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回她便命崔宝儿拿来了梯子,指尖划过最后排的一层书籍, 最终停驻在最角落的一本。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江玉朔便无法停下来了。
随着时间流逝, 江玉朔再翻阅到典籍中记载的“温氏”之后,心尖莫名颤了颤。
她知道温氏和皇族之人定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江婉就不会在温允白身上刺青。
但江婉为何要在他身上刺青呢?
江玉朔确实是没有想过。
若说拥有刺青的人都是江婉的男|宠,但温允白却并不是。那么江婉此举到底是何意?
窗外金光四散,窗内静谧非常,江玉朔靠窗而坐,阳光虽暖,心头却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原来温允白的父亲温淮,死在江婉的寝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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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衡来到水牢的时候,正巧碰上虞醉睡醒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虞醉面色一滞,随即扭头笑道:“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你何罪之有?”裴衡反问,眸色敛在黑夜之中,令人看不清神情。
虞醉却也不回,她扭动脖子,试图用动作拨开纷乱的长发,“殿下既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是来做什么的?”
“本王虽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本王却发现了一个秘密,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什么秘密?”虞醉心中一咯噔,因是心中本就不安定,且她是占用了别人的身体,这件事情若是让裴衡发现了,那么……
真正的江玉朔在临死前,魂魄也不曾离去,她是亲眼看着裴衡吞并云臻的。
现在上天给了她恩赐,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必然不能让裴衡发现她就是原主。
只见裴衡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正是前些日子虞醉写的。
虞醉眉头一皱,不明白裴衡要做什么。
上头明明只是写了自己会依照他的要求,将温允白带到何处之类的云云。
一封书信而已,他也已经看过了,能是什么秘密?
裴衡上前,亲手拨开她被乱发遮挡住的容颜,指尖轻轻触着她脸上的温存,“先前,本王被女帝求爱的时候,女帝可是每日都要给本王写信。”
虞醉身子募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异常,但水牢内光线昏暗,虞醉不知道裴衡是否有察觉到。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是么?”裴衡捏起虞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那就请好好看看吧。”
裴衡左边持着的,正是她前些日子回给裴衡的信,右边……是她年轻时候想追求裴衡的时候,每日所作的情书。
虞醉:“……”
“如何?”裴衡故作惊讶:“天下间竟有人能和女帝的字迹如此相像之人!”
“殿下究竟想说什么?”虞醉眉头紧锁,面上虽是和平常无异,但在内心深处,已然惊涛骇浪。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衡竟然会从书信中发现端倪,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本王想说什么,你不明白?”
“不过是模仿罢了,有什么稀奇?!”
“模仿?那怎么本王偶尔听到你的梦话,好像在说,朕如何如何……”
“胡说,我怎么可能!”虞醉极力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对方已经信誓旦旦,且极力笃定。
“单凭自己,就能评判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我自小便会临摹各朝各代君王的字迹。”
“那你为何要用陛下的字迹,同本王写信?”
“我的乐趣罢了,有何不可?”
“乐趣。”裴衡轻轻一笑:“你的乐趣还真是别致。自你换过身份之后,你就清楚本王的喜好,本王喜爱什么,讨厌什么,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本王的亲近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就连北晗公主,我们相处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本王吃馄饨的时候是否喜爱加葱花。”
“……”虞醉一瞬无言,“殿下同我说这些,不会是想说,我才是真正的江玉朔?”
“当然,本王也不单单是从你的身上看出来,同时也从她的身上看出来了。”
“你是说——”
“正是当今云臻拥有最高权利之人。”
“就算她不是真的,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裴衡但笑,“那,本王听闻,你素爱珍藏各国美男的画像,且都习惯在上头写个字,你倒是说一说,为何会在每一幅画上都写上一个玉字?”
虞醉脸色一沉:“殿下还知道多少?”
“所以,你是不是?”
虞醉没有回答,但是沉默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裴衡话锋一转,“就连你也,都喜爱他了么?!”
虞醉当然知道裴衡说的这个“他”是谁,“怎么,殿下觉得不舒服了?你本就不喜欢我,我喜欢谁,同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既然裴衡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她想她也就没有要隐瞒的必要了。
“先前你看中本王,无非就是因为本王的脸。现在你转头又对温允白有了兴趣,难道本王真的不如他么?”
