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京白隔着镜片的眼神有一瞬敛了下去，说：“嗯。”
语气怎么突然平淡了。
是她的理由不对，还是――
“是不是我不应该承认，只需要给她一点暗示就好？我骗了小孩了？”
向芷忽然有些紧张，面对道德标准高的沈教授，她有时候免不了得拿出全部情商来交流。
“没关系。”
他说：“饭一会就好，桌上有巧克力和糖，之前伦敦的朋友寄过来的，你尝尝。”
说完，他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转身回到灶台边。
穿着围裙的男人魅力致命，尤其还是穿着衬衫西裤加围裙。
向芷出来时，忽然想，不知道他不穿的时候……
打住！
她双手捂住脸，坐在沙发上发热。
时针划过刻度，向芷想到沈京白刚才说希望埃莎有点教养，那她坐在这里等吃饭好像教养不太好，于是起身又硬着头皮走去厨房，问：“我，我吃了点水果，还挺甜的，那个，有什么忙要帮吗？”
向芷扣着指尖，明明心跳得厉害，还是想看到他。
“快好了，你去盛饭吧。”
他这一说，向芷便像领了任务一样拿着饭勺去餐边柜的电饭煲边打饭，还不忘朝埃莎道：“可以吃饭啦，快去洗手，别吃糖了。”
沈京白听到了，端菜出来时，看了她一眼，“你吃糖了吗？”
向芷此时情商在线，笑道：“没有，我留着肚子吃沈教授的饭呢！”
然而话落下，却不见沈京白笑，淡声道：“汤小心烫。”
“哦。”
向芷见他进了厨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埃莎跑了过来，望着一桌子菜，又嚷着说：“我还是想喝可乐。”
这时沈京白把手机拿了出来，说：“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拿可乐过来。”
向芷在旁边正襟危坐，其实她也想喝。
埃莎委屈地瘪了瘪嘴，坐在椅子上滑他的手机，“你有爸爸的电话吗？”
沈京白在厨房里盛汤，闻言凝眉道：“连串电话都记不住。”
向芷忽然觉得沈京白对小孩好严格。
这时埃莎堵气地把手机放到餐桌上，“不打了不打了，我今晚就住在这里，哼，我一会下楼自己买饮料喝！”
向芷给她把放在餐桌中间的汤端到面前，说：“用勺子吹一吹喝，这个汤比可乐好喝多了，木头里有奶香味，不信你闻闻。”
向芷哄着她，把桌上的手机拿到一边，忽然，目光扫过的屏幕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天蓝色软件。
心头猛地一震。
这时沈京白走了出来，她忙把手机放到他那边，说：“你吃吧，我盛我自己的。”
沈京白摇头：“不用。”
说完，他便进去了，向芷手都在轻轻地抖着，大概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动作先于脑子拿出了手机，藏在桌下点开了link软件，朝白鲸的头像发了条信息――
【嗨。】
下一秒，对方的手机震了下，屏幕上方出现一条消息提醒，显示：
【指向：嗨。】
第33章
就在沈京白端汤出来时, 向芷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男人的视线撩起，逋落到她身上, 便听她说了句：“我手机没电了……”
男人眉头微凝，旋即意识到埃莎在，不好让她找充电线, 显得她像个外人，于是说：“我记得线放在斗柜里，你看看。”
向芷僵着脖子往电视柜边走了过去，心脏快炸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啊啊啊啊啊！
先前的所有猜想不过是无限接近真相, 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其实在她看到鲸鱼签名时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沈京白借了白鲸的书，可那一瞬间她心里是否定的，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猜想。
那现在, 她算得偿所愿吗？
在同一条沟渠里栽倒两次。
向芷蹲在地上找插头，眼角的余光看见沈京白坐下，手刚要去碰手机，她身上的寒毛都要炸了, 脱口道：“沈教授你来帮我插！”
沈京白于是把手机放在斗柜上，过来半蹲下身，像是怕被埃莎听见，轻声在她耳边说：“插头不对吗？”
“你来, 我插不进去。”
说完她抱着手机蹲在边上，一副我在这里你休想看手机的决心。
只听“吧嗒”一声, 插头顺进了卡槽，他说：“好了, 用点力气就好。”
“我怕把你的插头弄坏了。”
她小声说，借口一套套的，人在规避风险时智慧到达了顶峰。
“没事，吃饭吧。”
向芷把手机屏幕盖到电视机柜上，这时埃莎嚷了句：“哥哥，你手机给我，不许给爸妈打电话。”
那一刻向芷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就在沈京白皱眉时，向芷拿过他的手机，说：“放心，我帮你看着你哥的手机。”
