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简单干脆,只可惜许知知根本听不进去。
“叶淞呢?他在哪?”为什么要她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
后两句生生忍住。
石奚却紧锁着眉,什么也不愿意多透露,只重复着一句话:“夫人还是快随我走吧,待事情确定,公子自会去接您,届时公子回与你解释这一切。”
见实在撬不开他的嘴,许知知只好道:“我现在不能走。”
石奚抬起头,思索着要不要将人砍晕,触上一旁软软警惕的眼神。
……
“不是任性,只是阿姐今日才来我这,我若走了,谣言变成了真的,大家都会以为我是心虚才会逃离,届时阿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
阿姐今日说的屈家之事,她觉得没有那样简单。
再忆起那日宫宴皇后对她说的一番话,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以今日太子的紧张程度,这棋局早就变了。一边是萧烨川、另一头则是萧奇,萧烨川若赢了,她离开了,阿姐便要替她受过。可若萧奇赢了,以皇后对屈家的做法,难保不会对阿姐做些什么。
“况且,叶淞应当没有派人护我阿姐的安危吧。”
石奚被问住了,确实……没有。
当然也不怪公子,此次发生的突然,时间有限,公子已经在尽可能的安排了。
他想为公子辩解两句,又听许知知道:“我可以称病,顺便给阿姐递封信后再与你离开,不过你们得派几个人在我阿姐身边护着。”
她也没有怪叶淞,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这些事情的突然,以叶淞平时对她的事情的妥善,许知知倒觉得,这件事叶淞似乎也是被拖着走的。
只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她实在猜不出来,还是决定尽力配合。
石奚想了想,“好。”
“夫人随我来。”
一处不起眼的石柱被扭开,许知知被带着进入一个地下通道,随着青石门的关闭,外面的一切声音被隔绝开来。
石奚在前面,将每个墙上的小箱打开,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这座地下石室。
而令许知知震惊的是,这石壁上肉眼可见的地方皆是刀剑的划痕。她抬起手,指腹触在那些划痕上,密密麻麻的触感,一阵冰凉。
“这里是公子日夜练武之地,很安全。夫人今夜先睡在这里,我将会守在夫人的房间内,以防有人发觉。”
许知知点头。
视线一转,在石室的一角,一堆断开的兵器。
就像被蛊惑住,许知知缓缓走过去,都像是折断不久,且都历经风霜的老旧。
“他……每天练武多久?”许知知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还未认识夫人时,公子几乎整晚都会待在石室里,大公子双腿废了,萧烨川在府中的探子看的紧,公子就只能靠无休止的练习来提高武功。”他的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怪不得,叶淞的武功会那样高。
许知知张了张唇。
她从前只觉得叶淞厉害、聪明、甚至阴郁,她恨过、怕过、也讨好过,却不知那些聪明与厉害,不过是被黑暗所逼出来的。至于阴郁的暴戾,更只是长期得不到释放而硬生生憋出的性子。
若是换做自己……
卷翘的眼睫下,瞳仁有些湿润。
“可自从认识夫人后,公子变了许多。”石奚沉默后又道,“只是有些事情,公子也不是万能的,事发突然,公子只能最先保全夫人的安危,许家大小姐那确实是疏忽了,还有……”十三娘……
他却不能再多说,转过身,坚挺的背脊微微颤栗,捏了捏拳心,“总之,还望夫人以后莫要怪公子。”
石门被打开,石奚说完便离开了石室。
许知知鼻子一酸,彻底的绷不住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双手捂着脸蹲下去,心里好似被狠狠的刺入一把尖刀。
叶淞从未与她说过这些,或者说……她从未想过真正的去了解他。
她护着阿姐,为保命讨好叶淞,就是后来与叶淞在一起,她更多的还是享受现在的生活,有着得过且过的心思,甚至从未想过她与叶淞的未来,只觉得他会将一切都安排好。
再不济,她便带着小金库离开便是。
可叶淞呢?
她蹲下身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会想起那夜在兰亭山上大肆屠杀的身影,那样疯狂的毁灭与床榻之上的温柔少年大不相同。
擦干最后一滴泪,许知知闭起眼睛。
情绪宣发出来,她站起身,膝盖有些酸软。
她小步走到屏风后的桌子处坐下,晕好笔墨铺上宣纸,略微沉吟后弯下身子。
墨发轻柔下滑垂在桌前,灯下闪着熠熠光辉,握笔的手白皙若透明一般,清绝如瓷的模样实在静美。
……
许知知缓缓支了支身子,好在夜明珠的灯光不会晃眼,她写了整整两个时辰,眼睛也只有微微的酸胀感。
就在放下笔时,石室的门被打开。她听着声音抬起头,被屏风挡住视线。
“你来的正好,我想了想,我们还是……”
那身影越走越近,许知知逐渐睁大了眼睛,还未喊出声音,整个人眼前一黑。
……
翌日。
石奚望着空无一人的石室。
十三娘,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第50章
一夜的寂静。
若不是一声声震耳的年铃, 皇宫里冷清的不像是年节。
“母后,来不及了。”萧奇撕歇底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紧接着的踱步声,“叶淞已经被抓了, 父皇会如何对我?”
