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上的那个瞬间,她还弯了弯眼睛,更像小月亮了,开心都要溢出来了。
沈砚舟眉梢一挑,单手插兜,轻描淡写道:“家里老人爱玩,输了就急,一不高兴都吃不下饭,多少得会一点。”
盛楹愣了下,没想到沈砚舟这么会玩,竟然是为了哄家里的老人。
她迟疑了一下:“让牌么?”
沈砚舟倒是没否认,懒散嗯了声,轻飘飘道:“让得不动声色才是本事。”
盛楹是个实打实的菜鸡,战况惨烈,这会儿也难免有点强者崇拜,感慨:“这也太难了吧。我可做不到。”
沈砚舟上下打量她,懒散的嗓音带着笑,甚至有点痞坏:“不难。”
盛楹很意外,吃惊:“我也不难么?”
沈砚舟轻轻歪了下头,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你正常发挥就够了。”
“……”
“想输给你,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
-
第二天。
盛楹早早来到了医院,沈砚舟跟她约时间,一起来的。
手术时间还没到,盛楹已经开始紧张了,但是盛老爷子表情倒是很平静,不急不躁。
盛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到走廊上,给盛伟打了电话。
直到电话被挂断,也没人接听,她打了第二个,第三个……仍旧是挂断。
她抿了抿唇,拿着手机回到了病房。
盛老爷子看见她沮丧的表情,似乎早有预料,笑了笑:“别打了,老爷子我还没这么脆弱。他来了有什么用,又不是医生,能帮我做手术?。”
盛楹心里不好受,即使她努力告诉自己没必要,爷爷都不在意,但是愤怒的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一点点冒出来。
还有委屈,不是替自己委屈,是为爷爷委屈。
她没有表现出来,温软地弯了弯嘴角,心里沉甸甸的,努力表现出轻松的样子。
时间到了。
医生和护士过来检查一番,将盛老爷子推进了手术室里。
盛楹不得不止步于手术室门前,心跳得极快,喉咙发干,掌心都在冒汗。
沈砚舟站在她身边,侧了侧额:“坐下来等吧。”
盛楹点头,转身坐到了手术室外面冰凉的椅子上,出神地盯着地面,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做手术的决定是她的一意孤行。
她一直在说服自己这个选择没有错,她以为自己是坚定的。但是在手术室们关上的瞬间,她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这些天压在忙碌生活下担忧忽然犹如汹涌的海水一般。
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
她手脚冰凉,各种不好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里。
她开始怀疑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了震。
盛伟:【手术室在哪里?】
盛楹抿了下唇,眼里情绪寡淡,直接发了一个地址过去。
过了十几分钟,盛伟上来了。
盛伟来到盛楹面前,双手叉腰,声音听不出半点担心:“怎么样了。”
盛楹表情冷淡:“不知道。”
沈砚舟坐直了身体,漫不经心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男人,眼神锋利。
盛伟对盛楹的语气很不满,眉头死死皱起来,又转头看向沈砚舟,上下打量着他,问:“这人是谁?”
盛楹:“我老公。”
盛伟直接愣住,好一会儿回神,音量蓦然提高:“你说什么?”
盛楹本就压着火,她用力呼出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情绪平静些,但是终究泄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你没听错,不用确认。”
盛伟暴怒:“你什么时候结婚老子竟然不知道?说出去得笑死人,我脸往哪里搁?”
盛楹有很多话,那些难听刺耳的话,几度翻涌到底都通通压下去。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眸淡淡道:“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吵么?”
盛伟偏头看向沈砚舟,质问说:“你给了多少彩礼?”
沈砚舟还没说话。
盛楹忽然恼了,猛地站起来:“没有。一分钱没有。你有完没完!”
沈砚舟偏头,看向少女恼恨的模样,指尖顿住。
“贱婊子认不清谁是你爹了!”盛伟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顶撞,早就恼怒不已,抬起手,就要给这个不孝女一个巴掌。
不想在半空中的手被人用力攥紧。
盛伟愣住。
沈砚舟眼底不耐冷戾,阴恻恻地盯着他,没什么情绪,手一折。
盛伟立刻诶呦诶呦连连喊疼,脸皮抽搐,怒骂:“你做什么,快给我放手!”
