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刚站起来的瞬间,季容初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对身后的沉夜说道:“我看你刚才就有话想说,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吧,是什么事要叹气?”
沉夜听了她这句话后微微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萍蹙眉,说道:“您听到了什么吗?”
“刚刚不是你叹的气吗?”季容初纳闷道,“怪了,我明明听见一个男人叹气的声音。”
萍脸色凝重,但还是说道:“您确定没有听错吗?”
被他这么一说,季容初也不确定了,迟疑着说道:“也许吧......等等,你们听见哭声了吗,附近有人在哭!”
她的寒毛瞬间炸开,这冰天雪地了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其他人,怎么会有男人的哭声?
而且那男人哭的十分伤心,听起来像是位身材极为高大健壮的男人在哭,因为那哭声十分豪迈有力,悲恸异常,让她有一种会引发雪崩的担忧。
然而季容初看向萍和沉夜二人,他们却都皱着眉头望着她。季容初愣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无疑是在告诉她,这哭声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
季容初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腿上的那一道抓伤,她一直疑心那伤痕带有能致幻的毒,之前在妇人的家里发烧昏迷时也是,醒之前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那男人的哭声越来越大,简直震耳欲聋,穿过季容初的脑袋激烈的回荡起来。
她痛苦的躬下身子,被吵的几欲做呕,沉夜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她,她心中似有无限委屈,眼中竟然流下了泪水。
沉夜瞬间没辙似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抬起头求助似的看向萍。
萍当机立断的说道:“沉夜,快,背上她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她神智不清,下意识的拒绝道。
季容初小腿上伤口的黑气愈发浓郁,她如同被那些黑气影响,眼底竟然泛起一丝蓝色,自言自语道:“你们没听见他在哭吗?和你们这些骗子不一样,他真的是来带我回去的。”
沉夜想要将她横抱起来,季容初反抗的厉害,一手死死的拉扯着沉夜的领口。沉夜想要将她的手弄下来,却被狠狠的咬了一口,他倒是不嫌疼,面不改色的将她的手拉开。
季容初被抱起来以后,一双幽蓝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一边的萍,她蹙了蹙眉,声音已经变了个调,口音奇怪的说道:“是你......”
萍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在季容初后颈处落下手刀,直接将她劈晕了过去。
在季容初晕过去之后,萍将她的裤腿向上一撸,拆开她伤口处的纱布,腿上盘旋着黑气的狰狞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不仅如此,那伤口附近本来应该是肌肤的地方却隐隐现出了鱼鳞般的花纹,泛着诡异的浅蓝色。
萍自言自语道:“看这样子确实是鲛人的毒素......为何会找上她?”
沉夜一言不发,他横抱着季容初,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是继续走还是回村庄里。
萍却苦笑道:”她这个毒,怕是不会让她离开这里。“
沉夜转过身,抱着她往山下走去。
“等等。”萍的眼睛里突然闪过诡异的光芒,一手搭在了沉夜的肩膀上,看着她昏迷的脸,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道:“可不可以......”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手却搭在她脆弱的脖颈上,指间轻轻点了两下,似是若有所思。
沉夜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赞同他的做法,两个人在冰天雪地中沉默的站着,谁也没有动作。
在昏迷中的季容初似乎是感觉到了沉重的杀意,轻微的发起抖来。同时,沉夜的眉头一皱,歪过头吐出一口鲜血。
那血液落在洁白的上,其中竟然有一截小小的绿芽,虽然浸染了鲜红的血液,却仍是分外眨眼。
“沉夜!”
萍脸色沉下去,他将沉夜的后领拉下去,漏出一片皮肤。只见本该平滑的皮肤下一根细小的凸起狰狞的显露着,不像是青筋,到像是一截藤蔓在皮肤下生长,看起来极为可怖。
萍轻轻出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拉着沉夜后领的手,无奈的说道:“这女人......走吧,回村子。”
沉夜用肩膀擦了擦嘴角的血,跟在他身后走了下去。
这一夜,大雪封山。
第15章 化鱼
当季容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端着水盆,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惊讶的望着她,随即一扭身往外跑去,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
“妈!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
季容初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似乎前几天刚经历过一遍。这时,一位妇人推门走了进来,说道:“妹子呀,你这次醒的倒是快,才两天就醒过来了。”
季容初迷茫道:“大姐......?”
