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三楼的楼梯,得顺着长廊走到尽头,然后才能看到那用黑漆刷得乌黑的楼梯。
远远地看,借着外面的月光,像极了棺材的颜色。
两人轻脚轻手上楼去,越发觉得此处的诡异。
三楼比二楼多留出了一个大露台,以至于三楼的房间比二楼少了一半,但即便如此从外看去,三楼的房间也是正常的,每一间房屋都留了窗户,上面贴着彩色的玻璃,很漂亮。
可事实上这三楼的房间,只有一间,且没有任何窗户,至于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有着彩色玻璃的房间,其实不过就是一圈链接在一起的围墙,将这做没有窗户的房间给牢牢围在其中。
只不过这些围墙为了掩人耳目,每个间隔就留了窗户,在外看起来,就像是正常的房间一样。
至于这被围在中间的那间房,也并不大。又或者说,不能称之为房间,更像是一个盒子,飞飞从前就住在这盒子中。
“果然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谭欣瑶,一直都是飞飞伪装的。”不然如果是谭欣瑶的话,就算二楼的布局她看不出来,那醒来后发现自己住在这样奇怪的房间,正常人都会觉得恐怖吧?可她却只字不提。
而此刻这房间里,并没有飞飞的身影,本该摆放满饰品和胭脂水粉的梳妆台上,堆放着的却是些奇怪的东西,床头的两侧,则挂着两个特别大的晴天娃娃,头部与正常人的头颅一般大小,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是人的眼珠子一般,看起来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这让杨长生直径走过去,一下将外面包裹的白布划开,顿时一颗脑袋就毫无预兆地从中滚落出来。
脑袋保存的十分完整,就像是刚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样新鲜,但对方的年纪却不过二十左右罢了,相貌与谭欣瑶又有几分相似。
这让霍沧月和杨长生几乎是一下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怕是谭欣瑶的哥哥。
杨长生又解开另外一个晴天娃娃。
果然,和这个一样,只是年纪稍微长一些。
第42章
想来还是谭欣瑶的哥哥。
杨长生这个时候的神色已经很凝重了, 目光有些沉重地从那两颗人头上收回,“他们的头颅里,应该已经被掏空了, 除了放了可将头颅完全保存完好的药草之外,还有一种草符。”作为杨家人,他从进房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
“草符?”霍沧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不过此刻也是一下就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以前她也见过草符,不过是作为文物,且已经严重毁坏,无法再修复了。
以至于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又是什么作用, 已经无法考究, 毕竟是野草而结,所以最终也只能作为历史存放。
但那半枚毁坏的草符,是从一个法阵旧址中得来的, 而那法阵本就是有偷天换日移花接木之力。
所以她一下就想到了为什么飞飞有那样大的本事,瞒过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连最为熟悉谭欣瑶的老蟾蜍也被她骗了去。
归根究底,就是这草符的作用了, 更何况是存放在谭欣瑶两个哥哥的头颅中,这头颅又日夜悬挂在她的床头边上。
“我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恶毒之人,即便谭欣瑶的干爹有意将她做谭欣瑶的替身,可谭家别的人却是无辜的。”杨长生虽不是个擅于表达感情之人, 但是对于这谭家所遭遇之事,心中不免也是替他们叹息, 他慢慢蹲下身,那谭欣瑶哥哥的头颅一碰到阳气, 顿时便开始风化,然后一枚如同杨长生所说的草符果然就在那团灰烬中。
就像是孩童拳头般大小,和传统意义上的符有些不相同,而是个椭圆形,中间绘制着一些奇怪的符文。只见杨长生修长的手指将草符拾起,眉间隐隐可见几分怒火:“这草符,其实是我杨家先祖所制。”本意是用来给小姐留一线生机的,可是最后却随着小姐流落到那扶桑小地,到了这些扶桑人的手中,竟然用来做这等伤天害理的勾当。
所以作为杨家后人,杨长生自然忍不住大怒。
而霍沧月听到他这话,也明白了过来,但也忍不住提醒杨长生:“扶桑,有没有可能还有你们这一脉的杨家后人?”毕竟当年那位在马嵬坡假死之后,仓惶逃到了扶桑,想来总不止就她一个人么?应该还有别的杨家人陪同才是。
她这样问,也不是不无道理,毕竟这枚草符最多二三十年的样子。她不信杨长生没察觉。
杨长生起先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的,忽然听霍沧月这样一说,猛地看着掌心里的草符,随后斩钉截铁道:“若有异心,我会替杨家清理门户。”
这话,又好像是一个保证一般。
霍沧月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只看了看地上风化掉的头颅,“我们虽隐身,只是这阵法已毁,她只怕很快就会发现了,你将另外一枚草符取出,直接去土御门家族所在的那幢楼吧,飞飞既然不在这里,想来也在那边。”
不管这个飞飞有多会伪装算计,但是没用的,绝对的实力前面,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用。
杨长生闻言,取了另外一枚草符,似乎因为这两兄弟被这草符禁锢多年不得安生,有些过意不去,道了一句:“早知道,将小秃子喊来。”也好将其超度。
从这盒子一般的房间里出去,这一次能清楚地感觉到了这房间四周的气场变化。之前来的时候,是很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束缚之意的,但是现在一派清风明朗,那些特意留出来的窗户里流动进来的空气,更快地将此处的污浊都给净化。
两人原路返回,这公馆里依旧很安静,显然飞飞并没有入玄门,所以法阵被毁掉,草符也被杨长生拿走,她并未感觉到。
反而是那土御门家族所在的那栋楼里,灯火辉煌。
杨长生和霍沧月相视了一眼,“要不要我先在四周布下法阵?”
