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楹推开门,才发现沈砚舟已经回来了。
他站在阳台那儿,穿着休闲的浅灰色家居服,单手插兜,姿态散漫又自然,正在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完全就像是一个有钱有闲的公子哥。
花布蹲在一边,摇着尾巴,蹲在哪儿背影就像个三角粽,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盛楹脚步微顿,弯腰换上柔软的拖鞋,走进去。
沈砚舟听见脚步声,回头攘怂一眼,眼眸闪过一丝意外,声音散漫:“今天这么早啊。”
盛楹点头,把包丢在沙发上,摸了摸窜到沙发上的花布。
沈砚舟浇完水,走过来,刚想说点什么,就注意到她的脸色。
“怎么了?”沈砚舟站在她面前,微眯了眯眼,打量着她的表情,瞧了会儿,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委屈啊?”
盛楹低着头,不吭声。
沈砚舟伸开双臂,声音还是又拽又痞,却莫名浸着难以招架的温柔:“过来抱抱。”
第37章
盛楹其实说不清楚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 或许是因为今天遇见的人太糟糕了,或许是因为身体实在难受,又或许是脑子太乱, 自己都总结不出的原因。
总之,在沈砚舟说出这句话后, 那些她明明早就可以忍下来的事,就像是面对那个刁难她的医院代表时可以微笑面对,就像面对同事安慰时可以平静地回答,就像忍受身体的痛处独自回家。
可就这么突然的一瞬间,心里防线忽然就垮了一角。
她原本觉得不过如此,她经历过比这些更困难的事, 忍忍就会过去了的情绪,突然完全不听话一样,如同汹涌的潮水, 不停地往上涌, 彻底将她淹没。
眼眶渐渐发烫, 鼻尖开始发酸,完全不可控的。
她感觉自己很难过, 可是她不想表现出来。
盛楹站在原地,咬着下唇, 没有说话。
耳边似乎响起了轻叹般的一声,像是无奈,又仿佛妥协一般。
余光中,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形往前走了半步, 带着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 还有近乎强势的侵略感,一点一点, 踏入她的领域。
他走到她身前。
紧接着。
伸手,动作堪称轻柔地,把她拥入怀里。
距离猛地拉近,变成了零。
沈砚舟身上的气息霸道,存在感强烈,强势地将她包围。
盛楹全身僵硬,贴在男人温热平阔的胸膛,在他怀里像根木头。
沈砚舟低声,似是对她无可奈何一般,半哄着,声音又低又慢:“盛嘤嘤,试着多依赖我一点行不行?”
盛楹微怔,没吭声。
沈砚舟也没再说话。
像是在等待,很有耐心。
过了半分钟,盛楹的身子才慢慢软下来,坚持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有一角塌陷,剩下的全部溃不成军。
脑子也忽然放弃挣扎一般,抬手,攥着他的衣衫,默不作声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什么也不想,矜持或者其他犹豫通通都不再考虑,闭眼眼眸,疲倦地任由自己倚靠着身前的人。
气氛很安静。
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十分钟,或许二十分钟,盛楹情绪缓了过来,双手推搡着他。
沈砚舟顺势松开了揽住她腰身的手,退开了一步。
他垂下长睫,慢慢地打量着她,眼眶有一点红,但是到底没哭出来,也不知道被谁欺负成这样,话在嘴里斟酌了会儿:“好多了?”
盛楹默默点头。
刚才破罐子破摔,现在看见男人上衣被她拽得皱巴巴的,一阵尴尬和窘迫涌上来,没了刚才无所顾忌的勇气,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
她装作自然地看向在地上打滚的花布,都不敢看沈砚舟。
沈砚舟显然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抬手,随意地理了理有两分歪斜的领口,懒洋洋问:“出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需要我帮忙么?”