虞醉看着他,眼中寒光乍现,言语却是撩拨,“殿下先前面对我只是总爱冷脸,我冷脸瞧惯了,便也想换换口味。”
虞醉借着又道:“不过,若是殿下愿意,也欢迎殿下随时投怀送抱。”
裴衡一愣,随即回道:“绝无可能。”
“那不过是借朕的壳子四儿附身之人!里头指不定是什么妖精鬼怪,借着朕的躯壳,享尽原本属于朕的一切!”
“可是你看,她把云臻治理的很好。”裴衡忽而温声道:“若是你有机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躯,你会怎么做?”
虞醉一时无言,因为就算重来一世,她也无法保证能不能守住云臻,能不能守住这座先祖先辈们打下来的江山。
裴衡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便也不会在水牢里头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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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江玉朔刚从听雨阁出来,就见崔宝儿上前来通报。
“陛下,我们的密探查到,程扶玉的府上来了一个人,还是北晗公主亲自带回。”
“什么人?”
崔宝儿斟酌片刻,心知尚未证实的事情,确实不好急于向女帝禀报。但这些日子,她看着女帝对着一些手帕上的小人茶饭不思,便难免有些担忧。
崔宝儿想了想,便上前一步,如实说道:“那人有点像帝师……”
江玉朔:“……”面色波澜不惊,但内心惊涛拍浪。
如今这皇宫之中,没几个人不知晓温允白的风采。
若不是温允白本人,那么什么人又能惊动这两位大驾呢?
温允白为何不肯见自己,他是否也知道了什么……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但不论温允白不见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江玉朔都很想见他。
可江玉朔也不想主动去找。
毕竟,她可是女帝,贵为一国之君。她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就这样一连等了几日。江玉朔都没等到自己想见之人。
江玉朔寻思着这样下去不得行, 必须得整点什么出来,好让温允白注意到自己。
崔宝儿和高钱钱自然是发现了女帝的小心思,纷纷出谋划策。
高钱钱:“奴婢觉得帝师定然猜到了陛下一定会去寻自己,但这一次,陛下偏就同往日不同,我们就这样明着不动, 等帝师偷偷前来寻我们陛下。”
崔宝儿道:“依奴婢看,照着帝师的性子, 必然不会主动来寻。陛下得给出点什么暗示, 让帝师不得不主动走到陛下的寝殿。”
江玉朔眼中光芒略胜, 她看着崔宝儿,道:“宝儿, 说说看, 朕怎么给出暗示。”
崔宝儿思忖了一会, 道:“不如, 陛下称病?”
“称病?”江玉朔思绪一滞, 虽然她看到的典籍中,上头并没有直接表明温允白父亲温淮之死是否是江婉所杀, 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若是她们之间真的是隔了什么深仇大恨, 那么她称病,或许, 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但江玉朔的心中, 其实也想赌一赌。
但这一堵, 也许她会真的满盘皆输。
崔宝儿和高钱钱自然不晓得女帝为何一下子沉静了下来,但是没有女帝的命令,她们也不好妄动。
江玉朔想了想,最终说道:“行吧,那就称病。”
崔宝儿立时领命。
一旦决定称病,皇帝的行动便会收到限制。
只能日日都待在寝殿中,只有朝中发生什么重要之事,才会传达给她。
称病之后,江玉朔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但是一到了晚间,江玉朔便又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
他会不会趁着夜黑风高之夜,偷偷前来呢?
会不会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带着她的期待,偷偷来寻她呢?
屋内烛光昏暗,江玉朔偷偷肚子躺在床榻之上,胡思乱想。
这是崔宝儿进来了,江玉朔眸色一亮,但见崔宝儿却支支吾吾道:“陛下,裴衡求见……说是来看望陛下。”
江玉朔眸色瞬间又暗淡了下去,正想着拒绝,忽而灵光乍现,道:“让他进来吧。”
崔宝儿也是诧异了一瞬,但到底是在宫中待久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应了声:“是。”
裴衡进来的时候,便见江玉朔与人躺着,面色瞧上去虚弱无比。
江玉朔眼睛扯出一条缝隙,看向裴衡,软着声音,轻声道:“殿下来了。”
裴衡心中一咯噔,他原以为这只是江玉朔吸引温允白的手段,故而想亲自上前来查探一番。
如今眼前这副光景,他竟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真是假……
裴衡上前一步,矮下身来,“陛下身子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江玉朔眉头紧紧皱着,“朕也不知……朕只是今早一觉醒来,便觉头疼欲裂,就成了这样了。”
“太医说是什么病?”裴衡又是问道。
“说是随着季节的变换偶发的头疼,也许过段时日便会好。”江玉朔面色虽是轻描淡写,语毕后,话锋又是一转:“但,今日朕属实快被疼死了。”说罢还偷偷忘了一眼裴衡的神色。
只见他没录担忧之色,但江玉朔知道,他也在演。
看谁能够演的过谁!
