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江妩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勉力地,朝惊讶中的柴锜微微一笑,尽量显得很自然。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同一处,目光交错,各怀着不一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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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这迟来的一句暧昧◎
  堂中热闹, 人们挤在各处闲话说笑。
  这几人站在中央,倒是显得有点突兀。
  一会儿中午要开席,桂姨娘想着把这时机留给他们, 于是笑道:“你们几个年轻人聊着。阿柴,我先去找你干娘了。”
  柴锜应好, 要去送,桂姨娘又将他推回到江妩和裴弗舟中间, 只说不必,“我方才瞧见她了, 往茶房去了。路我熟,你们聊你们的。”
  桂姨娘一走,三人杵在那,各自有各自的尴尬。
  柴锜是不知道怎么同姑娘相处;裴弗舟面上淡然, 可心里其实也在发虚。
  江妩更不必说。
  这于她真是一种两难的境地。
  柴锜对她来说是相看的郎君, 可柴锜的上峰是裴弗舟,而这人......分明前几日才要糊里糊涂地亲她的。
  可能也是自己觉得有点难堪吧, 江妩如今已经没法像从前那般,心平气和的去对郎君挑挑选选。
  她没有说什么话,只先尽量当成个来吃席的客, 不去想什么相看不相看的事情。
  仿佛这样, 可以减少一点罪恶感似的......
  这庞家是商贾之家,有天南地北的宾客友人趁着年节来吃席。
  此处不比高门大家里头规矩多,所以宾客来往之间,大多是不拘小节的。
  妇人同年轻娘子们有的在旁屋唠家常, 有的去后厨帮衬观望;而郎君们则聚在一处, 说起今年的收成买卖, 说起街头巷尾的闲话, 而后兴起之时,竟说起太子之争。
  “......听说圣人偏爱第七子,其母又是皇后呢。我看太子悬了。你敢不敢打赌?”
  “赌一担苋菜如何?你懂什么。太子乃元后之子,又很仁德,一批老臣都护着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换人。”
  按说最后这些,实在是不该妄议的,若论罪,此乃大不敬。
  更何况,这帮人难道不知道?那圣人的外甥、东都的金吾武侯,就在一旁站着.......
  江妩听得是心惊胆战,时不时去瞥裴弗舟的脸色。
  那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简直是行走的律法......至于方才那几人,恐要被裴弗舟训斥了。
  只见柴锜刚想上前开口去劝止,裴弗舟却伸手拦了一下,竟是阻止了。
  “不必去。”裴弗舟淡淡一笑,道,“今日过节,议论就议论吧......再说天下之事么,旁人说几句,其实无妨的。”
  裴弗舟说得十分宽怀体恤,一副就这么将此事放过去的姿态。
  “可他们......”柴锜有点吃惊这位一向严苛的武侯的态度,再要说话,裴弗舟只截了过来,将话题转移到旁人身上,看向江妩,道:“今日江姑娘也在呢。柴锜,咱们不提这些公事。”
  她听着,忍不住抬起眼看,见他瞧着自己,依然是一双含刀带刃的俊秀的眼,可里头没有冷厉,只有一汪平淡的眸光,带着点意味深长的释怀,在她脸凝了凝了。
  江妩不知怎么,有点不好意思,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抱歉。
  所以他是有点喜欢她的么,可他又说当时是醉酒......不管怎样,她拒绝了他的情意。
  裴弗舟如今是个好人,可她还是无法接受他,好像总有个死结在心中悬着似的。
  可能是她的一点倔强的自尊吧。
  这个前世讨厌她的人,和她十分的不对付。如今再遇,她想过捉弄,想过戏耍他,可从未想过和他发展出什么旁的关系。
  现在她发觉自己玩得有点过火了,总有一种,欺骗了他感情的错觉......
  柴锜见三人僵在这里,总是堵了旁人来来去去的路,于是将裴弗舟和江妩两人往旁边的小花厅引,“那边安静些,二位随我来吧。”
  江妩跟了过去,从裴弗舟身边擦身而过时,裴弗舟脚步顿了顿。
  他没动,忽然抬眸,对柴锜客气道:“我就不过去了。今日我来为的是应你上次的约,如今屠苏酒也喝完,我该走了。”
  江妩顿住了脚,下意识地看过来,意外道:“你不留饭了吗?”
  柴锜连连说“就是”,赶紧折身过来,全力挽留,道:“将军别走。稍作休息,一会儿宴席就开了,多少吃些再回吧!等过了上元,将军怕是又有的忙了,锜何日再能邀得将军呢?”
  他说得热情爽朗,可惜是个一心只想做大事的人。很明显,比起江妩,柴锜的心思更多是放在这位金吾将军的身上。
  裴弗舟不由失笑一下,对这样的关系有些无奈起来。
  他只是推辞,已经转身要走,柴锜再来拦劝,“将军若是非得走,可就是嫌饭菜不合胃口,招待不周了。”
  裴弗舟刚要说话,听见后旁边温温盈盈地飘过来一句。
  “柴公子说得是.......你不如留下一同吃吧。难得节庆,大家聚在一处,多一个人也热闹。”
  江妩说完,脸色怜悯了几分,只是觉得这人连饭也不吃,就自己走掉,未免有点太凄冷了.......
