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水鬼传说，从此消失。
真元观的两位大师包揽了收尾，谷雨打了个电话，就有警察过来询问，他们对此好像见惯不怪。
佳佳吓得暂时失声，保安和佳佳爸爸全程昏迷，体育馆惊魂的一夜，没有泄露出去。
谢向阳做了笔录，心事重重地回到家。
天不知不觉地亮了，小孩子的啼哭响起，谢向阳吃了早餐，看着熟悉温馨的家，谢向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沉默地提着行李坐上回观的大巴。
这是他遇到的第三只鬼，由人类幻化而成，情愿消失也要报仇的鬼。
他的恨意浓烈，行事激烈，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他连拦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拦住他呢？
面对那样的人渣，他也想剁了他，但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他的罪孽，他们都没有权利审判。
而郭秦的决裂，太令他可惜了。
其实，他是一个好人啊。
谢向阳垂下眸子，他喜欢佳佳，之前拽佳佳的脚也不是因为所谓的占有欲，只是提醒她所托非人。
即使死了，他也在守护着他。
根据这件事情的时间线来看，如果他没有再碰到佳佳，没有碰到那个男人，他可能会如同其他如同魂魄一样，在迷迷糊糊中进入轮回。
可惜没有如果。
……
大巴停了，谢向阳如同第一次来的时候，坐上了村人的摩托车。
“小道长，你回来啦？”
“我家今日腌了些咸菜，小道长带些上山。”
村民们熟悉的称呼让谢向阳感到些温暖，他扬起下巴，笑嘻嘻地和大家打招呼，小孩子们缠在他身后。
“向阳哥哥，黑糖！黑糖！”
“那叫巧克力。”谢向阳一个个点点他们的脑袋，还是掏出两包巧克力分给他们。
村民们更加不好意思了，左一个回家拿咸菜，又一个送他俩果子，最后他是又背又拎地，挂着一串东西上的山。
“邵衡！师弟！快来帮忙！”
谢向阳爬山门前，再也走不动了。
“出息。”
人未到声先至，这犀利的嘲讽味儿也是那么熟悉啊。
“换你你也不行。”谢向阳瘫在石阶上，懒得动弹。
几日不见，便宜师弟没有任何变化，青丝如墨，道袍翩翩，眉目清冷，恍若谪仙。
“靠，比我还装。”谢向阳最见不得他这幅样子，戏谑道：“师弟，想师兄了吗？”
回应他的是毫不客气的一脚。
“啊！杀人啊！”
谢向阳弓身捂肚子。
“起来。”邵衡居高临下道。
“我不，让我歇会儿。”谢向阳抱住行李箱耍赖。
“哼。”邵衡斜眼，“你走了三天，还落下许多功课，多耽误一刻钟，落下的功课就更多些。”
“你还是不是人！我刚回来就要我上课！”谢向阳真心想哭了，赖在地上大喊，“老头子啊，你为什么要收一个如此古板的家伙，乖软可爱的小师妹不好吗？老头子啊！”
邵衡皱眉，他出去一趟怎么越来越疯。
谢向阳嚎够了，也不起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和他说起这三天的事儿。
邵衡沉默地聆听着。
“你说，他值不值呢？为了报仇，失去自己永世的轮回，说不定他的妹妹，早就投胎转世，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值不值得，与你无关，他做出选择，便由自己承受后果。”邵衡语气冷漠。
“你咋……”谢向阳撇撇嘴。
“我有错？”邵衡挑起眉毛，语气危险。
“没，您说得太对了，他决定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谢向阳双手挡在胸前，瞠圆了眼睛。
“就是，有点无情啊。”
谢向阳垂下眼睫毛，挡住复杂的情绪。
“无情？”邵衡重复一遍，思绪万千。
“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如果你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劝你还是回去。”
邵衡目光锐利直恳，谢向阳小声嘀咕：“没人情的家伙。”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他怎么能那么淡定呢？
谢向阳思考了会儿，决定不想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忧伤的情绪也不适合他。
