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挥墨染蝶【完结】
时间:2023-06-05 14: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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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她还不是不再搭理他了◎
  府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身后遥遥传来沈府仆从们错错落落的张罗声。
  好像有车辇推了出来,正咕噜咕噜地慢慢滚动。听架势,似是有主人家要出行。
  他心头一提, 思绪就被那声音牵走了去。
  是江妩么?她这是要去哪里?
  心里头仿佛百爪挠心起来,其实很想回头悄悄瞧上一眼, 可又害怕他一回头,两人的视线就那么不小心撞上。
  引得一时尴尬不说, 招来她的厌烦,反而得不偿失。
  裴弗舟不敢在此再多停留, 为了避开他们,脚底下走得很快。
  然而还是晚了一小步。
  他走着走着,只听见身后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不仅没有走远,反而还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后面似的。
  裴弗舟一顿, 心头渐渐跳得乱了起来。
  放眼看, 这一条大道直通坊门,两侧是对外的铺子, 就算想躲进去,都没地方。
  他慌乱起来,于是赶紧将步子迈得更快, 甚至开始担心江妩是不是能从背后认出他来。
  那车辇不紧不慢, 从容不迫,可裴弗舟却越走越快,步履间,斓袍的衣摆翻飞而起, 在靴旁滑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
  他匆匆忙忙, 不知怎么, 自觉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
  怎么办, 要是遇上,他要开口和她说话么?还是会被她当众无视丢下?......
  脚底下忙着躲避,脑子里还在计划下一步的对策,他凌乱间一抬头,前头有一家酒肆大敞四开着招揽生意。
  裴弗舟眼底不禁华光一闪,得了大救星似的,赶紧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顾不上搭理门口迎上来的酒博士,一把掀开门帘,只一个闪身,立刻将身子避了进去。
  他提了口气,在里头七上八下地等了一会儿,总算听那车辇声渐渐远了......
  裴弗舟这才放心下来,慢慢挑开帘子走出去。
  这时候才带着点怅然的神情,远远地望了一眼那绝尘而去的车辇。
  不禁懵住了......
  那哪里是什么高架车辇......分明只是个板车。而出行的人,也不是江妩......只是沈府几个仆从和庖厨打扮的人,正推着这板车往外头运菜去的架势。
  裴弗舟尴尬地杵在原地,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冷风钻进了他的袖笼里,几乎吹透了他的身子。然而比起此刻的无奈与心酸,这点寒冷已经算不得什么。
  一路思前想后地乱了阵脚,原来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裴弗舟呆呆地怔一下,而后不由扯了个嘴角轻嗤,简直对自己哭笑不得起来.....
  方才他那是什么样子?......实在不敢再回想,只是觉得自己大概从来没这么掉脸过。
  身为武侯,他本应是强悍无畏的。胆怯、或是退缩,这样的情绪压根就应当和他此生没有关联。
  可如今怎么了?自己竟然落到这个境地,原来害怕和想逃的感觉是这样。
  想起先前江妩说过怕他,难道她也是这般模样么?
  思忖一会儿,他却觉得不是,他现在是有点怕见她,可还是想见她的。然而江妩么,大概已经不想同他说半个字了。
  一路失神地走回了别苑,只觉得落寞得很,仿佛能将以后灰白的日子一眼望到头似的。
  穆戈照旧奉上了蒸糖糕,殷切道:“今日那家卖蒸果的食肆总算又开了,奴就去了一趟。少郎主请用。”
  裴弗舟盘膝坐在青垫上,手肘撑在膝头,将脸埋进手掌沉默。
  听见了这声,抬头看过去。
  案几上一个青蓝的瓷盘,瓷盘上堆叠起四四方方的玉白色的糕点。
  他隐隐一痛,只觉得那白晃晃的颜色刺得眼睛难受起来。
  勉强拿起来一个,送到嘴边,顿了顿,香甜的气味缠绕在鼻尖,可丝毫无法勾起他半点食欲。
  睹物思人,可惜旧影人散,吃下去恐怕唯有心酸和苦涩罢了。
  裴弗舟抿抿唇,剑眉轻轻地皱了皱,只是又将糕点放回去,对穆戈挥了挥手,沉道:“撤下去吧。记住,以后都不要买了......”
  穆戈诧异几分,也不知少郎主这是发生了什么。可见他如此惆怅,也只好先应了个是。
  ...