沈砚舟攘怂一眼,甩开他,攥紧盛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
盛楹看着面前宽阔的后背,愣了愣。
是完全保护的姿态。
盛伟不受控制退了两步,抬头,举起拳头,就想打上去。
只是看着比他还要高上一些的沈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情绪薄凉冷漠,宛如一把寒刀,锐而利。
压迫感十足。
盛伟心里颤了颤,手怎么也挥不上去,色厉内荏说:“你做什么?我教训女儿,你管得着么。”
沈砚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挑眉,嗤笑:“你想打我老婆,你说有没有我的事?”
盛伟很不满意这个会跟他动手的“女婿”,眼角抽了抽,恨恨说:“盛楹是我女儿,我不会同意这桩亲事。”
沈砚舟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扯了下嘴角:“那又怎样?”
“……”
盛伟咿呀大叫,手抖着指着他们。
盛楹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好笑,盛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这里是医院,您能安静点么?”沈砚舟似乎有点苦恼,像是被烦得快要失去耐心了,嘴角压了压,“样子挺难看的。”
用的是敬词,语气不疾不徐,咬字清晰强腔调十足,但是语气高傲冷淡,完全不把盛伟放在眼里的姿态,话里的威胁意味也很浓重。
就像是一个混不吝的绅士流氓。
盛伟心里憋恨,偏偏在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年轻男人面前发怵,悻悻地,转身在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来。
过了会儿,似乎是受不了,竟然拿着烟直接走了。不知道不知道只是出去抽烟,还是直接不回来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盛楹有点难堪,睫毛颤了颤,不敢看他,低声说:“对不起。”
沈砚舟垂下睫毛,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盛楹咬了下唇,那点所剩不多的自尊支撑着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那么狼狈。
她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父亲就是这么糟糕……不,他比刚才看到的还要糟糕一万倍。我应该在结婚前告诉你的,但是我忘了。”
沈砚舟轻声问:“上次是他么?”
盛楹知道他问的是那一巴掌,记忆涌入脑海,当众被扇了一巴掌,众目睽睽下的不堪再次浮现。
她喉咙干涩地滚了滚,脸羞耻地发烫,忍住躲藏的冲动,点头。
沈砚舟看着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对不起。”
盛楹愣了一下,抬起眼,露出那双泛红的眼眸,怀疑自己听错了,呆呆问:“你在跟我说对不起吗?”
沈砚舟嗯了声。
没否认。
盛楹不明白:“为什么?”
沈砚舟看入她的眼睛,神色认真,平时的玩世不恭通通敛下,语气比初阳都温柔:“是我来迟了。”
没能保护你。
第27章
盛楹怔怔地看着他, 也看见漆黑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倒影。
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在这个瞬间,因为胆怯, 甚至不敢过深地揣测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心还是漏了一拍,鼻尖却更酸了, 委屈再次浮上来。
她下意识偏开视线,顿了顿,结结巴巴说:“没、没有,刚刚好。如、如果没有你,爷爷也不会愿意做手术。”
沈砚舟看着她,小姑娘声音甜软含糊, 巴掌大的小脸,神情羞赧,飞快扫了他一眼, 垂下睫毛。
“总之, 谢谢你。”
沈砚舟一顿。
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勾了下嘴角,懒洋洋说:“迟是迟了点, 不过还好赶上了。”
这句话应该说的是手术吧。
盛楹赞同,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 手术室门开了。
盛楹立刻坐直身体,视线循着声音看过去。
有个护士脚步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小跑着往前,没有看他们一眼, 很快又拿了什么东西, 飞快回到了手术室里。
看着手术室门再度紧闭,盛楹抿了抿唇, 心头不安压着她,愣了会儿,沮丧地靠回了椅背上。
等待时间漫长,一直到中午一点,手术室里还是没有传来半点消息。
盛伟是去抽烟,抽完回来了。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玩游戏,刷视频,声音很吵。
盛楹没往那儿看一眼。
父女两人此时像是一对陌生人。
盛楹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注意他,自然也不会去关注盛伟这故意疏远的态度。
盛伟偶尔看她一眼,非常不高兴,但是碍于她身边的沈砚舟,只得忍了下来。
快十二点的时候,盛伟站起来,一句话不说,直接走了。
沈砚舟坐在她身边,看向低头看手机的盛楹,站了起来。
盛楹没太留意,低头继刷各种手术相关的帖子。
