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我们两个小小的商户能承担得起的。”
“我原本以为查到越城的狗官就到头了，结果又有人告诉我牵扯到了国外势力，我……我也想查下去啊，可条件已经不允许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胡令辰越说越激动，心里嘲着自己怎么还信一腔热血少年赤诚就能打破所有现实的障碍，圣人书到底也没能教会他如何看懂人心。
向沂看见胡令辰，就如同看见当年的自己，一朝信仰崩塌，该靠什么重新定位前进的方向呢。
“你且在这里等我吧。”
向沂离开时，胡令辰还想拦住她，只是心乱如麻思绪不宁，又一次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迷惘中。
“我能帮你实现心中所愿，只要你认我当师傅，甭管是什么苗疆啊傀儡啊还是什么情啊爱的，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进了内院的息尘更是脱下了外人面前稳重的假面，上蹿下跳的如同一个猴子般翻找着上好的茶叶。
向沂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的外表过于具有迷惑性，以至于不少人觉得能从她身上拿走些什么。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人贩子了？”不着调的息尘道长猛得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并没有自报家门，也不怪向沂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我和你娘可有一起浪迹江湖的情谊在，只是我没想到她还真被你爹那个酸里酸气的文人骚客骗去了。”
息尘又把自己埋进了大堆大堆的杂物里，时不时扔出来个折扇，丢出来个画卷，把自己整得浑身灰扑扑的，才拿着个皱皱巴巴的布袋走出来。
也不关向沂嫌弃的眼神，直接把布袋塞进她怀中，然后爬上榕树寻了个舒服的枝桠仰面躺下。
不消一会儿，悠长的呼吸声自树冠传来。
向沂自暴自弃地打开那分量不小的布袋，袋口朝下倒了倒，地面上滚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
向沂捡起个稍微顺眼些的小木头片，只见上面写着“千清令”的字样，一看就是颜千清的字迹。
“我们年轻的时候约好了，不管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得拜我为师，千清令为据，那日的满月为信。”息尘闭着眼睛如数家珍般将木头片的来历一一道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百日礼，特意派人去深海采来的珠子，原本是给你做磨牙的玩意儿。”
“可不要小看那枚暗器，为了它，我可是跑遍了雍朝大大小小有名的没名的矿山才拿到的，真的能做到削铁如泥。”
“哎哎哎这个可不兴打开，这里面是保命的东西，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服下瓶子里的药都能保你不去见阎王爷。”
息尘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不需要睁开眼睛。
“这些都是师傅送给你的见面礼，等你回去的时候替我给你娘问声好，这么些年不见了，贸然见面怪尴尬的……”许是察觉现在的话题有些沉重，短时间内又找不到新的话题，息尘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直笑。
“那些活人傀儡都被放在城主府假山下的密室里，开门机关就是种在山上的那株兰花。”息尘一个人说个不停也有些累了，叹了口气仿佛老了好几岁，给向沂指了明路后再也没有开口。
向沂在树下站得腿有些木了，她问不出为什么布袋里的东西都是礼物却没有送出去，就像问不出胡令辰为什么突然放弃唾手可得的真相般。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不讲秘密的自由。
胡令辰还保持着向沂离开前的样子。
第21章 归来
“我们该走了。”向沂一眼就看见蹲着的胡令辰，只可惜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一只蚂蚁，未曾察觉向沂已经回来。
向沂只得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胡令辰闻声乖乖站起，蹲的时间久了起身一个趔趄，一瘸一拐跟在向沂的身后，盯着向沂头上的珠花一脸复杂。
向沂特意放慢脚步，走着走着就变成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石阶上，耳边都是呜呜的风声，谁料转过弯，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答应你的，胡某明日会派人尽数送到府上，至于其他，胡某无能为力。”胡令辰面带难色，抱歉地拱拱手，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开口。
未等向沂出声，胡令辰闭了闭眼睛狠下心径直离开，不看向沂一眼。
“公子，贫道没猜错的话胡家如今已是苟延残喘，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整个胡家于危崖之上。”
