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初顺着说了下去:“我还没见过鲛人,之前听我爹说南海之中有曾有鲛人栖息,不过都被修士捕杀灭绝了,没想到北境这样寒冷的水域也有鲛人。”
玄劫道:“无尽湖的这一只,是被人掠来的,不过也已经死去多年,在湖里抓住你的,应该是它死后不散的怨魂。”
季容初突然想起触碰到戒指时看到的幻觉――那也许根本不是幻觉,就是湖中鲛人死前真实的记忆!
被掠来的鲛人被困在无尽湖底,她绝望的看着湖畔边的黑袍男人,临死前流出一滴冰蓝色的泪。
季容初苦思冥想的回忆着幻觉有没有遗漏的部分,一时间没顾得上说话。那边的玄劫一直在用扇骨敲打着自己的虎口处,似乎有些不安的说道:
“季小仙子,你为什么不问我,你醒来后我为什么不在你身边,去做了什么?”
季容初心里正在思索着幻觉的内容,下意识的回答道:“萍说你去了皇城,有事要忙。”
玄劫难得的有点焦躁,他敲击的速度却来越快,最后一把将将扇子抓在手里,说道:“季小仙子,你是否是感觉我在不在你身边,都没有什么不同?”
季容初不解的看向他,不太明白玄劫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不是。
平心而论,玄劫是个很好的帮手。他身手出众,见多识广,且对她几乎可以用‘忠诚’两个字形容。虽然出身和背景复杂了些,但是两人谁也不必嫌弃谁,现在都是大名鼎鼎的两名在逃人员。
如果没有玄劫,季容初离开太吾山不会这么顺利。她很感激他能够帮她,但是她总不能因为玄劫没有时时刻刻出现在她身边,而去诘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了些什么吧?
玄劫去哪里本就是他的自由。季容初纳闷的想:自己不问他,他怎么还不高兴了?
季容初有点惊悚的想到,这怎么像是出门遛狗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抓住绳子狗跑了,结果自己还没有说什么,狗叼着绳子自己跑回来,还要埋怨主人为什么没有抓好他。
她连忙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扔出去。
季容初说道:“那倒没有。这事说到底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你回到北境要先去处理事情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伤的又不重,就是不知道那鲛人为什么只抓我,真奇怪,哈哈,哈哈。”
季容初干笑了两声,却感觉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
她苦哈哈的心想:男人心,海底针,怎么说都不高兴,我都要变鱼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玄劫停下脚步,说道:“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玄劫说的认真,季容初已经习惯了他平时笑着胡诌八扯道态度,这样倒是让她有些无措,只是点了点头。
“是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语气很淡,“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依赖,一个人也能很好......是我把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摆的太高了。”
“哈?”
季容初疑惑道,玄劫说到最后几乎失了声音,她只听了一半,剩下的什么也没听清,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摸不准他的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样的......”
“嘿,季小仙子。”
他突然俯下身,银发在他的黑色披风上滑落,即使隔着一层布,她却仍然能感受他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玄劫道:“你会这么想,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相信,无论是何种状况,我都不可能主动放手离开,若他日再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你不必疑心忧虑,我定是在寻你的路上。”
季容初:“......”
这算是表白吗?怎么听起来怪}得慌的。
季容初干巴巴的说道:“......这样啊。”
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敷衍,玄劫倒是对她的态度没什么不满,反而笑起来,他一笑起来虽然让季容初觉得有些邪气,不像是什么好人,但是也总比一本正经的发癫来的好得多。
季容初松了口气,这时,林外不远处却飘荡来一阵歌声。
那歌声唱唱颂的并非人类的语言,人类的舌头很难能够发出那种拗口的音节,但是却十分悦耳,似乎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那歌声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让人想到对月而泣的鲛人。
是鲛人在唱歌吗?
季容初快步走出树林,却意外的看到在湖边唱歌的是一位身着黑袍的青年,发尾处扎着一根小辫子,半脸覆面具――正是萍。
太像了。
在看到萍的背影那一刹那,季容初几乎要将他和她幻觉中看到的黑袍男子重叠在一起。
此时的无尽湖湖面十分平静,湖水中漂浮着无数洁白的碎冰,就连风吹过也不能带起一丝涟漪,看起来像是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萍对着湖面静静的歌唱着,他的歌声十分动听且有感染力,就像是个正在求偶的深情款款的英俊青年。
然而他的歌声却和表情产生了十足的割裂,萍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微微垂着看着湖面,目光锐利,像是在等待一个狡猾的猎物。
“萍是猎鲛人的后代。”玄劫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他唱的歌是以前人类为了诱捕鲛人时编出的歌曲,只要一唱就会有大片的鲛人出现,百试百灵。”
猎鲛人正如它的字面意思,就是专门捕猎鲛人的人。鲛人天性温顺纯真,极容易轻信他人且不知悔改,猎鲛人正是利用它们的天真和固执,将它们诱骗上岸后宰杀,又或是高价卖出作为玩物供人享乐。
许多被捕获的鲛人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相信,正是自己看作伴侣或朋友的‘猎鲛人’出卖了自己,在不可置信中被人虐杀。
直到后来鲛人绝迹,猎鲛人也渐渐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不过这都是季容初出生之前的事情了,鲛人和猎鲛人都活跃于南海,她也只是有过耳闻,没想到今日会在北境看见这一幕。
随着萍口中的最后一个音节停止,无尽湖面依然是风平浪静。
季容初也学着玄劫的样子,生怕惊扰了湖边的人,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可是这只鲛人之前就是被骗过来的,而且现在她已经死去化为怨魂了,这招还有用吗?”
