想要起来,便向前伸出了伸手,江玉朔忙扶住江瑜。
只听江瑜说道:“将尚方宝剑取来。”
承安殿的女官应声将尚方宝剑承了上来。
尚方宝剑是一柄银色的长剑,剑鞘处刻着细密繁复的龙纹,被江瑜伸手接过,递到了江玉朔的面前:“既然是江婉的决定,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你拿着吧。”
江玉朔接过,右手微微发力拔出了一半的长剑,银色的微光带着寒冷的剑气霎时铺面而来。
她忍着心中的异动,将剑收入了鞘中。
“谢皇祖母。”
她扶着江瑜又到床上躺下。
江玉朔带着尚方宝剑和温允白出了承安殿,对着跪了一地的承安殿众人说道:“从今日起,外头的一切事物,谁都不能告诉皇祖母,违者,斩。”
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让江瑜知道的,否则她真的可能会驾鹤西去。
说罢,她拖着曳地的长裙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