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家有孩子晕车可以试试?平常也能用来学习提高专注力。”
那汉子可听说了他们镇子上新来的都是正经道士, 有证的,不是骗子,捏着这张凉凉的有些神清气爽的符,他觉得这肯定是好东西,高兴道:“道长客气啦,这里头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五天前,祠堂南边的一个屋子倒了而已。”
谢向阳:“我们能去看看吗?”
那汉子带他们进去。
祠堂是一个一进院子,分正堂和两排游廊,正堂里供奉着一些祖宗排位,有两个妇人在里头换新布。
穿过游廊尽头有道小门,出去是一片空地,空地上紧挨着游廊的墙边伫立着一个小屋。
汉子说:“喏,就这,这房子早就不放东西了,平时没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倒了。”
谢向阳抬眼看过去,那是个普通的小瓦房,一半塌了,村民们垒了几块石头勉强糊弄着。
谢向阳走过去,微微一顿。
鼻尖飘忽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若隐若现,有些熟悉。
谢向阳眉头一皱:“你们有闻到什么味没?”
邵衡摇头。
汉子手挠了挠脑袋,指着屋子背后说:“这后面有一个水塘,大概是它在发臭吧。”
谢向阳瞥到一角池子,水质清澈,波光粼粼。他暗暗摇头否定,那抹气味不是池子的,而是从小屋里传出的,和那天半路他追的味道有些熟悉,谢向阳想,是不是小屋里钻进了只黄鼠狼。
他正要进去探探,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斥责:“王老八,你怎么能带外人随便进咱们祠堂。”
这声音中气十足,嗓门洪亮,一下子就把那汉子震住了。
“老镇长?您怎么来了?”
汉子朝谢向阳抱歉一笑,迎上谢向阳在王家看到的那位老头:“这不是咱们王家今年不太得劲,请道长们瞅瞅祠堂是不是出了啥风水问题。”
谢向阳和邵衡微微颔首,向老镇长问候。
老镇长哼了声,但面向谢向阳他们时,面容和蔼,说这祠堂没什么问题,只是接二连三发生了些事,有些人就开始胡思乱想。
谢向阳是赞同老镇长的话的,他不懂风水,但是风水的形与势,是山川地貌形势变化。
除非地震改变了地势,否则这哪里有一个地方去年气运好今年突然就不好了的说法。
祠堂参观不下去了,谢向阳和邵衡出去时,院子里的人在背后偷偷抱怨。
“你说老镇长自家房子烧着了不紧着管好自家,跑来祠堂瞎忙什么?”
“老镇长人好呗。”
“好个屁,要是你家房子烧了你不管,一天去外头忙活,看你家婆娘不撕了你。”
“嘿,咱又不是不知道,老镇长就是这样的人,用宣传队的人的话咋说来着,鞠躬尽猝死而后已。老镇长一心为公,那不还是咱们受好处。”
谢向阳摸摸下巴:“你说这老镇长是真好人还是好名声?”
邵衡目光落在树上攀爬的蚂蚁,道:“白蚁争穴,利锁名缰。”
谢向阳哑然一笑。
“你们在神神秘秘说些什么?什么白蚁绳索的。”吕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谢向阳看到他到这有些意外:“你不是去找黄皮子了吗?怎么来祠堂了?”
“出事了,出事了,”吕诚拽着谢向阳就走:“我在外面捉了几只调皮捣蛋的黄皮子,去丢的时候,看到有人抬着轿子过来了。”
抬着轿子?这年头还有人这种打扮?
谢向阳淡淡挑眉,来了点兴趣。
“可不是嘛,一伙人穿的黑黄黑黄的,就在镇子路口,周边跟了一大串狼群和黄皮子,张口就要铜山镇交人。”
邵衡蹙眉:“他们要谁?”
吕诚觑了眼谢向阳,欲言又止。
谢向阳愣了愣,过了会儿,他回味过来了。
原来是昨天晚上小朋友回去告状了。
*
北方冬日的夜晚降临得格外快,如今不过三四点,天际已经染上了一层暮色。
天空中艳阳依旧高照,但一轮银月已经悄然露出,西斜的落日火红中透着股深沉的血色。
谢向阳和邵衡他们来到了昨晚的路口。
和吕诚说的一样,在路口的下坡,站着约莫二三十人,他们穿着黑黄的短打,有点古代打扮,抬着顶围了圈白色纱帐的竹竿躺椅,轻纱飘荡,露出一角供桌。
虽然这竹竿不是轿子,但能这么大费周章地出行,在现代也算罕见,许多玄门弟子围在路口看稀奇。
“黄短打,白竹竿,开堂出马保家仙。”
“三根香,九灰斜,仙家出马灾祸消。”
有见识广泛的弟子看出了他们的来历,低声吟唱。
谢向阳摸摸下巴:“传闻北地道法不兴,流行请大仙,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大仙?”