一旁华服的女人则细细安慰, 比起他相对冷静:“只是被抓, 还未定罪,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探到他被关在哪里。”
“还管他做什么?还以为他叶淞多厉害,这么简单就被父皇抓住,难怪叶家落败至此, 都是废物。”
噼里啪啦的瓷碎之音炸开,皇后看着地上的碎屑,眼里一划而过的嘲讽,然而两片薄薄的唇微张, 声音依旧轻柔道:“正是因为找不到他, 才证明我们暂且还有时间。”
暴怒的人这才平下来些, 转身攥住她:“母后的意思是……”
她的眼角瞥了一眼被拽住的衣袖。
要说萧家的基因确实强大,她几乎将所有的期望与处事思维都交给了她唯一的儿子,却终究还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遇事就疯。
“叶淞早已掌管宫中的军机调动, 皇上的身边哪有人用?就算放出了他谋反的谣言,满朝文武皆知他被关了起来, 可为何却在皇宫的地牢找不到人?”
萧奇彻底安静下来, 皇后以为他真正思考, 总算欣慰了些,无痕迹的将袖口拉出, 继续道:“这便更加证明,萧烨川他还不敢轻举妄动, 至少还忌怕着叶淞的势力,才秘密藏起,不敢让他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他手握叶淞当保命符罢了,宫里的探子才不敢轻举妄动。”
将一切都摸透,她转过身,微微一笑,作宽慰的动作轻拍着萧奇。
“只要我们在他清完宫里的探子之前,找到叶淞,便又能扭转局势。”
萧奇怔怔的抬起头,表情扭曲了一瞬,开口的嗓音因刚刚的大喊显得有些嘶哑:“母亲是说……父皇现下的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有略显肯定,刚刚还苍白的肌肤,整个面部现下诡异极了,就是身为他的母亲,也不由得起了身鸡皮疙瘩,略显烦躁的摆手。
“想通了便去办吧。”
**
许知知仿佛陷入了一潭污水之中。
吐不出气。
本就惊出一身冷汗,黏腻的肌肤绞上一圈一圈的,那种冷血的、爬行的动物,所到之处许知知的皮肤都为之一颤。
胸口憋着那一口气,下巴处一疼。
她猛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男人让还未缓过来的她心口骤然一停。
细狭犹如刀刃的眼角,闪过几分狠戾而兴奋的笑容来,手指在许知知的玉臂上划过,带着狠,雪白的肌肤很快便涌入一道深红的血丝,“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许知知甩开他的手,感知着身上除了外衣不见了,好在没有其他异样。
一阵后怕,却又努力平静着颤音与之对峙:“皇上如此将臣妇绑进宫里,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吗?”
潮湿粘在两鬓的碎发,女子蜷缩在床榻的最深处。
那张尤物般空灵绝美的玉面,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无一不表现着柔弱的、如琉璃般易碎。
可那双他最钟爱的眼睛……
萧烨川没有如愿的从她那双本该满是祈求、洇洇水润的眼里看到那份他所期待的惶然不安,有些失落。
不过他也不急就是,这般的容貌,注定是为他而生的,从今以后,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调_教。
视线下移,落在许知知紧紧抱住被子的细长手腕,一想到这样一双雪白柔荑被他特质的锁链桎梏囚住,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天下悠悠之口,”萧烨川不急不慢的靠近,用着恶寒的语气:“这天下都是朕的。”
“何况,”他一把拉住许知知的手腕,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处本该有朱砂红痣的地方现下空无一物,“一个水性杨花与小叔子苟_且的女人。悠悠之口?说的该是谁?”
