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站在狭窄的车门边，她说话时呼吸落在沈京白的喉结上，男人喉结一滚，落了声：“我开车技术没这么差。”
向芷抓了抓后颈，小声道：“不是这个意思……是怕她睡不老实。”
这回沈京白轻“嗯”了声，是夜里的温淳音色：“有点挤，你扶好。”
“好。”
车身缓缓穿行在路灯照亮的马路上，沈京白确实开得稳，向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声问：“还要多久啊？”
“还有二十分钟，不远，你困的话先眯一会。”
向芷摇了摇头，“我要是跟她一块睡了，你也想睡怎么办？”
沈京白轻笑了声，语气落下：“你会开车吗？”
向芷被他一问，有些不好意思道：“有驾照，知道怎么开，但没实操过。”
言下之意是，没上过路，你别交代给我。
沈京白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得打起精神。”
向芷说：“没关系，一会回去我坐你旁边，让你别打瞌睡。”
沈京白似乎不太相信，但还是说：“那就麻烦你了。”
向芷坐在后排车厢沙发的前边，一手撑在中间防止埃莎翻身掉下去，另一道手抓着副驾驶的车座，确实不太舒服，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她腰都酸了。
沈京白提前电话跟爷爷打过招呼，此时车身逋停下，就看到车灯亮起的院子门口站了两道身影。
沈京白解安全带下车，向芷也推门下去，给他让开了位置抱起埃莎。
“我在这里给你看着车。”
向芷揉了揉眼睛，因为犯困，眼眶都红了。
沈京白一时间觉得自己带了两个小女孩，于是点了点头，往院子里进去。
沈老爷子的祖宅在老城区的别墅群里，现在四周都是保护建筑，跟他一样上了年纪，院子里的老槐花开得簇香，佣人把孩子接了过去后，沈京白刚要走，就让老爷子叫住。
拐杖往门口一抬，问他：“搞对象了？”
沈京白敛着眉眼，回了句：“邻居，帮忙送埃莎回来。”
老爷子把别在中山装上的怀表抽了出来，把钟表打开给他看：“这个点，啧啧，我几十年的老邻居到点了也没见跟我多下一盘棋啊。”
“男邻居吧？”
沈京白淡声落了句。
老爷子被噎，就听沈京白道：“我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慢点开。”
老爷子撇了撇嘴说：“下回再来就让人家进屋喝茶，介绍介绍。”
沈京白双手插兜，往巷子口走出去时，摸到了外套兜里的烟盒。
此时向芷正站在车边下腰，牛仔裤裹着的一条细腿搭在石墩上，两条腿呈九十度，腰肢往架起的一条腿上压下。
暮春时节的深夜还有一点凉意，昏黄路灯照在她纤细的薄身上，沈京白走过去，说：“真困了？”
他手里拿着烟盒，食指轻点了点，有支白色香烟冒出了头，被他携起，而后咬在唇边。
向芷被他那句打招呼惊了下，忙收起拉伸的左腿，轻“啊”了声，说：“坐得有点久，活络一下筋骨。”
男人长手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向芷忙跟了过去，说：“我自己开门。”
下一秒，就见倾身进去的沈京白打开了储物箱，从里面拿了枚打火机出来。
向芷愣愣地杵住，这时沈京白逋转身，黑色长外套的纽扣扫到了她的胸口，向芷敏感地一痒，步子连退了两步。
“我先抽根烟。”
他嗓音有些哑，已经十二点了，过了他的标准入眠时间。
向芷连连“嗯”了声，低着头：“你抽，我进去坐一会。”
老城区的巷子口绿树荫庇，向芷嗅到了一缕淡淡的玉兰香，不知是沈京白身上的，还是这树上的。
她坐进副驾驶座里，两条腿才算终于能施展伸直了，身上的对襟针织衫没有口袋，上车前手机随手放在了副驾驶座上，此刻才得空拿出来玩，滑开屏幕刚要输入密码，忽然屏幕里显示信息查看提醒，目光扫过，“link”这个英文字眼映入瞳孔――
【白鲸：好久不见。】
向芷原本涟漪微浮的湖面像猛然扎进了一头白鲸，她眼皮条件反射地抬起，隔着挡风玻璃窗，去找那道挺拔的暗色长影。
隔着化不开的春夜里，男人侧身站在一处高树下，修长指节携着一点猝亮的火光，仿佛这浓稠暗色中一点星星之火，一下便蔓延烧上她心头的草原，扑不灭，肆意横生。
他回她了。
两年前的电流接通，而男人似有所感，目光隔着镜片朝她落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神色，向芷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她猜对了。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吧嗒一声就足够震耳欲聋。
“我抽了根烟清醒一些，你要是困的话可以眯一会。”
向芷此刻手脚僵硬地坐着，密闭的空间里，他的气息几乎笼罩着她，渴求他不要再看她了，然而他却忽然侧过眼眸，在她这里惊起骇浪时，对她说：“安全带要系上。”
她一听――“噢！”
