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很快就进来了,跟众人含蓄了一番,带着沈砚舟和李忠两个人先走了。
学校放学,小陈也回来了。他们等的人来了,小男孩涛涛个子瘦瘦小小,明显得发育不良,生活情况不好。看见她的时候表情腼腆,拘谨十分不自在。
盛楹弯下腰,笑着跟他聊了几句,到底是小孩子,很快话就多了,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男孩的家在山上,面包车自然是开不上去,只等徒步走。
盛楹在了解过这家的情况后,便买了不少东西,这会儿也只能拎着走了。
涛涛看见这些礼物害羞又惊喜,自告奋勇地扛了一箱牛奶,还有几个水果袋子。
他们怕重,不想让他拿,他偏要拿,最后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天色越来越沉,三个人拎着不少东西,到底在下雨前赶到了。
盛楹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家,心情沉重,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去,寒暄了一番,开始采访。在知道下一年,因为家庭原因,涛涛可能不会再继续上学了,她就更加难受了。
盛楹采访结束,正在收拾装备,看到拄着拐杖的涛涛爷爷在焦躁地看着外面。
盛楹走过去,软声问:“怎么了?”
小陈皱起眉:“涛涛去赶羊回来,现在还没回来。”
家里父亲瘫痪,爷爷行动不便,在平日里,都是涛涛一个小男孩打理一整个家,小小年级就已经熟练地做各种家务。
刚才放下东西,他就匆匆出门,要摘今晚吃的菜,还要把山上的羊赶回来。
盛楹看着外面的天,黑云压城,狂风乱卷,预示着一场暴雨就要降临了。
她和小陈商量着,不能再等了,必须得出去找找。
她和小陈都不熟悉路,岔道又多,在中途只能暂时分开了。
……
……
沈砚舟拒绝了校长设宴的邀请,语气淡淡道:“资金很快会到位,器材也会有人负责。”
校长感激地连连说谢谢。
沈砚舟并不在意,告别后,往校门外走,低头给盛楹发信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忙,她没有回复。
雷声很大,远处还有闪电从天上劈下来,看了眼时间,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不成想竟然没接通。
李忠喊道:“老大,快上车啊。要下雨了。”
沈砚舟心不在焉地坐在副驾驶上,豆大的雨水砸在车玻璃上,他垂眸,颦着眉,继续打电话,还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眉头死死地皱起来。
他看向正开车的李忠,直接开口:“把校长的号码给我。”
……
……
问了校长,找到班主任,又联系到了小陈。
沈砚舟电话打过来。
小陈接了电话。
沈砚舟:“盛楹在么?”
小陈愣了愣,疑惑道:“您是?”
沈砚舟:“我是她丈夫,打她电话不接。”
小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盛楹的丈夫,下意识解释道:“盛楹去山里找人了,我们当时兵分两路,我回来了,她还没回来。”
沈砚舟抬头,看向窗外乌蒙蒙的一片,雨水狠狠砸下来,地面砸出小水坑,压根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心底蓦然一沉。
……
……
盛楹喊着涛涛的名字,沿着山间小路喊,忽然脚下一滑,踩着的石头忽然下陷,滚落下坡,她就这么滑下去了。
比较倒霉的是,就在这个时间,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
还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她爬起来,走了一步,脚腕一疼,明显是扭到了。
她抬眸,看向这个滑坡,用手挡住了雨,隔着浓浓的雨雾,看见不远处有简陋的小雨棚,里面有一些碎草木,可能是以前用来放羊的,勉强能遮挡住雨水。
手机不慎砸到地面,屏幕倒是没碎,只是怎么都开不了机。
雨越来越大,砸在地面上,湿了的衣物包裹着身体,寒风从吹进来,盛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冷风从四周吹进来,盛楹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打着哆嗦,手臂起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雨小了点,天色彻底黑去,四周黑漆漆的。
说不害怕是假的,甚至怀疑会不会有野兽有蛇,但是失温让她难以顾忌这些,实在太冷了。
现在入了冬,山间的温度比城里要冷得多,尤其是晚上,更何况她全身也湿了,冷得她手指僵直。
盛楹揉了下太阳穴,自己脑袋混混沌沌,又疼,还烫得厉害,暗道不好,猜到大约是着凉可能要发烧了。
她自嘲地想,不会今晚就死在这儿了吧。
她蹲在那儿,靠着木柱子,把头埋在膝盖里,抱着自己,试图驱赶那些寒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几乎就要昏睡过去,耳边迷迷糊糊传来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勉强抬起头,看见一束白色的光亮,在午夜里渐渐靠近,然后朝她这儿晃了一道。
很快,那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快步朝她走过来。
灯光近了,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出现在雨幕里。
黑发的短发湿润,落在额头上,有白色的雾气从唇间徐徐吐出来,薄唇被冻得失去了血色。黑色风衣也沾了不少泥土,骨节分明的手似乎隐约有擦伤的痕迹,看上去甚至是重重地摔过一跤。
生来矜贵桀骜的少年,从来恣意锋利,这是盛楹第一次见到沈砚舟这么狼狈的时候。
四目相对。
雨水淅淅沥沥,砸在地面。
沈砚舟站在那儿,风将他的黑色外套吹得鼓起。
盛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下一秒。
沈砚舟微喘着气,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真正看到她的那一刻,紧绷的神色才如释重负一般放松下来。
沈砚舟低眸,瞳仁漆黑,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盛嘤嘤。”
盛楹下意识嗯了声。
她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完全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甚至以为眼前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觉,直接傻了:“你怎么跟超级英雄一样啊?”
