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阿泰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他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阿波也同时看到了我的名字。
阿波居高临下地说:“你不是吧?这个时候还要接她的电话?”
阿泰看着手机上的名字,半天没动,估计是刚刚看到的视频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手机还在震,我的心跳似乎变得和手机振铃一个频率。
“别让她扫了我们的兴。”
阿波将手机从他的手掌抽了出来,想挂掉电话,却因为手上带着漆皮手套,按在手机屏幕上没反应。
这个蠢货,你倒是接啊?
我在心里骂着,眼睛死死盯着视频里呆若木鸡的男人。
阿泰终于动了,他将奶茶递还给阿波,将手机从她手里换了回来,“阿月找我说不定有事。”
说完按了接听键,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我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
“喂。”阿泰的声音传来,却没了往日的热情。
“方便吗?”我问。
阿泰抬头看了看端着奶茶的阿波,“方便,你说吧。”他站起身,离开阿波的视线,走向窗边,声音是听得出的落寞。
我的心像在坐过山车,上一秒还在生气,此时却又有些不忍。
“我想问,你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排骨,我今天先准备出来,明天她下火车就能直接吃。”
阿泰沉默了,手指抠着窗台上的烟灰缸,它跟客厅里的那个“凶器”造型很像。
“我妈喜欢吃甜的,排骨就……糖醋吧。”
我心突然柔软了一下,是啊,本来我们已经计划明天共同迎接他妈,今天整个世界就突然变了。
“好,那我先煮出来,明天直接糖醋比较快。”
“好。”阿泰应了一句。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阿波从后边过来,从后背抱住了阿泰,漂亮的脸贴在阿泰的脸颊,手从上衣下摆探了进去,在看不见的地方游走。
“阿泰,我想你了。”我说,这是我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和阿泰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从来没说过我想你、我爱你之类的情话,事实上我长到这么大,一直都没对别人说过这句话。
阿泰怔了一下,“我也是。”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再多说已经无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他怎么决定我已经无法左右。
挂掉电话,羊毛卷迅速将黑色的电源插上,我的手机立刻没有了信号。
“怎么回事?”我看着手机上无信号的提示问。
“你的手机不安全,八成被窃听了,阿泰的电脑也已经中了木马病毒,他们能随时调动阿泰那台电脑的摄像头和麦克风。”
“中毒?”我十分意外,怎么会中毒呢?阿泰的工作就是弄电脑,怎么会让电脑轻易中毒。
“嗯,如果我没猜错,就是给你的那个 U 盘里带来的。”
我看着手中的手机,陷入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恐慌,感觉像掉入了危机四伏的凶险游戏中。
视频里的阿泰保持挂断电话的动作好久,阿波手下的挑逗从未停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羊毛卷再次递给我一根烟,这次,我没接。“怪贵的,说不定一会儿你还得输十几万……”
羊毛卷哼哼笑了两声,感觉他一笑浑身的肉都跟着颤悠,“这局我稳赢。”
我都不知道阿泰会怎么选,他倒是胸有成足的样子。
视频里的阿泰终于从枯树的状态下醒来,手上终于有了动作,他隔着自己的裤子抓住了阿波的手,“对不起。”
“怎么了?”阿波像一条蛇一样从身后缠上阿泰,我甚至能回想起她身上那股凛冽的香气。
“我想回去了。”阿泰像个想从游戏厅逃回学校的小学生,还要跟小混混头子打申请。
“可它好像还没玩够……”看着阿波的手上下弄着,阿泰半身僵硬。
“我妈来了,我得回家。”说着将阿波的手硬生生扯了出来,提了提裤子,冲出了那间卧室,很快消失在镜头里。
阿波愣在原地,估计她是人生第一次在这种事上遭遇滑铁卢,阿泰恐怕也是她见过最不懂风情的男人,箭在弦上都也可以不发。
听着房门被阿泰甩上的声音,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至少,他没喝下那杯奶茶,至少,他没有踏出最凶险的一步。
羊毛卷把烟递了过来,“赢了,这回敞开了抽吧。”
我把烟夹了过来,他为我点着,和我开始在烟雾中看着监控里的阿波。
她呆住了很久,然后将手中的皮鞭重重摔在地上,嘴上很小声地说着什么,视频里听不见,她仍旧穿着诱惑的漆皮套装,像只充满怨气的小野猫,高高竖着炸毛的尾巴走去客厅,在阿男常用的电脑上操作了什么,所有的监控同时黑了下来。
我和羊毛卷默契地默不作声,各自吞云吐雾,直到整根烟抽完,他拉开了一侧的窗户,对流的空气潮湿又清新,夹着泥土特有的气味。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产的二手烟烟熏的,我两侧太阳穴向外鼓着疼,我一边揉一边问羊毛卷,“现在押得最多的是什么?”他似乎对我突如其来的好奇感到意外,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说:“你真想知道?那你可要有点心里准备。”
心里准备?还有我需要做心里准备才能面对的事情吗?