玄劫微微俯身,说道:“鲛人的不知悔改不是说说而已,你看吧......”
话音未落,无尽湖的湖水突然激烈的震荡起来,湖心处出现一个漩涡,几个水柱冲天而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一个身边缭绕着黑色雾气的雌性鲛人出现在湖心处。
她似乎极为痛苦,双手抱着脑袋,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要......再唱了......”
她的声音似乎有种特别的魅力,引得人神魂飘荡。
季容初问道:“鲛人血是取到她的一滴血就可以了,是吗?”
玄劫冷漠的说道:“是的,不过是她的心脏里的那一滴血。”
季容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鲛人当年遭人猎杀就是因为它们从头到尾皆为至宝。”
玄劫悠悠的解释道:“尤其是临死前的眼泪和心头的血,据说眼泪可以蛊惑人心,而心头之血可解百毒,延长寿命。”
季容初回想起那枚冰蓝色的宝石戒指,她将手放在心口,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怪不得......”
那颗冰蓝色的宝石,就是眼前这只鲛人生前的最后一滴眼泪所化。
湖边,萍仰起头,心平气和地与鲛人说着什么,缓缓的试图接近鲛人,鲛人却不停的发出痛苦的叫声,身旁升起一排水刺,萍的步伐因为它射过来的水刺硬生生止住了。
鲛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挣扎之中,她的左手伸向萍,似乎想要触碰他,另一只手却不停的施展法术,招招攻向萍的要害。
她的身体外侧本来笼罩着一股浓稠的黑气,随着攻击那些黑气越来愈多,她的本体也就显得愈发暗淡。
季容初看向玄劫,不解的问道:“可是,怨灵也会流血吗?”
玄劫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披风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他整个人蓄势待发,像是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猎人。听见了季容初的话,玄劫却罕见的没有偏过头与她对视,他望着湖中苦苦挣扎的鲛人,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冰冷的笑容,用嘲弄似的语气说道:
“怨灵当然不会流血,所以这也是当年萍的祖先,将她骗到北境的原因。”
他说这句时不像是在嘲讽湖中的鲛人,反而像在说给自己听,自嘲一般。
这时,那只鲛人已经在极度的挣扎之中做出了抉择,她用来攻击的右手被自己的左手死死按住,散发着腐朽黑气的蓝黑色鱼尾游动,到了岸边,萍半跪着,低头与她讲话。
鲛人充满希望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的改变想法了,想要将我送回去吗?”
萍温柔的望着她,说道:“当然,我正是为此来接你。”
鲛人的鱼尾开心的拍打着水花,她像是个羞涩的小女孩一样,说道:“那你能够吻我一下吗?”
季容初听说过,吻对于鲛人来说是缔结誓言的意思。但是又怀疑自己记错了,刚想咨询一下身边的玄劫,却发现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这里。
萍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的目光看向鲛人不断抽搐的右手,说道:“我当然想那么做,但是我如果接近你,你的本能会将我杀死。”
下一秒,人鱼的右臂被自己尖利的爪子齐根斩断。
她满怀期许的说道:“现在可以了吗?”
萍却瞬间站了起来,他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恭敬的放在心脏上,像着鲛人身后的方向鞠躬行了一礼。
鲛人歪了歪头,显然没能明白这么做的意思。
季容初却看到了,玄劫凌空立于湖心的漩涡处,他手下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一只苍白的人鱼尸身浮现出水面。那只人鱼神色安详,面容美丽的不可方物,她蓝色的长发韧性而有光泽,如同海藻般垂下,冰蓝色的鱼尾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芒,像是一位沉睡中的美人。
与此同时,岸边被黑气笼罩的鲛人伸出左手,想要抓住萍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她已经被黑气浸染的分辨不出五官的脸庞好像是在疑惑,她问道:“你怎么啦,不是说带我回家吗?”