  然而裴弗舟还是淡淡的,他思忖须臾,只颔首说,“好。”
  庞家到底不是达官贵人,所以再有钱,也不敢修太过招摇逾制的宅子,因此那花厅也只是不大的一间偏室。
  一张宽大的黑漆面局脚桌,两侧放着暗朱色的长凳和几个月牙坐墩,角落里有一钟古旧的铜色熏笼。窗下则随意放着两张案几,下头放着青垫。
  几人走进去之后,在屋子里环顾,青垫不够坐,案几又不在正处。最后只好围着局脚桌坐了下来。
  柴锜按着膝头有点惭愧,“干娘家不比将军之宅。怠慢了。”
  裴弗舟摆了摆手说没什么,“高门大宅不一定都好,少了点人情味似的,太过死板。我瞧着这里倒是很不错。寻常有寻常的好,古朴随性,不拘一格。”
  柴锜诚惶诚恐起来,“将军哪里话。实在是过誉了。”
  裴弗舟笑笑,回头看了一眼江妩,似是故意道:“江姑娘觉得呢?”
  江妩正听他们二人一来一去,突然莫名被裴弗舟点了名,有点一惊。
  她张了张嘴,转而努力一微笑,敷衍道:“说的是......”
  裴弗舟没有再看她,只是打量起交错的梁顶,视线游走了一圈,对柴锜道:“日后在近郊买个宅子也可以,你母亲不是还在长安么,不如到时候接过来,也算有个照应。”
  柴锜称是,“将军周到。我也是这么想的。城中大坊的宅子实在是贵,这边还是不错的。至于我阿娘么,她如今在长安有我表舅照顾。彼时我安顿好了,定会接她过来的。”
  裴弗舟点点头,唇边淡淡浮起一个弧度,“是。阿娘在的时候,还是要多陪陪的。”
  这话说得有些怅然了。
  江妩听出点忧伤的意思,裴弗舟的娘去的早,大概是勾起他的思母之心了。
  柴锜则是有点受宠若惊,端袖道:“将军说的是。”
  恰逢小仆进来奉茶,柴锜正愁怎么招待裴弗舟呢,生怕他无趣,赶紧问道:“将军要下棋么?看样子,宴席还需要稍等。”
  裴弗舟听了却看向江妩,道:“不如让江姑娘同你下。我瞧着就是了,当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
  江妩蹙蹙眉,他今日真是怪异,总是时不时点卯似地叫她,那样刻意淡漠和客套的语调,让江妩听了很是别扭。
  她看不懂他了——方才先是肯定这寻常百姓之家的好,而后又故意引出来柴锜是个孝敬稳妥的人给她听。
  接下来裴弗舟还要干什么?
  江妩暗暗抿了下唇,将这事不动声色地甩回给裴弗舟,勉力笑笑,只推脱道:“其实我是不擅棋的。若是一局一局地总输,怕是扫了博弈的兴致。不如还是你们二人对弈好了。”
  “这样么?”裴弗舟微微睨眸看她,唇边一动,忽而淡淡笑了笑,倒没为难她,“好吧。既然如此,那听你的。我与柴锜对弈。”
  小仆送来棋盘,两盒黑白子,裴弗舟惯例拿了黑的,将白子推给柴锜,道:“你先来。”
  两人一人一子,在棋盘交错开来。
  江妩坐在月牙墩上观棋,
  柴锜下得步步谨慎,很是认真;可裴弗舟却棋步很快,柴锜才落下一子,他也不怎么动心思似的,很快便接上。
  无人说话,唯有落子之声。
  裴弗舟似是嫌太过安静,他捏了一枚棋子,停在唇边踌躇一下,而后摆了上去,忽而开口淡道,“嗯。柴锜的棋路缜密稳妥,布棋如人啊。”
  说着,他道,“你瞧着呢,江姑娘?”
  江妩捏了捏袖口,知道他故意的,只虚应地笑道:“将军这是不让我做君子,非要观棋开口么。”
  裴弗舟指尖一顿,转而淡淡一笑,“不敢。”
  江妩在一旁却是一直瞧得暗暗皱了眉。
  其实她是懂棋的,也看得出来,裴弗舟要输了。
  可他不是不会下棋,相反,他压根就没好好下。
  果不其然,杀了三盘,竟然是裴弗舟连输两局。
  只见他将棋子拢在盒中,笑道:“不必再下了吧。是我棋路不如人。”
  柴锜感觉自己赢得稀里糊涂的......然而那是他的上峰,自己赢得有些冒犯,于是赶紧摇摇头,端袖道:“将军谬赞。着实是锜侥幸而已,侥幸。”
  说着,他叫人上了点茶食,自己起了身,道:“二位先坐,我去瞧瞧后厨如何了。”
  裴弗舟道好,目送着柴锜出去。
  在那身影跨出门槛走得远些时,他听见旁边一声暧暧的低语,“......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江妩嗓音柔柔淡淡的,听着有些哀怨似的娇嗔——可其实这些情绪都不是。
  裴弗舟收回了视线,没有瞧她,只是兀自整理了一下衣摆,道:“此话何意?”
