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躺赢日常(清穿)——风禾荔枝【完结】
时间:2023-06-06 14:46:25

  玄烨缓缓将手从皇后虚握着的手心里抽出,走到外间,嘱咐宫人仔细照料皇后,又看了眼誊写药方的周院正道:“周太医随朕去趟乾清宫吧。”
  周院正搁下手里的笔,颤颤巍巍道:“皇上容臣替娘娘开好药方。”
  玄烨瞧了他一眼,又把头别过去,走出正殿,月台前便是交泰殿背面,环视左右皆是屋宇殿落。
  举目四望,竟无一处可落目,唯有望向苍穹碧落,然却是一片灰暗。
  玄烨心中憋闷不已,有那么一刻巨大的虚无之感扑面而来。
  他垂首看向身旁的梁九功:“朕独自回乾清宫,你不必跟着,随后将周淮道带来乾清宫便是。”
  说完大步流星往前而去,他能预见皇后的凋零,正如这么多年,他目睹了一个个花样年华的女人在这深宫中迅速枯萎。
  暮色四合,各处宫殿亮上盏盏明明灭灭烛灯,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乾清宫而去。
  清风拂过面庞,眼前闪过一个个残容,有额娘、清瑶、慧妃,有多兰、安嫔、敬嫔。
  玄烨亲政后与诸多的帝王一样,最先学会的就是无情,但眼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个从身边离开逝去,心中好似被挖出了巨大的空洞。
  周院正被梁九功领着进到东暖阁,玄烨正埋头处理堆积成山的折子,听人通传后,便将手里的折子放了放。
  他低落的心情并未因处理政事而有所纾解,凝视着周院正片刻后,沉声道:“细细说说皇后的病情吧,朕离宫前,瞧着她还算精神,为何突然急转直下了?”
  周院正提着神,小心谨慎道:“回禀皇上,病来如山倒,皇后娘娘本就忧郁成疾,骤然受到打击,自然加重了病情。”
  玄烨厉声道:“别提什么忧思成疾,正常人都有烦恼,皇后不是性子柔弱之人,她的病症根源究竟是什么?”
  周院正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提心吊胆地伺候这些身娇体弱的贵人,心里不禁念了句自己命苦。
  便作战战兢兢之态道:“皇上,微臣询问了皇后身边近侍,娘娘打小心血不足,乍然受惊导致心气衰竭。”
  玄烨沉默片刻道:“皇后可还能医治?”
  这话问的,让周院正叫苦不迭,他若是说皇后药石无医,皇上必定认为他是庸医,一气之下砍了他头可怎生得好。
  但若是夸口皇后之疾能治好,这不是瞎说嘛。
  周院正心惊胆战思忖良久,终是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玄烨缓缓闭上双眼,医者称患者需看天命,意思不言而喻。
  他心中一颤,垂眸思量片刻,眸光死寂,嘴唇微动道:“退下吧。”
  周院正如蒙大赦,赶紧退了下去。
  玄烨坐在原处,望着书案上的折子默然发愣,久久没有挪动位置。
  梁九功见这情形,心里担忧得紧,想要劝几句,又不敢吭声,怕惹恼了皇上,只能静静守在旁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玄烨拿起案上的折子,冷声道:“多点几盏灯,将这屋内点得亮堂些。”
  梁九功见皇上终于开口说话了,忙不迭应声道:“奴才这就让人多取几盏灯来,将这屋子照得如白昼般亮堂。”
  玄烨没说话,随手拿起一本折子,开始批阅。
  待看完折子上的内容后,他瞳孔微张,脸上怒气隐现。
  这封折子是总兵刚阿泰递上来的,刚阿泰是安嫔的父亲,折子上大意是:安嫔入宫多年,未尽妾妃之职,无颜葬入妃园寝,他请求让将安嫔的尸骨带回母家安葬。
  玄烨怒骂道:“刚阿泰欺人太甚!”