  到了第二日,夜禁才一解除,天还蒙亮的时候,穆戈还没起,裴弗舟却已经睁眼了。
  他一骨碌起来,自己洁面净口之后,也不等朝食,只径自换上了一身翻领袍,牵马去了武场。
  月影濡濡,朝阳还未完全爬上来,裴弗舟站在空无一人的场地上,慢慢展臂拉开长弓。
  而后对准了靶心,一支接着一支地就是一通搭箭远射,发泄排解似的。
  箭影萧萧,根根中靶。
  其实裴弗舟很早就可以将箭精准地钉入铜钱孔中,所以方才这些训练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知疲倦似的,一根接着一根麻木地重复着练习......只是好像神思都走远了。
  直到万里云霞蔓延至天际,他才肯罢休。
  晨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他微微喘息,正引弓定睛,然而见不知不觉中,那几个靶子上已经纷纷堆满了白羽箭,簇簇拥拥如绽放的几朵白牡丹,再也容不下了。
  裴弗舟似是还没排解完,不禁皱了皱眉,最后也只好慢慢放下了手臂,将弓箭放回去,不得不就此作罢。
  ......
  一到别苑外,他却一顿。
  见柴锜正站在他家门口徘徊张望,似是来了很久,只是迟迟未敢进去。
  裴弗舟愣住,心里不由尴尬几分,自上元发生了他亲江妩那件事情之后,他和柴锜就没再见过了。
  如今,柴锜来找他,是想说什么?.......
  裴弗舟强行清了清嗓子,肃了脸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他身后淡道:“是柴锜么......怎么到这里了?”
  柴锜惊了一下,闻声立即回身,见是裴弗舟负手而立,好像是刚回来。
  他赶紧上前半步,环袖拜过,有些诚惶诚恐,道:“见过将军。是锜贸然打扰将军了......”
  裴弗舟不声不响地垂眸从他面前走过去,径自推开了门扉,他足下一顿,沉默片刻,回头睨道:“无妨。进来吧。”
  其实裴弗舟也有点忐忑,那件事情细想的话,终归是他有点背德。
  不管怎么说,柴锜算是他的僚属,江妩当时是柴锜的相看对象,他倒好,一个冲动,在人家面前吻了她......
  彼时,他对江妩说的,只是为了“帮”她一劳永逸地断了苏弈的心思,可其实柴锜也在,他也看见了。
  若说当时他没有私心,没想一石二鸟断了柴锜的念头......未免太假。
  现在人家现在找上来了,恐怕,也是为了问个清楚吧.......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裴弗舟就着穆戈端来的水,简单洗了把脸上的薄汗,而后擦了擦,绕过案几坐下。
  他抬起眼,见柴锜拘谨尴尬地抱袖而立,于是一颔首,道:“坐。”
  柴锜应了声,这才上前跪坐下去,看向裴弗舟时,多了些小心翼翼,他悻悻道:“将军恕罪。本以为将军这几日回府了,却没等到。这才唐突地问了殿下,得知了将军别苑在修善坊的具体位置......”
  裴弗舟了解之后,慢慢点头,说原来如此,继而抬眸,道:“殿下如何?”
  “殿下很好,这些日子圣人同真人常常打坐听经,故而对太子也放权些许。不过,圣人善中庸之道,自然对七皇子亦是如此。”
  裴弗舟想起上辈子到底是太子荣登大典,只是过程走得艰辛一些,彼时危急关头,七皇子同长安旧部与叛乱的藩镇围了东都,他临时获了统领十六卫的权力,这才堪堪抵住。
  如今算是拿捏了七皇子在长安旧部的那半边翅膀,还剩一半,或许也该安排了。
  比起血战和拼杀,裴弗舟自然希望这一次的过程可以更加顺利平和些。
  他听完,思忖地嗯了一声,抬手按下凭几,道:“太子顺利,我也就放心了。圣人能信任太子是好事,既然已经放权,正是重要的时候。以免圣人多虑,我这阵子不去东宫走动。若有什么事情,传话与我便可。”
  裴弗舟在军务正事上一向是可靠沉稳的,总是从容不迫,步步谨慎,该出手时,必定要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柴锜听完,心服口服地应“是”,转而又略略为难起来。
  他对裴弗舟,可谓是仰慕又钦佩,一心追随......
  可怎么也想不通——这样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裴将军,怎么就在上元节那天,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当时他还没太留意,是转头看见了苏世子一张铁青的脸色,才顺着视线朝那树影下看过去。
  他可真是吓呆了!打死也没想到裴将军会突然来那么一下,实在想不懂,江姑娘和裴将军不是不太熟么......
  到最后,柴锜只能将原因归结为是将军喝醉了。
  此次前来,就是想说开,生怕同将军之间留下什么误会。
  ......
  先前太子的事情算是正务,一说完,好比寒暄开场结束,是抛砖引玉,后头涉及到的女人的话题才是重点。
  柴锜默了默,不敢说,倒是裴弗舟很坦然,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么?”
  可能都有些心照不宣,因为江妩一个人,两人都有点不知谁先开口,从哪里开口起来。
  缄默一阵,裴弗舟一拍凭几,还是先打破了这僵局。
  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径直说道,“你今日来,是要问江妩的事情么?”