萍彬彬有礼的回答道:“抱歉,我说了谎话,因为您已经死去,无法再回到南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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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已经跟手里的刀一样冷了。
第17章 叔侄
在看到湖水中鲛人状若沉睡的尸体时,季容初突然明白了那个黑袍人为何不远万里,也要将鲛人诱骗到北境的这片湖水里。
因为这片比雪还要冰冷的湖水能够保证鲛人的尸身不腐,这样,就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剖开她的尸身,将她封存在心中的那一滴血取出。
季容初在旁边看了那么久,终于算是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北境已经有人看到了鲛人灭绝的未来,于是先下手为强,在鲛人灭族之前抓了一只放在北境的无尽湖中,用秘术与冰冷湖水加以封存,在有需要的时候取之。
如果没猜错的话,安排此事的人应该是北境的某一任境主,那颗名为惑心的冰蓝色宝石正是这湖底人鱼的最后一滴泪水,而萍的猎鲛人祖先也是听命于他!
鲛人在听了萍的最后一句话后,眼珠不可置信的转了转。她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突然发了狂,她伸出仅剩的左手捂住胸口,发出凄厉的痛嚎声,回头望去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人掌控,瞬间不顾一切的向湖中心游去。
玄劫手握一把短刀,在鲛人的胸口处划了一刀,顷刻间透明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只是因为这具鲛人尸身在冰水里泡久了,血液都凝固在一起,流的极为缓慢。
他的指节微微使力,似乎要做什么。
季容初看出了他的打算,电闪雷鸣之间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下,道:“不对,不要取血,等一下!”
季容初刚往前跑了两步,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她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变得鲜血淋漓,那些本来萦绕在皮肉外的黑气如同一根根细针,竟然扎进了她的血肉之中,强烈的痛感传来。
这鲛人似要带着她一起入魔!
季容初心想:当鱼就算了,还要当一条魔鱼,此事万万不可。
她这一摔不要紧,玄劫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的看向她这一边。那人鱼则瞬间突破到了玄劫面前,抬起左臂带着破风之势就要挠下去。
玄劫一手仍控制着人鱼的尸身,如果在此时闪开会失去对她的控制,于是想也不想便抬臂格挡。那鲛人这一抓力度惊人,若是撂在普通人身上估计直接能碎成几截儿。
季容初焦急的喊道:“别硬接,有毒!拿订婚信物的那枚玉i,想办法把她的怨魂收进去!”
那枚灵心宝玉有吸纳温养神魂之效,当年季容初的神魂就拜它所赐没有消散,既然人的神魂可以,那鱼的神魂也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容初自己其实心里没什么底,谁知道玄劫会不会随身带着这块玉i?毕竟这些天他从头到脚不知道换了多少件衣裳,也没什么人天天把订婚信物揣在身上。
玄劫迟疑了一下,仍然选择格挡。季容初看这架势心里凉了半截,心想:完了,没带着。
然而,这个时候玄劫的黑衣内隐隐现出淡青色的光芒,一块玉i似是听见召唤后从他怀中飞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鲛人的蹼爪划过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玉i,看似就要将脆弱的玉i击碎,两者触碰的刹那玉i却光芒更盛,直接将鲛人的左臂一同吸了进去,鲛人怔了一下,想要挣脱却已经来不及,剩下黑气缭绕的身体也被一同吸入玉i之中。
那玉i将鲛人的怨灵吸入后,一时光芒大盛,像是和那怨灵在斗法,没一会儿光芒逐渐平静下来,变回原样落入玄劫手中。
季容初松了口气,还没等她纳闷玄劫带了玉i为什么不拿出用,腿上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传来,这次的范围已经沿伸到了膝盖处。
随着鲛人的怨魂被暂时吸入玉i之内,湖面原本激荡的湖水渐渐平静下来,那一直将鲛人的躯体向湖底吸去的漩涡也停了下来,不用玄劫使什么力气,就被这具失去灵魂的鱼美人尸身安置到了岸边的雪地之中。
玄劫将季容初扶了起来,脸上少见的没有带着笑意,让人看了直发怵。
季容初打着哈哈道:“刚刚太着急,左脚拌右脚不小心摔出去了,见笑。”
玄劫问道:“刚刚为何不让我取血?”
季容初闻言一怔 ,随即说道:“因为......这鲛人的神魂已经几近入魔,如果刚刚强行毁掉它的肉身取血,神魂也会一同受到重创,并不会溃散,而是化作巨毒留在这片湖水里。”
而这片湖底连接着地枢。
受到污染的湖水会逐渐腐蚀地枢,而地枢一旦被腐蚀到一定的程度,魔界的修士尤其容易从此处趁虚而入,附近的村子都是普通人,一旦有魔修入侵,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