盛楹摇了摇头,闷声说:“工作上的事情而已,现在已经解决了。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沈砚舟点了点头,见她不想说,点到即止,也就没有接着往下追问。
只淡淡道:“有需要跟我说。”
忽然,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攘艘谎凵厦娴暮怕耄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转身往阳台的方向走。
头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似乎带着那么点安抚的味道,盛楹愣了一下,抬手摸着那个位置,迟钝地看向沈砚舟。
沈砚舟半靠在阳台上,姿态懒散又随意,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下午的阳光打落下来,洒在他身上,像是金色的柔软绒毛,好看得找不出半点缺点。
……
……
盛楹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弯下腰,开始洗脸。
只是,忽然一阵热流从下腹涌出来,再熟悉不过,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她身体猛地一僵,脑子里开始回想上次姨妈到来的时间,思索片刻,才发现已经一个月了。
这段时间太忙了,忙着结束上一段感情,忙着爷爷的手术,忙着适应着完全不在计划中的婚姻,还有各种繁忙的工作,她竟然把大姨妈来的日期给忘了。
她今天的崩溃,指不定有一半得归功于它。
最重要的是,她想起来,她带来的行李中,并没有卫生巾。
盛楹脑子空白了一瞬,抬起头,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呆滞的脸蛋。
整个人傻了。
沈砚舟挂了电话,走回客厅,听见了盛楹喊自己的名字,乍一听,还有两分气弱之感。
他脚步一顿,走过去,隔着卫生间门,声音懒懒散散:“怎么了?”
盛楹尴尬死了,还没说话脸就红扑扑的了,挣扎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沈砚舟,我那个来了。”
要不是她体质原因,每次姨妈来都过于凶猛,气势汹汹,她也不会选择叫沈砚舟。
沈砚舟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
好在他反应也算快,问完的下一秒就猜到了。似乎察觉到了盛楹的羞耻,他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了。”
盛楹脸持续往上烧,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话。
沈砚舟:“你没带是么?”
盛楹点头,反应过来沈砚舟听不见,闷闷地嗯了声。
“我下楼给你买。”沈砚舟抬手,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你有习惯用的牌子么?”
盛楹低声说了自己平日里用的牌子名。
“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去买。”
“好。”
……
沈砚舟带上手机,直接出了门。
进到超市里,跟着指示牌,来到了完全陌生的,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牌子多得琳琅满目,有好几面墙,售货员站在在不远处。
这是一家大型超市,人很多,尤其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在那片区域,几乎站满了女孩子。
从他走过来的那瞬间,就格格不入。
沈砚舟脚步微顿,黑发下的耳朵有一点红,神色平静地走进去。
售货员正在招呼其他人,转头,看见一个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出现在身后,还被吓了一跳。
其他女生的目光也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跟同伴小声谈论。
沈砚舟站在一处稍显空旷的地方,喉咙缓慢地滑动了一下,无视所有打量打量,桃花眼漆黑,飞快略过一个个商品名。
售货员尽职尽责地走上前,笑吟吟道:“帅哥,是给女朋友买啊。”
沈砚舟睫毛扇动:“给我太太。”
售货员没想到这么年纪轻轻就结婚了,余光里看见几个女孩子面露失望,意外之余,笑着问:“那你太太,有没有常用的牌子。”
沈砚舟说出了牌子名。
售货员立刻说,走在前面,手示意一个方向:“你要买的牌子不在这里,在另一边。”
沈砚舟跟着售货员来到另一边,看到同一个牌子,竟然占据了半面墙,竟然许多不同的规格。
他迟疑着,有点不确定该买哪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拿一包看了看,又拿了另外一包比较。
长度要多少,日用和夜用,护垫又是什么,安睡裤又是什么,这个瞬间竟然比难搞的程序还让他头疼。
最后,他悻悻的,每一种都拿了一包。
沈砚舟购物车里堆了挺壮观的小山,刚巧售货员刚接待完一个女生。
他走过去,无视周围几个人看向小车时诡异又惊奇的目光,声音温和:“请问,红糖在哪里卖?”