  他怒极,遂将折子扔了出去,依然不能平息心中怒火。
  刚阿泰是在怨怼他薄待了安嫔不成?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七年,是安嫔自己不想侍寝,而他只是不勉强罢了。
  饶是如此,玄烨仍然看在她母家的面上善待她。
  一个未承雨露的女人,大封六宫还能位列七嫔之首,玄烨自认待安嫔宽厚至极。
  如今,刚阿泰还要讨要遗体相逼,不惜冒犯天威,这是玄烨绝不能忍的。
  梁九功不知皇上为何勃然大怒,心中惴惴,赶紧弯下身子去捡他扔在地上的折子。
  但皇上怒骂总兵刚阿泰,定是与安嫔有关。想必刚阿泰因为安嫔之死兴师问罪,触犯了龙颜。
  梁九功思忖着,安嫔与贵妃素来交好,若皇上因为此事降罪于李家,贵妃必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劝道:“皇上息怒,皇上若是心中憋闷,不如先将折子放一放,出去走走。”
  玄烨瞪视了梁九功一眼,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还嫌他不够累?
  梁九功惶恐,忙垂下头不吭声。
  玄烨满腔怒气无处释放,也看不进去折子,终是站起身,径直出了正殿。
  梁九功眸光微闪,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宫灯,默默无语地跟在玄烨身后,出了乾清宫,朝景和门方向而去。
  佟茉雪正愁怎么去找玄烨讲栖筠和星柔的事情,他人就主动上门来了。
  听到门房来传,她搁下手里的《狐鬼杂谈初集》,将页面翻到其中一页。
  便轻咬着唇,打西次间走出,去迎接玄烨。
  烁烁烛光照耀下,佟茉雪云鬓轻梳,翠眉淡拂,半垂着如瀑长发,身上只着了件湖色绸绣百蝶衬衣,看着他走来,碎玉般的皓齿微露,朝他清清淡淡笑了笑。
  玄烨蹙了蹙眉:“头发怎么湿着,也不怕寒气入体。”
  佟茉雪柔声细语:“方才看话本子看出了神,不想被如月绞着头发打扰,就让头发自然晾干了。只是半截发尾还湿着,不碍事的。”
  她轻轻柔柔说着话,听得玄烨心中熨帖。
  玄烨瞧她没有因为安嫔与敬嫔的事情太过沉沦悲伤,虽微微讶异,但也将一颗担忧的心放了放。
  玄烨牵着她的手进了屋,从茶几上拿起那本子,看了眼,淡声道:“《封三娘》,这出讲的是什么故事?”
  佟茉雪眼波流转,他既然主动问起,正好遂了她的意。
  入夜不宜饮茶,佟茉雪用汤匙取了两勺蜜渍茉莉花放到杯中,素手执壶缓缓往杯中注水,清新的茉莉花香便裹挟着热气在屋内氤氲开。
  她将茶杯奉给玄烨,缓缓道:“还没看完呢,表哥可要和茉儿一同看?”
  玄烨唇角微弯,端起茶杯,“既然没看完,那就留着下次再看,过来替朕揉揉,这两日头疼得很。”
  佟茉雪懊恼不已,早知道直接讲与他听了。
  她乖乖绕到玄烨身后,玄烨靠在太师椅里,佟茉雪替他轻轻按揉着,低语道:“这则故事虽没看完,但茉儿却感慨颇多。”
  “说来听听。”玄烨双眼微阖,听她絮絮说叨。
第91章 许诺
  佟茉雪绕到玄烨身后, 用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他的太阳穴,“这出故事呀, 讲的是一个仙阶有路的狐女,爱上骚雅尤绝的大家闺秀。”
  玄烨没有上心,闭眼享受着, 嘴里却轻声数落她,“看来以后朕再给你寻话本子,得让人仔细筛选一遍了,什么污言秽笔,也能入得了宫。”
  佟茉雪嗔道:“人家这本书正经得很, 怎么就污言秽笔了, 不信你自己看看嘛。”
  玄烨唇角浮着笑意,捏了捏她的手,“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吧, 别打总结,细细讲讲这出。朕听惯了狐女与穷书生的故事,这狐女与大家闺秀,倒是新奇。”
  佟茉雪斟酌着, 缓声道:“表哥明鉴,这书中呐,言语大胆凌厉,佳人竟有不肯仰慕圣人或才子的时候, 您说是不是让人咋舌?”
