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布毯盖在她身上,神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面上却丝毫未显不耐烦。
接着,他又将水壶放在火上烤至温热了,递给卫燕。
“喝吧,将身子暖热了,然后睡上一觉,明日说不定就好了。”
“谢谢。”
卫燕讷讷望着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饮下,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那些冰凉刺骨的寒意缓缓消散。
她拢了拢身上的布毯,往火堆旁缩了缩,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冷了。
篝火荜拨,旷野寂寂,时不时有雨滴在枝叶间滑落,滴答作响。
江桐盘腿端坐她身侧,挺峻身影被火光拉长映在地上,静谧又祥和。
这让卫燕内心感到平静。
困意渐渐向她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眸子,脑袋也越来越重,整个人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渐渐朝温暖的方向倒过去。
江桐坐在树下,身侧沉睡的娇俏女子渐渐垂下脑袋。
缓缓靠在了他的肩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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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危机
◎江桐在绝境面前,这般的果绝和狠厉。她亦是第一次得见。◎
感觉到肩头温软的触感,江桐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一僵。
卫燕的身子很烫,身上裹挟着一种淡淡的芝兰香气,丝丝缕缕沁入人的鼻尖,很好闻的味道。
江桐微微侧目,瞥见卫燕的面颊因为发热而染了绯红的晕,满是潋滟微醺之态,格外娇媚,长睫垂覆着,如停在花间的蝶翼,鬓发间的钗环已然散乱,稠密乌黑的发丝黏在沁出细密汗珠脖颈间,尽显纯欲之色。
篝火融融,卫燕许是觉得太热,睡梦中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雪白如藕的一段脖颈,以及若隐若现的丰润峦影,引人无限遐想旎思。
江桐的喉结几不可见地动了一动。
他伸手将卫燕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慌乱盖住那靡艳风景,偏过头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可心中顿生的燥意却久久难以消解。
他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
*
细雨落了一夜,卫燕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是微暝。
她环顾四周,林间雾意缭绕,到处都是氤氲的潮气。
头没有昨日那么晕了,但整个人还是乏力得很,昏昏沉沉的。
发觉自己正靠在江桐的肩头时,
卫燕顷刻间清醒了过来。
昨天晚上,她是这样睡着的?
趴在江桐肩上睡了一整晚?
发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贴靠在江桐身上,脑袋还亲昵地枕在他宽阔的肩头。
卫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可好巧不巧,就在下一刻。
江桐缓缓睁开了长眸。
清冽如泉的眸子对上了她,卫燕有种慌不择路的无措感。
生怕江桐会误会她是故意为之,而对她生出厌恶来。
卫燕心乱如麻,“我……”
她赶紧要从他身上起来,可刚站起来,整个人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地歪倒了下去。
“小心。”
好在江桐及时扶住了她,可好巧不巧的,她的唇瓣却因为这种亲密的姿势,在她慌忙偏头之时,轻轻擦过了江桐的面颊。
温凉的触感让卫燕心头一窒,她赶紧扶着江桐的手臂站起来,垂下眼睛慌乱地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地辩解道:“我不是有意的,昨晚上睡得太沉,才会如此唐突……”
在卫燕的观念中,江桐不喜她近身。
成婚三年,他夜夜都与她分榻而眠。
在卫燕的印象中,江桐每日苦读至深夜,回房时,便会睡在榻上,并不与她同塌而眠。
就连她半夜起来,想替他盖掖被角,都会被他冷厉的目光所止退。
所以卫燕一直以来都认为,江桐性子冷僻,是不喜旁人近身的。
尤其是多思敏感的夜里。
故而她眼下才会如此紧张,紧张江桐会不会因此而与她置气,不再理睬她。
然出乎意料的是,江桐此次并未对她冷面相对,甚至连出言嘲讽都无。
他只是从容地站起身,平静对她道:“天色已亮,可以继续赶路了。”
见他对昨夜之事避而不谈,卫燕有些诧异地抬头。
却见江桐已提步往马车那头走去,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她并不知晓,江桐此刻的耳根,是红的。
骤雨初歇,还剩下细微朦胧的雨丝时不时飘洒于天际。
再次赶路,车夫明显加快了脚程。
他常年往来于这条道上,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尽管阡陌纵横交错,但只要不是遇上暴风大雨,总能寻着准确的方向。
眼看着还有半日光景就能到杭州城了,车夫转头高兴地同二人道:“公子、夫人,过了这座山,就是香山岭,再过去,便是杭州城了。”
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卫燕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趴在窗上欣赏沿途的风景。
杭州附近的山岭虽多,但都不高,乃是连绵起伏的丘壑,不过林木茂密,苍翠欲滴,很是令人心广神怡。
进入香山岭地界的时候,参天的密林遮天蔽日,更能看到无数的野物,在林间穿梭。
许是感受到天光的变暗,江桐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突见一群鹧鸪振翅飞过,掠下满树黄叶。
“噶——嘎——”
悲婉凄切鸣声如撕心裂肺一般,划过旷野,激荡起阵阵回音。
令人闻之心惊。
鹧鸪飞过后,余音久久不绝,好似整个山林都在震动。
江桐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朝着车夫喊了句。
“停车。”
车夫吁的一声拉紧缰绳,将正在疾驰的马车停下。
“公子,怎么了?”