“公子，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太多，强求只会害了你。”
“公子，如今回头一切都不算太晚呐。你完全可以有所建树后再想其他。”
……
每前行一步，榕树下息尘道长的话就在脑海中重复一遍，中间还夹杂着父亲生前的谆谆教诲，掺杂着露出真面目的胡家人。
临近傍晚的风似乎消失在人间，不然怎么会每一股都吹向心脏。
行一步，胡令辰的心和血便凉一分，痛一分。
一朝剧变，少年此生向往自由却终不得自由。
“胡令辰！”胡令辰被从纷纷扰扰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微微有些恍惚，天南地北不知想了多久才有了重回人间的踏实感，却踟躇着不敢回头看。
“我一定会把真相摊开在你面前！”
“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迷了路，去做你该做的想做的能做的就够了！”
胡令辰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向沂自然也没有得到回应。
胡令辰整个人好似被困在一场大雾中，看不见拉不出，只能一个人独自盲目地摩挲着，向沂突然有些泄气，不知是为中途而废的胡令辰，还是为胡令辰像极了当年。
“一个人站在这里冷不冷？”
厚重披风搭在肩上，脸庞被几根立起来的皮毛划得有些痒意。
被温暖重新笼罩的滋味让向沂找回了主心骨，熟悉但多日不曾听见的声音让她强打着精神转过身，肌肉自觉拉出嘴角的弧度。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向沂慢慢地一字一字吐出心底的名字，多日来的思念开了闸般涌到嘴角，只吐出来了三个字，“季青屿。”
“不想笑就不要逼自己笑，怪丑的。”季青屿伸手捏了捏相依的脸，辛苦维持的婴儿肥在离开的极短的日子里褪去了，眼前的人倒真有几分像前世叱咤朝堂的向相。
向沂沉默不语，潜意识里拒绝了这个请求。
季青屿也不恼，借着带兜帽的机会，悄悄环住向沂，趁机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让多日的思念有了重心。
没想到向沂反手环住他的腰，季青屿愣神的功夫，向沂就将头埋在胸前，活像只傲娇的猫主子。
两人就这么站着，也不觉得夜风阵阵，凉气逼人。季青屿一如前世般轻缓拍打着向沂的背，等待着向沂平复好情绪，却感受到胸前传来的阵阵湿意。
“哭鼻子了？”季青屿低头查看，一手托着向沂的后脑勺，一手抬着她的下巴，眼神怜惜又心疼。
闻言，向沂把头埋得更深了，吸了吸鼻子恶狠狠道：“才没有！谁哭了！我就是有点冷，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我还不能多抱一会儿了？！”
可惜哭腔有些明显，拉低了向沂的可信度。
“能能能，你说了算。”季青屿哑然失笑，偷偷用力将人环得更紧，暗中打趣儿道，“只要你觉得当着满街人的面这么抱着我不害羞就行。”
“你骗人，马上就要宵禁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向沂抬头反驳，暗中心虚地撇了眼周围确保街上没人，心才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红肿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都被季青屿看的清清楚楚。
“你总是说谎！明明早就回来了，还装作一副没回来的样子写家书，假模假样让人给我捎回来。”吃了闷亏的向沂非要扳回一城，也顾不得丢脸，将季青屿的罪状一一道来。
这倒是出乎季青屿意料，毕竟他一直对自己的易容术信心满满，如此轻易被向沂抓住了小尾巴，登时也不敢生出嘲弄向沂的心思。
向沂高昂着头走在前面，完全不见刚才颓废的样子。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为了躲我们又在外面找了个家呢！”颜千清的数落劈头盖脸而来，打向沂一个猝不及防，向宸则坐在杏树下的石凳上惬意品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胡家那小子送了些东西过来，指名道姓是给你的，我都放到你房间了。”颜千清手里还挥舞着锅铲，直到一阵糊味传来才暂时放弃了对向沂的批斗，直奔小厨房拯救她的菜去了。
向沂见状溜之大吉，拉着季青屿的手逃到了后院。向宸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隐隐约约又有一种自己长势不咋地的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危机感。
向沂刚想数落季青屿明明也记得相濡以沫的数十年，嘴巴却严得密不漏风。一个转身把人困在双臂和假山之间，准备严加拷问一番。
“小姐，你们这是？”竹叶好奇探头，瞬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模样，“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继续！我要去厨房打下手了！”
跟着竹叶的青梧就差给向沂放个烟花，大喊夫人威武了，吃到第一手新鲜瓜的他还想继续跟进下去，被竹叶硬扯着拉走了。
经历这一波后，向沂生怕再出现社死名场面，红着耳朵再不肯靠近季青屿一步。
季青屿怎么会对小牛犊一般拉不回来的向沂没招，故技重施一声哎呦就让向沂一脸担忧地匆匆忙忙跑回来。
谁料这次却不管用了，向沂站在五步之外一脸嘲讽。
谁让季青屿头顶上的红灯那么闪亮，向沂前后一想就知道季青屿拿准了她的心软。