他才十八，人生还很长，虽然这段日子过得比前十八年还精彩，就当修炼吧。
他挺腰蹦起来，一脚踩上邵衡的脚背，龇牙咧嘴道：
“想赶我走？没门！我走了你就能独自占领兴云观，你想得美。”
邵衡嘴角抽搐。
……
真元观，谷雨和师兄面色凝重。
“师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漩涡，是连着传说中的那个地方吧？”
师兄沉重地颔首。
“我已经向师门汇报，不久就会有师兄过来接替我们。”
“师弟，好生修炼吧。”
窗外，黑云压住最后一抹白光，不一会儿，滴滴雨点尽情洒落。
谷雨羞愧地点头。
第16章 老太太
雨后的空气清新自然，谢向阳叼着牙刷，吐了口白沫，抹嘴含糊不清道：“我这是给人打工，不得快点回来。”
石凳上放着手机，开着扩音，吕英俊的声音大大咧咧：“行，那下回你回来我们再聚。”
“等等，佳佳学霸没事吧？”谢向阳觉着这姑娘是真可怜，一个普通妹子遇着渣男就够可怕了，还碰上拿她挡鬼的渣男，亲眼见证他的死亡，吓得失声，真是倒霉透了。
心理阴影是铁定要留下的了，以后可能都不想谈恋爱了。
“她能说话了吗？”
“你说什么啊！怎么不能呢？我今儿去她家看她，她还和我讨论要去哪个地方上学呢，对了，她们家要搬家了，他爸妈决定她在哪里上学就在哪里安家。”
“挺好。”远离这个带给她痛苦恐怖的地方，希望她能重新开始。
“不说了，我挂了，要玩游戏呢。”
嘟嘟。
吕英俊无情地挂掉电话，谢向阳在这头咬牙切齿，小子飘了，敢为了游戏挂他电话，看他回去不收拾他。
不过游戏？
谢向阳操作手机划到熟悉的界面，看着图标陷入沉思。
要不给兴云观装个网线？
山上信号不好，有时电话都接不到，更别提玩游戏了。
许久没玩，他还真有点想念。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过来画符，真元观的前辈们说你抓水鬼的时候有符都不会用，丢尽了灵清派的脸面。”
邵衡冷酷的声音响起，大掌落下，抢先占了他的手机。
“没收。”
谢向阳哀嚎：“真元观的前辈也太嘴碎了吧！我还救了他们，他们转头就打小报告！忘恩负义！”
邵衡背过身，看着手机偷偷勾起唇角。
总之，谢向阳的苦逼学习生涯又开始了。
……
深夜，谢向阳想起他的奖励，鬼鬼祟祟地来到正殿神像旁。
“系统，我的灵器呢？”
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啊。
系统：“宿主，灵器就在您上方。”
谢向阳抬头，对上神像和蔼可亲的眼神。
眸光下移，是他黄澄澄的拐杖。
前几天他翻到老头儿的笔记，这根拐杖还是贵重物品，黄花梨木制，当初造这座神像的人是个富翁，忒虔诚。
谢向阳咂咂嘴：“可惜不能卖。”
系统：“……”
“等等，你说的灵器，不会是它吧？”
谢向阳瞠圆了眼睛。
系统：“是的。”
“我……”谢向阳激动得锤胸，“你一天不玩我就睡不着是吗？”
“这根拐杖我能用吗我！我一动邵衡就得跟我拼命。”
系统：“奖励已发放，宿主已查收。”
谢向阳：“……”你个坑货。
系统：“宿主可以努力修炼，借调灵器的灵力和您的香火力成正比。”
“那我现在只能用百分之十，是我太弱了？”谢向阳反问。
系统默认了。
谢向阳郁闷道：“想要香火力就得老太太她们来上香，可是平白无故的，她们也不肯动腿。”
而且还有一件谢向阳不得不承认的事就是，兴云观太小太破，就是一个村里的小庙。
然而现在外面的道观寺庙几乎走旅游景点模式，名气大涨，香火是蹭蹭地涨。
“我可是真正的神仙，我不能认输。”
谢向阳翻翻他的职责，发现他除了除恶扬善，保境安民之外，还掌管生死，预知未来。
“我这么牛逼的吗？为什么我连个水鬼都奈何不了？”
系统：“宿主目前修为太低。”
言下之意，不是你神格低，是你太废。
谢向阳：“……”
它绝对是嘲讽自己了！
哼！
谢向阳撇撇嘴，准备睡觉明天努力修炼，忽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声音不像平常，而是好似隔了一层，又好似是直接在脑海里敲门。
谢向阳皱眉，视线顺着声音落去，飘出院门，落下阶梯，滑到山门前。
山门前站着位老太太，她穿着黑色的对襟样式的衣裳，有些诡异，银丝梳地一丝不苟，抬起手在山门前“咚咚”敲着结界。
“大半夜不睡觉跑上山干嘛？”
谢向阳感到奇怪，出去问道：“老太太，您有什么事儿？”
“林家村林杨氏前来拜见福德正神。”老太太规规矩矩地冲谢向阳磕了个头，吓得他连忙去扶她，“您老干嘛拜我啊？”
