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萝低头，审视自己，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在笑什么呢？
“祝萝。”老师从外面进来，叫住祝萝的名字。
“我在。”
老师表情复杂，惋惜又无奈，“你先回去吧，今天不用练了。”
祝萝接到通知，还以为是自己掌握了动作，所以被格外优待。
祝萝自然而然问，“那我什么时候练？”
“这个，”老师为难地说，“你以后都不用练了，就算练了也没用。”
他的话，等于明明白白宣布，祝萝不会被选上。
祝萝大脑空白了几秒，又很快恢复冷静。
“理由呢？”祝萝看向她，硬气的质问。
对于这个舞台，祝萝没有多少执念。即使练到最后，因为技术或者心理层面因素，无法登台，她也不会觉得难过。
但是，现在排练刚开始，她表现明显比其他人优秀，却被通知无法登台。
祝萝怎么可能认同？
“理由，其实，怎么说呢……”老师不好意思直说，旁敲侧击提醒，“电视台方面，会做背调的。私下作风有问题的人，肯定不能上去露脸。”
“我知道你跳得好，我们几个老师都想让你上。但是吧，你的背调如果不通过，别说舞台，本学年的奖学金都要重新评定了。”
“背调，是吗？”祝萝从她的解释中，捕捉到关键词。
‘背调’是指背景调查，电视台或者相关机构，进行合作之前，都会调查合作对象的背景，评断他有没有污点记录。
祝萝对此，有过一些了解。
十年前，她遭遇亲生父亲威胁，跑到警察局却被母亲带回来。
“你疯了吗？想让警察把你爸爸抓起来吗？”董秀歇斯底里朝她吼，“他成了罪犯，被殃及的不止是他，还有我跟你！”
“你亲爸有案底，你这辈子别想站上大舞台了！”
小小的祝萝什么都不懂，只是哭。
后来长大了一些，祝萝才意识到，董秀当时更多为自己考虑，却也间接为她考虑到了。
然而，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祝萝宁愿背上污点，也想让他为自己行为付出代价。
“我知道了。”祝萝没有再坚持问到底，转身离开教室。
刚走到外面，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外套就出来，凛寒的冬风吹得她无比庆幸。
“嗨嗨，小神女！”潘奇看见她，边挥手边跑过来，“那些爆料我看到了，都是瞎编出来黑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爆料？”
“你不知道啊？”潘奇捂住嘴，“糟糕，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祝萝脑子有点乱，没有继续追问，下意识寻找熟悉的身影。
“鹤令Z呢？”她现在非常想见鹤令Z一面，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抱抱他就好。
“鹤大人在外地，他知道消息，立刻拜托我过来找你。”
祝萝更疑惑，“什么消息？”
她突然有种感觉。
教室里的同学，老师，潘奇与鹤令Z，都在说一件祝萝不知道，但是与她的事情。
“啊呀！”潘奇用力往自己嘴上抽了一下，“我这破嘴！又给说漏了。”
祝萝直直看他，“告诉我。”
“没啥，就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鹤大说他会解决的，你……”潘奇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祝萝站在风中，目光失焦，仿佛一触即碎。
“告诉我。”
第39章 瘾
时间追溯到昨晚。
距离正式登台, 仅仅只剩下两周时间。
虽然晚会舞台，对于明星来说，如同家常便饭, 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对于还没有步入社会的舞蹈生而言，这有可能是她们第一次面对大荧幕, 面对亿万观众的检阅。
负责此次表演的老师们, 在训练结束之后，集体留下来开会，初步确定登台的学生名单。
晚会收视率很高，而且是以直播形式进行。
伴舞跳得好, 或许无人在意。但万一出现任何失误，不仅自己丢脸，更会丢号称‘国内最高艺术学府’母校的脸。
老师们面对几十位备选学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首先, 祝萝肯定要选吧。”
“对, 她练习状态最好, 而且长得漂亮。到时候，电视台如果给镜头, 颜值拿得出手。”
总负责人点点头, “那第一个就定祝萝了，大家没意见吧？”
老师们都清楚祝萝的实力，当然没有意见。
“等等！”
正当要确定之前，有位老师收到一条信息, 突然叫住大家。
“祝萝先别确定, ”那位老师说，“这位同学, 有一点争议。”