……
盛楹在厕所里等待着,直到门口敲了敲,男人的声音传来:“盛嘤嘤,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你开一下门。”
盛楹拧开卫生间门,在缝隙里伸出一只手,不想手上忽然一沉,竟然比她想的要重得多。
沈砚舟略微不自在的声音传来:“不知道你用那种,就全买了。”
盛楹小声说:“谢谢。”
只是,看着满满一袋,她还是傻了眼,不知道得用到何年何月呢。
不过想到沈砚舟买下来到结账的过程,还是感觉有点奇妙的好笑。
盛楹感觉到一点羞耻,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勾,换上了卫生巾,然后回到了房间,再换上了新的衣服。
换下来之后,在卫生间里她就直接将脏了的裤子给洗了,拿到阳台上挂起来晾晒。
只是做完了这一切,想到刚才的场景还有要面对沈砚舟,她脸上浮出一层淡粉,心头还是泛起淡淡的不自然。
唉。
怎么就这么凑巧和刚好呢。
怪别扭的。
她走到客厅,没看见沈砚舟,只看见花布在地上开开心心地打滚,看见她,冲她嗲嗲地叫了声,继续玩它爪下的小球。
厨房里有声音,她走过去。
沈砚舟背对着她,黑衣黑裤,身形清隽,正在水龙头上洗着什么。
盛楹走进去,看见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水哗啦啦的冲下来,分明是洗一块姜。
她愣了一下,偏头看向搁在厨台上的另一个袋子,分明是包装完好的红糖。
一点红糖,看上去包装还贵得离谱。
意识到沈砚舟要做什么,盛楹出神了会儿,更加不自在了,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围绕在心头。
她走到他旁边,温软道:“我来吧。”
沈砚舟睨了她一眼,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微斥道:“别碰。”
盛楹动作猛地僵住,像是做错了事,快速地收回了手。
看着她不安的脸色,沈砚舟说:“没骂你。”
盛楹愣了一下。
沈砚舟挑了下眉,语气挺差的:“我刚才查了,这个时期不能碰冷水。到一边去。”
意识到沈砚舟是为了她好,盛楹小声解释:“其实没关系的。我以前也这样。”
沈砚舟冷笑:“什么意思,是在炫耀么?”
“……”
沈砚舟关掉水龙头,水珠从他指尖滴下,落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沈少爷不高兴了,啧了声,似笑非笑:“你也知道是以前?盛嘤嘤,不要再让我再跟你强调现在跟以前的区别。”
现在跟以前的区别……
她结婚了,有了丈夫。
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依靠他。
盛楹指尖顿了顿,浅浅的呼吸,忽然有点重。
沈砚舟把白色的菜板拿下来,偏了下头,懒洋洋道:“你去沙发上,那有东西。”
盛楹听话地转身,走到沙发上,那儿放着一袋东西。
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包暖宝宝。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暖洋洋的,默默地拆了一片,贴在后腰上。
贴完后,想到沈砚舟还在帮她做糖水,她又回到了厨房里。
盛楹看向沈砚舟的背影,男人肩宽腿长,微垂着头,白皙修长的后脖颈棘突明显,就算是在厨房里,也好看得赏心悦目。
沈砚舟握着菜刀,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没回,问:“能吃姜么?”
盛楹站在他身侧,温软道:“能。”
“行。”
沈砚舟切了两刀,回头,看着她泛白的脸,目光下落,停在她无意识搭在腰上的手,放下刀,轻轻吁出一口气。
忍耐力一绝,到底是什么破习惯。
他走出去,勾住一张椅子。
把椅子放到厨房角落里,跟厨灶隔了一段距离。
他松开手,侧了侧额,示意她:“到这,坐好。”
盛楹愣住,啊了声。
沈砚舟走回来,重新拿起刀,扯了下嘴角,语气挺敷衍:“挡着我的光了。”
“……”
她抬眸,看着比自己高那么多的沈砚舟,只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她没说什么,反正自己反而享受着,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盛楹看着沈砚舟开火,问:“奶奶呢?”
沈砚舟把锅放上去,切好的姜片也放进去:“朋友找她有事,今晚回来会晚。”
盛楹点了点头。
煮姜汁红糖水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最后把红糖放入姜水中,搅拌开,空气里很快就浮出了甜甜腻腻的味道。
沈砚舟熄了火,把锅里的糖水倒进碗里,攘怂一眼,提醒道:“等凉一点再喝。”
盛楹点头,样子乖得不行。
沈砚舟拿着那碗姜糖水,走出去。
盛楹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
沈砚舟把碗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盛楹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一看,是电视台那头报道要尽快交,最后今晚能完成,今天就要送审。
她立刻坐下来,拿出电脑,准备现在就继续完成工作。
沈砚舟瞥了她一眼,眉头微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仍旧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从沙发上拿了一个抱枕,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在她抬头时,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前挪挪。
盛楹下意识照做了,下一秒,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抱枕被塞到她的后腰上。
盛楹愣了愣,轻声说:“谢谢。”
沈砚舟混不在意,懒懒地嗯了声。
盛楹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上,脑子飞快转,很快就想到了提纲。
余光中,她下意识往沈砚舟瞥了一眼,发现他坐在对面,单手托着腮,眼皮子耷拉着,神色百无聊赖,另一手拿着一只勺子,正在搅着那碗糖水。
盛楹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过了几分钟,沈砚舟屈指,食指指骨在桌子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