“不对？你叫我福德正神？”谢向阳眼睛扫过手下的衣服，黑色布料点缀着白色花纹，难怪他觉得诡异，这不就是寿衣吗？
老太太死了？
“系统，咋回事啊？亡魂来土地庙干嘛？”
谢向阳有点懵。
系统：“您忘了，您掌管生死，新死亡的鬼魂在头一天汇聚到土地庙，由您押送他们到地府。”
“从前是押送到东岳庙，谒见大帝，然而如今大帝不在，您直接与地府对接。”
谢向阳张大了嘴巴：“我还要去地府？”
系统：“理论上是的。”
事实上，神界退出人间多年，也不知道地府的人现在是如何操作了。
“那为什么之前没有呢？”谢向阳问出就想到了，之前连神都没有，去土地庙也没用。
现在他出现了，就都找他来了。
“不会四面八方的新魂都找过来吧？”谢向阳琢磨着，一天大概有十几万人死亡，要真找过来，他不得被鬼给围了。
系统：“宿主放心，考虑到您目前的修为，您暂时只接待兴云村附近三个村子的新魂。”
谢向阳舒了口气。
“那就好，吓死我了。”
至于以后，看看再说吧。
“福德正神？”
谢向阳回神，听到老太太喊他。
“您说。”
老太太虽然是个新魂，但是谢向阳还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老太太一样对待。
“老身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恳请您帮忙。”老太太语气严肃，说着又要跪下，谢向阳连忙拉住她。
“不用跪。”让他感觉怪怪的。
虽然他是神，但是还没习惯啊。
老太太点头，面容仍旧严肃，令谢向阳也不禁紧张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接受新鬼的委托。
也是他第一次踏入新领域，绝对不能出错。
而是看老太太这严肃样儿，事儿应该挺严重。
老太太呼出一口青气，肃穆道：“福德正神，我儿子家的鸡被他隔壁天杀的偷了。”
谢向阳：“？？？”
哈？
我没听错？
“老身儿子家的鸡丢了七天，直到我死后才发现，隔壁天杀的居然将它白日藏在厨房废灶，晚上偷偷将它放出来，太可恨了！那鸡本是要炖与老身那怀孕的媳妇的。”老太太面容扭曲，阴气越来越盛，有点要走火入魔的架势。
谢向阳连忙压住她的阴气，恢复她的理智，劝慰道：“这事儿的确不厚道，但是，你可以直接托梦给他啊。”
亏他看她那么严肃正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原来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福德正神，这是老身的遗愿。”老太太强调。
“然后？”谢向阳歪歪头。
“您不去办，老身不投胎了。”老太太丢下这句话，自顾自消失了。
谢向阳：“……”
那你赶紧地自己托梦啊！
还威胁我！
谢向阳真无语了。
“公子，她是新魂，新魂无法托梦，唯有过了七天后才能。”
熟悉的娇嫩声传来，俏丽的牡丹显出身形。
谢向阳利索地后退到结界内，垮下脸：“你怎么还没走？”
“可惜了。”牡丹美目盛满了遗憾，“公子一日不答应奴家，奴家就日日守在此处，天长地久，公子迟早会被奴家感动。”
美人向他诉说着满腔爱意，然而谢向阳一点都不感动。
“好的，您老慢慢等，我去睡觉。”谢向阳回身向她办了个鬼脸。
“我老？”牡丹俏容闪过一丝怒气，“谢向阳你给老娘回来！你居然说我老！”
“果然无论是哪个物种，女人都不能被说老，千年老鬼都绷不住了。”谢向阳摇摇头，悠闲地朝房间走去，任由她在身后叫嚣。
第二天，谢向阳做完了早课，百般无赖，昨夜老太太的面容闪现在眼前。
“要不去完成她的心愿？”
反正有些无聊，还能顺便给土地庙打广告。
他和邵衡打了个招呼，跟着导航去了林家村。
门前挂着白灯笼的一家应该就是老太太他们家，谢向阳在院外敲门，却没人应，他仔细听着，明明里面有说话声。
谢向阳刚想走近门去，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根据系统的回答，林家村也是他的土地范围，他应该可以像在土地庙一样，不用亲眼目睹，用神识潜进去。
他深呼一口气，努力回想自己在土地庙时是如何做的，慢慢睁开眼睛，将视线落到院内，再窜进屋子。
屋内有三男一女，四个人呈正方形站着，互相对峙，气氛焦灼。
“老三，阿娘对你一向好，她也是在你家走的，我们不会否认你的付出，但是，我们也是孝顺她的，当初说要接她去我家住，是她自己不肯，可我们也每月定时给钱赡养，所以，阿娘的钱，我那一份是绝对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