“什么争议？”
“你看这个。”
老师把刚收到的链接，发到群里。
大家点开，是一个微博营销号，热度颇高，经常爆料一些负面信息。
关注它的人，大多都是网速8G，喜欢吃瓜看戏的缺德网友，经常为一些热点时间推波助澜。
两个小时前，营销号发布一则匿名爆料，主题是：这年头的艺术学校真的能培养出艺术家吗？
老师们往下翻，营销号配了一则视频，视频的备注是：某顶级艺术学校的首席舞蹈生。
点开视频，立刻被纸醉金迷的环境糊了一脸。
镜头中有几个人都醉醺醺的，大家手里都醉醺醺的，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上头。
通过背景判断，这是一间酒吧。
酒吧正中央，有一个人激情热舞，绕着钢管做出一些性感动作。
下一秒，镜头拉近，屏幕中出现一张清纯的脸，赫然是祝萝。
短短两个小时，视频播放量已经高达五万。
上千条评论都在批判视频中的女孩不知廉耻，妄为艺术家。
甚至还有人说，现在的舞蹈生，与老一辈舞者不可同日可语，学跳舞只不过想增加嫁入豪门的筹码。
没多久，有人认出祝萝，把视频发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祝萝性格内向，没有太多交心的朋友，倒是有很多落井下石的同窗，卖力给她泼冷水。
网络时代，消息传播速度快得惊人。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国艺有个叫祝萝的首席，因为舞台常常失误，被迫转专业。私生活堕落不堪，喜欢在酒吧跳钢管舞。
老师们眼见舆论无法控制，迫于无奈，通知祝萝结束训练。
祝萝从潘奇口中得知这些事，又看到那则万恶之源的视频，表情格外平静。
“就因为这样？”
潘奇挠挠头，无奈地说，“其实我能看出来，那个视频肯定是剪辑过的。可是你也知道，网友就喜欢看黑料，辟谣根本没人信。”
“其实，也不算谣言。”祝萝平静地说，“我确实在酒吧跳过舞，我不觉得这算什么黑料。”
“你不觉得，但是……”潘奇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确实，学校附近都是正规酒吧。
祝萝身为成年人，进入正规酒吧，合情合理无可非议。
但是她长得太清纯，一直以不堕凡尘的形象示人。私底下出席那种场合，自然会让人觉得人设崩塌。
况且，社会对美女的要求，本来就高。
祝萝长得太好看，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可不给他们嫉妒坏了。
“总之吧，这件事情对你影响很大。”
祝萝十分坦荡，“我不觉得有什么影响。”
她问心无愧。
祝萝很少上网。身边的声音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网友的看法？
“唉，我可怜的小神女。”潘奇摇摇头，“就因为你不回应，他们才每次都欺负你。这种脏水你觉得无所谓，但是以后你每次跳舞，都会有垃圾在下面说闲话。”
祝萝陷入思考，迷茫地问，“那，我要怎么办？”
“跟鹤大商量一下吧，”
“他……”见不到人，怎么商量啊？
“哦对，鹤大最近忙得要死，没空搭理我。”潘奇嘀咕，“不过，鹤大说了会帮你解决，肯定有办法的。”
“嗯。”祝萝应了声，心里却有其它打算。
她不在乎网上的评论，但潘奇说得没错。
如果不解决，肯定会对自己造成影响。
这次舞台就是例子，她无缘无故，被老师除名。
虽然鹤令Z说了，会帮自己解决。
但是祝萝是成年人，她要学会面对观众，面对质疑，不能永远躲在暗处，通过逃避解决问题。
祝萝打定主意，在潘奇的指导下，注册了属于自己的微博账号，鼓起勇气正面回应所谓‘黑料’。
祝萝：我是舞蹈生。珍惜每一个跳舞的机会，认真对待每一个舞台。
她账号刚刚注册，没有头像，只有这一条微博，起初没人在意。
没多久，不知道谁在抹黑祝萝的微博下引流，惹得一堆道德标兵冲过来，抄起键盘指责祝萝不知廉耻。
祝萝收到他们的评论，才发现，以前自己听到的阴阳怪气，还算客气的。
隔着屏幕的网友无所顾忌，什么脏话都往外骂。
祝萝扫了眼，看到类似‘金主怀里的舞台是吧’，‘你那么sao家里人知道吗’，‘报个价吧，一晚800够吗’。
她感觉自己眼睛脏了，不愿多看，默默退出微博。
“小神女，你……”潘奇此刻非常懊悔。
鹤令Z得知此事，拜托潘奇把祝萝送回家。
还特别强调如果祝萝不知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她。
结果呢？潘奇不仅把事情全抖出来，还让祝萝被骂得很深。
等鹤令Z回来，高低得把他揍一顿。
“谢谢你告诉我。”祝萝勾起唇角，勉强笑了下，“我回家了。”
“哎，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祝萝拒绝，“很近，我自己走。”