种星朝他们走来:“北地流行巫教,出马大家供奉胡黄白柳莽五仙,请大仙上身打灾消难,你昨天打伤了狼群的黄皮子狐狸,一下子惹了五仙中的两仙,黄仙最是记仇狭隘,找弟马来出气。”
谢向阳笑了:“昨天那么多野兽围着镇子,它们意欲何为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要是不在,整个镇子都得被它们溜进去祸害了。这些黄皮子倒好意思来找我的麻烦。”
邵衡面色微沉:“它们本就打算来找镇子的麻烦,不过是看有我们这些玄门弟子在,所以没有贸然行动,派几个弟马来试探。”
随着邵衡的话音刚落,领头的一个出马弟子上前道:“我们只是让你们交出昨晚打杀动物的人来,你们为什么不交?铜山镇难道要包庇那种恶徒吗?”
郭道长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出马弟子,眉头微微一皱:“昨天的事我们没有看见,并不清楚,陶兄,不妨进来大家好声商量商量,解释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家没想到这俩人还相识。
不过那位陶兄可没有和郭道长叙旧的意思,一口咬定要铜山镇交人。
种星讶然,扭头看向谢向阳:“向阳,你把那些灰狼啥的杀了?”
谢向阳无奈道:“你听他瞎说。”
他要真的把那些野兽杀了,至于奋战到天亮嘛。
这年头是个动物都有保护动物的身份,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保护动物,谢向阳根本没下狠手,只是和它们周旋一番,顶多打晕。
即使是做道长也依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道长。
对于谢向阳的这点,邵衡领教得最多了。
来都来了,谢向阳不会任人污蔑自己,他干脆站了出来,大声说:“我就在这里。”
那名出马弟子看谢向阳清风道骨,眯了眯眼。
谢向阳却勾唇笑了笑:“昨天我的确赶跑了一群野狼黄皮子,不过是你们先攻击的,你们想偷袭铜山镇被我破坏计划,现在上门来,是恼羞称怒了?”
“什么?昨天有东西偷袭镇子?”
铜山镇里的围观人群有些骚动。吕诚和昨天一起去找谢向阳的人七嘴八舌把早上看到的场景说了出来。
“是啊,我们看到了,地上堆了小山似的动物,有野狼,有黄皮子,有狐狸,周围还有一些野兽虎视眈眈呢,要不是谢道友把它们赶跑了,镇子就遭殃了。”
吕诚一扒谢向阳的手臂,“它们是真的上嘴咬,谢道长的手臂都受伤了,这要是家里的老人孩子碰上……”
这话一出,本地人脸上浮现出满满的慌乱和愤怒。
“哼!明明是他们来惹事,竟然倒打一耙污蔑小道长。”
“这些东西越来越过份了,还好小道长有本事,那什么姓陶的,你帮着这些邪性的东西害人,迟早要有报应。”
那名出马弟子怒发冲冠,这些人骂他倒没什么。但是把大仙称为邪性的东西,就是侮辱他的信仰。
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在那骂他的人身前冒出,直扑面门,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躲闪,那人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不知什么东西朝他袭来,瞳孔浮现出巨大恐惧。
他要死了!
就在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时,突然,一道黄符截过,青烟呜的一声散了。
那人顿时觉得自己如获新生。
他感激地望过去,看到谢向阳沉着脸。
“不过一句话就要取人性命,出马弟子出手都这么狠辣吗?”谢向阳眸色隐晦。
吕诚:“这个人供奉的是黄仙,黄鼠狼记仇又爱折腾,出马弟子久而久之会被影响性格,行事放荡不羁,就算惹了灾祸,回去大山一躲改头换面又是一个大师。玄门里通缉着好几个出马仙。”
谢向阳冷哼一声,灵清派法力涌动,他一个步剑,就陡然闪现在那个陶兄面前。
剑华微闪,又重新回到了吕诚身边。
随着剑身一道叮咛,咔擦一声,那名出马弟子额前落下一绺头发,在地上发出一道闷响。
“嘶!”
谢向阳的这一手,不管是己方人还是对面的出马弟子都纷纷被震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位陶兄更是冷汗涔涔。
浑身细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谢向阳脚下步伐如鬼魅,如青烟,他们连他如何从对面过来的都看不太清楚,相信只要谢向阳想,那他掉的绝对不会只是一绺头发。
这位出马弟子虽然是出头人,但已心生惧意。
他知道,他远远比不过谢向阳的道行。
尽管在来前听闻有人能和群兽奋战一夜对他的实力有些吃惊,但到底没有生死之间来的认识更清晰。
他的身体,直到现在仍在微微颤抖。
他勉强稳住身体,暗地里施法呼叫大仙。
竹竿上的供桌香头忽明忽暗,良久也没有大仙下来,陶兄知道这是仙家看到谢向阳的实力,没有把握,过了半晌,他抬起手,不甘道:“昨天的事到底如何,到时候自然会有大仙弄清楚,只是我们也是事先有因,你们铜山镇的人害了招摇山的秀秀小仙,这是必须要给个说法。”
铜山镇的人一不识什么秀秀小仙,二有了这么多玄门弟子撑腰,自然不会轻易就顺了他的意。
有人大声道:“你们刚还随意污蔑小道长呢,什么仙子的,我们没见过,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对啊,老镇长家就是太好了,你们纵容那些小东西祸害我们还不够吗?”