羊毛卷的脸上都是怪笑,各个屏幕的光照亮他泛着油光的脸。他返回到最开始的页面,将滚动条下拉,我看到了最下边的一条,他再次看向我,在确认我是否做好了心里准备。
我看着页面上的文字,惊得浑身发抖,我确实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因为就算我做了准备,也无法平静地看着那些文字在计划谋杀我的生命。
“这些……这些计划是谁定的?”我颤抖的声音问羊毛卷。
“匿名的,说不定就是我呢……”
羊毛卷说的轻松随意,似乎弄死我是个大家都想做的事,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颤抖的声音出卖了我,“现在这个多少人想跟着下注?”
羊毛卷指着角落里滚动的数字:“208……又来一个,209 了!”
就在刚刚,就在我眼前,又一个人站到队尾,他们在赌我会不会被阿男杀掉。
“他们都是疯子吗?我得罪他们了吗?”我抓着胖子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肥肉里。
他试图甩开我,但是没有成功,我像个铁夹子一样咬死了那坨肥肉。
“大姐,你松开,我没押这个,别把火儿发我身上啊。”
我松开了他,却也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
“这回知道了吧? 疯子特别多,就为了找乐子,当人的行为不需要负责的时候,就不会再受道德约束,像我这种还有良知的玩家很少啦。不过,这局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接,有难度。”
“为什么?这么赚钱为什么不接?”
“庄家明确要求,一切要你在清醒的状态下主动配合才算,以你和阿男现在的关系这很难,阿男也不傻,他会先接稳妥的,等到你们越玩越亲密的时候,他才会再接价格高的。”
我看着他颇为骄傲的样子,仿佛他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一样,他只是没想要我的命而已,他来找我并不是为了救我的命,只是为了不继续输钱而已,偷窥、下注、视奸他一样没少干,这就比别人高尚了吗?
混蛋,都他妈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魔鬼。
毫无准备的,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的尾椎悄然传来,似乎沿着我的脊柱向上迅速攀爬,最后缠紧我柔软发涨的脑仁儿。我的四肢开始发麻,呼吸变得急促且滚烫,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上次似乎还是给滑板青年开瓢的时候有过一瞬,再往前追究……
我没有时间细想,因为现在有太多人等着关于我的“好戏”,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命竟然这么值钱,一种久违的兴奋感蔓延全身,我看向胖子,“想不想赢波大的?”
他看着我,拥挤的五官缓慢扯出个笑来:“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047章 吵架首秀
胖子开车将我送回市里,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是公园里的道路因为接连两天的雨水变得泥泞不堪。
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但我没让他靠近阿泰家的位置,最后停在了一个偏远的公交车站。
下车前,胖子看着我,我看着他,虽然我们并不能到达完全的相信对方的程度,但他此时确实有些像送我出征的盟友,谁能够想到两个小时前,我们还是偷窥和被偷窥的关系。
从剑拔弩张到目标暂时一致,只有我们知道这两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问我。
“怎么?怕了?你不是就喜欢花钱找刺激吗?”