他转过身撩开车帘,不明就里地问。
车厢里,卫燕瞧着江桐突然沉下来的面色,也感到很是奇怪。
江桐正襟危坐着,神色颇为严峻地问他:“此处去杭州城,只有这一条路吗?”
车夫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了点道:“是啊。”
江桐继续问他:“那有没有津渡,可换水路?”
车夫眼神微动,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轻笑着说道:“公子是担心此路偏僻无人,会有山匪出没吧?”
江桐神色严肃,不置可否。
车夫朗声笑起来,“公子大可放心,此处虽是郊野,却属州城管辖,每隔段时日皆有城兵巡防,老夫在此行走数十年了,别说山匪了,就连豺狼虎豹都从未见着过……”
“呃——”
可就在下一刻,自信满满的车夫突然闷哼一声,身形就此顿住了,瞠目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支利箭直直钉穿了他胸膛,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啊——”
事发突然,卫燕吓得面如土色,捂着嘴惊叫起来。
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电光火石间,又有数支箭矢流星一般向他们飞来,又快又狠。
“躲开。”
见卫燕还在发愣,江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旋身避开箭矢,将她挡在身下。
那些锋利的箭簇没在江桐身躯方寸之外的木板中,箭尾的翎羽还在震颤,发出扑棱棱的嗡鸣。
卫燕触目惊心,面色唰得一下惨白下来。
江桐半跪在她面前,寒眸冷厉如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低沉的喘息近在耳畔。
因为靠得极近,两人的身躯几乎是挨着贴在了一处,衣袂纷乱纠缠,层叠在一起,而她整个人被他护着压倒在后车板上,细弱的胳膊被他牢牢地攥着,又酸又麻。
一阵箭雨过后,车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瞬间将他们的马车包围,紧接着,又传来了粗莽汉子的叫嚷声。
“里面的人听着,若还有活着的,就乖乖把值钱的东西双手捧着交出来,不然,把你们丢到香山江里喂鱼!”
听着外面的叫嚷声,卫燕的神经紧绷欲断,小声对江桐比口型。
“怎么办?”
“嘘——”
江桐以为她要说话,伸出修指贴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反手去握钉在身后的木板上的长箭。
牢牢握住那长箭的箭身后,五指缓缓收紧,直至指节泛白。
看着目光沉着的江桐,卫燕不再说话了,乖乖地一动不动。
外头,因为久久未见里头有响动,一群人明显开始不耐烦起来。
“大哥,我看应该是都死在箭下了,要不然,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那你进去看看,死没死透。”
听着外头的谈话,卫燕屏住了呼吸,额头都沁出冷汗来。
很快,便听到有人跳上马车,并一步步朝他们靠近而来。
车帘被长刀挑开的那一瞬。
卫燕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口。
“大哥,他们没死!”