许知知的手被捏的生疼,倔犟的没有露出一丝的屈服。
萧烨川顿时有些无味。
不该这样的。
这般仿佛生下来就会勾人的容貌,就应当如菟丝花一样,只会攀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知道叶淞现下在哪吗?这么多年啊,将军府中居然还有个密室。”
许知知的心口跳的厉害。
石奚说过,那密室绝对安全。温嬷嬷在将军府掩溺了那么多年,都未发现过那密室。如何就在一夜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但她依旧选择相信叶淞。
没有说话,萧烨川紧盯着她,又不甘心的缓缓道:“夫人应当知晓十三娘吧。”
如他所愿,许知知看向他,纵使表现的再冷静,萧烨川滑着她的脉搏跳动,咧开唇角,静静等着。
“她在哪?”许知知的喉咙发紧。
萧烨川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畅快,“我见过她,在还小的时候,总是跟在叶景身后的小姑娘。”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许知知,手里有意无意的想要拨开那握成小拳的芊芊玉指。
“没想到竟创办了青镜楼这样大的情报组织,早知如此,那时候我便该将人抢过来,如今也是生的一副好容貌……”
许知知另一只手“啪”的一声甩在萧烨川的脸上。
“你配吗?”
萧烨川明显没想过她会反抗,被打的一踉跄,许知知乘机脱离他的魔掌,从床榻翻滚下来,比起萧烨川的狼狈,她也没好上多少。
面对下巴疯狂扭动,脸色极为难堪,一步步向她走来的萧烨川,说不怕是骗人的。
许知知只能围着桌子与他周旋。
“朕是萧国的皇上,一个女子,朕如何配不上?”
他仿佛疯了一般的又狂笑起来,“还以为叶家有多民心所向众望所归,自小一起长大的女子,不还是背叛了他?”
许知知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又很快打消。
十三娘对叶景的爱多深,更别提对萧烨川的恨。这恨却也不是简单的杀了他了事,否则那日她入宫时,十三娘打晕了萧烨川,便有机会杀他。
唯一的可能……这一切是十三娘有意透露的,可这又是为什么?
“她现在在哪?”许知知想通了一切,平静下来一些,试图套话。
萧烨川猛的低头,看向她。
许知知内心又是一阵紧缩。
缓缓摇头,一直坚持的冷静在此时有些绷不住了。
黑色的长发完全散落,衬的肌肤雪白,眼尾渐渐染上红意。
萧烨川慢慢的开口,几乎病态的观察她所有的表情。
“她……死了。”
……
不可能。
她……让妻书她还没来得及给她呢,她怎么舍得死?
许知知紧绷着颈部,内心依旧在摇头。
“我也不想的,可是她不识时务,既都背叛了,还与朕装什么矜持,只可惜了,那般好的颜色,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尝……”萧烨川遗憾的说着,有几分陷入回忆,“虽不够柔弱,可胜在艳丽。”
“你闭嘴。”许知知将桌上的茶壶砸碎,捡起一块碎片就朝着他刺去。
可女子的力气终究不如男子,加上迷晕的时间过长,刚划到萧烨川的衣袖,便被抓住。
萧烨川将人顺势搂紧怀里。
笑声阴冷,声音嘶哑难听的道:“夫人这么快便投怀送抱,倒是比那十三娘识趣些。”
令人恶寒的气息逼近,许知知毫不客气使足了力气的朝他下身踢去。
一声嘶吼,萧烨川的瞳孔紧缩,被迫松开她半蹲跪下。
就在此时,房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后,外面传来赵真的声音,“皇上。”
萧烨川额头冒着冷汗,“不许进来。”
好容易缓过来,他看向同样蹲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许知知,眸底稍纵即逝的杀气,“说。”
“那里出了些事情,皇上要不要去看一下妥当些。”
门外的人想了想道,囫囵不清,许知知听不明白,却见萧烨川好似紧张起来,甚至都没来的及管她便离开。
茫然许久。
屋子里没有火炉,甚至窗台外面也是一片废弃许久的模样,下着雪,屋子里的温度又冷上一分。
昏暗的光线,许知知蜷缩在窗下。
一直强压着哭声,她的喉咙哽的生疼,眼睛被水雾遮住。
雪花从窗沿处飘进,落在她紧紧抓住袖口的食指上,一时没有化开。
低沉隐忍的呜吟声。
“夫人,喝些水吧。”门外进来一个宫婢,朝着她道。
许知知撇开头,擦了擦眼泪,“这是哪儿?”
她的声线绵软无力,仿佛用尽了力气。倘若外面的雪再大一些,便听不见了。
“未襄宫,原是是先帝宠爱的一个官女子的住所,现下已经空置了。”
没想到这宫人会回的这么清晰,许知知抬起头,一个瓷杯放在她的眼前,“夫人别怕。”
……
许知知瞬间像是被抽离了一般。
恍惚中,十三娘也这样与她说过。她的视线锁定在宫人身上的鸳鸯香囊。
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十三娘……”
“夫人唤我绿芙就好,”她蹲下身温柔擦掉许知知脸颊的泪,指尖的冰凉,手下的人还在小声抽噎,心里一软,“我是十三娘派来保护夫人的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