  江妩看了他一眼,知他是故意装傻,抬指拢上茶杯,垂眸凝着里头浓厚不见心底的茶汤,轻声道:“至于么......接二连三的,方才连棋都敷衍着下,就为了让柴公子赢?”
  “...怎么了?下棋么,随性一点,也不是不行。”裴弗舟淡声地回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江妩被他弄的烦乱,言辞轻轻一顿。
  她声音很轻,生怕旁人听见,倒是有几分怪罪的微嗔似的。
  谁想,裴弗舟却十分淡定,反而问起她来,同样的轻声细语。
  “那你方才又在做什么?”
  “我?我做什么?......”
  “方才,我本来要走的,你何必要我留在这里......”
  裴弗舟说了出来,顿了顿,却见她呆呆的模样,还不自知呢吧。
  他于是无奈地对她轻浅一笑,淡声提醒道:“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
  “......”江妩噎了声,“我,呃。我没有。”
  裴弗舟只是牵唇,抬手放在侧旁的凭几,即便不是跪坐,也有一种袖藏威严的姿态。
  他看向她,竟然十分通透地点明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唐突。你拒绝我,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对我有什么歉意,也不应该有。我不需要你这样。”
  说着,裴弗舟眸光定了定,对她轻轻一颔首,柔声道:“听懂了吗?”
  他这么坦然自揭伤疤,倒叫江妩更哑口无言。
  她嗫嚅几分,也不知怎么说好,仿佛再多的安慰对这个人来说,反倒是一种蔑视似的。
  ......
  其实江妩方才也是有点明知故问,不是看不出来——
  上次柳康相看,那二人皆被裴弗舟比了下去;
  如今他倒好,先后又夸又赞,而后自贬棋艺,让着柴锜,要做成全旁人的大好人似的......
  其实她不太喜欢他这样,太过故意而为之,用他自己衬着别人的好。
  反而闹得她心里更加忐忑......
  她不经意地抬眼,对上他一道平和又笃挚的视线,透着太多快要冒出来的情愫。
  江妩开始害怕了。
  没办法,一个曾经她怵头又抵触的人,对她总是冷言冷语的,如今却变成了这样,都是因为她最开始那个想要捉弄他的心思。
  她能不害怕吗?
  “你......”
  江妩被他瞧得有点羞赧,心里不痛快起来,咬了咬牙,不知怎么,脑袋一嗡,竟然不择言辞地轻轻揶揄他。
  “你别这么瞧我行么,不然反倒让我以为你堂堂三品金吾武侯对我这么一个寻常女子余情未了似的......”
  她打压起来他,知道他自尊心强,既然他没敢说喜欢两个字,干脆就戳破,叫他知难而退。
  谁想,他却没生气。
  “是么?”裴弗舟闻言轻嗤了一声,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手指抚摸过青色的杯沿,喃喃道,“这么明显?......”
  他有点怅然叹息,又如此坦诚,这迟来的一句暧昧,反倒教江妩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努力地反击他,他却对她怀柔。
  江妩泄了气,呆呆地坐在那,两人没再说话。
  熏笼里烧起紫藤香,这香不贵,然而很是浓馥。
  过于香甜暧昧的气息涌了过来,闻在鼻尖,可心底却是有点苦涩的。
  裴弗舟见她愣怔,不禁笑笑。
  “现在你不必烦恼。既然你说过你我本来就是朋友,我本就该对你两肋插刀,不应有疑的。后来种种,的确是我逾了界线。先前我的确是以为你所言不对,可到了那一日,我才知道的确是我想多了。”
  他叹了叹,“我这记忆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只是可惜,大概从前你我很是要好的。我只希望往后不要生疏了,好么?”
  江妩抬眼看他,他目光淡淡,多了几分坚定和义气,大概是他自己这几日抒怀了很久。
  能想通就好......
  她垂了垂眸。裴弗舟已经很诚恳,如今骗人是她自己,她还能说什么?
  只盼他千万别想起来吧!如果可以,她愿意和这样的裴弗舟真心实意当一辈子的挚友。
  江妩默默祈祷,祈祷苍天原谅她最初的顽劣,她牵唇弯了弯,笑得有些疏淡,“你若能开怀便好,不管怎样,请你知道我是希望你可以喜乐的。”
  裴弗舟眸色凝了凝,慢慢一笑,很是温柔,他无奈感叹,道,“现在我多少明白了,难怪你一开始那么怕我。或许就像你说的,我从前应该就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吧......这段日子,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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