她原本以为,裴衡会在这待一会就回去,却没想到他愣是整整待了一整晚,夜里江玉朔渴了,裴衡就亲自去倒水,江玉朔一不小心睡着了,裴衡就在床边偷偷给她盖被子。
江玉朔也乐得有人照顾,虽然她从来不缺就是了。
只是她最想要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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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允白一路舟车劳顿,一连休养了几日,具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的就是减少与人的接触,这样就能很大程度避免引来江玉朔的怀疑。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江玉朔不光已经知道了,且知道的很快。
可即便是知道,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她。
程扶玉一连几日心里都美得很,府上来了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大美人,他自然是吃饭都要对着温允白,喝茶也要对着温允白,就连府上发生了一点点的小事情,都要对他说。
这日,程扶玉更是带来了府上的珍馐,将江玉朔的生病一事告诉了温允白。
温允白听后,眉头微微蹙起,“病了?”
“嗯。”程扶玉又道,“说是头疼,但……”
“怎么了?”见着程扶玉神色不豫,温允白有所察觉。
“昨日裴衡一直陪伴在女帝的身侧,一直到天亮才离去。”程扶玉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允白。
温允白手中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滞,稍作停顿之后,闷声将面前的茶全数喝了下去。
口中苦涩的味道顿时蔓延开来。
温允白淡然应了一声:“如此,挺好。”
程扶玉没料到温允白会是这般反应,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太过于反常了一些。
温允白喝完了茶,起身就要回去。
程扶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之意,见他要走,连忙起身就吧温允白拦了下来。
温允白:“?”
程扶玉:“帝师不生气么?”
温允白问道:“生气什么?”
程扶玉:“……”他看着温允白走到了自己的房里,“砰”的一声,就将房门关上了。
一直到了晚间,程扶玉都没见着温允白出来过。
程扶玉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心知温允白心中尚且有结尚未解开。
温允白回房后换了一身黑色的装束,此时他的身手已经恢复了些许,在这皇城之中,比之一般人,已经强了很多,如果身子里的毒性能一只被压着不会发作的话。
程扶玉不会武,但他的府中却有很多的线人,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程扶玉都会知晓。除此之外,他还圈养了许多的鸟类,温允白当然知晓这一点,所以也没打算闭着不让他知道,既然他横竖都会知晓,就不必累着自己了。
温允白一个纵身,翻越围墙,玄衣隐匿在这夜幕之中,朝着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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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朔未免裴衡再来,直接吩咐崔宝儿就说自己今晚想一个人待着,委婉地拒绝每一个上前想要慰问女帝的人。
知道不会有人来之后,江玉朔就显得放松了很多,病也不装了,躺了一天一夜的她此刻迫切地想起身活动筋骨。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虽是昏暗,但足够视物。
江玉朔刚刚起身的时候,若非自己足够机敏,听得窗户窗户那儿传来了细细的动静,紧接着昏暗的烛光便消失了。
江玉朔以为是外边起了风,便想动身前去关窗,就感觉到身后仿佛是有一道热切的目光,在静静地看着他。
她脚步一顿,呼吸一紧,以为是什么刺客之类,毕竟她在民间的名声这几个月来确实是有些改善,但毕竟改善也只是改善,若是有什么宿仇,她早已不是原主,此时就算被人暗算,她怕是连谁杀了她都不知晓。
江玉朔没有吱声,那人身处黑暗之中,也是一动不动。
若是刺客的话,不该到现在还不下手……
难道是裴衡?因为她不见他,所以不走正门,改走窗户了?
江玉朔试探问道:“裴衡?”
那人依旧是不答,江玉朔便道:“你再不出声,朕就治你得罪。”
那人依旧不答。
二人互相静了半晌,江玉朔按捺不住刚要唤人,就听得前边传来了一声细细的轻叹。
江玉朔本想戴上温允白赠她的护甲防身,在听得那人的轻叹之后,整个人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