突然就出现,在这个本不可能的雨夜。
不哭不闹,看见他仿佛看见了鬼,满脸的难以置信,说的话也像是脑子进了水。
沈砚舟听着,有点无语。
但是片刻后。
他嘴角散漫地勾了勾,样子是狼狈的,语气却还是又拽又傲慢,一如既往地张扬桀骜:“是啊,牛逼死了。你老公踩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回家了。”
第45章
盛楹一时还是没回过神, 怔怔傻傻地盯着他,各种情绪在心口翻涌,又软又酸还委屈。
沈砚舟漫不经心地屈膝半蹲, 这个姿势比她要高上不少,垂下长睫, 睫毛上微湿,黑漆漆的眼眸打量着她。
随着靠近,他身上的气息更浓了,侵略极强地占据她所有感官,萦萦绕绕的,让她确定他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幻觉。
呼吸温热, 风裹着他身上气息吹过来。
她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或许是因为这个样子真的够傻的。
沈砚舟觉得她有点意思,唇角勾了勾,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还挺温柔的, 语气却痞坏又轻佻:“是不是很感动?”
盛楹乖乖点头:“是啊。”
“……”
沈砚舟微愣, 片刻后轻咳一声,黑发下的耳朵有点红, 视线跟着偏开一秒,才慢吞吞地转了回来。
“有没有受伤?”他说。
盛楹回神, 手下意识往下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软声迟疑问:“脚可能有点崴到了。”
沈砚舟视线看下去,伸手过来,一顿, 隔着白色的袜子握了一下。
盛楹脚趾蜷缩了下, 心跳了一下,脸上表情淡定。
沈砚舟观察她的表情, 慢慢松开手。
他掀开眼眸,抬起下巴一点:“很疼?”
盛楹表情犹豫,须臾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温吞说:“还好。”
沈砚舟盯着她,把开着灯的手机递给她:“拿着。”
盛楹下意识接住了。
沈砚舟抬手到她脸侧,目光越过她的脸往后,将她滑落的帽子扯回脑袋上。
盛楹视线跟着他,袖口滑落,黑色风衣将他的手腕衬得格外白皙瘦削是,身上的气息更近了,落在鼻尖干干净净。
他慢条斯理地还把最上面的扣子扣上,她的脖颈被遮得严严实实。
有点勒脖子,但是盛楹没有吱声。
沈砚舟散漫地转身,背对着她,语气吊儿郎当:“上来。”
盛楹抬眸,男人脖颈修长白皙,肩背挺阔,富有安全感。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慢慢地挪过去,纤细的手臂搭上他修长的脖颈,缓缓收紧。
也是运气好,刚才淅淅沥沥下着雨,这会儿竟然停了。
沈砚舟稳稳当当地把她背起来。
肩膀清瘦,却不是那种单薄的瘦,而是那种可靠的,坦荡的,安稳的。
盛楹拿着手机,灯光有限,只能照亮面前再往前一小截的路。
她脑子褪去惊诧后,智商慢慢上线,心里的恐惧也消失了大半,悄悄地往他挺拔优越的侧脸看了一眼。
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沈砚舟。”
在空旷的深夜非常情绪。
沈砚舟低声:“嗯?”