那妇人一脸的‘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刚进屋就喋喋不休的说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去爬那座山,那大山一般人根本翻不过去,幸好你被人发现送回来了,要不然可就危险了。”
季容初问道:“我是被人送回来了?”
妇人道:“是呀,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哥将你送回来的,大半夜的吓了我一跳,眼见的你又晕过去了,我就将你接回来了。我看你呀,真要走还是等上几个月,到了夏天有商队来的时候,让他们带上你一起吧。”
季容初尚还有点混乱,听描述送她回来的人应该是萍,她说道:“大姐,多谢您了。”
“嗨,这有什么啊。”妇人豪迈的一挥手,“反正家里就丫头和我两个人,我看你也别着急了,和你的小情人住在大姐家里,等养好了身体再说吧。”
季容初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小情人?”
“哦对,你看我这脑子。”
妇人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说道:“你那对象也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没能走出去,你被送回来的第二天他也跟着回来了,就是看上去不太高兴,啧啧啧,那表情和要吃人一样。”
季容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玄劫。
可是玄劫不是在皇城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这时,妇人说着说着,突然放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妹子啊,别怪姐多嘴,你多留心着你这对象一点,我看他不像个好人啊。”
季容初看她表情严肃,不由地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回事,您讲讲。”
妇人道:“我估摸着,他是知道你醒了才回来找你的,你可别被他骗了。哎呀,这男的也就是长得好看点,脾气看起来不大行,还是个瞎子,你看上他啥了?听姐的,你出去以后再多找几个,没必要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听见了没?”
季容初哭笑不得,十分正经的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妇人看见她一脸受教了的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心里有数就行,姐去给你熬碗粥,等着啊妹子。”
“大姐,等等。”
季容初连忙叫住她,“那个,我......我......我对象,他现在人在哪里?”
季容初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终于把我对象三个字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妇人看她的脸微微扭曲,纳闷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好像今天一大早上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妇人又跟她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让她好好休息离开了。她走后,季容初披了件单衣想下床走动,却感觉脚踝上奇痒无比,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她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拉开裤腿一看,那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倒是附近的皮肤变得坚硬。她的手颤抖着摸了摸,竟然有种鱼鳞一样光滑的触感。
这毒素难道会让她长出鳞片吗?
季容初听说过有些生活在水中的妖物的毒素可以将人同化为它们的同类,更有些水妖通过释放毒素来来壮大自己的族群。
她咬了咬牙,心想自己不会因为这个毒变成一只鱼或者水妖吧?
这时,季容初面前的空间一抖,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落在地上。她赶忙把裤腿放下,向后退了一步,看清了他的脸以后说道:“沉夜?”
沉夜的目光只是轻轻一扫她就又放回到地面上,声音低哑的说道:“是我。请您先,在这里休息,公子已经去无尽湖,查看情况了。”
他应该是极少说话,一开口声音嘶哑的吓人,句子也说的支离破碎的,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仿佛他的母语不是这个似的。
季容初问道:“萍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沉夜却没有说话,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种十分挣扎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浓黑的眉毛也一起皱起来。
季容初心怀心事,没太在意他的表情,摆了摆手,“不方便说就算了,玄劫在无尽湖......就是村庄附近的那片湖吧,你知道他们去那片湖要干嘛吗?算了,问了你也不说,我自己去找他们。”
她刚要绕过沉夜离开屋子,在两人擦肩之时,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之前季容初在为沉夜解毒时,暗中在他伤口里藏下了一颗种子,只要她的身体感觉到杀意,就会自动催发附近的种子,要了那人的性命。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她敏感的察觉到那颗种子被催动过了。虽然没有完全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但是这也无疑在给她传递一个信号――
萍和沉夜想杀她,可是为什么?
季容初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两个可能性:这两个人并不是玄劫派来的,亦或是......这根本就是玄劫的授意。
第二个可能性又被她暂时往后放了放,因为若是后者,玄劫有什么特地将她带来北境再下手的必要么?要是玄劫有心害她,在太吾山她带着手铐的时候,足以下手千次万次。
也正是在两人错身瞬间,沉夜抓住了季容初的裙角,季容初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动手了。沉夜却也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手,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季容初先开口:“你抓我裙子做什么?”
“我......”沉夜道:“公子劫说让您好好休息,湖边也许会有危险。”
也许是因为着急,他这句话倒是说的利落了不少。
季容初问:“什么危险?”