霍沧月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着头,“算了,不浪费时间,争取天亮之前,能处理所有的事情。”兴许还能赶上那李淳风的消息。
杨长生听罢,也没再说什么,只跟在霍沧月身后,在两个土御门家族武士守卫的眼前,大摇大摆推门进去。
夜风是有一些,但并没有那样大,不至于将房门都给吹开。
所以两人进去的时候,这两个土御门家族的武士虽看不见他们,但还是诧异地看着打开的房门。
有些戒备地扫视了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异样,其中一个走过去将门关上。
然而这会霍沧月和杨长生已经进去了。
大厅里空荡荡的,徒留一屋子的璀璨灯火,显然人都在二楼上。
只不过这去二楼的楼梯上下,都站满了侍卫,腰间既挂了刀,又带着枪,可见在二楼的重要之处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上了楼,然而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仿佛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混沌世界里一般。
四周青烟缭绕,宽大的空间里除了人影之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身影从中来回走动。
杨长生止住心中的疑惑,眯着眼睛朝那些模糊奇怪的影子望过去,几道扶桑人的声音传过来,他们说的是扶桑话,而且离得又远,听得并不是很真切。
两人慢慢朝那边过去,途间也看清楚了那些身影,原来是扶桑人的式神,只不过几乎都是瘸腿断翅的,所以行动起来才会如此蹒跚奇怪。
待走近了,偶尔也能听到一两句话语,甚至还有飞飞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探讨如何以炼制尸油将他们想要复活的人给复活。
想来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先是扶桑人的笑声,显然太过于得意忘形了,所以用汉话得意地笑道:“你是我们帝国出色的勇士,帝国是不会忘记你的!哈哈,只要这一次实验成功了,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勇士们死在战场了。”这话明显是夸赞飞飞的。
一听这话,霍沧月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是想着对方即便是死了,也能将尸体炼制成为尸油,然后重新复活。
想得倒是美,而且霍沧月可不以为飞飞全部掌握了这复活方法。更何况如果真这样简单的话,除去谭欣瑶之外,老蟾蜍怎么不把谭家其他人给复活呢?总不可能全部都葬身火海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蟾蜍最终也没有把谭欣瑶复活成功。
此刻霍沧月与杨长生已经停住脚步了,而对方一群人显然已经商议完了,在扶桑人话和汉话来回地吹捧夸赞中,朝门口方向走来。
霍沧月一开始没有让杨长生布下法阵,本来是担心这楼里有无辜之人,可如今这一楼走到二楼,个个都眉间满煞气,哪个身上没几条命?所以眼下见他们想就这样离开,还妄想实验用尸油复活,怎么可能还放他们走?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扶桑人不会一开始就拿他们自己的人做实验,到底还是要抓奉天城的无辜老百姓。
所以当下直接朝杨长生示意,递给他一张避火符,随后抬起掌心,只见一朵火红色的莲花慢慢地舒展开。
与此同时,这座楼从外到内,忽然出现了无数的火苗。
惨叫声从外面传来,顿时将这些人惊动,随后这青烟散去,那些式神也都瞬间消失,场地变成了一间宽阔的实验室,只见飞飞顶着谭欣瑶的脸站在那一群扶桑人中间。
至于这些扶桑人,有土御门家族的人,也有穿着白袍戴着眼镜的实验人员。
他们个个面露惊恐,满身的戒备状态,有的甚至已经拔出枪来,只是入目除了看到四周从外蔓延进来的火舌之外,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慌忙中只见其中一个阴阳师忽然召唤出雨女与河童,试图让他们将这火扑灭。
可霍沧月这火,怎么可能是式神能扑灭的呢?红莲业火,烧灭一切业障。
所以当他们发现无效之后,便试图找出口逃跑。
但窗外的火并不比这里面小,飞飞已经急疯了,只扯着其中一个青年喊道:“快,你不是还有那个偷天换日的符么?想办法将我们送出去。”
她的话提醒了那个穿着深蓝色武士服的青年,其他人也殷切地看着他。这样的注视中,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口袋中掏出来一张有些陈旧了的草符。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用,那草符竟然就消失在他手里了。
其实是被杨长生给夺了过去。杨长生不确定地看了那青年一眼,没有办法判断出他是否也是杨家后人,所以朝霍沧月开口道:“我有话要问他。”
隐身符只能掩去他们的身影,却不能藏住他们的声音。
所以他这一开口,算是变相暴露了,只不过对方仍旧看不到他们罢了。
但飞飞却听出了这声音,哪怕她见到杨长生的时候,杨长生并没有怎么开口,不过还认了出来,有些紧张地朝四周看去,也不知为何恐惧起来:“来了来了!一定是那个女人她来了!”