羊毛卷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不过咱提前说好,我从来不沾人命的。”
“放心,我懂法的。”
说完我就拉开了车门,他叫住我,从一个盒子里掏出个手机递给我,“这个给你用,也是被我植入过木马程序的,能定位能窃听,但是能保证咱俩发信息安全,你要想给我打电话,就把你那手机关了,或者扔远点的地方。”
我接了过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我竟然能如此坦然接受一个被窃听的手机。
无所谓了,反正周围到处都是视奸我的工具,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也不少。
走出房车,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两个小时之前的样子,所有的所有,都已经面目全非。
雨后的空气并不清新,城市的楼体像是笼屉,将内部的空气封闭加热,升温后的湿气似乎霸占了氧气的位置,让我不得不加快呼吸频率来维持基本的需要,却忘记了自己也是蒸笼中的一个食材,呼吸越快,熟的越快。
坐上公交车,往家的方向走。事实上,那个近期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我的家,那只是阿泰的家,我在这个城市没有家,我在所有城市都没有家,唯一能暂时属于我的地方只有那个发霉的地下室。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信号终于是满的,我却没有重回信息时代的喜悦,因为随之而来的是全方位的被窃听,也许阿波和阿男也能调动我手机的摄像头,此刻正通过前置摄像头看着我的所有表情。
我终于成了一名演员,上演着不知结局的悬疑剧,戴上摘不下来的面具,掩饰真实的内心想法。
没有亮起的屏幕像是一个墨色的镜子,映射着我模糊的轮廓,我对着它整理着自己微乱的头发,擦掉眼尾晕成一团的眼线,掏出口红,慢慢地补着妆。
既然要演,那就谁都别怂,义无反顾战到最后,玩到散场,玩命而已,我曾经很擅长的,不是吗?没有出胜负之前,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解锁手机,登录社交软件,随着公车的晃动,一直看着阿泰熟悉的头像,猜测着他一会儿会有的反应,正在我愣神时,他的头像突然弹出一条信息,头像的右上角出现个红色的数字 2。
他是什么时候给我发的信息?他会说什么?是隐藏还是坦白?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他的对话页面。
第一条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信息:“阿波让我去她家,说有个关于你的什么视频要给我看,我打你电话没打通,那我先过去看看,你看到信息就给我打电话。”
第二条是半个小时之前发的:“我出来了,你电话为啥一直打不通?在哪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原来,他去之前曾经试图联系过我,看到信息的这一刻,我竟然有种劫后还生的庆幸,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放弃唤回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气愤、羞愧、恐惧、茫然的各种情绪而放弃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阿泰身上的很多东西变了,他与人性中隐藏的欲望面对面,他接受了与他生活格格不入的我,像是误入魔鬼赌局的小喽啰,打着赤脚裹在队伍中前行。
可阿泰却还是阿泰,他很多东西又没变,他还是那个当初和我生硬搭讪的笨男人,也许离开我以后,他约下个女孩时的借口依旧蹩脚,但是床上的他肯定不再枯燥。
我没回他的信息,心里不停推演着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仔细甄别哪些话是能被阿男他们听到的,哪些话是不想被他们听到的……
我突然觉得,原来这场游戏的乐趣竟然在于视角,曾经的我自以为自己处于食物链的中段,每天以视奸的视角窥视着别人,感受着见不得光的快乐,而实际上我才是整个游戏的末端,是别人创造剧情里唯一不知道状况的演员。
现在,当我跳脱出整个环节,重新审视这件事,才发现,原来这个游戏真的很好玩,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将赌注压在一个素人身上,就是因为我身上的不可控性,与天斗与地斗,都不如与人斗,因为人心叵测,我心难料,剧情的走向当然瞬息万变。
可能是想得走了神,我鬼使神差的提前下了车,走进那家许久没来的奶茶店,点了一杯相思红豆,一杯热带百香果,营业员已经换了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拎着两杯奶茶推开了阿泰家的房门,他正光着膀子坐在客厅里摆弄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看我回来他愣了一下,赶忙起身迎了过来,我斜眼看着笔记本屏幕上的摄像头,想到羊毛卷提醒我的话。
和我演对手戏的,只有眼前这位演技一直不在线的演员,还好他没有剧本,否则蹩脚的演技很容易露馅。
阿泰,表演正式开始吧……
“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阿泰接过我手里的奶茶,眼神有些复杂,刚刚的事情还萦绕在他的心头,心里有事的阿泰脸上根本藏不住。
“没电了。”我应付了一句,假装放包,走到笔记本电脑附近看了下屏幕的内容,阿泰刚刚并不是在看阿波家的监控,而是在忙工作的事。
“你去哪了?排骨呢?”阿泰的语气有些不寻常,像是质问,却又底气不足,他应该也在怀疑我刚刚这段时间是不是和阿男在一起,阿波已经成功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如同她当初对我所做的一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厉眸反问。
阿泰显然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连吵架都不擅长。
“你不是问我排骨怎么做吗?怎么没有排骨?”
“我去的时候已经不新鲜了,难道要给你妈吃不新鲜的肉吗?”
他嘴一张一翕的,半天没说话。
我坐在沙发上,将吸管插进相思红豆的杯里,大口补充着吵架所需的能量,毕竟这才刚开始,一会儿说不定还有更激烈的戏码。
“你买个排骨为啥去了两个多小时?怎么就那么巧手机没电了?”他终于想到如何发问。
“巧吗?我去同事家吃饭,没注意到手机没电了,出来租了个充电宝才开机,有问题?”
他想了想,“我也不是说就一定有问题,那两个多小时你都没想起来告诉我一声……”气势明显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