男人视线在她脸上扫过，向芷朝他眨了眨眼，小声问：“难道你想被妹妹拿着吗？我又不看你手机。”
沈京白唇边浮了道浅笑，朝她落了句：“你拿着吧。”
他手里有一块玉，选择抛给她。
一顿饭吃得向芷心惊胆战心不在焉，她刚才冲动，生怕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所以才会打开那个沉浸了两年的僵尸号，但现在信息发过去，沈京白肯定会看到，接下来说什么，暴露自己就是“指向”吗？
那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而且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小火苗，向芷真的不想重蹈覆辙，最终覆水难收。
反正她之前就已经想定，哪怕沈京白就是白鲸，她也不在乎，甚至想昧着真相跟他继续相处。
“小芷。”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温雅的嗓音，向芷后脊骨一直，看向沈京白，“什么事啊，沈教授。”
男人唇边微微一笑，“倒也不用像学生一样，下课了。”
向芷浑身都是僵的，“有吗？”
“还要喝汤吗，我给你盛。”
他语调自然地落来。
“我自己盛就行啦，不用客气。”
“小芷。”
这会坐在旁边的埃莎朝她挤眉弄眼，仿佛某种暗示，向芷这才想起什么，说：“我已经饱了，再喝一点点就好。”
她实在舍不得浪费沈京白炖的汤，但也不想对小孩食言，因为刚才看电视的时候，答应了埃莎一会下楼吃冰棍。
此刻在两兄妹的注视下，向芷左右都得讨好，谨慎地捧起大半碗汤来喝。
吃过饭后，埃莎抓着向芷的手说：“那我们下楼吧。”
沈京白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埃莎好像知道沈京白来这一招，黏住向芷的胳膊说：“女孩子的事你少管。”
沈京白单手扶腰，另一道手揉了揉太阳穴，朝向芷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于是在埃莎的注视下，向芷跟沈京白往阳台走，埃莎就要过来偷听，最后无奈，他低声道：“去我书房。”
门一阖上，向芷两道手就背在身后，听他道：“今晚要是不把埃莎送走，你得陪她演一晚上。”
“她刚才跟我说在爷爷家不开心。”
向芷抿了抿唇，“你一直赶她走，不也像那些欺负她的小孩吗，难得来一趟中国，你别对她那么严肃。”
“我跟她差了二十岁。”
忽然，沈京白嗓音落下，没有情绪地说：“同父异母。”
向芷张了张唇，就见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掌心翻上，“我能当她爸了。”
向芷心头猛地被戳了下，有苦涩翻出，如果站在他的角度，向芷应该也会讨厌这个妹妹，毕竟她连亲生的弟弟都烦死。
“抱歉。”
她嗓音轻落，把手机递回给他，“我一会帮你把她送回去。”
“谢谢。”
从书房里出来，向芷走在前面，沈京白走在身后，她弯腰朝埃莎道：“不好意思啊埃莎，我们今晚有事，不方便把你留在家里。”
埃莎皱眉：“这里那么多房间，你们要做什么事啊，连给我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吗？”
向芷：“……”
沈京白无声吐了口气，“在我这里没有雪糕可乐，而且小孩子必须九点前就要睡觉，比在爷爷家还严格，你能做到吗？”
埃莎拧眉抬头看向芷：“我哥哥刚才在书房里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把吃雪糕的事都告诉他了。”
沈京白沉声：“埃莎，说话要有礼貌。”
埃莎叉腰道：“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同意这门亲事。”
向芷：“……”
沈京白：“……”
十来岁的小孩最狡猾聪明，刚才看了一部古装剧就什么都学会了，此时向芷起身朝沈京白道：“要不还是让她留下吧。”
这时埃莎咧起一排牙齿笑：“小芷很喜欢我哥哥吗，生怕我不同意。”
向芷被她一说，耳尖顿时热了，“我不是……”
“现在是八点二十分。”
沈京白说：“你还有四十分钟去洗漱然后爬到床上，如果晚一分钟，我就打电话。”
他握着手里的手机威胁，埃莎吓了跳，赶紧抓着向芷道：“洗澡洗澡！”
向芷愣愣地朝沈京白望去，就见他把妹妹拎了起来，“公卫在这里。”
“我的衣服在书包，小芷帮我！”
小姑娘急得不行，向芷反应过来，说：“你先进去洗，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沐浴露！”
“好！”