沉夜犹豫了一下,道:“那湖中有鲛人。”
果真是鲛人留下的毒!
季容初想到那场幻觉,她心中十分震惊,嘴上却轻哼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鲛人只在南海出没,而且已经灭族多年,北境的湖里怎么会有鲛人?”
鲛人的身体极为脆弱,对生长环境要求十分苛刻,只有南海那样常年温暖的水域才能孕育他们。而且在百年前,修真界曾掀起一阵‘猎鲛热’,据说鲛人从头发丝到鱼尾的鳞片无一不是宝,它们无论雌雄都极为美丽,许多修士将他们哄骗上岸,然后将其猎杀,取其血肉筋骨制成灵宝,丹药。
更有甚者因为他们貌美却又性情懵懂纯真如稚子,将他们高价买入作为爱宠圈养,觉得腻味之后再将其转手卖给他人,而鲛人天性纯洁忠贞,只以为是被伴侣抛弃,往往会选择自绝,渐渐的,鲛人一族绝迹世间。
南海尚且找不到的鲛人,怎么会在北境找到?
沉夜没有回答。
季容初没有挑明种子的事,而是平静的说道:“我知道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要是有空,就带我去玄劫那边吧。”
无论如何,她不能留在这农妇的家中了,这整个村庄都是凡人,一旦有一方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她也不再理睬沉夜,兀自向门外走去,同时暗中提防他会作何反应。而沉夜只是站了起来,他这次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像个沉默的傀儡一样,一声不吭的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离开村庄,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已经隐约有些眼熟,似乎来到了靠近湖边的位置。
湖边有一片树林,地上多是落叶,只有稀疏的几片枯黄的树叶扔挂在枝头。随着他们走近,季容初听见了一阵交谈声,正是玄劫和萍。
他们谈论的内容她听不清,刚想再凑近点,沉夜却十分‘不小心’的踩断了一根枯木枝,发出断裂的声音,交谈声嘎然而止。
季容初转头看他,沉夜装看不见,抬头看天。
“季小仙子。”
听见这声音,季容初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是玄劫从林中款步走了出来,带着熟悉的笑意望着她。
他换了身衣裳,外挂黑色的绒毛披风,束起的银发一部分落在上面。他的内衫还是玄色打底,领口与袖口均缝以金线,其余暗色的部分绣着龙二子睚眦的花纹,宽肩直背,手持一柄玉扇,倒是将他包装的真有一副公子的派头。
明明只分隔了没有几天,季容初再见玄劫却莫名觉得有些陌生,可能是因为他换了身华贵的行头,和在太吾山里穿的十分穷酸得同她一起蹲大牢的玄劫判若两人。
不过按说玄劫好歹之前也是北境境主的儿子,现在穿成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之前在太吾山纯属意外。
这时季容初突然反应过来,其实她和玄劫如果不算之前的记忆,认识也不过几月而已。
季容初笑道:“差点没认出来。”
玄劫又一副正经的样子说着不正经的话:“季小仙子喜欢才好。”
季容初身后的沉夜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行礼道:“公子。”
玄劫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吧。你不用担心萍,我让他先去湖边,想办法把鲛人引出来。”
沉夜像是松了口气,像道影子一样重新隐匿回空气之中。
沉夜消失后,就只剩下了季容初玄劫两人,玄劫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她却总感觉这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但是也不好多嘴问什么,一时间只顾着闷头走路。
第16章 同病
“季小仙子。”
玄劫突然叫她,季容初飞快的抬起头,问道:“怎么啦?”
玄劫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手中的拿把扇子,将它推开又合上,说道:“听萍说,你醒了以后,打算独自一人翻过雪山离开。”
“嗯。”季容初应道。
玄劫笑道:“季小仙子莫不是以为我为了躲避追杀跑路了,没想到我还会回来?”
季容初有些尴尬,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玄劫一看她的表情便可以猜出她的想法,也不介意,而是问道:“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季容初觉得他好像是想要拐弯抹角的说些什么,她想了想问道:“有,咱们来无尽湖是为了抓住那只鲛人吗?”
玄劫闻言顿了一下,说道:“不错,你在湖里被它抓伤了,要解毒需要鲛人血来做药引,不仅如此......”
他没有再说下去,似乎不愿意再进行下去这个话题。
季容初纳闷的想道,玄劫这是什么反应,怎么好像她问的问题没问到他心坎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