忙转头去拉安全带，开始埋头找卡槽，沈京白见她一直对不准，淡笑道：“别着急。”
“吧嗒”一声。
她松了口气，“插.进去了。”
一身汗，他的眼神又落在她的脸上，说：“很热吗，脸这么红？”
拜托拜托，求求了沈教授别再看过来了――
“可能是刚才我待在车里太久了吧……”
男人略点了下头，而后将她这边的窗户拉下一条缝隙，有夜风透了进来，撩着她的发丝在挠她脖子。
向芷觉得痒。
一路往家里回，向芷为了避免跟沈京白说话露怯，就闭着眼睛装睡，但她哪里睡得着，心房里一只小兔乱撞，幸好有风声，不至于让沈京白听见她的心跳。
等车身缓缓开进地下车库，向芷听见沈京白解安全带的声音，她此时背对着他，正要假装幽幽转醒，忽然听他轻叹了声：“抱完一个，还有一个。”
向芷瞳孔蓦地一睁，下一秒，听见驾驶座开门的声响，鬼使神差的，她又闭上了眼。
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有道温沉的气息落下，沈京白的身上有植物的味道，令人安神无比，又向往无比，她感觉有若有若无的触感解开了她身侧的安全带扣子，那外套的纽扣又扫了过来，她痒。
下一秒，眼睫上有气息落来，他轻唤了声：“小芷，到家了。”
向芷闭着眼睛，听他低落了句：“这安神茶倒是对你挺有效。”
有道紧实的手臂从后背贴了上来，而后膝盖窝托在他臂弯里，沈京白将她从副驾驶座横抱了出来。
连同她的心跳也起来了。
胸口压在他的外套纽扣上，好硬，但是她不敢动，怕沈京白发现她在装睡。
电梯的失重感令她延迟回魂，双手被他搭在肩上，她的鼻尖蹭到了沈京白的脖颈，好热的肌肤。
她不敢喘气。
脸都憋热了。
“叮”
仿佛游戏结束的提示音，沈京白抱着她走出了电梯。
男人在走动时，身上的肌肉也在牵动，起起伏伏地像海浪一样，托着她，有电流上下摩擦生热，向芷陷在他的胸膛里，直到防火门被男人用肩膀顶开时，她知道自己该醒了。
“小芷，再不醒，今晚就在我这睡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向芷眼睫动了下，但在睁开前，她犹豫了。
第35章
沈京白的右掌托着她削薄的肩膀, 柔软的白色衣料陷入他的指间，指腹微动，有电流声轻轻地响起。
应当是衣物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但向芷神经紧张，下意识避了下胳膊，只这一下, 便漏了馅。
向芷心跳砰砰撞，“幽幽”转醒地睁开眼，对上沈京白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好像被抓包了一样，她眼神闪躲地看向一边, 懵懂道：“你、你怎么抱我上来了！”
说着她自己从他怀里爬下去, 双手扶着他肩，两条腿从他臂弯里滑落，她今天这身衣服也太带电了。
“你睡着了。”
男人声音平缓地落下。
“那你可以叫醒我啊！”
向芷说得理所当然, 沈京白的眼神深看了她一眼，逋要抬手去解锁大门密码，就听向芷惊诧道：“你不会是想抱我回你家吧！”
沈京白动作一顿，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向芷紧张地盯向自己大门：“我先回去了，晚安！”
这一招贼喊捉贼打得沈京白有些措手不及，向芷掩上门满头懊恼，也不知他刚才的眼神是否看穿她在装睡, 可如果男人知道她在装睡，还抱着她, 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呢？
向芷浑身上下的心眼都在那儿试探，猜测, 推理，最后把自己绕了进去。
“嘟～”
忽然，手机震了声，向芷从裤兜里把膈了她一晚的手机抽了出来，是沈京白的微信。
她心跳咚咚地点开，看见他发来一句：【今晚辛苦了，谢谢，明天晚餐如果没有安排，可以在我这吃。】
向芷嘴角抿着笑，指尖敲了敲键盘：【嗯，我买菜吧，不能每次都你来。】
SHEN：【想吃什么？】
向小芷：【我明天看看，附近有个菜市场特别大，我经常去那儿买熟食。】
SHEN：【我明天五点下课，你如果太晚可以叫线上超市。】
向小芷：【你去过附近的市场吗？】
SHEN：【没有。】
向小芷：【那你要跟我去吗？我带你熟悉熟悉。】
向芷还特地发了附近菜市场的攻略指南，标题：【苏洲城人民买农副产品的天堂！】
那头沈京白估计点进去看了，过了半分钟回了她一句：【那就麻烦小芷带我上天堂了。】
向芷觉得他这句话客气中带了点调侃，于是回了个晚安的表情包，今日有漫长的一夜，在向芷入睡前还在左思右想如何面对沈京白的另一个身份时，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向芷第二天在小区楼下揣了个叉烧包就去工作室上班了。
徐蕾娅看到她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让她叫沈京白有空过来签合同，向芷说：“你不会电话跟他讲吗？”
“人家大学教授，我这样催着人家多不合适，人家一个理由说不干就不干，很多时候就得稍微看似无意地钓一下，让他把这事挂心上。”