  玄烨听她说了半晌,似乎终于回过味儿来, 他伸手示意佟茉雪停下手里的动作,继而沉声道:“别按了, 到朕面前来坐着。”
  佟茉雪小心脏抖了两抖,缓缓坐到玄烨跟前,故作乖巧地望着他,“怎么了?茉儿说错话,惹表哥不高兴了?”
  她总是很擅长在他面前示弱,以此楚楚可怜之态来应对他出其不意的责难。
  玄烨肃然冷着张脸,目光紧紧锁在佟茉雪脸上。
  房内空气瞬间凝滞,来自帝王之威如空中的黑云般沉沉往下坠,压迫得佟茉雪呼吸都差点停滞。
  “怎……怎么了?”她用疑惑的小眼神望着玄烨,发出疑问。
  玄烨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面前带。
  佟茉雪被他狂风肆掠般的动作,往前一带,要不是一只手扶着凳子边,整个人差点没从小圆杌子上跌下来。
  “安嫔和敬嫔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语气低沉且带着威慑。
  佟茉雪神情僵了僵,不愧是当皇帝的人,她的隐喻故事只讲了一半,就察觉出意有所指了。
  佟茉雪目光闪烁,不敢看他眼睛。
  玄烨靠近她,漫不经心道:“茉儿不是说要和朕真诚相待么,怎的如今倒是不敢言语了?”
  他提到安嫔的时候,说得震慑有力,后面这句倒像是在循循善诱一般。
  佟茉雪哪敢冒这个险在他面前胡说,只摇头否认,表现出对她俩去世的伤感,“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表哥一定知道,对不对?”
  玄烨凝视着她,将握住她的手松了开,扯了扯唇角,挤出几个字:“你真的不知?”
  这一问,佟茉雪又犹豫了,她要是不把玄烨心头的疑团给解了,玄烨还不得派人大查特查呀。
  佟茉雪扶着小圆杌子的手,骨节泛白,犹豫良久道:“茉儿有些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烨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面上飘雪般的茉莉,敛目喝了一口,淡淡道:“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话,你说得还少吗?”
  他这样子,反倒让佟茉雪心中更没底了。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好比是明目张胆给玄烨递一顶绿帽子。虽说这帽子不是自己给他戴的,但是经自己手递给他的,她想不被波及会很难。
  幸好玄烨曾经允诺过她两个愿望,保命应该不成问题。
  佟茉雪鼓起勇气:“我听说安嫔入宫多年,却一直未曾侍寝,表哥可知是何原由?”
  玄烨横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茶盏,“你素日里与安嫔亲近,竟也不知是何原由?”
  玄烨阴阳怪气的语调,让佟茉雪有些气恼。
  你的妾妃不侍寝,还能有什么原因,看不上你呗。
  佟茉雪努努嘴:“茉儿虽与安嫔亲近,但这种隐晦的事情,她是从未对我提起的。”
  “哦?”玄烨玩味地看着她。
  安嫔到底是他早年入宫的妃嫔,他对安嫔也不是全然不闻不问。早些年安嫔托病拒绝侍寝,他只当她是年幼羞怯,并没当回事。
  直到他在咸福宫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才意识到不对,恼怒之下索性撤掉安嫔侍寝的绿头牌。
  与安嫔同年入宫的敬嫔,对侍寝之事也是不甚积极。
  若不是咸福宫里还住着位性子纯直的扎鲁特格格,太皇太后私下问询,一番确认后,这才解开宫中所有人怀疑安嫔与敬嫔是金兰之契的误会。
  如今佟茉雪忽然和他讲什么狐女爱上大家闺秀的故事,当初那种隐隐的猜想又重新爬上心头。
  他垂眸扫了眼佟茉雪,又不带情绪地移开视线,默默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佟茉雪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道:“我也是今日看到封三娘这则话本,才由此及彼,联系上一些不该想的事。”
  方才这句话说得实在拙劣,她刚讲完便后悔不迭,不由得屏着气,恨不得将脑袋垂至脚尖。
  她与安嫔敬嫔亲近,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二人尸骨未寒,她反倒在皇上面前臆测起两人之间有同性之情。
  怕不是什么反派行为吧。
  玄烨斥道:“胡吣些什么!”