陶兄看了看围在路口数量众多的玄门弟子,心知今天是不可能带走任何一人了,放下狠话:“行,你们大可以不必听我的,只是等仙家亲临,就不知道事情闹大,是不是你们一个小小的铜山镇能承受得起的了。”
“我们走。”
谢向阳他们就在上面看着香童重新抬起仪仗离开。
明明还是那副仪仗,那顶夸张的竹竿躺椅,鼓乐随行,但莫名地没有来时的气场,走的有些灰溜溜的意味。
吕诚一巴掌拍向谢向阳的肩膀,眉飞色舞:“向阳,你们灵清派的这本步法叫什么?好厉害!”
邵衡嗤笑:“灵清派没有这样的步法,他用的是前阵子得到的《步剑》。”
吕诚吃惊地张大嘴巴。
在一旁凑热闹的王易坤她们也沉默了。
“这是人吗!”吕诚长叹一声,看谢向阳的眼神满是羡慕嫉妒恨。
现在距离玄门大会第一关才几天,谢向阳就把得到的功法练的炉火纯青,这天赋,让在场的一众天骄暗暗后退。
比不过比不过。
柠檬树下排排坐。
谢向阳却眉宇深沉:“邵衡说的不错,这些出马弟子不过是招摇山找来的前锋,下一次,招摇山的人就要来了。”
吕诚他们想起自己明明是来维护招摇山与人界和谐秩序的,但看今天这一出,那出马弟子是记恨上他们,不能善了了,扯了扯嘴角:“就算是招摇山,也不能不讲道理吧。”
“我们就在这等着他们。”
“咱们没关系,但是铜山镇的人怎么办?端看它们搞夜袭就知道,这些妖物有多阴险狡诈。”女冠眉眼露出一丝忧愁。
王易坤提出建议:“趁他们没来,我们先布置一个大阵,把铜山镇保护好。”
张灵云面露不妥:“大阵需要耗费众多材料和时间,会不会赶不及。”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让铜山镇的人等死吧。”邵程云忍不住嘲讽。
“你――”
吕诚看着世家同辈的师兄弟们吵架无奈摇头,转问郭道长:“道长,门里有准备吧。”
他之前隐约听说过,几个老怪物都要来铜山,郭道长微微点头。
吕诚放心了。
“解铃环需系铃人。”谢向阳语气微沉。
招摇山和王家的事明显不是老板口中的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早上的时候,王潮生也曾脱而出出过一个“秀”字。
出马弟子口中的秀秀小仙,约莫就是王潮生口中的救命恩人,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引来招摇山交恶。
王潮生为什么变得癫狂,曾经的救命之恩落得两厢怨恨又是发生了什么?
王家,似乎隐藏了不少故事。
谢向阳眸光悠悠,睨向王家,寻找王潮生,突然,他眉心一凝。
“不好啦不好啦!”
“潮生…潮生不见啦!”
第82章 偷袭
“什么?王潮生不见了?”
即使是面对出马弟子嚣张威压仍然气定神闲的老镇长, 突然脚步踉跄,瞬间老了许多。
身旁人眼疾手快扶住他,“老镇长!”
老镇长伸着手指, 颤颤巍巍:“快――”
“快?快什么啊?”
慢慢地,大家回味过来, 顿时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潮生,该不会上山去了吧?!”
谢向阳和邵衡他们面色一沉, 拔腿就往山上跑。
其他弟子也意识到王潮生在这个任务的重要性, 见状纷纷跟上去。
冬日的夜晚降临到格外早。
天,阴沉沉压下来, 漫山的风声里,雪花簌簌落下, 似极了暴雪前的那一夜。
“潮生!”
“王潮生!”
荒芜的山岭里,飘荡着焦急的喊声。
铜山, 和连绵起伏的招摇山相比,它是小巧精致的。
但在低矮的人类面前, 它显得如此高大。荒芜的山头,除了嶙峋峭壁, 就是光秃秃的树枝和石头疙瘩。
吕诚费力地把脚从一处深沟里拔出来,扯开包裹着风霜的衣领,吐出一口白气:“这座山太大了, 光靠这样搜不行。”
种星望着灰沉沉的天空,眉目露出一抹担忧:“再过一个小时,风雪会变得更大。”
到时候风雪肃凛,暗夜深沉, 他们再寻也会遇上危险。
本地人已经意识到了今夜的不同寻常,山下有弟子不断涌来, 又被劝退。吕诚急了:“他落水的地方去过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