盛楹温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沈砚舟脚步微顿,微侧头,掀开眼眸,漆黑的瞳孔像是乌黑的水晶,视线和她的撞在一起。
措不及防的。
猛地拉近了距离,气息相贴,呼吸似乎也缠在了一起。
她脊背猛地僵住,头皮发麻,脑子有一瞬间的空,一动不动地和他对视。
像块木头。
沈砚舟没察觉到她的一样,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声音懒洋洋:“打你电话不接,问了你同事。”
盛楹没问他怎么联系到她的同事,但是稍微想想,大约也能想得明白。
盛楹抿了下唇,知道找到她的过程必然不容易,她懊悔又愧疚:“对不起。”
沈砚舟脚步不变,懒散开口:“为什么说对不起?”
盛楹下意识说:“我做错了事,才给你添麻烦,要不现在……”
“盛嘤嘤。”沈砚舟打断了她的话。
盛楹话一顿,啊了声。
“路看不清。”他说。
盛楹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抬起了手,连忙把手机灯转了方向,赶紧转了回来。
她不好意思道:“这样可以么?”
“嗯。”
沈砚舟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开口:“你做错了什么?”
盛楹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开口,沈砚舟再次截断了她的话,懒懒散散地自顾自往下说:“是不该来采访,还是不该来找人,或者不该摔下来?”
盛楹顿住。
意识到了什么,她手指微微收紧,呼吸变轻。
沈砚舟玩世不恭地低笑:“我觉得我还挺聪明的。”
盛楹茫然:“什么?”
沈砚舟扯了下嘴角,语气欠欠的,甚至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我都没找到的玩意儿,你少来诓我。”
“……”
沈砚舟没再说话。
许久后。
盛楹很轻地嗯了声。
地面湿滑,因为背着她,沈砚舟走得有点慢,气氛静谧。
盛楹侧头,低眸,打量沈砚舟的侧脸。
心跳很快,好像在他出现的那一刻,速度好像就没慢过,一下一下,像是不安分的小鹿不受控制地撞击着胸口。
她甚至怀疑,沈砚舟会不会发现她不规律的心跳,然后察觉到什么。
想到这个,她竟然会感觉到胆怯,呼吸都乱了两分。
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努力把心跳平复下来,咬了下唇,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
沈砚舟脚步不变,像是没察觉到一般。
剩下的一路都很安静。
盛楹拿着手机,依照着沈砚舟的提示,原本她还担心他们中途会迷路,就像是她走到一半就迷迷糊糊了,甚至会担心沈砚舟有没有走错。
但是看着沈砚舟轻松平静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只好把疑惑埋在心头,渐渐的,路边开始出现盛楹有两分熟悉的标志。
盛楹紧绷了一路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前面是房屋的灯光,他们一走近,几个人就快步走了过来。
小陈焦急问:“小楹,你还好么?”
盛楹点了点头,软声:“没事。”
涛涛胆怯地站在门口,两只小手缠在一起,表情很自责。
盛楹看过去,眼眸弯了弯,怕吓到他,温软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涛涛眼泪啪嗒啪嗒掉,抬起手背擦眼泪,不停地道歉。
盛楹温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
他们几个没有多留,带上设备就下了山。
……
……
盛楹要跟沈砚舟走。
小陈已经知道了盛楹和沈砚舟的关系,虽然还是惊讶,但是非常识趣地没有多问,将东西放到了车上,让盛楹回去好好休息,他会跟回去说明情况。
李忠打开了后排车门。
沈砚舟把她放了上去,偏头,看向已经绕到驾驶座的李忠:“开空调。”
“好的老大。”
村里没什么条件,车子直接开往小镇。
沈砚舟坐在她旁边,瞥了她一眼,翻出一片暖宝宝,撕开后,塞到她手里。
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还是冷,但是暖气开了一会儿,已经比之前要好不少了,指尖也在回暖。
她闭上眼眸,靠在车窗上。
沈砚舟松懒地靠着椅背,低眸,拿出手机,查询酒店信息。
李忠一路将车开到镇上最好的酒店,沈砚舟已经定好了房间。
盛楹其实在半路困得有点迷糊,头也隐隐泛着疼,直接被抱到房间,放到沙发上,人才又清醒了几分。
沈砚舟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了房间的暖气。
这个小镇并不算大,就算是最好的酒店,设施其实也挺一般的,但是好在最好的房间提供了浴缸。
盛楹现在是半个瘸子,能站,勉强能走,能用浴缸是再好不过。
沈砚舟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臂,手背淡青色的脉络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在给她的浴缸放水。
他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里面是白色的毛衣,身影颀长。