等把姑娘送进去，沈京白跟向芷面面相觑，最后她轻咳了声，“我们好像，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京白眉眼微敛：“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你越顺着她，她就越得寸进尺，今晚趁她睡着，我再把她送回去，不然我明天上班，留她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虽然态度冷淡，但向芷觉得沈京白对他这个妹妹还是照顾的，只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说：“那我帮你吧，抱歉啊，刚才又站在她那边了。”
听到这话，沈京白淡落了声笑，说：“无妨，你总是心软些。”
被他这无意的一句话击中。
向芷眼神往旁边看，“那、那几点送她啊。”
“我让她九点睡，她再怎么闹腾，十点总该睡着了。”
两人在这边密谋，埃莎从浴室里出来，瞧见他们在看到自己时就噤声了，眼睛一眯，“要我九点钟睡，你们却还在这里玩，大人比小孩差劲。”
沈京白径直拉开客卧的房门，说：“进去吧。”
“我要吹头发。”
埃莎真是个小公主，向芷看见沈京白忍了忍，说：“吹风机在我房间的主卫，自己吹。”
向芷忙道：“我帮你吹，吹好了早点睡。”
说着朝沈京白眨巴眼睛，让他放心。
这一晚上被小孩闹腾，沈京白气躁地摸了摸烟，朝向芷道：“我出去一下。”
家里留给两个女孩，沈京白走到安全通道的楼梯上点了支烟，拐角的平台处有扇窗，能看见外面昧的光影，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似乎又觉得哪里不适，他垂眸吐了口烟圈，拿出手机。
忽然，解锁时看见一条消息提醒――
【指向：嗨。】
瞳仁里有一闪而过的光，沈京白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息，忽然感觉一道灼烧舔至指腹，他才恍惚回过神，指腹推了推烟蒂，左手点开link，那一个“嗨”几乎让他视线戳出了洞。
忽然似想到什么，沈京白迈上台阶，将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里，推开防火门，回到家。
落眼处，那部被主人说没电的手机正插着充电线，耳边是卧室里传来的对话，他压着眉眼，在对话框里回了句：“好久不见。”
“叮咚！”
软件的消息提醒设置发出轻微的声响，沈京白沉了沉气，往阳台边走去。
一身夜色披在他身上，他让自己晾了一会，这才给方景深打了个电话，那头接通，开口就对他说：“这个时间既过了约吃饭的时候又有点晚了，你的电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沈京白抬眸看了眼客厅的时钟，九点刚过一刻，靠在阳台的栏杆边沉声道：“link上的姑娘找我了。”
方景深停顿了三秒，才猛地反应过来：“我靠我靠，她现在人在哪儿！”
沈京白扫了眼主卧，说：“在我房里。”
“卧槽！”
方景深的嗓子震惊地吼了句：“沈京白，沈大教授，等了两年还没等够吗，快上啊！”
第34章
向芷从屋子里出来, 边挽下衣袖边小声跟沈京白说：“埃莎睡着了。”
男人冷白的眉眼微敛，一双眼眸含着夜色朝她落来：“谢谢，再过一会我就抱她上车。”
向芷双手叠在身后, 想到刚才自己跟他说过一起送埃莎回去，于是走也不是，杵在阳台也不是, 于是张唇出了声：“我……”
“喝茶吗？”
他忽然问了句。
向芷忙摆手，两人居然同时开口，她竟有些紧张道：“喝茶了晚上睡不着。”
沈京白微微笑了声，往客厅里走，“安神茶。”
他从餐边柜拿了个陶烧盖碗出来, 彩虹玻璃门板下是井井有条的陈列, 男人就站在桌前给她冲茶，一双骨节干净的手游刃有余地冲泡，因为食指足够修长, 所以轻松压住了杯盖凸起的旋钮，拇指和中指夹住盖碗边沿，手一倾，热茶便倾泻入陶杯中。
向芷要伸手去接, 他说：“小心烫，吹一吹再喝。”
她抿唇笑了下，“我会，当我三岁小孩啊？”
沈京白坐到沙发上, 看了眼腕表，道：“不急, 等你喝完这杯茶再下楼。”
传说中的一盏茶的时间，向芷在安静的客厅里品茗, 她往热茶上吹了口气，隔着弥漫的热雾，沈京白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本书来看。
热流润入齿间，是淡雅的清香，一杯茶并不多，但她特意喝得慢一点，这样安静的夜晚，好像就能跟他待久一点。
直到放下杯子，沈京白抬眸，“埃莎应该已经睡熟了。”
向芷拧门进去，没有开灯，沈京白双手直接连同被单一起把埃莎裹住，轻巧横抱了起来。
大概是瞒着小孩做起坏事，向芷心脏突突地跳，走在前头给沈京白开门，一直到电梯里，就看见一个老太太的眼神往两人身上锚，忍不住问：“你们夫妻俩这么晚，抱孩子去哪儿？”
向芷被这声“夫妻”吓了跳，抬手刚要解释，就听沈京白道：“老家。”
他嗓音很低，像生怕吵醒了埃莎，向芷抿了抿唇，也不敢出声惊醒她。
两人到了地下车库，向芷拉开车门，让沈京白把孩子放到后车座上，男人刚要阖上门，向芷扶住门朝他道：“我坐后面吧，怕她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