向芷的脸从叉烧包里抬了起来，忽然陷入了沉思。
徐蕾娅坐在她对面喝咖啡，“G，我觉得沈教授真的不错，你就别想着那个八百年前的网友了。”
她真的很会一句话戳中向芷的心思。
徐蕾娅见向芷在那儿埋头吃叉烧包，翻了个白眼：“你这都快为房贷吃糠咽菜了，家里不给帮衬一点吗？周日又要去酒吧驻唱卖酒，手头接两个剧本，我都怕你吃不消。”
向芷忙道：“我不会影响工作的。”
徐蕾娅靠在椅背上，“女孩子该赚钱赚钱，如果这个对象合适，你就稍微花点时间在他身上嘛，说不定就男人热炕头了，还是就住在隔壁的男人，真的，你这几年太累了，别等真有钱才来享受。”
向芷被她话里话外的暗示弄得脸红，赶紧转移话题：“之前房贷借了点钱，还得还。”
徐蕾娅叹了声：“我也没钱借你，之前我搞装修也花钱了。”
向芷忙摇头，“我能负担，都是月供，再说了，自己出钱就能自己做主了。”
提到这里，徐蕾娅点了点头，“也是，不然当初真跟你爸妈要钱了，恐怕这房子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向芷啃下最后一口叉烧包，收拾起桌面。
她大学靠特长进了一所普本，成绩一般，但好在声乐条件不错，靠做主播和驻唱卖酒攒了点钱，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毕业后找了一家朝九晚五的单位，也继续做着这行副业，但因为兼职性质特殊所以跟人合租不太方便，于是动了买房的心思，也就是那会跟家里人提了想法，手头有多少钱也说了出去，不知怎么传开，家里的亲戚就跑来跟她借钱。
都是人情世故，她打电话问妈妈该怎么处理，结果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她长这么大了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不借就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向芷觉得妈妈是不好跟亲戚发作，所以把气都发作到她身上，后来她就做了这个丑人，拒绝了。
彼时她刚从公司离职，朝九晚五的工作也占了她大部分时间，如果要规划买房，房贷也是问题，不如把时间都拿来赚更多的钱。
但被家里的事一闹，向芷咬了咬牙，趁换工作的间隙拿出一点钱出国散散心，毕竟从上大学开始，她就去过两个地方，还是大学室友的家乡。
在伦敦的行程计划是七天，第六天的时候，她准备买一些手信回家，电话里问爸妈喜好，转头爸爸就给她发了条短信：
【向芷你现在就是拿了个小文凭翅膀硬了，快三十了婚也不结，工作也辞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实际上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现在你爸妈在老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当时她看到短信，在异国的街头坐了好久，白鸽在她面前停落又飞走，原来旅行也没办法摆脱困境，只能靠自己走出去。
但这一晚，向芷又迷路了，现实再一次让她感到挫败。
她在link里找到了白鲸，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在接通语音的瞬间，她鼻子一痒，吸了吸鼻涕，实在不雅，但他说：“晚上好，指向小姐。”
很优雅的嗓音，像一位绅士朝她伸出了手。
“晚上好。”
她声音嗡嗡的：“我今天出来逛街，现在有点不太会走回去，有些导航坐标分不清，不好意思。”
电流声里都是耐心：“我刚好忙完了，让我玩玩迷宫地图吧。”
听到这话，向芷先是一愣，而后破涕一笑。
她把定位发了过去，说：“我要坐公交回去，现在得先找到公交站。”
“你吃晚饭了吗？”
男人忽然问了句。
向芷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又不是傻姑娘，听过无数男人问过她这句话，他们想知道的是能不能约姑娘出来。
她抿了抿唇，在犹豫的这一刻，白鲸说：“在去公交站的路上有一家热奶茶店，你可以坐下来喝一杯，下雨的伦敦有些冷，还是别让这一晚在你的回忆里只剩下迷路。”
面对白鲸，她竟然有些自恋过了头，向芷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说：“我只顾着走，也不考虑后果，总是被别人数落眼睛长头顶了。”
向芷找到了那家店，古老的木门被推开，铃铛一响，暖气裹了上来，白鲸的嗓音里含了一丝笑：“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不能要求他们的眼睛都看着地面。”
这句话让向芷蓦然受击，她坐在椅子上，感觉暖气将她的眼眶熏热了，“可是总归不太好，说话做事冲动，还自诩骄傲，这样的人不太受人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