  这道声音不高不低,压着几分隐隐的愠怒。
  佟茉雪本在懊恼自己嘴笨,忽闻此言,忙收起杂念,身子倏然从杌子上滑落,跪在地上悲悲戚戚道:“表哥,茉儿将知道的都告诉表哥吧。”
  玄烨站起身来,瞧着她反复无常的表现,下意识半眯起双眼,“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佟茉雪跪在地上,捂着膝盖,心想自己在宫外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产生爱上他的幻觉。
  连平等对话的权利也无的两个人,也配谈爱情?
  她定了定神,和着玄烨将落未落的话音,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将李栖筠如何与星柔相爱,如何厌倦后宫生活,又是如何设计染上时疫,企图殉情的事和盘托出。
  玄烨听完,心里虽震惊,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冷声道:“殉情有千万种方法,她俩为何别出心裁选择染上时疫?”
  佟茉雪微微吃瘪,随即泪眼鞯溃骸肮中女子自戕是重罪,会因此祸及家人。她俩只是想染上时疫双双赴死,没曾想表哥您却下旨让她们出宫避疫,更没料到的是避痘所意外走火,致使她们葬身在火海中。”
  她说得声泪俱下,玄烨却越听越不耐烦。
  就算她俩互相爱慕,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也不曾去咸福宫打搅二人,她们大可在宫里锦衣玉食地生活着,何必平白丢了两条性命。
  玄烨冷睨着佟茉雪,见她当自己瞎似的,虽跪在地上,却猫悄地揉着膝盖,也不知她说着漏洞百出的话是何目的。
  半晌,玄烨重新坐到椅子上,眼尾稍瞥,淡声道:“你最好清楚什么是欺君之罪,别仗着朕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
  佟茉雪声音柔软,带着几分故做隐忍的哭腔,语气郑重了几分,“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求皇上勿要彻查安嫔和敬嫔死因,否则不但皇家颜面无光,还会牵连甚广,惹得后宫人心惶惶。”】
  玄烨用力一拍桌子,忽地起身,茶盏应声震落到地下,瓷器碎裂声突兀且清脆。
  外间守候的梁九功耳聪目明,听到声响看了眼如月,两人虽未听清里面佟茉雪与玄烨在说些什么,但都瞬时紧张起来。
  如月身子僵了僵,试图进去收拾破碎的杯盏,缓和一下屋内的气氛,梁九功却看向她摇了摇头。
  果真,里面的主子并未唤人进去收拾。屋内寂静,偶有低沉压迫的声音传来,外面却听不真切。
  玄烨倾身,靠近佟茉雪,眼神凌厉,擒住她的下颌,一字一顿道:“看来是朕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他手上的力道不轻,骤然被擒着下颌,佟茉雪能感受到牙齿触到腮帮产生的痛感。
  他动怒了!
  正常男人都会因为这样的事动怒吧,何况他还是天子。
  佟茉雪垂着眼眸,扯了扯唇,复又抬眼与他四目相接,柔婉的嗓音浅浅道:“皇上还记得曾许诺给臣妾一个愿望吗?”
  玄烨身上淡淡戾气扩散开来,带着极重的威压之势凝视着她,最终放开了钳住她下颌的手。
  冷眼看着她柔白肌肤上留下的红色指印,玄烨将眼睛生生别开,双眼看向屋外,漆黑的眸子里似是沉了一潭冰水,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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