“夫人，我的脚好疼啊。”季青屿还不死心，故作虚弱地捂住自己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向向沂。
第22章 发誓
“呜呜呜，好狠的心肠。夫人该不会在外面有新欢了吧。”季青屿做出西施捧心的娇弱模样，好似真的被渣女伤透心一般，“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也能像野花一样香，夫人就不会被别的野男人勾走了～”
渣女向沂油盐不进，任凭季青屿这边刮风下雨丢冰雹，都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岿然不动，甚至隐隐有提前退场的迹象。
季青屿的七窍玲珑心不是白长的，立马察觉到向沂的态度不对劲，生怕在继续下去刚到手的老婆就飞了，立刻利索爬起。
向沂看到这一幕更气了，不等季青屿跟上，扭头就走。心里想着自己不晓得被季青屿的这些小把戏骗过多少遍，心里的怒火多盛，脚下的步子就多快。
即便是两条腿都快交替出残影，向沂也倔强地不肯跑一步，心中臭男人狗男人的乱骂一通，迎面撞向了颜千清。
颜千清哎呦一声，身子倒是稳得很，连盘子带菜在惯性作用下飞了出去，摔在石头小径上粉身碎骨。
“嘶～在外面野了几天连路都不看了吗？”颜千清用胳臂牵制住向沂，另一只手戳着向沂的小脑袋瓜，“哎不对啊，你怎么从这个方向走过……”
季青屿出现的那一刻，颜千清就闭嘴了，脑子里自动滚动字幕：
小年轻们谈恋爱哪里有不吵架的。
女孩子心情不好开启暴走模式没什么大不了。
男孩子说些好话哄哄，再泼辣的姑娘都能变成顺毛摸的小猫咪。
颜千清看了看季青屿，显然是一副追上来的模样，额角薄汗，面色略红；又低下头瞅了瞅向沂，嘴巴撅起的程度足够用来栓马了，再结合刚才闷头往前冲的架势……
颜千清唰的一声放开向沂，往前走几步细细打量着未来女婿：够高够帅，回头生娃一定会是个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不会哄女孩子，一看就是张白纸，比起那些浪荡公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心思纯良，不然自家的傻女儿恐怕连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季青屿这辈子都没有现在紧张，前世是对着向氏夫妇的牌位定下的终身，如今面对着颜千清不加遮掩的审视，饶是心理素质不错的季青屿也开始心里面打鼓。
刚才光顾着追向沂了，不知道头发乱没乱，身上还一身臭汗，要是向沂娘亲不同意怎么办？会不会给向沂安排新人？那是不是需要抢亲？
季青屿都做好抢亲的准备了，颜千清也在心里想好第二个孙子或孙女叫什么了，只有向沂一脸忧伤地摸着自己的后腰。
颜千清放手太快，让她的后腰直接和一块鹅卵石来了个亲密接触，酸爽程度完全不亚于脚趾撞在柜角上，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哎呦，我的乖乖。”颜千清还是有点母爱在身上的，看着犹如搁浅在沙滩上吐泡泡的鱼般的向沂眼圈红了一片，抬手将人拎了起来。
向沂猛得被衣领扼住咽喉，一时间顾不得腰上的疼痛，一个劲儿地扒拉着颜千清，企图唤醒她身上为数不多的母爱。
“夫人，小姐她快被勒死了。”季青屿看不过，特意放缓语气提醒道，就怕颜千清晚放手一会儿，他就要按耐不住冲上去解救内人了。
“啊！”事实证明颜千清很听话，向沂的屁股和鹅卵石亲密接触的同时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叫，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留下来。
季青屿无奈扶额，原来夫人的这一身刀枪不入的功夫是打小儿练出来的。
“冒犯了。”季青屿上前拦腰抱起向沂，熟练的动作让这声客气显得格外虚假。
颜千清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凭她一人难说能将向沂送回去，如今白得一个劳动力，何乐而不为呢。
“不知季公子家中几口人？可有婚配？”颜千清熟练地像个从业多年的媒婆，查户口似地三言两语间把季青屿摸得是彻彻底底。
娘亲，请你顾忌一下你重伤的女儿！你就这么让陌生男人抱着你女儿走来走去？
向沂当着季青屿的面不想露怯，频频使眼色给颜千清，结果颜千清正和季青屿聊得火热，完全没有注意到眼皮子快要抽筋的向沂。
季青屿借着说话间隙余光飘向向沂，脑海中自动出现一只浑身雪白的猫恶狠狠地摸着桌子，把自带的可爱当成了凶狠。
许是奔波得有些累了，季青屿和颜千清的聊天都是些不感兴趣的话题，向沂的眼皮子越来越重，最终一歪头睡了过去。
季青屿见状悄悄调整姿势，让向沂乱晃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说实话当着丈母娘的面干这事，饶是季青屿也有些心虚。
“忘记问了，你是怎么惹她生这么大的气。”在颜千清印象中，向沂一直是没心没肺的存在，小时候被抢走手里紧攥的好吃的也没见她发过火，如今气成这样，可真是掉进了爱情的漩涡了。
“是我的错，向沂是个好姑娘。”季青屿开口就揽下了所有，却不肯讲出细节，只是正了正神色，看向向沂时眸子里的温柔几乎溺死人。
“你们小年轻谈情说爱，只要是真心实意的，我是不会管的。”颜千清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但若是日后不爱了，我希望你能够及时放手，不要给彼此徒添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