那人看到二人没死,惊讶地叫喊起来,手中的长刀顺势高高举起,向他们劈砍过来。
长刀闪着寒芒迎头而来,卫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相信江桐。
他的安排定有道理。
果然,在下一刻。
原先深深钉入木板的那支利箭猛地被江桐徒手拔出,旋即变成最锋利的武器,直直刺入敌人的咽喉。
刹那间,鲜血喷涌飞溅。
那个山匪置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反杀。
他的身子轰然倒下马车,围在车外的其他山匪皆是一惊,愣住了片刻。
反应过来时,那山匪头子变得怒不可遏,举起刀喊众人上前拼命。
“弟兄们,给我上,为三弟报仇。”
可就在此时。
拉车的骏马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像是发了疯一般,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山匪们反应过来时。
江桐已策马驶出了几丈开外。
卫燕坐在颠簸的车内,攀着侧壁不让自己跌倒,整个身子几乎要被颠散架了。
原是江桐方才将长箭的簇刃刺入马背,才令马儿吃痛飞奔起来,才解了二人燃眉之困。
而江桐在绝境面前,这般的果绝和狠厉。
她亦是第一次得见。
可他们并未如此容易就脱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反应过来的山匪头子气得快要发疯,暴怒着对众人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随着山匪头子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数十个弟兄或持刀,或上马,跟着他朝前方追击而来。
听到后方有追来的冲杀声,卫燕攀着车壁缓缓朝前挪去,在靠近江桐的位置,分离向他喊道:
“夫君,他们追来了!”
江桐高坐马上,背脊峻挺依旧,丝毫没有因为身处险境而弯折,仿佛山崖间一棵永垂不挠的苍松,不会被外界撼动。
江桐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染血的白衣在风中烈烈。
“信我吗?”
他问她,眼神深邃似海,有种沉稳人心的力量。
卫燕鬼使神差地点头。
“信。”
江桐伸出手,递向她。
“落在那些贼人手里,咱们绝无活路,只有博上一博,在前面跳下去。”
卫燕顺着江桐说的方向看去。
只见山道尽处,一道悬崖横亘于前。
飞瀑之声,轰然作响。
作者有话说:
眼下的情节都是为后面追妻做铺垫,并没有脱离主线哦,今天是男主的主戏场,主要立人设,明日女主的戏份会多啦,又要为男主付出了,大概就是背着男主一路走一路走,感动天地的戏码,突然觉得自己好啰嗦,哈哈,接下来就不剧透了,这次粟粟一定会坚持日更的,宝子们别忘了点点收藏哦
第6章 共生
◎她要把江桐带出这困境。◎
马儿此刻已经完全失控,不管不顾地往前奔驰,眼看离断崖越来越近了,周遭的一切景象都如过眼烟云般,浮掠而过。
身后是追来的重重山匪,喊声震天,包抄而来,将他们的后路全部切断。
卫燕缓缓伸出手去,够向江桐。
双手相触的那一刻,江桐十指紧扣,牢牢攥住了她的手。
“闭眼,跳!”
江桐话音刚落,便将卫燕用力拉了过去,用手圈住她的腰,带着她纵身跃下了马车。
因为害怕,卫燕紧紧闭上了眼睛。
两人因为马车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激烈的撞击让卫燕浑身都像是散了架,睁开眼睛,却见江桐发丝凌乱,面上、颈项皆生出不少细碎的血痕,给人破碎之感。
可想而知,两人眼下是有多么狼狈。
可局势容不得她多想,身后的山匪还在追赶,气势汹汹,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江桐见情势危急,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便一鼓作气地带着她往断崖边奔去。
然后义无反顾的,毅然决然的。
与她携手跳了下去。
“害怕就抱紧我。”
这是江桐最后对她说的话。
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卫燕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已坠入倾泻而下的瀑布之中。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搂住了江桐的腰,一刻不敢松开。
坠入湖底的时候,刺骨冰凉的寒意席卷而来,卫燕只觉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了。
好在她从小是通水性的,借着身体的浮力和残存的意识,一点一点挣扎着,倾尽全身力气,从湖底缓缓钻出水面。
浮出水面后,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寻找江桐。
方才落入水中的巨大冲击,生生冲开了她与江桐,使他们分散了。
卫燕在湖面上扑腾着,游目四顾都寻不见江桐的身影,不由地心急如焚。
在她的印象中,江桐是不识水性的。
还记得他寄住侯府那段时日,家中曾有兄弟捉弄于他,将他推入后花园的池塘,看他沉塘溺水,求生挣扎,以此为乐。
后来她气冲冲地将此事状告父亲,让父亲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顽劣的兄弟,从此以后,府中便无人再敢欺辱江桐,捉弄他取乐。
事后,她并未让江桐知晓此事是她帮他出的头,但却从此牢牢记住了一件事。
江桐不通水性。
可眼下目光所及之处,全然寻不到江桐的身影,卫燕急得快哭了。
她甚至怨恨自己方才为何松开手,把江桐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