她孤零零走出一段路，潘奇望着祝萝的背影，后知后觉喊话，“哎，等等，你至少把外套穿上！”
她住得地方离国艺很近，但是祝萝在冷风中，独自走了很久，才用冻僵的手指，摸索着推开家门。
房间里的温暖，一瞬间包裹住她。
瓷儿跳进祝萝的怀里，喵喵叫唤，仿佛在安抚。
祝萝身体感受到温度，眼底泛起一阵酸涩。
此次舞台，无端的脏水，网友们的评论，对祝萝来说，都不算太重要的事。
她之前遭受过太多苦难，承受力远远超过同龄人。
但这并不代表，在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划出几道新伤痕，她就不会痛。
祝萝抱起瓷儿，额头抵着脑袋，轻轻蹭了蹭。
“你陪我呆一会，好不好。”
“咪嗷。”瓷儿乖乖趴在她怀里，与天天惹鹤令Z生气的孽子判若两猫。
祝萝抱着猫咪，靠着墙壁，坐在空旷的演奏厅很久很久，直到突兀的铃声，唤回祝萝的思绪。
铃声响到第三遍，祝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应该接起电话。
她摸出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祝萝同学，我是漠城电视台的新闻编导，请问你方便接受采访吗？”
“采访我？”祝萝诧异。
“对。”编导说道，“你别紧张，不是正式的采访，就是晚会结束的一个小小的互动。因为你现在的话题度非常高，我们电视台想以此树立青少年典型。”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祝萝问。
先不说她那些黑料，怎么树立典型。
就说晚会舞台，她早上才被通知，没有机会站上去。
“没有弄错。”编导肯定地说，“实不相瞒，我们晚会的策划团队，非常欣赏祝萝同学的态度。要不是距离表演只剩下两周时间，我们肯定要为你安排特别表演。这可不是画饼，我们可以提前订好明年的合作项目。”
祝萝被他的急切惊到了。
那位编导似乎很害怕她跑掉，要早早定下明年的合作。
但是，老师不是说，上电视需要通过背调。
她背负那么多脏水，电视台的人，为何会邀请她？
祝萝没有直接回复，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挂断电话，她返回系统页面，才发现自己刚注册的微博，消息已经超过999+。
再次点进去，评论已经完全换了画风，之前的辱骂和批判，已经荡然无存。
祝萝打开提示，发现自己刚注册的账号，粉丝已经达到八千多，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唯一发布的微博，阅读量已经达到六位数，下面有许多人留下鼓励和赞美的文字。
【啊啊啊啊我来滑跪！看到热搜标题的我：竟然有人营销‘神女’的人设，脸好大。看完之后：小神女嫁给……算了，我不配呜呜呜呜。】
【美女就是要大大方方跳舞！多跳！爱看！姐姐给个姬会~】
【评论里说正经女孩不去酒吧的那些人，大清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
【你们都喜欢女团舞吗？我跟喜欢福利院那一段。】
【对对对，福利院那一段是我的白月光，当时镜头太远看不清，没想到是小神女。】
【我现在重新投胎，小祝老师可以教我跳舞吗？】
“？？？”
祝萝默默翻了会儿评论，积攒的问号越来越多。
是因为自己常年不冲浪，所以看不懂网友的评论吗？
比如，给个姬会是什么意思？
第40章 瘾
祝萝仿佛一个刚学会玩智能手机的八十岁老奶奶, 摸索着倒腾好半晌，终于在网友们的热情指路中，找到关于自己的热搜。
她点开实时热搜榜单, 在众多明星网红耳熟能详的名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词条。
#国艺小神女#
难怪评论中，获赞最高的网友, 起初会骂骂咧咧说‘谁那么脸大, 居然敢营销小神女这个花名’。
实际上，祝萝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她这个花名，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尤其是，每次被鹤令Z附在耳边叫出来, 对脚指而言，是一项大工程。
她忍着莫大的羞耻，戳进词条详情，发现这个词条的热度和讨论度, 远远比最开始那个经过剪辑的抹黑视频, 数据高得多。
热门中第一条微博, 就是未经过恶意剪辑的女团舞视频。也不知道谁录的，从始至终特别完整。
镜头一直跟随祝萝, 从她走到舞池中央, 到向乐团请求伴奏，再到跳完离开，全程没有漏掉任何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