  柴锜骇然抬头看过来,“裴将军,这......”他讶异于裴弗舟的直白,差点没招架住。
  裴弗舟看在眼里,哂了哂,道:“如果你喜欢她,就该有勇气承认才是,想问什么就问,不必遮掩顾虑。”
  若郎君从心底记挂哪位姑娘,听了这话之后,总归是要有些情绪的变化的,可以是不平之意,可以是愤怒嫉妒,也可以是一时羞赧。
  裴弗舟抬眸去瞧,可惜柴锜的脸上,上头那几种波澜一个都没有;相反,有的只是几分紧张,几分震惊和些许试探。
  不知怎么,裴弗舟稍稍放心下来,甚至有点庆幸——不像他自己,柴锜对江妩好像没有特殊的心思和情愫,对于他亲了江妩,柴锜好像并无嫉妒的恼火,也没有要一争高下的势头。
  “将军误会!属下没有这个意思......”柴锜听完有点惊慌似的,避之不及地摆了摆双手。
  裴弗舟不禁一嗤,道:“是么。可是,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她可是你的相看之人。”他隐晦起来,“若你今日不来找我,亦或我压根不提此事,你打算如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她处下去么?”
  柴锜连忙说不是,有点为难道,“......江姑娘她很好,在锜看来,她像个一见如故的朋友,可暂无什么男女之情。锜之本意,如今只想做一番事业,对于这些,没什么太多的心思。”
  他这话其实是真心的,江妩不扭捏,聊得来,相熟得很快。可惜,他是真的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
  柴锜补充道,“......其实,属下一直坚信,若一开始就是朋友的感觉,那便只是朋友,变不成旁的。若是有心慕之意,哪怕两人只是像朋友一样相处,其实从一开始便是不一样的。对江姑娘么,属下是前者。”
  裴弗舟思路一向是简短利落的,绕来绕去地听完,不想与柴锜在这上头纠缠大道理。
  他只淡淡一牵唇,无奈道:“其实不论你说不说这些,我都会直接告诉你。上次在东宫时,我无意说起的心悦之人,不是旁人。”
  柴锜震了震,很意外他的直截了当......只是更加意外——虽说江姑娘样貌姣好,品性温佳,能喜欢上江姑娘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可裴将军是何等人物?
  当日在东宫,太子为他介绍起太子妃亲眷,无一不是欲与他裴家联姻的隐晦之意。若他当时答应,来日太子御龙登基,裴家又与皇室宗亲相连,承接先前郑贵妃的荣耀,如此一来,自然仕途通达,世族无忧。
  可如此殊荣,裴将军却果断推掉,竟然......是为了江姑娘么?
  柴锜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落俗,不由惭愧万分,窘着脸色道:“将军至情至性,柴锜不可比之。”
  赶紧道:“其实就算是柴锜真的爱慕江姑娘,如遇将军所言,也定然听得自惭形秽,不敢再争,定会将其让于将军。”
  柴锜这算是彻底表个态,他和裴弗舟比,哪里还肯去争抢?自然自知之明。
  可裴弗舟听完,脸色仍旧是淡淡的神情,没什么得意之色。
  初阳的光照了进来,雕刻出坚毅起伏的脸庞和英姿,他默了默,而后淡淡抿唇一哂,道:“你这话其实便错了。江妩她不是物件.....你说的‘让给我’,实在不妥。她有自己的想法,选谁与否,其实在她自己。”
  柴锜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回过神来,不禁长叹,不想裴将军素日里严苛冷厉,居然在感情之事如此通透禅意。
  他还能说什么?柴锜五体投地,连连膝盖错退两步,环袖恭敬一礼,道:“将军睿智,乃真君子!是属下狭隘......何时属下能达将军十之二三,便欣喜若狂了。”
  裴弗舟坐在那里,嘴角扯出一个无奈苍白的的弧度。
  可再睿智有什么用?一切都晚了,江妩说了,就算上辈子他去找她,她也不愿意跟他回来。
  君子如何......睿智又如何?江妩可不这么觉得,她还不是不再搭理他了?
  再这样过一阵,怕是他就快要从君子直接立地成佛了。
  裴弗舟很乏累,勉强一笑,自言喃喃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被痛击之后,一点后知后觉的意识罢了......”
  *
  春雪一化,春意便如破冰的河水,缓缓流淌到整个东都。
  江妩本来计划二月里头就回舒州,结果恰逢沈府有天大的喜事,一群人忙前忙后的,实在顾不上她了。
  江妩一看,也就没好意思再去同卢氏说此事,想着二月不行就再等一等,等到三月,四月。
  反正,她已经归整收拾的差不多了,也就是一辆车辇,几个箱子的事情,彼时说完,也不用耽搁。
  沈府所谓好事么,没有旁的。从金坠去了庄子到现在,刚好是十个月结束,胎安稳落了地,果然是个男孩。
  卢氏骤然都得了个孙子,不论他母亲出身如何,也都是喜欢得不得了的。
  金坠儿如今还不能接过来,所以卢氏他们总往庄子那边跑去看孙子,一去就是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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