第43章
飞飞也不知道为什么怕霍沧月, 但隐隐觉得她和那个戴着面具让自己找霍沧月的神秘人一样,深不可测。
她本来没想这么着急就把老蟾蜍的尸体挖出来,但是山野那边催得紧, 土御门家族的人也在这里等着,这个‘死而复生’的计划,已经几年了, 他们等不及了,必须要马上就能做实验,早些试验成功,也好大量投入,到时候就再也不必担心扶桑人口问题了。
所以她也是被逼无奈的, 如果她能自己做主的话, 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将尸体挖出来,最起码也在等两三天。
也就是怕霍沧月忽然去而又返。
可没想到她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万幸自己手里还有束沧和云沧两人作为人质。但问题是现在自己也被困在这火场之中。
即便这火似乎因为杨长生的话而停下来了, 没有继续蔓延过来,但是这种被大火炙烤的滋味并不好受,她觉得又热又喘不过气来。
只不过她被吓得失态的样子却引得刚才说还要嘉奖她的土御门神前一巴掌就狠狠拍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像是鞋拔子的长脸因为恼怒显得有些扭曲, “八嘎!没用的废物!”
飞飞被这一巴掌打得两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的,但却也只能捂着被打了的脸,一句话也不敢说。
倒是那个有草符的青年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本来想去伸手扶她一把,却叫旁边的人一瞪, 只能默默收回手。
霍沧月和杨长生的身影也在此刻慢慢浮现在他们的眼前,原本还不满飞飞对霍沧月露出的恐惧而不满的土御门神前在看到她后, 同样也是不受控制地惊呼:“是你!”
当然,更多的还是怨恨怒意。
也是了,山腹墓地里的实验室被毁,去抓小白鼠的所有队伍都全军覆没,他从最后的影子中,也隐约看到了霍沧月这个罪魁祸首的身影,甚至已经发了电报回扶桑,这霍沧月将是他们扶桑第一仇人。
可是没想到霍沧月却出现了在奉天,此刻他们也都成了她手里的瓮中之鳖。土御门神前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召唤出来的雨女跟河童无法将这火给熄灭了。
这个女人不是寻常人!
所以在简单地思虑了片刻后,他立即就做出了决定,压下了眼里对霍沧月的所有杀意,摆出一脸真诚无比的笑脸来:“我们扶桑一向珍重人才,这位小姐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我土御门家族愿意请您为供奉长老,从此后享我扶桑子民跪拜侍奉。”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一时的低头弯腰,若是能换来性命自然是划算的,至于杀霍沧月,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但土御门神前想得太简单了,霍沧月又是从后世来的,比现在的任何人都知晓他们扶桑人的言而无信。更何况她也不贪图那点所谓的供奉,因此也没有理会,只催促着杨长生,“快些问。”
就他们说话这短暂功夫,杨长生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用当初控制进入墓里众人的那种寻常人看不见的红线,把那个拿出草符的青年给带到了身边。
青年也不知道身体怎么了,反正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竟然主动走到了大家都避之不及的霍沧月二人身边,而且一临近他们,双腿就自己跪下来了。
还没等他挣扎着站起来,杨长生带着怒意的冷冽声音便从他头顶响起,“草符从何得来?”
青年自然是不可能如实回答,可挣扎中的他,却觉得身上犹如千斤重一般,压得他根本就喘不过气来,仿若濒临死亡一般,眼前所见一切都变得模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的快速消逝,吓得连忙就直接脱口:“是我父亲从一个浪人手里抢来的。”
“那个浪人呢?”可杨长生并不相信他,觉得不过是敷衍自己罢了。
青年身形又像是往下坠了一些,急喘着:“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那时候还小并不清楚,不过只听说那个浪人先祖和贵妃娘娘有关,草符正是他们一族所制作。”
杨长生听到这话,眼里明显露出些失望之色,但也没有留那青年的性命。
众人只见青年像是发疯了一般地伸手抓住他自己的脖子,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勒他的脖子一样。
但很快,就挣扎了两三个呼吸间,青年白眼一翻,竟然就这样断了气。
这让土御门神前一行人不禁又多了几分忌惮,本不满霍沧月不知好歹,但现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拉下一张脸来陪着笑,用他那不算流利的汉话说道:“想不到小姐身边这位先生也是玄门中人,且如此厉害,若是我土御门家族能得此人才,想来一定会再现战国时候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