她知道刷这些无用,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更加焦灼,但是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做,想要寻找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
半个小时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
盛楹正好刷到一个手术失败的帖子,即使知道这跟爷爷无关,但是仍旧心跳加速,慌得不行,手指冰凉。
一道清冽沉稳的声音传来耳畔:“吃点东西。”
盛楹视线从手机页面移开,看到沈砚舟长指勾着一个袋子,香气从袋子里冒出来,热气腾腾的。
盛楹没想到沈砚舟是给她带饭,愣了愣。
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到饿,可以说一点胃口也没有。
但是她犹豫了一会儿:“谢谢。”
沈砚舟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盛楹伸手,接了过来。
沈砚舟慢条斯理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盛楹拿着餐盒,医院食堂的卖相确实一般。她吃了一口,不知道口味问题还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饭菜有一点油,她只觉得难以下咽。
她吃了一口,吃下第二口,打算吃第三口的时候,每一口都仿佛在强塞,在喉咙里艰难地咽下去。
她顿了顿,沮丧地摇了摇头:“我真的吃不下。”
她甚至吃进嘴里有点想吐,她猜测自己太焦虑了,直接反应到身体上了,可是她没办法控制。
如果手术失败……
她不敢想。
沈砚舟看着她的脸色,没勉强:“不想吃就算了。”
他直接从她手里把剩下的饭拿过来,将打开的饭盒盖子重新合上,放到了一边。
盛楹愧疚说:“不好意思。”
沈砚舟懒懒抬起眼皮:“没必要。”
盛楹不大想说话,点了点头,偏头看向紧闭的手术室门口。
……
……
沈砚舟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将领口扣子解开了一颗,轻轻吁出一口气。
车靠边停好,他推开车门走下去,径直朝那家牛奶店走过去。
老板娘正在看电视,视线没看过来,随口说了句:“欢迎光临。”
沈砚舟拉开冰柜门,从里面拿了一瓶牛奶,放到柜台上。
老板娘视线终于恋恋不舍地从电视收回来,往沈砚舟瞥了眼,笑道:“今天怎么是下午来的?”
沈砚舟笑了下:“她中午胃口不太好。”
沈砚舟:“麻烦加热一下。”
老板娘连忙应了:“好。”
老板娘拿出加热后的牛奶,放到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
沈砚舟低眸,扫上面的码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出去。
他走出门,偏头看见旁边的蛋糕店,脚步一顿,转身走进去。
“您好,想要买点什么?”
沈砚舟看着满屋子,转了一圈,看向店员,声音懒散:“那些买得比较好?”
店员看见沈砚舟,眼睛亮了,热情说:“是您自己吃么?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
“买给我太太。喜欢甜的。”
店员心里有点遗憾,心想这年头帅哥都不是单身,然后开始介绍店里的招牌。
五分钟后,沈砚舟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可爱的小纸盒。
盛楹手机快没电了,她摁灭屏幕,从包包里翻出充电宝,将手机和充电宝连起来,抓在手机,单手盖在大腿上。
余光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她的视线看过去。
沈砚舟拿着牛奶和蛋糕小盒子,跟她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东西放在中间的椅子,拿出牛奶,撕开吸管包装。
吸管扎进牛奶瓶,沈砚舟掀开眼皮,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
“拿着。”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拿着尚是温热的牛奶,默了默,迟疑说:“你刚才开车去买的么?”
沈砚舟往后靠在椅背,没骨头似的,随意地嗯了声。
“蛋糕是店员推荐的,说女孩子喜欢,你看看。”
盛楹这次怎么也不好拒绝,喝了一口牛奶,拆开蛋糕盒子,里面是芋泥芒果双拼千层。
她承认,这蛋糕确实比刚才医院食堂让她更有食欲。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太饿了,身体开始抗议起反应了,甚至可能过会儿就要犯胃病了。
如果是她一个人,大概要在确定爷爷没事后,才会去吃饭。
可是,今天有沈砚舟帮她,照顾她。
让她在这一刻,对这桩婚姻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因为他们结婚了,她的丈夫自然又理所应当地照顾她。
盛楹慢吞吞地吃着小蛋糕。
沈砚舟拿着手机,瘦白的指尖,点在屏幕上,回公司的信息。
气氛静谧美好。
到了晚上七点,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医生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再观察观察。”
盛楹心口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下,差点要掉眼泪,她克制自己的情绪,软声说:“谢谢医生。”
她知道按照爷爷的情况,后续还需要配合化疗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